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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近午。

「呜……呜呜呜……」

小月并没有跑多远。

离开那深灰色的建筑物之后，我很快在侧面的灰黄墙壁下找到了她。那里有一道树篱，外侧是又一座白色建筑的侧墙，娇小的她就躲在树篱与墙壁之间，建筑物与建筑物的阴影之下。

「呜呜……呜呜呜……」

我一凑近，她就扑到我的腿上；待到我也蹲下，她就拼命地用脸颊蹭我的肩膀，像一只真正的受惊小动物。

「不怕……不怕……姐姐也不应该激动的……对不起……」我顺着她背后长长的黑发，轻声安慰。

「呜……呜呜……吓死小月了，吓死小月了，那个科长叔叔，最吓人了，最吓人了……」她软软地呜咽着，我只得再摸摸她的小脑袋。

「他很凶吗？」虽然没有像澪那样系统学习过心理学的知识，但我也曾经从书上看过，有的时候比起「直接安慰」，让对方「倾诉」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所以我试着和怀里的小家伙搭话。

「嗯！」小家伙回答我，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委屈极了。「他，他让小月写保证书，还有让秋田阿姨也写，还有让爸爸也写，还有让小亮也写，写了还要在刚才的广场上念！」

……昨晚好像是听我们的大巫女大人说起过这回事，多半是因为「醉酒驾驶」之类的原因。不过除了这件事以外，就全是闻所未闻的新消息了。

「连、连爸爸也写了吗……」特别是这个。夏目医生，您，您都做了些什么啊……

「因为小月的帽子被风吹走了，找不到了。」小月扶着帽檐，低着头嗫嚅。「小月先是和云子一起找，一直找到云子回家的时间也没找到，就只好先不找了。但是小月不甘心，所以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小月趁着爸爸不注意，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出来继续找。后来小月终于在水里找到了，没有漂很远，小月就用树枝把它捞上来了。」

啊。和刚才的科长先生所说的相吻合。

「然后……然后回家的路上就被那个科长叔叔发现了，还被他骂了，小月被他拖回家里以后，连，连爸爸也挨骂了……小月，小月只好写，『小月再也不在晚上出来乱晃了』，爸爸也只好写，『我再也不让女儿晚上出去乱晃了』……然后……然后，还要念……在广场上，当着大家的面……呜……呜嘤嘤……」

她捂住通红的小脸蛋。噫。真的好可怕。这是什么崭新的「社会性死亡」方式？

……应该只限于在本地定居的人吧？不对，我，我一贯遵纪守法，和我没有关系，轮不到我，多半，多半轮不到我，怎么都轮不到我才对！

「啊——啊，需要抚慰心灵的小朋友又增加了呀。」这会儿澪也终于从警察局里出来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靠近我们以后，她和我一样摸摸小月的头。「这次至少有一半是纱耶香的责任哦？」

「是，是……我已经对小月道过歉了。」

这女人，在局子里的时候唯唯诺诺，一出门就胆大包天地数落我。但这次确实是我不好，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

「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一次性安慰她们两个，」一边抚摸着小月，比我更专业的心理学学士一边极其自然地说。「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不是每次到了僵局的时候就会放些动物上去嘛，鳄鱼什么老虎什么的。」

「哪有那种节目啊！不管是对节目组还是嘉宾，难度都太高了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嘛！重点是『活跃气氛』，『活跃气氛』啦！」

「哈……。」

「没有鳄鱼和老虎，小鸟不也可以吗？从电视机里面掏出来，就算是烤熟的，也凑合嘛。」

「……喂，你该不会是想说——」

「最近滨崎阿姨不是刚刚告诉过我，纱耶香在高中的时候参加了新的『社团』嘛，学会了怎么变魔——」

在这笨蛋说完以前我就像正值当年的摔角手或者劫匪一般绕到她身后用臂弯捂住了她的嘴，引得她像先前的小月那样「呜哦哦」地惨叫起来。

「魔术？」耳朵很尖的某个小家伙顿时停止了呜咽，朗声问。

「不不不，小月，澪姐姐她只是——」

「魔术！」小家伙已经再度恢复振作，在握着小拳头蹦蹦跳跳了，满眼都是兴奋的小星星。

「宇-佐-见-澪！」完全没辙的我恶狠狠地低吼。

「要闷死了，纱耶香！唔咳！唔咳！唔咳！」

在红毛笨蛋的大呼小叫之中，原本已经好好地封印在记忆角落的盒盖倏地掀开。

「唔咳！唔咳！唔咳咳！」

黑历史、黑历史要压不住了！

——Yo！你是新生？

——是、是的！

——Marvelous！我看到了，看到了，你的才能！

——我……我的才能？

——（咕咕咕！扑棱扑棱扑棱！）部长！鸽子都被滨崎学妹放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试着喂喂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赔的！

——Don't、Don't Panic！一两只鸽子不算什么！这都只是Saya兑现才能的必要过程，必要过程！

——部、部长……

——No No No，别动那个！「正式上手」对于现在的Saya还太早了！来，Saya还是先坐在这里，慢慢地喝茶，吃上一点点心，看着大家练习就好了！

——哈……还，还要继续等待吗……

——难道Saya连自己的才能都不相信了吗？我可是从见到Saya的第一天开始，就从心底相信着Saya的哦！

——部长……！

——（乓！！！轰隆隆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魔术部！你们的死期到了！

——别管我，快带Saya逃跑！只有、只有Saya绝对不能落在剑道部的手里！但是别拔我的头发！这些都是真头发！咿啊啊啊啊啊——

——部长~~~~~~！！！

——Saya。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咕嘟。（*紧张地咽口水）

——这次的文化祭，就是兑现你的才能的日子。不，不如说，是我们整个社团，都不得不仰赖Saya的才能的日子！

——！终于……终于到了吗，这一天！

——来，Take This。这即是Saya这次参加魔术时所必须的道具。（小声）尺寸是坪井告诉我的。

——……………………………………………………哈？

——不要羞耻！和我们一起战斗吧！Saya！为了一万五千元的头名赏！就让我们好好见证，你的才能！

——……………………………………………………部。长。（*清脆的指关节音）

决定了。

虽然很突然，今天就是把宇佐见澪埋在樱花树下的日子。

全是这女人的错。总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然后还到处乱讲。明明嘱咐过她再也不要提。

当然某个不在现场的老太婆也有问题。闲着没事就喜欢和人碎嘴。连偶尔到家里做客的老邻居的女儿也不放过。有那个时间去学你一直打算学的编结针啊！编结针！

铁锹，哪里有铁锹呢？

「纱耶香姐姐……不变魔术吗？」

「——！」

正当我对澪实施惨无人道的处刑之时，小月轻轻扯了扯我衬衫的裙边。最开始的雀跃已然消失，表情显得好落寞。

「啊……那个，小月……因为，姐姐笨手笨脚的，变不好……」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小脑袋耷拉下来了！

「那个！对了！小月，想吃折折冰吗？姐姐请客！」

咕、咕呜，这个撅起来的小嘴巴的意思是，「又把小月当小孩子糊弄！」

再看看被我用胳膊肘夹住的家伙的脸，我才稍一松懈就是一脸坏笑，可恶！真的好可恶！！

「——好痛痛痛痛痛！不要扯脸！！」

「………………就变一个，好不好，小月？」最后我只得投降。「晚些时候，等云子也在的时候——」

「纱耶香姐姐最好了！」转眼小家伙就又扑进我的怀里。唉，每次都败给她。

澪吃吃地笑起来。「要买材料吗？我掏腰包。」

「我说啊……在社团里的时候，因为前辈们都不让我上手练习，我可只有看过教学手册的水平啊。」叹息之后，我没好气地致以白眼。」要是穿帮出糗……」

「又不是要你到广场上去变，怕什么啦。我也会帮忙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变小鸟，不管是活的还是烤熟的。」

「这种时候，靠气势不就可以了吗！」澪无忧无虑地欢笑，随之高举起小月的小手。「人气主播！」她喊道。

「人气煮播~~！」小月有样学样地跟着喊。

「喂，这是在——」

「户外达人！」

「户外达人~~！」

「快点停下来！丢死人——」

「动物之友！」

「动物几友~~！……？」

「怪起来了！？这又是什——」

「蹲在舞台角落捂着脑袋与胸口的害羞巨乳兔女——咕哦哦哦哦哦！松手、咕哦哦、松手、纱耶香！」

「我妈妈她把那张照片给你看了！？？？？？你说话！你说话！！」

「蹲在舞台角落……？？？」

「别学这个，小月——！！！」

……好累。

明明连十一点都还没到，怎么会这么累。

我们推着自行车走上回程，一路上满头大包的红毛蠢货一直都像讨饶一般朝着我赔笑。

显然这个朋友已经不能要了。在附近找个下水道口把她冲走吧。

「？」始终在我的后车座上前后摇晃两只小脚的小月突然左顾右盼起来。「姐姐走远路了哦。沿着学校走更近哦。」

「那个，因为、因为姐姐还需要再买一些东西，毕竟变魔术，要做准备工作的嘛！」我慌忙解释，同时又加快了脚步。

「但是就算去『商店』也不应该走这条路呀！」见到我「走错」，她蹬脚的姿势越来越急切，「啊呀！明明那边更近的！」

「这是为了小月好，不然小月作业要翻倍，而且又要写保证书！」澪如此说。

「！」小月立刻一缩脖子。总感觉伺弄幼女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肮脏的红发女人。

终于，我们又回到了河边。可以望见远处的水面上浮着一艘漂亮的白色小游船，在这个距离下仿佛一只轻巧的玩具。

是奈奈吧？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发了封邮件过去，「收获怎么样？：）」

很快就接到了回信。「Big <・))))))))))))))))))))))))><<！」

哦，看上去收获颇——

「Is Coming！٩(ˊᗜˋ*)و」

……行吧。那就不打扰她了。

真好呢，那孩子能像是普通的游客一样享受旅游。仅仅一个上午，了解到的这一切，就让人恍若隔世。

要振作。小月还看着我呢。

……不，并没有看我。黑发幼女的两只大眼睛，正贼溜溜地盯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吗，小月？」我下意识地问。

「小月在看……」她才喃喃了一半就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我顺着她刚才眺望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家杂货铺，宽敞的店门大开，木货架上，缺了一眼的不倒翁看着我们，布料、纸卷、小工具，乃至小扇香袋护身符之类的旅行纪念品摆得琳琅满目。招牌则是有些褪色了，几乎看不清楚上面原来的文字。

「……啊。」澪先于我发觉了小月那异常动作的理由，于是她轻轻拍拍小月的脑袋。

随后我也明白过来了。「那么我们就在这里问问各种东西的价钱吧，」我对澪说。

「说不定要问的不止是价钱呢。哼哼哼。」她一刻不停地旋转着先前架在车上的捕网。

「——欢迎！」当我们踏入宽敞的店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精神的声音。

店主四十岁左右，是个健壮的短发男性，他的头上捆着白色的布巾。尽管因为眉毛的缘故有些凶相，见了我们就满脸堆笑，尽可能把面色摆得和气。

「中午好！」「中午好~~」「中午好，客人想要选些什么！」

他在皮围裙上擦着手，这算是我们头一次遇到没有说要「翻倍」的买卖人家。

「大剪刀的话，厨房是有的吧？」我问澪。

「有的，不过是『厨用』的，所以如果你要用到『工具』，最好还是买些新的。」她回答我。

「好的，」于是我盘算着说，「麻烦给我那边的银锡纸，我要大概5米长，蓝色、绿色、红色的卡纸也请给我一些，还有大卷的胶带和美工刀。有手帕吗？」

「有，您瞧瞧这合适吗？」店主问我，取出一只竹篮。内胆是丝绸的，散发着香气，里面净是篦子和手巾之类的小女饰。

「我要这一块，我旁边的人付钱，」我毫不客气地说。

「啊哈哈……」澪苦笑。

「好！一共730元，收您700！」

价格比我想象得公道得多。至少比我自行车兜里的大号水果公道得多。

虽然总体积有些大，不过都是些轻物，加之店主包扎的手法很是熟练，即便是澪也能轻易地用一只手拎起，所以我就交给她了。

在这个期间，小月一反常态，忸忸怩怩地藏在澪的后头，没有帮我们搭话。不过这一次，关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我们其实也不太希望她参与，毕竟她还只是小孩子。

「两位买这些，是要『变魔术』吗？」但是店主倒是先自来熟地聊起来了。「哈哈哈，先前学校的老师也来买过一些，特别是这个锡纸。」

「您很懂行嘛。」我略略拘谨地回答。「他们买这个做什么呢？做『物理实验』吗？」

「不至于不至于，也就是和客人你们一样，在春天开学的时候，变点小魔术寻寻小孩子的开心。不过吧，」他挠挠头，「现在的小孩子不好糊弄。他们不要看扑克牌，总想看兔子小鸟。」

「毕竟现在的孩子都能接触到『网络』，没有我们小的时候那么容易搞定了呢。」假大小姐用一种颇为优雅的声线说。

「有哪些老师来过呢？」我问。

「来了好几位，有栖老师，近泽老师，姬松老师，曾古老师，还有教初中生高中生的长马寺老师也来了。」

「曾古老爷子还会变魔术啊，很厉害嘛……」因为不可思议，澪稍稍睁大眼睛。

「嗨，两位认识他呀？他不会变，他就是看哪边年轻女老师多往哪儿钻，凑热闹呗。」

噗嗤。好吧。明明不该笑的。

「先向曾古小姐保密吧，否则病房要变成战场咯~~」澪小声吐槽道。

她终于举起藏在背后的捕虫网。「大叔，您认得这个吗？」

「哎？这不是我给我家那几个皮猴子备的吗？」「山田杂货」的店主，这位山田先生惊讶地睁大眼睛，与此同时我也把缴获的鞋子搁上了柜台。「这帮小子又乱丢东西。客人你们这是从哪儿拾到的？」他问我们。

「山田叔叔！四郎他们！从树上对云子扔东西！」原先与网子一起藏在澪的背后的小月终于按捺不住闪了出来，尽管有些害怕的样子，但她还是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丢完以后就把这些东西丢下逃跑了。……我们都亲眼看到的。」毕竟是小孩子讲话，不能完全作数，因此小月刚说完，店长就愣愣地看着我和澪，我只得轻轻地帮小月补充说明。

他明显地皱了皱眉。「四郎！出来！」他对着店后大喊。

一个明显我们见过，也见过我们的小孩一溜烟地跑了出来，但看到我们——主要是和我对了一眼——以后就再度往店子的深处窜，结果后颈领子被他父亲抓住了。

小月伸出小小的食指。「啊！是四郎！山田叔叔，就是他——」

啪。一个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一切都安静了一瞬，然后「哇————————哇——————————」的嚎啕大哭就笼罩了整个杂货铺。

「这……………………」

我不知所措地上下打量店主与被扇倒在地的男孩子。店长还维持着挥手的动作，脸上已然收回了和气，变得凶神恶煞，男孩子则是脸上肿了一大片，毫无自尊地大哭着。

「不像话！又欺负同学！」

身为父亲的那一个在暴怒中吼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月揽在怀里，同时拦在澪之前。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原本我并不是这样想的。

以我对久若镇民粗浅的见识，他们排斥着云子，而且不是一人两人，应当是某种「群发性」的行为。

之所以我们会见识到那种「儿童恶」，我觉得必然也是来自长辈的纵容，那么山田家的家长必然也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所以我和澪原先都盘算着，在对话之前尽可能把彼此的关系推进得融洽一些，好让我们能顺利进入之后的「说理」与「对质」环节。

我没有想到事态会变成这个样子。根本不用「说理」或者「对质」什么的，在「确证」之前，山田店长就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我和澪的话。

并且惩罚了他的孩子。

以「暴力」的形式。

——简直就像是，事实如何都并不重要。

在「确证」以前，仅仅被「怀疑做过那样的事情」，就是不被允许之事。

我学着澪的样子，凝视着店长的脸，留心每处最最细微的抽搐。

——我真的没有看错吗？在「愤怒」以前，有一瞬，是「恐惧」，「战栗」与「惊慌失措」。

「不至……于……………………您，您不至于这样做，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在这片哭声中，澪首先踌躇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给我到后屋去！回头收拾你！还有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全都给我等好！」店主对着他的儿子怒吼。

男孩子爬了起来，「呜呜」哭着，一边抽泣一边朝着后面跑走了。小月在我怀里一阵颤抖。

随后山田店主一边搓着手，一边难堪地再次面向我们，「抱歉！客人！给你们看到我这么不体面的一面！」

他使劲挠着右耳后面的一小块。

「这……那秋田小姐……伤到吗？」接着他低声下气地问，同时用左手去抽刚才那只竹篮子，掀开盖子瞟了一眼。

「秋田小姐」。他们居然真的——

「不，云子没有事，请您不用担心，」在我来得及开口前，澪摁了一下我的手，示意这里由她来对话。「不过……虽然由我一个外人说这话可能不太礼貌，这么教育孩子……其实很容易激发『逆反心理』。比起这样『处置』，是不是和他们好好聊聊，搞明白他们欺负人的原因比较妥当呢？」

我等着店主终于爆发，说出一些诸如「我怎么教小孩不需要你们管！」之类的话，毕竟他就是这幅面相，可他只是不停地点头欠身，连连道歉。

「我和他们讲了好多次了！哎，不听！欺负人就是不对的！丢脸！丢脸！我家教无方！」

……虽说是道歉，他也并没有接受澪的说辞。

……又或者，「没有聊的必要。因为，理由的话早就知道。」

「镇上的各位都很『尊重』小云子呢，」澪径直说，没有退让的意思。

「——！」店长的眼睛睁大了一瞬，随后增添了几分狐疑，开始像我刚才的上下打量那样，上下打量我们和我怀里的小月。

「两位，我开始还当两位是游客……不过既然两位刚才说两位认识曾古老爷子，你们是曾古老爷子的亲戚吗？帮他来收拾落下的东西？」他的口气变得更为谨慎，不如说，是在反复斟酌。

「我们刚刚和他通过电话。他的状况还不错。」澪回答。

「哦，哦，果然是这样，」店主的嘴角上扬，露出某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这种笑容我知道，在摄像机前，我经常不得不摆出类似的表情。「秋田小姐嘛，大家当然都是很尊敬的，毕竟是神社的人嘛，谁都不想被报应嘛。」

「——再说了，」随后他话锋一转，「其实也和尊敬不尊敬没啥关系。欺负人就是不对的！还是那句了，我没做好家教！真对不住！让两位看到我失态了！」

他抱住两拳连连拱手，澪耸耸肩，无奈地对我摇头。「那么谢谢您，我们就先走一步，」她说，与此同时隔着我的手臂牵起小月的小手，想要往外走。

「谢谢惠顾！——啊，等等，小夏目。」

没想到他却喊住了小月。

「？干什么呀……。」

此时的小月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语调很不情愿。

无论承受对象是否是自己，甚至是否是「为了自己」，人本能地畏惧暴力、想要远离暴力，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

「你那好朋友，今天在哪边？山上？山下？」

店长却不顾她怎么想，只是满面堆笑地问。

「在小月家里哦。」小月眨着眼睛回答。

「好，我知道了，去玩儿吧，两位慢走！」

「再见，山田店长，」我说，也终于跨出了店门。

「欢迎光临——」「中午好……。」

正好与身着灰色西装的新客人擦肩而过。

仿佛听到了澪的叹息。

「「……」」

回到岸边，我把小月抱回后座。尽管小白船还在悠闲地漂摇，可我们的心情都完全变了。

「姐姐……姐姐不怕！就应该……就应该这样才对嘛！做坏事……做坏事就该被惩罚！」

结果我倒是被小月强撑着安慰了，这把我惹得又一阵苦笑。这小家伙的头真是怎么摸都摸不够啊。

「回家了哦，」我轻轻说，然后也坐上了车。「在想什么呢，澪？」我问正在后座上捆扎刚买的那堆东西的人。

「对不起，我搞砸了，让他看出来『我们对这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女人居然会那么率直地道歉。

「根本就没有指望过你。」于是我说。

「很过分耶！？」她抗议起来，这下我终于能由衷地笑出声了。

「……要和云子讲，肯定……肯定会让云子解气的！」听到身后的小家伙还在想方设法地强迫自己做些什么，我回过手摸摸她的小脸。

「小月，这件事先别说了，交给姐姐吧，先回家，」我重复道。

「……………………嗯。」她乖乖地回答。

「也确实要到了必须回家的时间了，」澪则是低声自言自语，「………………了。」

「澪，你说什么？」右足发力，我们的自行车驶上久若川上的长桥。

「我说，我只是说，我们得按之前的计划，把小月留在家里休息才对。」

她加速骑行，很快就追上了我，与我并肩。

「我是说你的后半句，我没有听清。」

我问她。

「我们必须得见见『下川婆婆』了。」

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