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来自新世界

说到东都,则是东方国家的骄傲,在北方王国的人主教会盛行之前,东都一直是东方各国的圣地。

万年前,海神多次为东方各国带去恩惠,在海神的庇护下,各国连年风调雨顺,粮油满仓,很快完成了复兴。

为了感谢海神,人们创造了海神信仰建立了东海神教,最靠近海神栖息地的东都成为独立地区,被各国尊为圣地。

不过这样的殊荣在四百年前消失了,在五百年前人主教会从王国远道而来开始传教之后,短短一百年海神信仰就从世界的表象上消失了,如今的东都成为了大陆东部的一个观景胜地。

「骑士君,这边的东都也不错嘛,有我梦中的大海!」

在高耸的观海台上伸展双臂的公主,发表着自己的感想,等待幻兽吐槽她,但是幻兽始终沉默着,公主的大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你怎么不说话呀?」

蹲下的公主质问眼前的幻兽。

「我累了,让我休息会。」

「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说……」

公主明显有点失望,嘟起了嘴表示不满。

「是真的累了,拜托了。」

「好吧。」

自从在古都与勇者遭遇后,公主和幻兽便开始了逃亡,虽然不确定是否有人追击,但还是拼尽全力赶路了,如今已是第四天下午。

途中公主与幻兽多次兜圈来遮掩行踪,为了保护公主,幻兽在途中一直没有睡眠,始终紧绷着神经,即便是幻兽的身体也难以消受。

这些公主也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愧的她也不再任性,乖乖地抱着幻兽回去旅店了。

晚餐是新鲜的肉食和份量夸张的甜点,尽管公主不时地会给幻兽喂食,旅店职员还是担心公主的刀叉会不会落到幻兽身上。

表现了超人食量的公主吸引了店内顾客的目光,然而映入眼帘的除了那利落犀利的刀法,就是带有不可违抗气场的微笑。

「骑士君,啊~」

这样用餐叉插着一整块蛋糕喂食被放在餐盘中的幻兽的模样,让顾客们纷纷为这只幻兽感到痛心,仿佛下一瞬间公主的餐刀就会切开腌入味的幻兽大快朵颐。

待到顾客们的心跳挑战结束时,夜幕已经降临。公主那边的餐盘已经堆起了小山,幻兽被放在最高的一摞上似乎已经安息(睡着)了。吃得饱饱的公主站起来抱走了幻兽去前台结账。结完账后前台的服务员小姐小声地提醒公主。

「那个……还是不要虐待宠物比较好,海神大人会心痛的……」

「虐待?骑士君,你是不是没吃饱啊,他们说我虐待你欸~?」

公主摇了摇怀中的幻兽,完全没有反应。

「好像睡着了欸……」

「不是这个意思……」

胆怯的服务员小姐一脸无奈,然而公主并没有注意到,看到前台桌上放的公告板,公主回忆着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的热水是彻夜供应吗?」

「是的,每月的海神日热水和主食彻夜供应,五折优惠。」

公主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还坚持着海神祭的店家多么异常,这里对于无法站上台面的海神信徒几乎是唯一的心灵寄托。看着公主踏着轻快的脚步上楼后,店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上楼后公主抱着幻兽去洗浴,途中尝试唤醒幻兽无果,简单清洗后公主便回屋休息了。现在的公主跪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幻兽,回想起了初次邂逅以来的时光。

「之前还是人类时是相当正经的人呢,不过现在这样我也很喜欢。」

「总觉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到头来,那个骑士誓约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把一切都给了你,却忘记了那残渣也是我的一部分,那时候没有勇气看你的脸,你一定很痛苦吧。」

「早知道这样的话,一定要和你一起去书写我们的誓约的,当时是为什么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对公主与骑士物语的向往呢?」

「呐,你知道吗?十岁那年母后告诉我,我对你的爱是刻在灵魂里的渴望,黄金之海对湛蓝天空的渴望,那个时候的我非常生气,与母后大吵了一架。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但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做那个黄金,我想成为你,成为那片天空中的云朵和太阳,这样就能创造只属于我们的日升日落和漫天的自由与想象。

在你消失之前,我想与你缔结最后一个誓约,在寂静中轮回,寻找只属于我们的幸福时光。

只是,我们的孩子……」

「不过,也有办法,先给她起个名字吧。」

「骑士,这一次,不再是公主与骑士的物语了。」

下定决心的公主,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把幻兽拉到腿边,抱了上去。

「时语……」

似乎是在说梦话,听到这久违的名字,公主在心中感叹,果然骑士是爱着自己的。

太过浩瀚的黄金之海让公主看待事物几乎都是从灵魂层面思考的,对于如此脆弱的骑士,如果感受到了他的爱才会是异常。

安心的公主紧紧抱住了幻兽,把脸贴在上边幸福地蹭着。

「时语……嗯?公主殿下?!」

听到幻兽疑惑的声音,公主抬起头也表达着疑惑。

「怎么了吗?」

「还请您注意形象。」

公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森林中染血的场景,然后赶紧摇摇头,回想起在帝国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形象(骑士家限定)。

「形象?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那时候你都不会拒绝呢。」

「总感觉你变了?」

「没有哦~今天心情特别好,感觉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面对幻兽的疑惑,公主只是擅自雀跃着,心情开始无限度地高涨起来。举起幻兽,公主站起来转着圈,然后侧躺下与幻兽抱成一团,吐露着甜蜜的话语。

「呐,我的骑士,一起睡觉吧!」

看见公主这个样子,幻兽无奈又无力。

「好了,别闹了,我刚醒就让我睡也太残酷了。」

「原来骑士也会撒娇哦~」

公主过于兴奋的状态让幻兽怀疑起不久前的食物是否有问题,在此之上又意识到那体积比公主还大的量被公主吃下了肚,不免地担心起来。

「话说你今天吃这么多没问题吗?」

「大概?」

公主含糊地回了个问句,思考了一会继续回答。

「没有。」

「这样啊。」

幻兽稍微安下了心,并没有这样的事。放任公主闹了一会,公主冷静下来了,放开幻兽表情严肃了起来。

「骑士,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

「你要做我的骑士吗?」

「不要。」

「好!」

完全打破常识的回答把幻兽震撼到了,再加上公主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怕,这世界到底是怎样了?

「你是不是吃多了吃到脑子里了?拜托别这样蛮吓人的。」

「一直扮演这样的角色很累吧。」

幻兽明白,这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幻兽确实是在逞强扮演着与自己不符的性格。为了能够让公主毫无牵挂地离开自己,这是必要的,因此幻兽只能沉默。

「……」

完全不在意幻兽沉默着的公主继续传达着自己的心情。

「我想好了,骑士,我爱你。」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爱我。」

「我想要写下新的誓约,你也一起。」

没有给幻兽任何打断的机会,也没有可以拒绝的气氛,幻兽明白了,这次是认真的,自己无法拒绝公主的真心,只是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不安。

「你知道我对誓约并不了解。」

「骑士,不要贬低自己哦?让我幻化成人的可是你啊,那几乎没有消耗的誓约,是那么的美丽……」

总感觉让公主说下去会停不下来,幻兽连忙打断了公主。

「我不记得你吃多了会变回以前那个样子啊。」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吧?」

幻兽无话可说,察觉到话题继续往那边偏会越来越危险的幻兽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是什么样的誓约?」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寂静轮回』,这一万多年来,我们爱着彼此伤害着彼此,也太过悲伤了。誓约是在神主观测下由主观定义的与世界『交流』的手段,这一次,我们不用神主的媒介。」

不用神主的媒介,相当于直接与『世界』这一现象进行交涉,在没有观测者进行观测的情况下,擅自与世界交涉,最坏的情况就是存在本身被世界抹除,变成观测不能。

「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相信我的祈愿会被世界所接受。」

「一旦失败,你就没有未来了。」

幻兽不理解公主这种完全不考虑后果的想法,这不像是以前的她,以前的她无论如何都会给他们留下后路,这次则完全是破釜沉舟。

「本来这个世代就是你的最后,你要让我在没有你的未来中怎么存在呢?」

为什么公主在骑士离去后就一直寻死呢,这就是答案,这是幻兽无从得知的答案。

「……」

「借用世界的力量,改变世界,我要创造出我们能够永远幸福地在一起的世界。」

看到公主那坚定的眼神,幻兽也下定了决心。

「没办法,也只能陪你胡闹了。在此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有一件幻兽必须要确认的事。

「这也是黄金之海的渴望吗?」

「非也,这是年幼的时语对为未来丈夫的祈愿。」

「我明白了。」

知道了公主的心意,幻兽也决定不再逃避。

「时语。」

「在。」

「我不是你的骑士。」

「我知道。」

「我也不会成为你的骑士。」

「时语不期望你成为时语的骑士。」

啊啊,果然如此,两人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向往着什么,憧憬着什么,那不是公主与骑士的物语,那只是小小的祈愿——

「「我想成为你的挚爱。」」

「什么嘛,原来我们心意是相通的啊。」

完全一致的话语让公主彻底安心了,而幻兽则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这一万年的悲伤与自责谁来补偿我啊……」

「笨蛋骑士,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在公主的笑语与幻兽的抱怨声停下时,清冷的月光洒在了他们身上,紧紧相拥的他们,今夜一定做着幸福的梦。


···


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太过安心,公主与幻兽一觉睡到了正午,当公主迷糊着伸展着胳膊时,房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

「干什么啊,这么早……」

「中午了,不早了。」

公主起身去开门,幻兽吐槽着跟上给她穿上衣服,到房门前时公主已经是全副武装了。而敲门声也越来越急迫了。

「客人!快醒醒!客人!」

「来了啦,别敲了……」

「客……诶呀!」

公主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还在敲门的服务员小姐因为突然打开的门敲空了,一个踉跄倒在了公主怀里,因为是女生,所以幻兽无视掉了。服务员小姐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开始说明情况。

「客人!快离开这里,去灯塔!他们……他们……」

「你别着急,慢慢说。」

服务员小姐着急得说不成话,公主轻抚她的背,让她冷静点。

「慢慢说不行的,不是……他们去讨伐海神了!再这样下去,东都会毁的,你们快离开这里!」

「嗯?什么意思?」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啊——!」

服务员小姐抓住公主的胳膊开始往屋外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公主就这样放任服务员拖着她走了,只是有一点不满。

「楼梯让我自己走啊,会摔倒的!」

在服务员小姐的努力下,公主艰难地离开了旅馆,被带去了避难塔。

「这里本来是海神大人的祭台群的说,今天却沦为了避难的场所……」

公主来到的地方是数百米高的祭台,由数十个祭台聚集而成的大型祭台群,最中央的是一座高耸的灯塔,祭台废弃后人们从把祭台改造成了观景台,同时作为海啸和地震的避难所。

「刚才就想问了,海神不是神话中的神兽吗?」

一路上服务员一直重复说着什么危险的话语,公主主动无视了,想起来最近经常听到的海神,说出了一直在疑惑的事情。

「不是啊,海神大人就是东海的海龙大人。」

「海龙?」

「海神大人在那个关键时期拯救了东大陆,都怪可恶的人主教会,害得我们被海神大人讨厌了,现在又去招惹海神大人,绝对不能原谅!」

啊啊,又开始了,公主看到她那个样子,知道是无法交流了。似乎这里就是目的地了,服务员小姐没有再限制公主的行动,但是果然还是很在意去哪里吃饭。

「那个,服务员小姐?」

「嗯?怎么了?」

「请问这里去哪里能吃饭呢?」

「哦哦,最里边的灯塔,那里有灾期专用的大型食堂。」

「好的,谢谢。」

为了不打扰到服务员小姐,公主稍微改变了一下形象,问出食堂的位置后,公主轻声道谢向灯塔走去。

(公主,等一下。)

幻兽似乎发现了什么,公主停下脚步。

(怎么了?)

(去东边的望台。)

跟随幻兽的指引,公主来到了最东边的望台,那里人声嘈杂,不时传来有节奏的「英雄加油!」,「海神大人快逃啊!」之类的呐喊。公主好不容易挤到了一个有开阔视野的位置,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

「这是……」

一只有着八个头的巨兽与英雄们缠斗着,而那只巨兽,毫无疑问是灵魂的具象化存在。


···


在公主与骑士逃亡的过程中,英雄们没有前去拓安,院执传达的信息是尽快讨伐海龙,确保作战计划万无一失。

接到命令的英雄们就这样火速赶往东都,在公主与骑士下榻的夜里,他们赶到了东都。稍作休息后,一早便在海龙沉眠的海域准备着唤醒海龙和捕捉海龙灵魂的法阵。

日出时分十六位英雄站在海面上等待着海龙的苏醒。

「记录者,可以开始了吗?」

「时辰差不多了,我先退往后方,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教典向布下法阵的记录者询问几时能够开始,在改造过程中,好战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性,尽管平时都压抑着,然而本性却不会轻易改变。

「放心吧,十五位英雄要是还杀不了一条龙可是会沦为笑柄的。」

「杀龙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捕获它的灵魂,希望你能看着点工房的英雄,不要让他们做的太过了。那么,祝你好运。」

英雄们扭曲的个性是这次作战唯一的变量,记录者却只在心中祈求着教典不要失去理性。

「您就在后方好好享受吧!」

记录者后退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升空,打开手中的书,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海上设置好的法阵应声浮现出光芒,法阵边缘的八个小法阵向法阵中央蔓延着光芒,很快整个法阵被柔和的白光覆盖了。

「众英雄!后退!」

在记录者的号令下,众英雄后撤,离开了法阵的范围。记录者换另一种语言咏唱,在法阵正上方的天穹之中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法阵,白芒的光柱倾泻而下,磅礴的能量冲击着海面,海面凹下了一个大坑。被挤走的海水爬上海岸,肆虐着海边的建筑。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小半天,东都上方的云层都被能量波动吹散了,烈日无情地照耀着整个东都,然而即使是太阳的光芒在那道光柱面前也黯然失色。

太阳慢慢偏移,已经接近正午,这时已经平静许久的海面传来了咆哮声音。

「是何人在打扰吾的安眠!」

随着咆哮声而来的是剧烈起伏着的海面。

「时辰已到!」

记录者发出信号,光柱消失,等待已久的英雄们终于看到了光柱里出现的海龙的真面目。那是一条身长数百米的蛟龙,不可思议地浮在空中盘着身躯。

「那是异界之人?汝等可忘记了万年前的异界之殇?!!」

愤怒的海龙向英雄们咆哮着,他眼中浮现了杀意,紧紧盯着远处的记录者。记录者明白他的兴趣在自己身上,便出口搭话。

「你愿意献出自己的力量去讨伐骑士吗?」

「可笑,汝让吾为异界卖命,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众英雄,狩猎开始了!」

记录者一声令下,众英雄应声而动,空间中出现的锁链已经缠住了海龙,能量脉冲与闪光向海龙轰击着,撕裂者和其他拿着近身武器的英雄已经爬上了海龙的身体,直指海龙的头颅。

「汝等向非人之物妥协,如今又要协助异界,今日便让汝等为万年前的先祖谢罪!」

海龙发出咆哮,震碎了缠绕在身上的锁链,飞舞着巨大的身躯,教典用权杖敲击海面,刹那间产生了沉重的力场,海龙被强行拽了下来。

「吾身为雷霆!」

海龙见形势不妙,在身边制造了电场,来不及拉开距离的几个工房的英雄就这样被高压电流烧焦,而撕裂者和教会的英雄则凭借着怪物般的身体素质硬抗着电击,继续向海龙的头颅发起冲锋。

「吾心为东之海!」

海面上窜起数根水柱搅动着海面,想要再次近身的几位英雄被水柱打散,远处进行远程攻击的英雄也失去了落脚处,大气中蔓延着海龙的能量波动,众英雄仅剩教典还能维持浮空,其他人纷纷落入海中。

「吾行为海之意志!」

海龙引发的现象还未出现,教典便再次敲击海面。

「远洋之冰河,刹那之世界,静如止水,封!」

在记录者的辅助下,教典的术式瞬间蔓延整个法阵,将法阵中的海龙和海面尽数冰封。然而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还在海龙身上的撕裂者和三位教会的英雄趁机蓄力,跃向海龙脖颈。

「众英雄,机会!」

上下两处法阵改变形态洒下绿色的能量粒子为发起冲锋的英雄强化了身体与力量,在英雄们的重击之下,海龙的脖颈碎裂,头颅被砸向了海面,接力而来的撕裂者挥舞着双斧斩向海龙,在斩击的冲击波作用下,海龙身首分离,鲜血喷涌染红了天空。

「斧子,快回来!」

突然,教典对欢呼着的撕裂者大喊。

「喂,叫谁斧子呐!」

下个瞬间,海龙破冰而起,巨大冰锥撞向撕裂者,将撕裂者推出了法阵。已经失去头颅的海龙放任鲜血在海面上流淌,从海底飞出无数冰刺,刺穿了海龙的身体,被海龙鲜血浸染的红色海洋似乎出现了自己的意志,上涌着形成了无数巨龙的身姿。

「众英雄后退!海之意志已发动,进入第二阶段!」

法阵再次变为耀眼的白色,两个法阵相互吸引,扩散,聚集着阳光,法阵之外的天空都暗淡了几分。法阵互相拉近一段距离后停下了,瞬间世界被黑暗覆盖,只剩下白芒的法阵中优美的几何图形旋转着。下个刹那,划破黑暗的白色光流缓慢流下,冲击着海面。

当世界再次亮起时,白色光流已经消失了,法阵扩张上下产生透明的屏障覆盖着海龙的尸体,海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平静,仍然是湛蓝的海水,风平浪静,已是正午时分。

「净化已完成,海龙灵魂捕获成功,众英雄,集合!」

再次聚集的英雄只剩下十位,工房损失了五位,教会损失了一位,剩下的十人欢呼着庆贺胜利。记录者挨个观察了他们,除了撕裂者受了重伤,其他人仍然可以继续战斗。

「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等待龙魂阵将海龙的灵魂收集转移了。教典阁下,还请你给伤者治疗。」

「小事一桩!」

教典收了收兴奋的心情,静下心来为伙伴们治疗,不经意间瞥到了正在处理海龙的法阵,心中暗自庆幸着有书院的协助。

「这是真的结束了吧……」

「开始之前有提醒过你不要轻敌,这是海龙的主场,不是在山林中讨伐那只背井离乡的古龙。」

看到教典的样子,记录者一脸无奈,看来即便是教会的英雄也难免会有这样的遗憾,而教典仍然感叹着没有理会记录者。

「没想到他们的血肉都能引发现象。」

「这些在战前会议都有说明。」

在记录者和教典一句感叹一句吐槽中,时间悄然流逝。已经完成治疗的众英雄坐在一起出神地望着法阵,不知何人感叹了一句「还要多久啊。」,而附和他的却是陌生的歌谣。

(血色湖泊~血色湖泊~)

(遗忘了高地~遗忘了山河~)

(青色角落~青色角落~)

(海洋的伊人啊~)

(我是否落魄~)

(血色湖泊~血色湖泊~)

(骑士的赞歌~异界的赞歌~)

(荒芜角落~荒芜角落~)

(海洋的伊人啊~)

(你为何沉默?)

(血色湖泊~血色湖泊~)

(遗忘了高地~遗忘了山河~)

(青色角落~青色角落~)

(海洋的伊人啊~)

(我是否落魄~)

……

看着无动于衷的伙伴,教典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于是他向众人询问。

「你们有听见歌声吗?」

「歌声?」」

众人的反问让教典不知所措,于是他开始模仿歌声。

「就是『血色湖泊~血色湖泊~』这样……」

没等教典说完,便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的高地!我的山河!我赤诚的心高喊着!」

「什么人!!」」

连记录者都没有发现,要么是这声音的主人过于强大要么就是过于弱小,而前者在这个境界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才对……正当记录者疑惑时,声音的主人给出了答案。

「海洋的伊人啊!请您听我尽数他的罪恶!」

「海洋的伊人啊!请您听我尽数他的罪恶!」

「海洋的伊人啊!请您听我祈愿!」

「海神大人!请您听我们祈愿!」」

「夺回我们的高地!夺回我们的山河!」」

教典这才明白,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毫无疑问,他们是本该消失的东海神教教徒。但是教典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海神已死的现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唱伊人章的请愿歌的。

对于教典的疑问,海面给出了回答,封存在法阵中的海龙尸体雾化笼罩了海面,法阵产生的结界也消失了。

「众英雄!」

高呼的记录者看着海面的变化,没能说出下一句,雾气消失,出现的是一头大山般的巨兽,盘踞在直径数千米的法阵内,俨然占去了一半的空间,八个巨首生在章鱼般的下身上,盯着众英雄。

「这是,神王化?!」

记录者呆站在原地,面对意料之外的存在失去了思考能力,教典见状十分着急,抛开了温和的伪装。

「记录者,能打吗?」

「能打是能打……」

「别磨蹭了,快说能还是不能!」

教典的语气越来越粗暴了。

「能!」

「好,那就交给你指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教典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战士的血性被唤醒了。

「伙计们,开战!」

「万象之鬼森,永恒之狱空,阎罗幻境,第六幻境,起!」

教典起手便是最为强力的幻境誓约,从书院那里得到的第六位神王的神之力——领域魔术。以教典为中心,海洋幻化成血色的陆地,血红色的天空狰狞地俯视着众人。

「此身为神之矢,此心为龙之心,戒律幻龙!」

教典的身躯剧变,膨胀,幻化成双翼双足的巨龙,奔向海龙,用前爪与龙头缠斗,剩下的三位教会的英雄在这个领域之下已经被教典所支配,化身成三翼天使,从空中向海龙洒下光雨,消耗着海龙。

如此战场已不再是工房的英雄所能踏足的领域,让工房的英雄退下后,记录者重启法阵,这次的法阵发出耀眼的白金之光,然后再度扩张彼此远离。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被逼到绝境,第六,拜托了。」

「吾名神王白金,以吾名誓约,远航——白金之星!」

这一次法阵没有再汲取太阳的力量,然而法阵的存在感却远超上一次,从法阵中落下无数流星,在海龙身上爆炸。被神王之力所依附的教典和天使与这些流星无法相互干涉,在爆炸中,海龙血肉横飞,流星雨结束之时,海龙上部的八个长颈已全部折断,被爆炸炸得稀烂。

「这下便不能正面对抗黄金之海了,只能想办法诱导,或者暂时放弃计划了……」

释放出流星雨后,消耗过度的记录者倒下了,法阵的光芒暗淡下去,出现了优美的几何图形,相互吸引一段距离后停下缩小了,变成了处理海龙灵魂时的状态。

而这时的海龙仍有生机,海面以下的触手从海中伸出,紧紧缠绕吸附着教典的腿,教典借机振动双翼飞向天空,把海龙从海中拖了出来,再次落地的海龙完全进入教典的领域,再也无法接触海洋了。

海龙的触手仍然紧紧吸附着,天使的闪光和冲击都只能打出浅浅的伤痕,教典万不得已之下对着自己的双足吐息。然而触手仍然没有放开的趋势,教典再次吐息,如此重复多次,教典的双腿只剩白骨时海龙的触手才算是完全脱落。松了一口气的教典无法用只剩白骨的双腿支撑身体,仰躺着倒下了。

「此身为神之矢,此心为人之心,戒律归形!阎罗境界,散!」

红色的天空消失,血色的大地软化变成了血色的海洋,教典双手持杖,毫发无伤的站在海面上。他面前的海龙则完全失去了形状变成了焦黑的肉团漂浮在海面上,白色光芒洒下,第二轮的净化开始。

(血色海洋~血色海洋~)

(遗忘了灵魂~遗忘了形状~)

(不再迷茫~不再迷茫~)

(海洋的伊人啊~)

(您永存于我的心上~)

(向您供奉此身的信仰~)

(向您奉献信仰的光芒~)

(快醒来吧,在这没有您存在的世界之殇~)

歌声沉默了,教典也没听出这是哪一章,或许是即兴创作的誓约。这时无数灵魂从教典身后流向海神,有生者有死者,有徘徊的迷途者,教典在心中感叹,真是小看了这万年来海神信徒的执念。

净化之光消失,出现在教典面前的是同样穿着白色长袍的圣职者,他面容和蔼可亲,教典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心中默默警戒着,先出声试探了起来。

「你是何人?」

「何人不自知?」

圣职者面露笑容,教典看不出他的情绪,握紧了手中权杖的教典向圣职者走去。

「你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何事不自知?」

圣职者除了说了一句话没有任何变化,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你可知这里是何地?」

「何地诚有碍?」

两人距离只剩半身,只要拔出权杖里的剑就能结束这一切,教典决定不再拖沓,拔出剑高喊。

「「圣裁!」」

教典应声倒下,圣职者烟消云散,撕裂者见状赶紧冲进法阵抱出教典,撕裂者刚离开法阵,结界便再次落下,海面已是风平浪静,天空已布满橙色的晚霞。

「结束了,东都受损严重,我们就在这里展开结界休息吧。」

醒来的记录者这样向众英雄宣告胜利,却没有人能够笑着庆祝。

<br/>

···

<br/>

在望台看到了事件后半程的公主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尽管心事重重还是无法抵抗饥饿,忧郁的公主抱着幻兽向灯塔走去。

夜晚,在某处祭台,公主依靠着幻兽。

「骑士……」

「公主……」

不时的会喊一下彼此,却没有推进任何话题,然后又不时地叹着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骑士君,那个,绝对是神王吧。」

「不清楚,我没有见过除了时卿以外的神王。」

幻兽回想起时卿,感觉差别挺大的,但是公主却不这么觉得。

「我也是,但是氛围很像。」

公主那悲伤的脸庞让幻兽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你害怕了吗?」

「当然啦,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哦,等他们恢复后,就会用那权杖指着我们了。」

「已经快没时间了吗……」

幻兽这才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给了公主,最后一个世代持续消耗了一千多年,那缕淡蓝很快就会消失了,已经无法再长久陪伴公主的幻兽这时才心生后悔。

「公主,你幸福吗?」

「昨天开始一直很幸福。」

「那也太悲伤了。」

一直被不同的价值观引导着互相误会着伤害着,仅仅才心意相通一日,才仅仅获得了这一日的幸福,这是多么的悲伤。幻兽不愿沉浸在伤感中,想起了昨天公主提出的誓约。

「『寂静轮回』时间够吗?」

「应该是够的,在那之前……」

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幻兽感到很好奇。

「在那之前?」

「我要给你起一个名字,骑士家族世代以骑士为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既然到那时你不再是我的骑士,那我也不能再称呼你为『骑士』了。」

听到公主的话语,幻兽这才意识到,无论哪个世代,自己都是以骑士自称的,完全没有考虑过名字,即便是在公主面前,也仅仅是以种族名幻兽来蒙混过关。

「我都没考虑过呢……」

「会顺利的吧?」

「谁知道呢,未来,已经时日无多了啊……」

在公主的感叹声中,今夜的东都嘈杂着。东海神教彻底消失了,东都失去了真正的信仰,今日的灯塔仍旧没有被点亮,今日的海洋,仍旧没有人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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