論壇

「好了，小舞，做好准备了吗？」

蜜雅两手扶着我的肩膀，示意我已经到了门口。

我点了点头。我两手在腹前互握，保持着站姿，尽力让身上的锁链不发出声音。

「蜜雅大人，小舞，我要准备开门了。」

站在侧边的彩伸出一只手，推开了花园区的铁栏杆门。

「吱嘎——」

随着门轴令人皮肤发痒的转动声，本来在门口隐约可以听见的聊天声刹时完全安静了下来。

我在蜜雅的搀扶下，走进了花园区。

曾经被邀请来过一次的由彩自己打理的花园，和以往一样散发着异世界特有的花朵的清香。

但和上次来这里最大的不同点是……

……寂静。

甚至是比无人的花园更加安谧的寂静。

寂静到甚至连花丛中蝴蝶拍翅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无数的视线。

在死寂一般的气氛中，强力的压迫感从花园的各个角落处传了过来。尤其是门口左侧的那位。

不要去想，不要去感受，按照翎说的去做。我默默念道。

「各位贵安。因为时间安排冲突，银羽鹫大人无法亲自到场。」

身侧的蜜雅点头向众人行礼。

「这位少女的名字是舞，今日代替银羽鹫大人前来参加本次茶会。各位若有想对银羽鹫大人传达的话语，可由小舞代为转达。」

待蜜雅的声音消散后，随之而来的仍是一片寂静。

本以为会有玩笑、反驳，甚至是嘲讽一类的低语，但整整两分钟过去了，整个花园只有一片绝对的寂静。

除了蜜雅和我的衣物摩擦声以外，甚至连呼吸声都无法听见。

突然打破寂静的，是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我感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往我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条。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花园四处走来。手中的纸条开始逐渐增多。

门口左侧的那位也移动了起来。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张纸条夹到了我的衣服左袖上的皮带里。

五分钟之后，脚步声纷纷归位，也不再有新的纸条递交到我的手中。花园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若再无要事，我和小舞就此退场。请各位继续享受茶会，吾等不再打扰。」

蜜雅行礼致意，帮我转过身去，扶着我离开了花园，彩关闭了花园的铁门，随后也跟了上来。

「就送到这里吧。」

待我们走到了彩的宅邸出口处，蜜雅对彩说道。花园那边闲散的聊天声渐渐浮起，再次传入耳中。

「好的，谢谢二位了，那些有求于翎大人的神明之后应该就回去了，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些，和友人一起休憩片刻了。」

能听出来彩放松下来的微笑声。

「小彩，不要过于松懈哦，淑女的礼仪可是要时刻保持的。」

「谢谢蜜雅大人教诲。我会牢记的。」

「小舞，我们回去翎那边吧，不要乱动。」蜜雅把我拥入怀中，一只手划开了时空裂隙，带我回到了翎的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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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好地解释开头这一幕的事件，让我们把时间回到前一天。

「小舞，这些是之前修学旅行时整理的相册，和其他班级的相册一起放在图书室的档案柜里吧。」

「好的老师。」

我抱着一摞相册晃晃悠悠地走向职员室的门口。

「小心点呀小舞，最近感觉你是不是越来越瘦弱了，不要一味沉浸在书里，要多出去运动运动啊。」

门口的老师帮了把手之后，这样嘱咐道。

「谢谢老师，我会注意的。」

出了职员室，我保持着缓慢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图书室。

我的名字是舞，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啊，这句开场白如果被翎听见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过去的这半年来，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奇特的事情。而其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就是我的身体被翎替换成了这样一具虽然外表没什么区别，但重量还不到正常人类体重的一半的人偶。此时，数本带有硬壳封面的死沉死沉的班级相册在我的怀里来回晃动，我只能尽力保持着自己的重心稳定，以防自己被怀中的重物直接掀倒在地。

要想用一两句话来概括我这半年如梦一般的经历，是真的非常困难。

一定要总结的话，被称为「银羽鹫的创世主」、为我制作这具人偶身体的神明大人，翎，成为了我的主人。

把我从崩坏的异世界碎片中拯救了出来，把我的记忆修整了一遍，用她亲手做的人偶替换掉了我的身体。

我的脖子上被戴上了标示着隶属身份的项圈，四肢被锁上了不可以取下的镣铐，从此我的灵魂被标记为了她的所有物。

但比这些更令人无法置信的是——

——以上的事情都是我自愿的。

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可见人的兴趣，诱惑着我向神许下一个又一个充满私欲的愿望。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我的这副样子。

「放在……这里……呼！」

我把相册一册册地在相应班级的架子上码好，满意地擦了擦汗。

翎给我戴上的项圈和镣铐都无法被现实世界的大家看到，只有自己下意识地摸自己脖颈的时候才能感到那勒进皮肤的安心的金属触感。

四肢上的镣铐也可以用特殊的方式锁上或消失。平时的我，只留下了大腿上侧的一对，让自己保持着小步前进的姿态，不会影响日常的双手和双脚的行动。

在学校的时候，我只是个成绩中上，喜爱读书，偶尔帮助老师整理图书室的模范学生。谁都不知道我身上佩戴了怎样的饰物。

而在异世界的我，则是帮助翎回收世界碎片、解决奇怪问题、见证世界终结的神的侍从。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于自大了？确实如此。实际上的我，并没有能做到这些事情的那些异世界常见的「开挂能力」。

我不会任何武技，也不会任何魔法。即使是在翎给我戴上镣铐之后，我也只能在镣铐的帮助下使用让这些镣铐显现或消失一类的最简单的生活魔法。

我只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单纯从现实世界进入到了异世界的「穿越者」罢了。

……但也并非完全这样。「无主秩序」是「穿越者」所特有的自带现象，是常时生效的由其自身认知构成的物理规则。

我身为「穿越者」所拥有的现实世界的「无主秩序」，以及自己爱说谎的坏习惯，偶尔能为翎的异世界回收之行带来一些便利。

这样一想，我也是有一些用途的，呼呼～毕竟「穿越者」不是那么常见的嘛，当翎需要现实世界的自然法则去影响她要回收的异世界的时候，我就能够起到自己的作用了。

说到这里，今天翎给我发消息还提到晚上有事情找我，不知道又是哪个异世界需要我过去帮忙呢。

一想到这里，我心中就充满了期待之情，忍不住要赶快到翎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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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得想办法把你身上的『无主秩序』封印起来才行。」

翎捏着我的脸说道。

「呜哇呜呜，翎大人呜——？！」

我的脸颊被翎拉长，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着。

在做完晚上的家务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内，通过「投影」的方式来到了翎的神界，谁能想到刚到这边就被翎否定了我几乎一大半的存在意义。

「你也知道为什么『创世者』不喜欢真实的『穿越者』吧！就是因为故事的叙述者不再单纯是自己一人了，而且『无主秩序』还会和自己制定的世界秩序打架！尤其是那些只想专心自己捏世界的创世者们，更不可能会甘心把叙事的权力交给其他人了！」

「呜呜咕——！」

「我回收的异世界都已经是无主的世界了，所以无论你在那些世界碎片里怎么捣蛋都是允许的。但是明天有个事情需要你来帮忙，前提就是必须得想办法把你的特质封印起来。」

「呜咕咕呜，翎，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呜呜？」

翎松开了我的脸蛋，让我重新躺回到她的怀里。我揉了揉自己被拉长的脸颊，迅速回到膝枕的美好时光中。

「是『神的茶会』哦。」

「『神的茶会』？」

「嗯，创世者们的小型聚会。偶尔有一些创世者为了得到其他创世者的认可，或为了得到其他友好的创世者前辈们的帮助或建议，会发出邀请函，以茶会的形式组织聚会。这样的聚会被称为『神的茶会』。」

「这次发出邀请函的，是彩酱。」

「啊，是彩大人要邀请其他创世者们进行聚会吗？」

「是这样的，所以这次我也处于不得不参加的位置啦……真的很麻烦，这种茶会我又不能出席，又必须参加，以前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派出蜜雅代替出席。但这次可以让舞酱来呢。」

「……嗯……嗯？」

翎一句话中似乎包含了过多的信息量，我歪了下头。

「蜜雅，给舞酱解释一下她不明白的地方吧。」

「好的，翎大人。」

本来在茶几旁织着围巾的蜜雅站起身来，走过来坐在了我和翎的身旁，手中的织线针却没有停下来。

「小舞知道『规则的压制』吗？」

「嗯，翎大人好像给我说过一次，在讲解关于『灵魂』的定义的时候……是说被回收的世界碎片的规则，必须同化为翎大人定下的规则？」

「是这样的，翎大人的神权之一，就是规则的压制和同化。本来这一点只是针对被回收的世界碎片的，对仍然处于其他『创世者』管理下的世界是不会干涉的。但是『流言』让这一点逐渐失效了。」

「『流言』？」

「是的，在神明之间，并非『事实』主宰真实，而是『认知』主宰真实。就像回收克萝伊所在的异世界的那次一样，如果不是小舞你及时指出克萝伊并非『穿越者』的真相的话，这个『事实』就不会成立，那么最后她就会以真正的『穿越者』的身份与那个异世界一起走向终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被『认知』改写的方式。」

「在神之间，『流言』的传播会扩散『认知』。翎大人与众神以前的关系先按下不提，不知从何时起，『银羽鹫的神权会压制并覆盖其他神的规则』的『流言』开始逐渐在创世者之间传播了开来，结果导致越来越多的创世者们畏惧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会被翎大人改动，不敢再和翎大人有任何类型的接触。」

「到了这时，这些相信流言的创世者们的规则就会真的被翎大人的规则覆写，因为他们的『认知』已经改变了。」

「这就是刚刚翎大人提到的『她不能出席这种茶会』。茶会举办的前提，就是翎大人不可以出面，否则那些胆小的神明们估计会四散而逃吧。」

「……翎……」

我把脸埋进了翎的睡裙中。这种事情，总感觉让人很悲伤。

「但是，翎大人又『必须参加这种茶会』。」

「哎？这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因为我是『银羽鹫』呀。舞酱，知道我这个称号的由来吗？」

我把头抬起来，惊讶地看着翎。这么一说，我一直都觉得翎的这个称号是理所当然的，但从来没想过这个称号所代表的意思。

「小舞，翎大人是回收世界、修复世界的神明……」

「哎呀，说得那么好听干嘛，简单来说就是我有『食腐性』嘛。」

虽然是直白到让我震惊的解释，但这下我理解这个称号的意思了。回收已经崩坏的世界碎片，就像食腐的鹫鸟一样，翎将无人愿意触碰的已崩坏的世界接收到自己这里，并让其得到属于自己的结局。

「……咳咳，先不提那些崩坏的世界碎片，就算是正在运转的世界，如果出现了问题，唯一能修复损伤、帮助这些世界回到正轨的人，就只有翎大人了。」

「……是说，创世者们虽然不愿意见到翎大人，但是又必须请翎大人来帮忙吗？」

「是这样的，并非每一个神明都能完美管理自己的世界，一旦遇到问题，就必须想办法联系翎大人帮助修复。」

「上次小彩的事件你可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小彩的神格和世界的构成都是翎大人赐予她的。在其他神明看来，小彩可以算作是翎大人的从属神，也是能够不接触翎大人而能联系到翎大人的最快捷的途径了。所以这次小彩组织的『神的茶会』，除了她自己的友人以外，估计会有大量为了修复自己世界而试图接触翎大人的神明参加吧。」

「……所以，翎大人的意思是，需要我代替她参加这次『神的茶会』，帮助她把这些请求转达给她吗？」

「是这样的。不过……」

蜜雅顿了顿。

「……小舞你的身份是『穿越者』，这一点本身也会造成影响。」

「嗯 ，蜜雅大人，我知道了，就如刚刚说的那样，我的『无主秩序』也会影响其他创世者大人的世界……但是我记得以前说过，『无主秩序』在仍然运转的世界会被那里的秩序压制，不会生效的不是吗？」

「……」

蜜雅和翎看着我，我一时摸不到头脑。

「怎么了，翎大人，蜜雅大人……」

「舞酱，自从你击败了菲酱之后，你的事迹就被『流言』传开了哦……」

「……『翎大人的那位新收的奴隶，是一位能够干掉管理者的可怕的「穿越者」』。」

欸——

「翎大人，这流言已经传得有些太过了！我根本没有『干掉』菲尔娜小姐啊，而且那个世界明明已经失去大半效能了，否则仅凭我怎么可能改变那个世界的叙事……」

「那也没有办法哦，流言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所以如果你想要代替我参加明天的『神的茶会』的话，就必须得封印掉你的『无主秩序』才行，让你回归到那个人畜无害的可爱的小奴隶，才能让其他神明们放心地和你交流。」

「呜咕……」听到翎形容我的词语，我脸红地再次埋进了翎的怀中。

「那翎大人，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不是『你要做些什么』，而是『我要对你做些什么』。」

翎的语气中，突然混进了一丝狡黠的意味。

我立刻明白了翎的意思，脸比刚刚更加烧了起来。

「哎呀呀？舞酱？怎么回事，脸怎么红起来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哦？」

翎把我的头转过来面朝着她。我不敢直视她那双正在坏笑的银白色双眸。

「舞酱，舞酱。」

「翎大人……？」

「想不想戴着口球去参加茶会呀？」

噗——

我仿佛听见了我头上热到冒出蒸汽的声音。

我想把脸埋回到翎的怀中，但是却被翎用双手捧住我的头，强迫我面对着她。

「来，告诉我，想不想？不许说谎哦。」

「呜……呜……」

怎么会有人想做这种事情呢。

那可是众神聚集的茶话会，是创世者们交流世界情报的沙龙，如此重要的聚会，怎么会有人为了自己那无法见人的兴趣，做出这等不堪的选择……

「……想。」我的嘴角蠕动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真的有。而且是我自己。

翎露出了她那仿佛小恶魔一般的笑容。

「啊啦啊啦……但是很可惜，我的舞酱，你的口腔的拘束具还没做好，所以只是问问而已。」

「翎大人啊啊啊啊啊——呜呜——！！」

我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捂住自己的脸，不愿意再回过头去想刚刚的羞耻行为。

「嘛嘛，不要那么沮丧呀舞酱，有替代品哦，蜜雅能把之前拜托你做的『那个』递给我吗？」

「好的翎大人。」

蜜雅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翎。我回头看了看翎，她正在沙发的中央对着我挥手。

「……这是什么？」我爬了回去，跪坐在翎的身边。

翎从盒子中取出了两条像是丝绸材质的黑色布料。

「是我让蜜雅帮忙做的『面纱』，我稍微加了一些附魔效果上去。来，舞酱，就这个姿势，不要动。」

我乖乖地坐着。翎展开了其中一条细长条形状的纱巾，盖在了我的眼睛上。然后在我脑后系紧。

纱巾很薄，我可以很轻易地透过黑色的纱巾看到翎的模糊的身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开始变得很沉，有种想要闭眼的感觉。

「舞酱，不要抵抗哦，遵循感觉走。」

「好的……」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尝试睁开眼睛，但没有成功。虽然并没有困意，但眼皮却像连续熬了好几晚没睡觉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然后是这件。」

听见了翎把另一件纱巾展开的声音，然后盖在了我的口鼻上，也在脑后系紧。

从脸上轻柔的感觉来看，似乎有点像舞女的面纱，只不过长度有些短，仅仅到了我的下巴的位置。

「舞酱，还能说话吗？」

我试图张嘴说话，却发现和眼皮一样，嘴唇和舌头都不再受我的控制。

我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临时加上的附魔，『不可视』和『不可言』。有了这样的附魔，你就无法看见创世者们的面容了，也无法用言语改变他们的世界了。虽然是有些粗糙的附魔效果，但应对明天的茶会应该是绰绰有余啦。」

我点了点头。

……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沮丧，不知道为什么。

「哎呀，好啦好啦，再过一段时间会帮你做好你正在想的东西的，这次先用这个代替一下啦！」

脸蹭蹭地再次变红，但是我点了点头。

「明天周末，记得下午早点来这边哦，让蜜雅帮你打扮好再一起去彩酱那边。蜜雅，记得扶好舞酱哦，别让她自己走结果撞墙上了。」

「好的，翎大人。」

次日，开头的一幕顺利发生。

虽然这种交流和我想象的「与其他神明的交流」稍微有点差得过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