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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第二次剧烈颤抖的停息，「幻落」终于开始逐渐回归正常。事先进行过无数次「脱锚」和「落锚」的流程演练，在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没有造成人员受伤。在取消防护罩魔法后，人们开始修复各地区受损的建筑群。

莉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

蜜雅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轻轻呼了一口气。

翎走到门口，把因为时间轴变动而晕过去的舞抱了起来。

「莉雅，蜜雅，距离舞酱醒来需要的时间应该不长。这段时间，你们做好准备。」

「……好的，翎。」「明白了，翎大人。」

「……」翎看了眼怀中昏睡的舞，抱着她走出了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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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真是可怕。『幻落』有多久没有和现实世界那边『脱锚』过了？」

由于防护魔法的作用，菲尔娜的咖啡店没有受到太大损害，但店内顾客的饮品就没那么幸运了。赛莉看着洒了一地的冰块和气泡水，摇了摇头。

「抱歉了，我来清理一下。」菲尔娜拿着清洁工具走了过来，「至少从我来到这边开始，就一直是保持和现实世界锚定状态的，我猜已经很久很久了。」

「……菲尔娜，这次，是不是可以算作莉莉赢了？」赛莉看着打扫地面的店主，喃喃道。

「……」

菲尔娜沉默着。她清理干净之后，直起身来。

「从莉莉想要达成的目的来看，她已经赢了。只不过……」

菲尔娜看着店外忙碌的人们。

「……翎大人并没有直接逆转时间、抹掉故事，而是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你觉得呢？」

赛莉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和她一起看着窗外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叮咚——」

赛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咖啡店。

「委托来了，我先走一步。这下真的有意思了。」

「路上小心。我也得为小舞准备一下冒险途中的餐食，估计很快就会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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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个梦。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做梦了，甚至我曾经以为，变成人偶之后就不会做梦了，毕竟翎曾经说过，我现在的记忆必须主动地去想才可以回忆得起来，而不会下意识地被以前的记忆影响。

但实际上，如果好好入睡的话，还是会做梦的，只不过最近睡得太少了。之前和蜜雅去参加会议的那几天晚上，就睡得很香，也做了很多梦。

但今天的梦，有些奇怪。

我梦见主人不要我了。

梦里，翎背对着我，对我说：「你走吧，你自由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个梦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还在。

人在做梦的时候，不会梦见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就像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脖子上没有项圈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继续摸了摸自己的项圈，心中安心了许多，也确定了这只是一场梦。

于是我问道：

「主人，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翎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因为你的缘故，彩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现在她要随着她的世界一起消亡了。所以，你走吧，我没法再继续保护你了。」

我低下了头。

「莉莉大人，翎叫我和彩大人的名字时会加个『酱』的后缀，你忘了。」

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她的身姿慢慢模糊了起来，变成一只黑猫的影子。

「啧，她哪儿有那么固定的叫法，不都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的吗！你不也是，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叫她翎大人，结果一到你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厚脸皮地直呼其名了！」

「莉莉大人是怎么能进到我梦里的……」

「又转移话题喵……因为我本来是梦魇族的，就是那个脚上有火，长得和马一样的黑黑的种族，成为『创世者』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对我来说用梦境来迷惑他人是最本能的行为了喵。」

「彩大人也是这样被蛊惑了吗？」

「对付那个小魅魔根本用不着什么复杂的梦境，梦里面随便说了两句就把她弄哭了。」黑猫舔了舔爪子，开始小声嘟囔着，「不过我没想到居然连世界都要『崩坏』了……」

「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总之快醒来吧，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马上要来了，好好准备一下，然后来这边收拾我惹的烂摊子。」

「烂摊子？您是说彩大人的……」

黑猫没有理我，径自走向了远处。我的梦境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苏醒时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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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雅大人？」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神界的个人房间内。莉雅坐在我身边，正闭目休息着。

听见了我的呼唤，莉雅睁开了眼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小舞醒了。幸苦你了，这次帮了大忙了。」

「对不起，莉雅大人，要是我早一些……」

「别自责，小舞，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如说，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可能连这个最后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莉雅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的神情。

「这次的事件，应该迟早会发生。只不过，我们没想到莉莉逃离了『幻落』，去了小彩那边，结果提前点燃了导火索。」

莉雅叹了一口气。

「小舞，你最近有注意到小彩的眼睛吗？」

「……嗯，最近每次见到彩大人，她的右眼都戴着一个眼罩。虽然那个眼罩经常会更换样式，但她从来没让我看过她的右眼。是翎把她的右眼替换成了什么奇怪的样子吗？」

「和你想的正相反。」

莉雅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中有一丝无奈和悲伤。

「……小彩的右眼，没有被替换。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留下的，她的魅魔族身体的最后一部分。」

「我之前每次给你举例子讲关于『创世者』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把创造世界比喻成写小说、制作游戏一类的行为。但是，比喻终究是比喻，维持一个世界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创造力，也不是单单拿一根笔、一块键盘就能完成的。想要让世界继续运转下去，需要的是字面意思上的神之力量。」

「世界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所有事情的进展，都需要经由创世者来创造。这所需要的不光是强大的处理和反应能力，还需要不会损坏的身体，否则会难以承受世界情报的反噬。普通人类的肉体，大概能撑几秒钟，而即使是我们魅魔族，最多也只能坚持数月吧。」

「这种情况本来不可能会发生在世界刚创造的初期，因为先后顺序是不会变的，一定是先成神，然后再用自己的力量创造世界；但小彩并没有选择成神，而且一直很抗拒成神。她选择的道路是向翎许愿，让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翎也满足了她的愿望，整个世界都是翎创造出来给她的。」

「……但这并不意味小彩就不需要管理这个世界了，而这也导致了之后的问题，她的身体逐渐崩毁，而她一直在硬撑着。前段时间你兼职的工作结束后，翎帮她替换了大部分身体，到还剩最后的右眼时，她恳求翎让她再保留一小段时间，到支撑不住、最后的一刻再替换成翎的人偶眼球。」

「翎答应了她。如果没有莉莉的入侵，小彩大概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很可惜，我们都没料到莉莉会更换目标。」

「……」我静静地听着莉雅的讲解。

「……我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我没讲明白。比如，为什么小彩会那么固执地想要一个自己的世界；比如，为什么她想要成为创世者，但却又坚持要保留自己原本魅魔的身体；比如，为什么莉莉的『入侵』会让她的世界崩坏掉……」

莉雅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我，张开嘴又合上，来回了几次，终于决定说了出来。

「……小彩想从我这里获得『爱情』。但很可惜，这是我唯一无法给她的。」

短短的一句话，让我的小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叫翎过来。」

「莉雅大人。」

「嗯？」

「……那个，虽然我不知道从我的角度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

我抬起了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虽然您可能认为这是您对我单方面的述说，但我还是要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莉雅笑了笑，走出了我的小屋子。

没几秒，就听到了再次的敲门声。

「请进，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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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推开屋门，坐在了我床边的椅子上。

她两眼中的目光非常平稳，在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我知道，这是她的「神性」在主导她的言行。

「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她低下头，略微垂下了一点眼睑，就像在眯着眼睛一样。作为一个神明，她正在试图用最易于让我理解的方式回答我的提问。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

「……我搞砸了。」但这第一句话就惊吓到了我。

「莉莉是善于入侵他人世界的『入侵者』。我让她呆在『幻落』，就是有绝对的自信无论她做出什么行为，都不会对『幻落』造成影响。这是我的神权的体现，是规则的绝对压制。而且，就算她能够对『幻落』造成非概念方面的破坏，我也可以随意恢复她造成的任何改变。」

「于是她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既然『幻落』无法被影响，那只要影响不是『幻落』的地方就好了；既然无论什么破坏都可以被恢复，那只要破坏无法被恢复的地方就好了。」

「而她的选择，就是彩酱。」

「彩酱对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虽然大部分世界中的人们都是『幻落』这边的派遣人员，虽然为了防止她无法控制，我们悄悄在她的世界装了很多传感器和稳定器，还把那边和『幻落』紧密地绑定在了一起……但她的愿望是拥有『属于她』的世界，要想满足这个愿望，我必须放手，将那个世界交给她，让她来管理她自己的梦想。」

「所以莉莉利用了这一点。现在彩酱的世界即将进入『崩坏』，如果是我的世界的话，我可以修复残缺，我可以回退时间，我甚至可以再创造一个新的。」

「……但那是彩酱的世界。我不能做这些，因为——『她没有向我许下这些愿望』。」

「从刚刚时间轴同步了之后开始，彩酱不仅没有向我们提出修复的请求，也拒绝了我们所有试图连接她的世界的要求。莉莉彻底说服了她，或者说，蛊惑了她，让她失去了所有她坚持的信念，直接导致了世界的崩毁。」

「一旦她的世界堕入了『崩坏』之中，我能够做的，就只有回收她的异世界碎片这一件事了，而这也意味着彩酱彻底离我们而去。」

「莉莉利用了神唯一的弱点——」

翎略微皱了下眉头。

「——无法拒绝实现他人愿望的诱惑，即使这个愿望是毁灭自身。」

我看着细致讲解的翎，沉默着。

「嘛当然这都是『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神明』的前提罢了。」

翎的口气突然轻松了下来。

嗯？

「我们的时间轴已经与彩酱的世界同步了，本来现实时间二十秒后就会崩坏的，现在我们有三天的反应时间。但舞酱，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两天23小时59分后，我会直接把她的世界恢复到以前的备份状态，然后把彩酱抓过来治疗的。」

「哎……？但是，刚刚不是说……」

「说如果彩酱不愿意，我就不去修复？那是遵循规则的神，我什么时候是个遵循规则的神了，我就是规则。我想捏世界就捏世界，想修复就去修复，想把彩酱抱过来就把她抱过来。莉莉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就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闯出多大的祸我都能复原，结果这坏猫一口气玩了个最大的。她到现在还在彩酱的世界里赖着没走，就是她根本不怕彩酱的世界会『崩坏』，她知道我最后一定会把那边修好的。」

我心中沉甸甸的一大块石头，好像突然碎掉了一般，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什么嘛，翎，让我紧张了好久……」

「别放松，舞酱，我还没说完呢。」翎轻轻地对我的头敲了一记手刀。

「但我如果要这样做，有个绕不开的坎，那就是必然会违逆彩酱的意愿，她现在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固执地不想继续追随她心爱的魅魔前辈了，但就算被蛊惑，那也是她自己的想法。所以舞酱……」

翎摸了摸我的头。

「在我必须贯彻我的任性之前，我们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派一个人过去，了解一下彩酱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世界，说服她重拾创世者的身份。」

「这个任务本来最适合的角色是莉雅，但是彩酱拒绝了所有人的进入世界的请求。本来我都准备直接破坏边界了，没想到那只坏猫悄悄开了个口子，她制作了穿越用的召唤魔法阵和世界召唤剧情，允许我们送一名『奴隶』过去。」

我睁大了眼睛。

「我要去，翎。」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爱操心的舞酱。」翎抱了抱我，「如果这些任务能完成，那么我就不需要违背彩酱的愿望，一切都能回归原样。当然，就算你任务失败了，最后一刻我也会把彩酱强行拽过来，所以你不要压力太大。但是……」

翎看着我。

「……莉莉绝不会那么好心地单纯提供帮助，这点你明白的吧。」

「……嗯。」

「她要求传送的『奴隶』，并不是单纯戴着项圈就行了。」

「……我还需要戴什么东西过去吗，翎？需要把我身上的镣铐都显现出来吗？」

「不光是镣铐……」

翎点了下我的鼻子。

「莉莉已经侵蚀了彩酱的世界，用她的『规则』；所以你如果要去那边，就必须遵守她定下的『规则』。你身上的所有玩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己喜欢哪个就戴哪个了。」

「舞酱，这次任务可能会非常艰难，而且不会有莉雅和蜜雅协助你。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翎笑了一下。

「那么，我们做一下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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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内。

「『幻落』内未出现人员受伤，建筑损害也已经统计完毕了，可以开始修复工作了。」

蜜雅拿着翎的笔记本，正在代理管理着「幻落」中的事项。

莉雅站在门口来回踱着步，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蜜雅，你觉得小舞真的能说服小彩吗？」

蜜雅抬起头来。

「……我不能说她一定会做到。」

然后她又把精力回到了手中的笔记本上。

「但我相信她会尽她的最大努力去尝试的。莉雅，冷静一些。」

「……你说得对。」

莉雅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数分钟后，起居室的门被推开了。

翎推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箱子上面，坐着她们熟悉的一位黑发少女。

「……翎。」

莉雅皱着眉头。

「把小舞这样子送去那边，等同于是在把她推进火坑。」

「但这是满足莉莉召唤条件的必需条件。」

「小舞平时这样是因为她喜欢这样玩，但这次任务如此困难，如果失控了，该怎么办？」

「那我们就只能赌一下舞酱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翎！」

「莉雅，」蜜雅合上笔记本，「不这样做，就是放弃最后的尝试了。」

「……我知道。」莉雅叹了一口气。

「翎，『那个东西』，给了小舞了吗？」

「现在就给。」

翎握起黑发少女的手，将一个宝石蓝颜色瞳孔的人偶眼球放到了她的手中。

坐在箱子上的黑发少女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部件。

「下一步，就是回应召唤阵的呼唤了。蜜雅，准备对接召唤阵吧。」

「好的，翎大人。」

蜜雅把笔记本放回到翎的沙发下面，在起居室的中央画出一个魔法阵。在最后一划接上的瞬间，魔法阵亮了起来。

「……我们真的不能去吗。」莉雅皱着眉头。

「『违反管理者的规则，就是进一步破坏小彩的世界』。当小舞无法达成目标的时候，我们再让翎大人这样做吧。」

「……」

莉雅走上前，看着坐在箱子上，手中紧紧握着的少女。

「小舞……」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她摸了摸黑发少女的头，「不要压力太大，你和小彩都是我们的家人，无论哪位我们都不想失去。不要太强迫自己。」

黑发少女点了点头。

「好了，舞酱，要去异世界喽。」

翎轻轻一推，把箱子和箱子上的少女推到了魔法阵的中央。

魔法阵猛地闪耀了一下，少女和她的箱子一并消失在了光亮之中。

屋内的三人沉默了片刻。

「你觉得这能骗得过莉莉吗？」莉雅转过头看着翎。

「嗯，应该骗不过吧。但是……」

翎的嘴角微微上扬。

「……『骗不过的那个瞬间』，才是舞酱表演的开始。」

「舞酱，让莉莉看看吧。让她见识一下——」

翎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她那小恶魔般的笑容。

「——『敢于欺骗神的孩子』的谎言，到底有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