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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诧异地看着从村口进来的一抹亮色。

和村民们身上那些陈旧不堪且沾有农作污渍的麻布衣物相比，这位少女身上的裙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带有庞大裙撑的豪华礼裙，奢华的紫色锦缎料子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尤其是那繁琐的裙尾，居然就这样直接拖曳在了村落泥泞的土路上，让人们震惊不已。但从少女的神色看来，她丝毫没有感到心疼的表情，却也显得有些异常。

也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诡异之处——那和泥土亲密接触的裙摆，居然没有沾上丝毫的脏污，就仿佛在述说着那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衣物一般。

至于少女那一头精致的银色齐肩秀发，她身侧漂浮着的奇特的飞行物体，以及少女时不时对着虚空交谈的莫名行为，反而没有显得那么奇怪了。

但还未等人们做出反应，少女早已穿过村口的集市，径直走向了村中第二高的建筑——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的大门紧闭，而少女也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停在了冒险者公会门口的布告板上。

她仔细地浏览着布告板上残留的破纸碎片。伴随着轻轻的阅读声，她开始逐渐露出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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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疼疼疼……」

莉莉从失神中恢复了过来。她缓缓地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猫形态，之前的呕吐物也被人细心地清理干净了，就连自己的毛发似乎也被打理了一遍，并没有留下难闻的味道。

望了望四周，只剩一个小屋的世界碎片里，床上的舞已不见踪影，而翎正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地板上刚刚苏醒的自己。她的手指轻轻搓着几个小小的方块，时不时地抛掷起来，再稳稳地接住。

那是几个骰子。

「『我仔细地浏览着布告板，发现上面有……』」

「等等，停一下。」

「嗯？」

翎拨弄着骰子的手指头停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看着莉莉，没有移开。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给你讲述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呀。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自己会挨那么一下吗？我正在慢慢地给你讲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但我才刚醒过来！我醒来之前你是在对谁说呢？！」

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笑着看着地上的猫咪。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这笑容看着瘆人……」

猫勉勉强强站立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想离开，却被身后的翎一把抱到了膝盖上。

「……你们一个个为什么抱起猫来都这么熟练！话说我怎么变不回人形了，又是你搞的鬼喵！」

「好啦，我们先继续刚刚的故事。」

翎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黑猫的背脊。

「好……好吧……喵……」

被安抚背部的莉莉不情愿地放松了下来，继续听着翎后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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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停下了？」

少女身侧的飞行物体飞得更高了一些。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带有螺旋翼的小型无人机，下面挂着一个像手机一样的屏幕。此时，屏幕上显示着「Sound Only」的字样，正在将某位因为加班而无法前来的友人的声音传至此处。

「嗯？没什么啦，就是这块布告板上的内容有点让我感兴趣……」

「布告板？这个冒险者公会都已经关门好久了吧？」

「嗯，你说得对呢，我们把那孩子救回『幻落』之后，这里很快就不再有冒险者公会这种组织了。毕竟，在冒险者公会接受委托，获取佣金，这种模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钱从哪里来』，对吧？对于温饱都成问题的贫穷村镇，哪有可能支付得起那么多不耕农的武装冒险者的生活花销呢。在没有『创世者』亲自创造金钱保证循环的前提下，被那位『穿越者』的现实认知影响的世界，这种不合理的经济行为很快就会停滞下来的。」

「话说那孩子还适应『幻落』吗？」

「嗯，虽然神力已经完全衰竭了，但看起来过得挺好的，这几天我也偶尔会去和她玩……啊，大概是这个了。」

少女伸出手，在布告板的角落里撕下了一张只剩半张的破旧布片。

「这是什么？」

「这是村民用破麻布写的委托，应该是冒险者公会最后还开门的那段时间贴上的吧。上面的字很潦草呢，看来是用炭棒写的，我看看……」

少女读出了上面的歪曲的字。

「『幽灵驱逐。地点：那位大人的高塔，报酬：三捆燕麦。详情：闹鬼，求助。』」

「……闹鬼？」

少女将手中的布片贴回到板子上，微笑了一下。

「嗯，闹鬼。嘿嘿，看来我们已经找到这一切的起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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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你是在讲遇见舞的时候的事情？」

「你是刚睡醒脑袋不太好使吗莉莉，这都已经讲了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

「可恶……我醒来的时候你讲了多少了我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摸摸……继续听吧。」

「我才不会被……喵……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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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小村落中，比冒险者公会的三层结构更高的建筑，就只有在村后半山腰上的那座破塔了。

这是一座魔法师们大概会喜欢的塔形建筑，但早已荒废。圆柱形的砖墙结构上露出零零散散的破洞，形成数个风哨，在风吹过的时候呜呜作响。

「村民说的『幽灵』，不会指的是这个风声吧？」

「如果只是风声的话，不会严重到需要去冒险者公会发布委托的程度哦。」

「要进去看看？蜜雅这会儿可不在。」

「你是觉得我会遇到危险？」

「那倒不会，但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开无人机过来陪你呢？」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会无聊。」

「就这个理由？无聊？」

「嗯，就这个理由。毕竟……」

少女踏入了塔内。

「……这个世界，都已经『崩坏』了一百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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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百年？！」

「……你一定要过几句话就打断一次我吗，莉莉？」

「不是不是，这个一百年是怎么回事？！难道小舞在那边的一百五十年有一百年都是……」

「嘛和你猜的差不多啦。话说莉莉，我一直有个问题，那孩子是从谁那里学到创造R18世界的相关知识的？她以前可是个纯洁的好孩子来着。」

「喵……喵？那个，我们先继续后面的故事如何喵？」

「哼……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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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带着无人机踩着绕墙的石梯，走到了塔顶的房间。

「吱嘎——」

她推开了门。

「喂，都一百多年了，怎么这门还在，不应该都朽成粉末了吗。」

「因为那孩子并没有创造百年世界的经验呀，她又不是经历过多次世界更替的老手，就算这个世界已经脱离了管理自行崩毁，『木头无法坚持这么久』这种事情也得有人灌输到这个世界中才会起效。」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屋里还能留下这么多痕迹吗……」

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屋子凌乱的实验室。试管、仪器、干涸的培养皿和培养槽，散乱满地的肮脏的书页……

……以及随处可见的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迹。

「我的天……」

无人机来回飞了一遍，把有血迹的部分都仔细查看了一遍。

「这出血量……那个畜牲到底做了多少次实验？」

「嗯……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哎？」

少女蹲了下来，看了下地上的血迹，然后走到屋子墙边的手术床旁。

「你看这里。」少女拨弄了下床边的皮带，「这些是用来固定『她』的拘束带，已经损坏了。你看床上的血迹，是浸染在床单上的，在床边缘是流淌形状的血渍，这说明『她』在被绑在床上的时候确实受到了非人道的伤害。」

少女转身，指了下地上的血斑。

「但你看地上的血迹，都是溅射状的。如果是从伤口渗出的血液，落在地上的时候会因为高度而有散开的水滴形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滴落型血迹』。但地上的这些血迹，形状过于『狂野』了。」

「这里的血迹斑点，落地速度太快了，不是滴落的而是被高速甩出来的；这里的血迹，连成了一整条弧线，是大幅度挥舞肢体时抛甩出来的血液。而这里……」

少女指着房屋中间一大块极不规则的长方形血迹。

「……这里的血迹过于杂乱，而且上面有布料的擦痕。这屋子的惨状应该不会值得事后擦拭血迹，那么这里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少女看了眼床上。

「——这是争斗时，一人被压在地上，挣扎时身上的衣物和地面摩擦后的血迹。」

无人机好像抖了一下。

「……你是说……『她』和那位『觉醒者』，在这里发生了打斗？」

「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罢了，也可能只是因为那位『觉醒者』是个残暴到极点的施虐者，而这些都只是虐待留下的痕迹呢。当然，答案大概就在这里了。」

少女走到实验桌旁，从桌上的杂物堆中抽出了一册笔记本，翻开到最后有字的一页。

「『……今日，终于让我买到了那位『穿越者』奴隶。之前计划好的实验内容，终于可以开始尝试了。』」

少女缓缓读着笔记本上的内容。

「『实验体已准备完毕，器材也准备就绪。开始第一次实验。』」

在笔记本的最后半页，记载着一些实验器材的情况和那位『被实验者』的身体数据。

「……然后，笔记本的内容就到此为止了。」

少女合上了笔记本。

「后面没了？」

「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两人的争斗，以『她』的胜利告终了吧。」

少女露出了笑容。

「实验进行到一半，『她』强行挣脱了拘束，和买下她的那位『觉醒者』进行了殊死的搏斗。这是一场力量毫不对等的战斗，因为她只是从和平的现实世界来到这边的一名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高中生，而对方是成年人，又是自己的主人，这个世界的主奴契约很有可能还包含着对奴隶反抗的惩罚。但，她拥有着一项绝对的优势——」

少女注视着满屋狂乱的血迹。

「——『不死』。这应该是那孩子赐予她的祝福吧，保证她的肉体能够坚持在这个世界存在，不会消亡，但这同时也是引诱了这位早已疯狂的『觉醒者』的灾祸。在这间屋内，她不断地在争斗中受到伤害，被治好，受到伤害，被治好……一次又一次重伤的间隙中，她以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疯狂的方式，用自己的拳头、双脚、牙齿、指甲……一切她所能利用的武器，微弱地、无力地，但却又是毫不退让地、坚决地伤害着对方，最后……」

少女的视线，停在了屋子最里侧的角落。在已倒塌的书架侧面，有一块被血迹完全浸透了的桌布，盖住了一堆凌乱摆放的书籍。

少女慢慢走了过去。她捏住桌布的一角，掀开桌布，露出书堆中已风化了的尸骨。在尸骨的喉骨正中央的位置，插着半截露出玻璃锐角的试管，尖部甚至扎穿了尸骨下面摞着的书页。

「这位『觉醒者』最终还是受到了致命伤，倒在了自己的书架下。这场争斗，最后的胜者是『她』。」

「虽然是早已确定的事实，但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啊。」

无人机中的声音咂了咂舌，飞过去碰了一下少女的手，替她松开了桌布，盖回到尸骨上。

「所以村民所说的『幽灵』就是指仍然活着的那位『穿越者』吗？」

「大概率是吧。不过，那个委托发布的时间估计也已经很久远了，所以她早已离开这附近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这座塔的后面有通往山顶的小路，我们从那边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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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后的山林并没有经过太明显的开拓，猎人留下的小路甚至没有兽路明显。但无论是繁茂的枝杈，还是崎岖的山路，都没有给这位少女造成太大的阻碍，她的身体和礼裙像是幽灵一样无视着所有障碍径直前行着。

「她会在森林中留下痕迹吗，还是会直接穿过森林，前往下个城镇？」

「从我的推测来看，她应该会在森林中度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理由是？」

「是那张委托单啦。如果她很早就离开了这附近，那么怎么会还被村民误认为是幽灵呢。估计是在山中躲着奴隶商人的通缉，同时每隔一段时间会回到村落外沿偷盗食物吧。」

「她还需要进食吗？」

「可别小瞧饥饿感，她的身体就算时间被固定了，也只是个脆弱的人类身体。各种不适感中，饥饿感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性的。啊，你看这里的痕迹。」

少女俯下身来，看着地上的岔路。

「前面这条明显是猎人走的小路，但这边往山腰处有被踩踏出来的痕迹，而且非常不明显。我们去看看。」

看着少女转身走向茂密的林中，无人机只好抬升高度，从树顶以上的位置继续前行以免撞到树上。

「看到什么记得叫我，我这个角度被树叶挡得太狠了。」

「知道啦。你从上面应该能看到了吧？前面的崖壁。」

「嗯？可以看到，不过挺远的。」

「那里大概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那还好，我以为今天太阳落山前都无法歇脚呢，到晚上没有太阳能就只能靠你给我充电了……」

「想太多啦，不到晚上就能结束的。快一起过去吧。」

一块山中平淡无奇的崖壁。悬崖下是树，悬崖上也是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悬崖的中间靠底部位置，有一处一人高度的石缝。

「这里是她在林间的藏身处吗？」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别让裙子嵌石头里了。」

「噗，你都在担心什么呢……」

少女笑了笑，跳了起来，落在了石缝前。她伸出手，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石缝被不知名的力量撑开了不少宽度。

「这样总可以了吧。来吧，你也进来看看吧。」

无人机摇了摇旋翼，一副无奈的样子，跟在少女的后面飞了进去。

石壁的里面变得略微开阔一些，藏着一个约三叠大小的洞穴。洞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角落里放着一些黏土捏成的容器。

「捏得还挺可爱的。你看这个水杯，与其说是水杯，不如说是个汤勺吧。」少女指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容器说道。

「行了，人家只是个高中生，哪儿会什么荒野生存。能识别黏土还能勉强捏出形状，就已经很厉害了吧。」

「我没有笑话人家，不过真的很可爱噗哈哈哈……」

「唉，这些只能证明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她现在的位置也很难判明吧。」

「嗯，你说得也对。大概是在这边生活了一段时间，被村民发现了之后，就逃往山另一侧的城镇了吧。」

少女看着干草，思索了一会儿。

「莉雅，感谢你今天来陪我。山那边的城镇估计得走好几天才能到，我决定直接传送过去，你可以回去啦。」

「嗯？怎么突然不需要我陪你了？」

「哎呀，就是没那么无聊了嘛，你那边魔王的工作也很忙吧？再操控无人机的话别被手下发现了哦。」

「唉知道了知道了，这边确实副手都已经来看我三次了……那我先撤了啊。」

「嗯，估计传送到了下个城镇也是先打探消息，还得相当久。你走之后我就先把这边『脱锚』，等我找到她之后再回去。」

「行吧。那你自己玩得开心。」

「噗。」好像被看穿了一样，少女咯咯地笑了出来，「知道啦，快走吧快走吧。」

无人机晃了晃，消失了。少女也离开了洞穴。

时间过得飞快。落日被地平线吞没后，森林迅速遁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漫长的等待后，似乎意识到了那名少女已经走远，这小小的洞穴中，角落的干草微微动了一下。

一只手拨开了厚厚的干草，紧接着是另一只手，然后是脑袋和半个娇小的身躯。

把自己满脑袋的干草清理掉后，在幽暗的洞穴内，一个小小的黑影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她僵住了。

什么都看不见。这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森林的黑夜，眼前并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自己看清周围的光源。

但是她僵住了。

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就在她的正前方，那名少女正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白天少女身上留下的香气本应从洞穴中消散，但她隐隐约约地还能闻到一些。

她手微微颤抖地向前伸了过去。

伸直。摸向前方。

……什么都没摸到。

什么嘛。她使劲喘了几口气，让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

这样想着，她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突然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洞穴，但脚前面却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

她一下子摔向了前方，然后整个人躺在了柔软的怀抱里。

「真是不小心呐，怎么在自己家里还能摔倒的？」

少女银铃般笑着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内。洞穴内紧接着传出的，是这位洞穴的主人被吓得溃不成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