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頭者》 第二章之二 現實

  「我處理一下事情,等等結束再說。對了,我有一件事要……喂?喂?」紅狐看了一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啊,掛斷了……快兩個月沒見了,舞姬這傢伙還是這麼急性子……」 


  他收起手機,嘆了口氣,走回了熱鬧的那一區。 


  「各位看倌們,久等了!」紅狐才剛踏入包廂,就聽見男主持人爽朗的聲音,「我們的『領主挑戰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趕快抓著你的菸、酒、零嘴,把屁股黏回你的座位!今晚最熱血的一戰,『夢魘』對上『血鉗』即將展開!」 


  「萊帕維奇先生,」包廂的門打開,一位戴著淺藍色面具的死亡競技場工作人員走了進來,「該上場了。」 


  「我知道了。」 


  紅狐隨著工作人員前往競技場的下層,走入樓梯旁的一道門內。他們兩人在看台下方的走廊上靜靜地走著,完全沒有交談,上頭隱隱約約傳來主持人炒氣氛的播報聲,以及觀眾喜悅的吶喊聲。 


  在穿過整整一排德魯伊的修復室後,他們走到了一扇黑色的金屬製閘門前。 


  那是通往競技場的大門。 


  也是通往死亡的入口。 


  「祝您好運。」收走紅狐的黑色夢魘面具後,工作人員就走了,留下紅狐一人站在原地。 


  閘門外頭傳來血鉗的介紹詞,看樣子是血鉗先出場了。他趁著這段空檔檢查身上的配備。 


  在他剛檢查到電熱刀時,閘門緩緩開啟。「──讓我們熱烈歡迎!惡夢中的帝王──」 


  紅狐嘆氣。這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幾次嘆氣了。 


  他踏步上場,周圍的聚光燈讓他瞇起雙眼。 


  「──『夢魘』萊帕維奇!!」 

 

  觀眾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到紅狐的耳中。他們高喊著夢魘的名字,手中揮舞著螢光棒與空酒瓶。 


  不管看過多少次,身為在暗影中行動的獵頭者,紅狐還是不習慣這麼盛大的場面。 


  在他正對面的閘門口,血鉗站在那裡,雙臂的剪型構造已經展開了。 


  血鉗瞪著紅狐舔舔嘴唇,咧嘴而笑,手作勢劃過自己的脖子。 


  「『血鉗』竟然先開始挑釁了嗎!?」女主持人驚訝道,「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對的是誰,對吧?」 


  觀眾一陣大笑。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指這種情況吧!不過,說不定打敗這件事『夢魘』在他的眼中,是個比削蘋果皮還要簡單的差事呢!各位,你們說是吧!」男主持人打圓場,觀眾席傳出附和聲與掌聲。 


  「好啦,又到了每場比賽都不會少的規則說明時間!」女主持人說道。 


  「規則總共只有三條!」男主持人接著說。 


  「第一!兩位選手在比賽期間,禁止一切來自場外的幫助,也不能離開競技場內!」 


  「犯規者…格殺勿論!」 


  「第二!禁止蓄意攻擊主持人與觀眾!」 


  「犯規者……格殺勿論!」 


  「第三……」 


  男主持與女主持擠在一起,用同一個麥克風異口同聲道: 


  「「你死了,就輸了!就是這麼簡單!我們在此宣佈:領主挑戰賽──正式開始!」」 


  血鉗在開始的一瞬間就衝到了紅狐眼前,紅狐一愣,只覺得眼前一白,他反射性蹲下,回過神時就看見頭髮被削了一搓下來。 


  「『血鉗』開場就先發制人!差一點就取下了『夢魘』的人頭!」 


  紅狐飛身後退,血鉗當然不放過這個機會,用盡全力貼了上去。 


  他左躲右閃,能輕易奪取紅狐性命的刀刃在他的身邊飛舞。 


  「『血鉗』這種攻勢,明顯是不想讓『夢魘』有任何反擊的機會!」 


  血鉗的右手掃向紅狐的腿,他不得已只好跳起來躲過這一擊,但是血鉗早就預料到這一幕,左腿用力一踢,紅狐整個人飛了出去,撞上競技場的柵欄,衝擊讓他倒抽了一口氣。 


  觀眾大聲歡呼。 


  不過這正巧就是紅狐在等待的機會。他不理會身上的疼痛,左手背的電熱刀出鞘,深灰色的刀身上隱約閃過淡藍色的電流,因熱氣而產生的白煙從刀鋒散發出來。 


  血鉗原本打算上前追擊,一看見紅狐的電熱刀就打消了那個念頭,退到了電熱刀的攻擊範圍之外。 


  「糟糕!『血鉗』極力避免的狀況發生了!『夢魘』順利拿出了他的武器!」 


  「還是說……這一切都在『夢魘』的計畫之中!?」 

  

  確實,在紅狐躲過了第一擊之後,他的目標就是盡快拿出可以防禦的武器,也就是電熱刀。鎖鏈不適合用來對付血鉗,畢竟他那雙大剪可以輕易地解開紅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說血鉗是鎖鏈的剋星也不為過。 


  血鉗再次進攻,不過他已經再也打不中紅狐了。 


  紅狐之所以能夠在眾多危險的獵頭者委託之中生還,就在於他天生敏銳的「洞察力」與異於常人的快速「反應力」。每到一個新的委託地點,他總會用雙眼掃視周圍的構造,並快速在腦內擬定多條撤退路線;遇上目標抵抗的情況時,也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制伏目標,並達成委託內容。 


  當然,這也適用在格鬥上。 


  血鉗在用手臂攻擊之前,該肩膀的金屬關節總會以極小的幅度往身體外側旋轉,好帶動活塞張開他那致命的大剪。 


  左側,右側,右側,頭頂上方。 


  紅狐踏著靈巧的步伐,以能躲過攻擊的最小幅度在血鉗身旁游移,不時用電熱刀抵擋無法用身體閃躲的斬擊。 


  「『血鉗』再度發出凌厲的攻勢!不過『夢魘』彷彿能預知未來一樣,迴避了『血鉗』的所有攻擊!」 


  「一介凡人,竟然想要觸碰沒有實體的『夢魘』?該說這個行為是英勇還是愚蠢呢!?」 

  

  眼看自己的攻擊完全無法命中對手,血鉗越來越慌張,攻勢也越來越凌亂。 


  在觀眾與兩位主持人的眼裡,競技場上刀光劍影,血鉗的身旁就像綻開了一朵死亡之華,而夢魘就像是清晨裡流過花瓣的一絲霧氣,悠遊於生與死的邊緣。 


  不過在紅狐的眼中,血鉗就只是一個破綻百出的怕死凡人。 


  在一個血鉗收回左臂,改換右臂攻擊的空檔,紅狐猛地向前一撞,攻勢也隨之化解。緊接著,紅狐賞他的臉結結實實的一拳,血鉗失去了平衡,右腳慌忙地想找尋下一個踏腳處,卻被紅狐用右手扣住了臉,然後瞄準血鉗站不穩的左腳跟用力一踹,再使出渾身的力氣把徹底失去平衡的血鉗向下壓。


  血鉗的後腦被狠狠地砸進水泥地之中,力量大到讓下面的水泥地板直接碎裂,血鉗痛得大喊,感覺肺裡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身體周圍的地板也因衝擊而產生了一道一道的裂痕。 


  血鉗頭痛欲裂,視線模糊,鮮血從鼻孔與張大了的嘴噴了出來,頓時覺得周圍觀眾的歡呼聲以及主持人的播報聲都變得像在幾百公里外一樣遙遠。 


  突然,一道藍光劃破他眼前的模糊光影,眼冒金星的他連忙從地板搖搖晃晃地爬起並用力向後跳,算是安全地逃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之外,身上的裝備雖然受損,但仍安然無恙,功能似乎也還可以正常運作── 


  除了右臂以外。 


  「砍下來了!『夢魘』把『血鉗』的右手砍下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為什麼不砍頭,而是砍手呢!?」 


  紅狐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一擊取走血鉗的性命,所以保險起見,選擇先解決掉其中一隻棘手的剪,為自己取得了優勢。


  雖然不清楚他有沒有這個功能,但是紅狐為了防止血鉗又把右手弄回去,所以直接把那隻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的斷臂扔到觀眾席上。 


  「啊啊!『血鉗』的斷臂被『夢魘』扔到看台上了!因為規則的關係,所以現在並不存在任何能夠回收手臂的手段!」 


  「等等!觀眾們!?稍安勿躁,戰鬥還沒有結束呢!」 


  看台上的觀眾們如同正在搶食的食人魚一般,爭奪著紅狐扔上去的斷臂,每個人都想把它占為己有,有的想拿來當作紀念品,有的想拿去拆解,把有用的部分賣掉,其中幾人還因拉扯與推擠而大打出手,最後被競技場內的保全架開。 


  「啊!竟然飛起來了!」 

 

  主持人的一句話再次拉回了觀眾們的注意力。 


  所有人紛紛把目光從鬧事的人身上轉移到競技場的中央。 


  血鉗的後背出現了兩個噴氣口,熱風與藍色的火焰從中噴洩而出,地面上的紅狐仰頭看著飄浮在空中的他。 


  「想不到我還有留這一手吧……」血鉗喘著氣說道。從他右臂受損的部分滴下一滴又一滴黏稠的機油,額頭與鼻子也滴著血,兩者落到先前血鉗的頭砸出的坑裡,混和成一種詭異的顏色。 


  紅狐依然一言不發,沒戴面具的年輕臉孔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告訴你啊……」血鉗咳了一口血後,繼續說了下去,「我的母親,是全世界最棒的人。 


  「在我小的時候,我那混帳父親因為與其他流氓起了口角,被兩個人在大街上砍死了。我的母親並不像其他底層的人渣,她沒有拋棄我,也沒有把我身上的器官賣掉,而是兼了好幾份工作,辛苦地拉拔我長大。 


  「在那時,只要她多賺了一點錢,就會帶我去買熱騰騰的食物來吃。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的我能夠吃到熱騰騰的食物,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 


  「母親曾對說過:『無論你是底層民、中層民抑或是頂層民,擁有夢想,並且追求夢想,就是你的權利。』那時,幼小的我也曾天真的夢想著『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但是,像母親這麼好的人,卻出了意外。 


  「三十年後,也就是現在的我,仍每天努力掙著錢,無論接的是不是骯髒活,會不會喪命,都是為了不愧對我那讓母親能夠醒來、踏出醫療艙,並享受美好人生的夢想。」 


  他看著底下的紅狐,紅狐也注視著他。 


  「夢魘,你有夢想嗎?」血鉗問。 


  「無聊至極。」紅狐語氣冰冷地回答,把電熱刀架在身前,擺出迎戰的姿態。 


  「是嗎……小鬼,那還真是遺憾,」血鉗笑了,又咳了幾口血,「有夢想的人,才擁有被稱為大人的資格!」 


  血鉗背後的推進器全開,朝著紅狐疾飛而去,這次紅狐沒有閃躲,而是選擇了正面應戰。 


  血鉗舉起僅剩的左臂直取紅狐的胸口,紅狐抬手,將那逼近的大剪揮開,之後想一舉割下血鉗的頭,卻因為推進器速度太快而揮空。 


  血鉗將高度拉升,接著再次下墜進攻,這次紅狐率先出手,對著血鉗的肚子掃出電熱刀,沒想到血鉗一個靈巧的旋轉就避開了這一擊,右臂洩出的機油灑了幾滴到紅狐的臉上。紅狐揮空以後馬上向左翻滾,一回頭就看見原本他站著的那塊水泥地已被血鉗掃出一道大大的裂縫。 


  「快看吶!這激烈的攻防戰!『夢魘』的攻擊完全碰不到高速飛行的『血鉗』!但是『血鉗』也因為『夢魘』的閃避沒能得手!」 


  「到底是誰,能夠率先突破僵局呢!?」 


  在血鉗第三次進攻時,紅狐想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方法。這個方法就像是一把雙面刃。雖然容易成功,卻有著極高的機率賠上性命。


  血鉗同樣俯衝進攻,這次紅狐沒有出刀,他側身閃過血鉗的攻擊,並在血鉗急速拉升時對準他擲出了電熱刀。 


  如他所料,血鉗只用一個迴旋就輕易地閃過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的電熱刀。 


  「完了!『夢魘』的電熱刀打偏了!」 


  「這場戰鬥,難道就要結束了嗎?」 


  「死吧!小鬼!」血鉗高舉左臂,全速衝向毫無防備的紅狐。 


  血鉗的剪貫穿了紅狐的胸膛,不過血鉗沒有減速,紅狐就這樣一路隨著血鉗向後飛,直直撞上競技場的水泥牆,把牆壁撞出了一個大凹洞,掀起一陣塵埃。幾塊水泥從牆上剝落,全場安靜到只剩下水泥塊掉到地上的聲音。 


  塵埃散去,血鉗喘著氣,紅狐被血鉗的剪插在牆上,頭垂了下來──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抓到你了。」紅狐開口,血絲從他的嘴邊流了下來。 

 

他的右手手牢牢固定住血鉗仍嵌在他體內的左臂,左手放出鎖鏈,不到一瞬間,鎖鏈就緊緊纏繞住血鉗的整顆頭。 


  「怎麼……怎麼會……」被鎖鏈捆住的血鉗艱難地說。 


  「夢想……幸福……?愚蠢。」紅狐開口。「能夠活在這個世上,才是唯一實際的事。沒能理解殘酷現實的你,充其量只是個長不大的小鬼罷了。」 


  語畢,鎖鏈收縮,紅狐扭斷了血鉗的脖子。 


  全場觀眾爆出歡呼與尖叫。 


  「本、本場的優勝者是──『夢魘』萊帕維奇!!」男主持人說,觀眾席傳出如雷的掌聲。 


  「今天的他,也一樣守住了『領主』的寶座!」 


  「我們會馬上幫『夢魘』安排治療!今天也感謝各位觀眾的捧場──」 


  接下來的話,紅狐就沒有仔細聽了。他低頭,開始檢察自己的傷勢。 


  胸口心臟的位置被血鉗的左臂穿了一個孔──應該說是心臟原本所在的位置。 


  好險,紅狐心想。


  如果之前在改造骨骼時沒有順便移動心臟的位置,那麼今天死的人就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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