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木造建筑横亘在排泄物横流的大街一侧,门前挂着加铅红玻璃灯罩。


粉麝催情香盖住了房间内昨夜的狼藉,也遮住了死亡的恶臭,血液像红墨水滴在白纸一样将带着流苏的羊毛地毯浸透,壁纸散落的墙壁上用血液刻画的安息日山羊符号,而在其前则是一具被开膛割喉的赤裸女尸,长发随着头颅低下而散开,冰冷地靠在墙前。


一位身穿深棕色斗篷,类似修士模样的男人用那浑浊的同样为棕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


「吱~」


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头剃为教士头代表荆棘冠的黑袍修士走了进来在斗篷男耳旁低语道。


「老鹰来了,他们封锁了整个街道,虱子路,安息街,跳蚤街的三个出口都被那些可憎的异教徒把守。」


「主来到了这儿,天国的福音将至......」


「天上将降下火与硫磺毁灭他们。」


棕眼斗篷男的声音沙哑低沉宛如一只断弦的提琴那样狰狞刺耳。


「为尔所受之苦难。」


光头的修士回复。


「矜怜我等。」


「是时候离开了。」


教士头来到了墙壁一侧轻轻按下一块石砖,轰隆的宛如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


斗篷修士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朝着面前的尸体......『神圣』符号虔诚地低了下头,便踏步与其一同进入潮湿的密道。


在昏暗的密道中,火把投下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墙壁时而滴水,时而传来老鼠的叫声,黑袍宛如两道影子时长时短。


接着他们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同样出现了和他们一样但身高不一的三道影子。


「主的业?」


「成了。」


「老鹰?」


「静默。」(不管)


斗篷男短暂发声,三人中的高个怒目圆睁。


「那个异教徒杀了我们十一个兄弟。」(希语)


「主的业成了,主会决定这一切,我们不是审判者,他们的殉教是好的。」(希语)


「那剩余受折磨的弟兄?」


斗篷男沉默着,高个修士向前大踏了一步,当即就要动手的霎那身旁的两人拦住了他,棕色的眼睛在火把昏暗的照耀下与周围阴冷的石壁融为一体。


「为尔所受之苦难。」


斗篷男静静地凝视着高个,后者强咬着嘴唇溢出了红色的鲜血,拳头紧握。


「矜怜我等。」


高个修士最终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斗篷男。


斗篷男面无表情地从高个男身旁擦肩而过,其余三人接着动身,高个修士看着斗篷男的背影还是压不住心中的不甘,发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密道中。


「那个出卖主的伪信徒怎么办?」(希语)


棕眼的修士停下了脚步,这一刻他的眼睛中终于燃起了情绪,他回过头看向了那个高个修士。


棕色的眼睛此刻宛如火把的焰光那样可怖。


他默默走到了他的面前,低着头,高个修士没有退缩。


「噌!」


银白色的剑光带着冰冷的弧线划过了高个修士的喉结处,鲜血像漏了的筛子那样流下,后者捂着自己涌血的喉管痛苦地倒了下去。


斗篷男眼睛都没眨地看着高个男子倒地,另外三人视若无睹,高个修士最后狰狞地朝着他张开血红的手掌同时扼着自己的喉咙地痛苦呻吟死去。


棕眼修士右手拿着正在滴血血的细长刺剑,倘若特里在这的话定能认出这正是安息堂教会执事所持的特制迅捷剑——苦修剑。


「呲。」


斗篷男将染血的苦修剑用地上高个男子的亚麻教袍轻轻擦拭干净,正当其将要收纳进藏在左袖中的剑鞘时,洪亮有些悲切的声音在密道中响起。


「众神在上,我还想着你们还能多说点,像七十岁的嬷嬷那样一天到晚在修道院里『发显吾主.......』念个没完没了。」


清晰的脚步声响起,斗篷修士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提刺剑,捏住剑身将雪亮的苦修剑藏在袖里。


因为无风,黑色的鹰首披风耷拉着,黑红色的士官服外套着外罩上好油,发着光的寒铁环甲,双翼新月鹰首纹章雕刻在其胸口正中心处,高筒皮靴的脚尖被轻羽钢板包裹,鞋底有节奏地敲击着青石地面,在火焰的照映下,一位轻装便甲的战士突兀挡在他们面前。


罗伊姆·冯斯那戴着铁环手套的左手轻松惬意地放在腰间斜出的鹰头剑柄上,他没有戴头盔,那黑发下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宛如青狼一般锐利醒目。


「看样子唯一一个能念点经(能审问)的就这么没了。」


宽敞的密道里只回荡着罗伊姆一个人略显轻浮的声音。


「而你们四位就和牢里那几位一样都是不怎么喜欢开口的人,学那个啥来着?对了,曾经在圣博禄教堂有一位秃顶神父教过我一句以赛亚书里的经文——『被欺压,在受苦的时候却不开口。』你们倒地的那位兄弟不知道刚才想到没,反正我是想到了。」


气氛骤变但依旧没有任何应答,明白对方毫无交涉意图的呼啸湾市长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作为首领的斗篷修士边用浑浊的眼睛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边后退了几步,罗伊姆的眼睛没有放过他右边袖袍下的那一抹雪亮的剑光。


水滴的声音清晰可见,斗篷修士平举双臂袖袍遮住了身后的三人,火把将他的身影照的硕大无比。


祈祷声渐起,黑白相间的雾气开始从斗篷修士身后蔓延开来,火把的光亮越来越黯淡。


『这个邪教也有专门的神术,嘛,也在计划范围内。』


罗伊姆瞟了眼右边的墙壁,在勉强有四人宽一人半高的密道里用长剑可以说是愚蠢之行。


但他此时在这儿的目的也不是在为了战斗,在火光消失的前一刻,罗伊姆右脚向前,双手交叉将长剑横亘于身前,灰色的光辉像一层薄膜一样覆盖在剑刃上。


光芒消失的一瞬间,斗篷男冲出了迷雾,苦修剑笔直地向着他刺去,罗伊姆也施展开了战技,一个怒击横斩,新月般的斩击闪过。


「嘭!!」


斗篷修士及时停住了脚,身体后倾以毫米之差躲过了斩击,长剑顺着惯性和战技的加成深深地嵌进了右边的石壁里。


胜负已定。


短暂做出了判断,密道一片漆黑,但获得神术加成的修士看得一清二楚,前腿弓起,立起剑身,剑尖指其咽喉,准备在下一个节拍——在他从墙壁中拔剑时发动颈击将其毙命。


罗伊姆并没有拔剑,反而松开了剑柄。


「你知道吗?当年梅耶在修建青石堡地道的时候有一部分的通道是由特定的承重柱支撑,我一直都在想摧毁后是整个地道会塌还是部分,而如果是部分的话......」


灰褐色的眼睛中蕴含着一丝戏谑。


「是前面的还是后面的那部分。」


斗篷男脸色骤变,但几乎就是一瞬间罗伊姆直接锤击长剑尾锤,将剩余的剑身锤入了墙内,下一刻青石的墙壁开始晃动了起来......


·

阳炎划过了满是尘埃与碎瓦砾的街道,翅膀尖的翎羽散出金黄色的风暴在眨眼间将所有遮挡物全部平息。


「咿嘘嘘。」


苍鬃的猎狐马前蹄略微抬起,发出一声嘶鸣,马背上的摩根看着虱子路坍缩的形成的宛如巨型羽蛇蜿蜒行过留下的瓦砾堆,苍翠的眼睛凝重地盯着一个圆形的凸起,那就像是平整地毯下的一颗小石子般明显。


「少主!」


罗伊姆从坍缩的截至点的另一侧走出,金发青年向他轻点头,翻身下马,转过头朝着还未干过来的人喊道。


「纠察队的人后退五十步,现在你们的使命是疏散无关人员,保罗,罗伯特你们护送巴特大人回府,安德鲁,克里斯,兰文斯,罗伊姆上前和我一起接待『贵客』。」


「应诺!少主。」


摩根解开披风,抽出腰间的告死之爪,威风地大步向前,身后三位戴着相同纹章环甲剑士陆续抽出鹰首长剑。


罗伊姆瞧了瞧自己空着的剑鞘,抿了抿嘴,小跑到并排三人的右侧,拍了拍兰文思的肩膀,后者疑惑地看向了他。


罗伊姆摊了摊空荡荡的手,看了看他手里的长剑和别在军靴里的备用匕首,用有些特别的眼神地看了下长剑,兰文思也看了看自己的剑,然后抬起了头,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市长,你让我待会儿拿着一把匕首战斗情何以堪,这是丢整个呼啸湾市政厅的脸面。」


「你这老狗特么......」


「你老爹可在我手下干活,我把我的匕首给你,之前你喝酒的时候不是吹牛说自己双持匕首使得跟剑一样好吗?一分钟撂倒高你一个头的维曼人壮汉,『小旋风』兰文思。」


四人中最年轻的兰文思不甘地抿了抿自己的嘴,罗伊姆伸手去拿剑,他立刻后退几步像一个护食的小狗似的。


「我以后在少主耳旁美言几句,让你的卫队新人期提前结束,不用再在校场里干那些打杂的活了。」


兰文思心态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动摇之色,『老狗』笑了笑,最后在他耳边低语道。


「再在我老哥耳边吹几句说不定能让你在大小姐(伊丽莎白)在花园亭喝下午茶的时候值班。」


有着黄铜色皮肤的青年脸顿时红了一半,一旁的市长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弯刃匕首,期待地看着他。


「罗伊姆爵士。」


手拿长剑的罗伊姆爵士带着满足的神情来到了摩根身侧,金发青年眼睛紧紧盯着瓦砾从顶部落下,开始显现出黑色保护罩的圆顶。


「多少人?」


有着超凡实力的摩根问的不是保护罩里敌人的数量,而是.......


「五人死亡,均为女性,还有三人好像是被刻意割腕放血,幸好发现及时,我已经派人送去希拉克夫人那儿了。」


切换状态的罗伊姆表情严肃,在摩根耳边低声报告。


「这么说加起来死的一共有九人了。」


金发青年喃喃道,英俊的脸庞如山岳般静穆,翠绿的瞳眸蕴含了十足的寒意,超凡气场逐渐解放,身旁的碎石砾失重地漂浮而起。


「这四只爬地道的老鼠有哪一只会说人话?」


摩根盯着魔法罩解除后在场地显现的四人,判断着活捉的价值。


「说人话的他们自己内讧杀了。」


罗伊姆有些无语地报告道,摩根点了点头,垂下剑,告死之爪那闪耀着逝焰的剑尖在即将接触地面的霎那。


「金色的鹰,我们没有敌意。」


站在瓦砾堆的斗篷男上前一步,张开了口,金发青年停住了手,愣了一下,最后回过头疑惑看了罗伊姆一眼。


「他刚刚没有对我说人话。」


罗伊姆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们来到我们的地盘拉屎,胡作非为,然后还虐杀我的领民,把他们当作牲畜一样做着那些鬼神都自愧不如的勾当,然后你告诉我你们没有敌意?」


摩根看似平静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


「他们都是妓女,暴徒,不是你的领民,而他们被主选中是他们卑微充满罪孽生命最后的救赎,他们应当感激,天上之国将有他们的一份,这是末世.......」


「呵!」


金发青年冷笑一声,轻轻抬起自己的左手,瞬间一道金红色如剃刀般的身影划破空气,突破音障时的声音轰隆可怖,下一刻斗篷修士身后的一位修士的头颅像脱线的乒乓球落下,血柱喷起有两米高,血雨落下将剩余三人的亚麻衣袍染红。


「这下我们双方都有敌意了吧,那让我告诉你接下来如果他妈的再有一个字是和你们身处地牢里的同伙所说的话一样会发生些什么。」


摩根上下摇了摇头,碧玺般的眼睛俯视着他们,以平静的语气威胁道。


「我会先卸下你们的脚踝,你们的膝盖,让你们可以终生以卧伏之姿跪拜你们的那个主,然后折断你们的双臂,截断所有的手指,剖开你们的胸皮,把他们交叉成十字绑在你们的肋骨上,噢,我相信我们的学士和行刑官联手下可以在不弄死你们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最后我会亲手剜出你们的眼睛,刺破你们的耳膜让你们只能听到心底里上帝的神谕。」


「我发誓你接下来再说一个有关于你们那狗屁信仰的字......」


金发青年摇了摇头,肯定地轻声说道。


「我绝对会将上面的话变成现实。」


斗篷修士沉默了,他举起藏在袖袍里的苦修剑,摩根身后的四人立即上前摆开新月阵型,其中亚文斯一手正握一手冰锥式持握,双手交叉着像模像样地架在身前。


苦修剑尖划过一道弧线,四人本能地想要发动进攻,但摩根此时双眼瞳孔微张。


「等等。」


四人停住了身形,同时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斗篷修士擦了擦自己沾染上油脂和血液的苦修剑,回过了头看向摩根,身后是倒下死去的剩余二人,其中有一个正是『教士头』他那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掀开斗篷,那鬃髯长如野兽的容貌让在场的五人不寒而栗。


「恍当!」


苦修剑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修士张开双臂展示自己此刻已经没有武装,狂热的神情在脸上迸发。


「呼啸湾的领主阁下,你看,我真的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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