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这两天的「暗之时」中，我瞒着艾丽斯和小奥布他们，悄悄地前往了「暮霭古战场」。

在今天的「雪之时」，亦即「雪落」重新下起的这场暴雪，由于在我发动「飞行」的组合魔法时包括在其中的「风之祝福」，雪花虽然并不会直接落在我的身上，但还是会令我在空中往地上看去时的能见度非常糟糕。

即便如此，我依然能看清，在那片森林和雪原相交之处的「噬光者」数量，比起百年之前莉莉安娜带我来此处巡游的时候那密密麻麻的景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再加上稀散的「噬光者」们由于「头目」，亦即那场「半神」之间的战争时，「初代魔王」方面的领军者，如今的西瓦穆恩历史教科书之中抗击「暮霭之龙」的「英雄」们都已经消失，于是现在的「噬光者」大概已经完全不会对「无光关隘」，以及联合部落方向的「暗牙关隘」产生威胁了吧。

这种事情，连我和莉莉安娜都无法做到。

尽管我们都有着可以从形式上，在一个「暗之时」中将所有「噬光者」全部消灭一次的实力，但只要我们无法处理扎根在本源之中的那股「暗魔力」，一切便都只是徒劳。

而根除那股暗魔力，能让「噬光者」从此处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

便是让能充当「暗魔力」的容器的存在，冒着被「暗魔力」腐化的危险，将其直接纳入体内带走。

与「暗魔力」共存了上千年的「灾厄之猫」，便是其中之一。

如同小奥布和我说起的，他所看见的鱼见姐姐那时将那黑影的巨人通过那淡金色的「义肢」吸入了体内一般。

虽然不知道她搜集「暗魔力」的目的，但即便对于身为「半神」的她来说，这也无异于「自杀」行为。

我也因此意识到了。

这正是她的目的。

这正是她的又一次「自杀」。

「这一次」，是因为我的错。

「这一次」，是我亲手将她逼入了死路。

（不要...）

（不要...！）

（鱼见姐姐！）

想到了这边，令我发疯了一般地在「暮霭古战场」之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在一阵眩晕感之后，令我迫降在了一棵向月树上，坐了下来。

略感疑惑的我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人中附近后，从手上传来了湿滑的手感。

又是「鼻血」。

前几天在浴室之中突然晕倒的那一次时也是，这副身体绝不可能会「泡晕」。

我确信了。

那时候的「诅咒」的影响，至今依然还残留在我的体内。

在这种「暗魔力」弥漫的区域长时间逗留，会加重我那原本就还未痊愈的「伤势」。

但是这，比起那时我对「鱼见姐姐」所造成的伤害，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

我活的，已经够久了。

重新飞起，顶着这场暴风雪，划过了低空，一遍又一遍地发动着「魔力扫描」，我只是在内心之中祈求着，能够再一次找到那个熟悉的若隐若现的反应。

（找不到...）

（找不到...）

（你在哪里...鱼见姐姐...！）

然而，除了零散的「噬光者」的「暗魔力」反应之外，什么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

在这个「雪落」后的第二个「暗之时」，我发现了。

昨天与今天的「暮霭古战场」，「噬光者」的数量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由此也终于意识到，她可能已经不在这边了。

亦或者是，她已经...

心灰意冷的我，回到了艾丽斯和另一个「鱼见姐姐」，蒂亚娜的家。

解除了在我不在时用于保护蒂亚娜和维拉的「双向禁止通行」的「结界」后，回到了房间之中，由于这两天都没能睡下去，而且在「暗之时」中，从「噬光者」出现到消失都在「飞行」与「扫描」之中高强度地消耗着「神力」所产生的「疲惫感」，加之逐渐恶化的「伤口」所带来的「不适」，让我倒头便睡了下去。

---

又一次。

又一次，在梦中梦见了在我幼小时的那个「圣诞夜」。

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在暗红的浴池之中，孤独地结束了一生的「鱼见姐姐」。

自从来到了艾丽斯的家中之后，我每天都会见到这个梦境。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了那个浴室的门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幼女。

视野变高了许多。

在浴池之中的，也不再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她，而是被血染污了那银白色的短发与猫耳，全身都浸染了「黑斑」，眼睛由白蓝变为黑红的她。

死不瞑目。

看向了镜子，映出来的，是有着黯淡的金色长发，无神的银色眼瞳，与垂下的长长的耳朵的我。

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已经染成了和那个浴池一般的颜色。

暗红色，从浴池之中溢出，逐渐染污了那地面上的白色瓷砖，蔓延到了我的脚边，令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手上有一股湿润，黏腻的感觉。

我低下了头，看见自己扇了鱼见姐姐的那只右手上，已经染满了鱼见姐姐的鲜血。

仿佛落脚点崩溃一般的感觉，让我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脸，用指甲挠了下去。

在沿着脸颊逐渐向下滑去之后，碎裂的镜子之中的我的脸，也已经被暗红色所染花。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愈发地急促。

从池子之中溢出的那股暗红色，逐渐没过了我的脚，腰身，脖颈，最终将我整个人都浸没在了其中。

在梦境之中，由于「窒息感」，我的眼睛向上翻去。

在现实之中，带着与梦境之中一样的急促的呼吸，惊醒了过来。

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所浸湿，股间也传来了温热，潮湿的感觉。

但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在意那些东西了。

我默默地将双膝收了上来，抱在了胸前，不像样地哭泣了起来。

（鱼见姐姐...你在哪里...？）‍‍‌‌‌‌‌‌‌‍‍‍‍‍‍‌‍

（我不要...）

（我还没能向你道歉...）

（我不要在那时的「气话」，变成我对你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啊...）

（求求你...）

（鱼见姐姐...鱼见姐姐...）

【雪酱？】

我猛地抬起了头来。

「鱼见姐姐」，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在我来得及思考眼前的是「蒂亚娜」，并不是「鱼见姐姐」这件事之前，我已经扑进了她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到底去哪里了啦！鱼见姐姐！呜哇啊啊啊！】

难堪地，不像样地，像前几天那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鱼见姐姐」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就像「妈妈」一样。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哦，雪酱。】

与「鱼见姐姐」一同，另一位如同「妈妈」一样的存在，将我温柔地拥入了怀中。

---

在蒂亚娜和艾丽斯带着我一起洗漱了之后，已经接近「雪之时」了。

在艾丽斯前往「取火点」进行例行公事，顺路给莉莉安娜寄「求职信」的时候，留下了我和蒂亚娜在家中「善后」。

【嘛...别，别在意啦...雪酱...】

【怎么可能不在意啦！还有，没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在后院的屋檐下，边清洗着我在床单上留下的那「世界地图」，那海蓝色的猫瞳之中的视线还时不时会向我瞟过来，虽然说其中并没有「嘲笑」和「尴尬」的意思，但是有着另外一层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更加恶劣的意义在里面。

那「温暖」的目光，完全把我当成了和外表年龄相同的「小孩子」，仿佛像是我偶尔出这样的洋相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活了三百二十三年加上「前世」的十二年的我，居然...居然还会...！

屈辱。

太屈辱了。

【所以说...让我自己来洗啦！用魔法一下就结束了啦！】

精神状态早已「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我，由于「羞耻心」而一直想要抢过蒂亚娜正在清洗着床单的木盆，但蒂亚娜却一直不依不挠地不肯放手。

【不~要！雪酱会「尿床」，是因为我的原因吧？那样的话，那么最少也让我来帮忙清洗干净吧！不然我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的！】

【不要那么直接把这个词给说出来啊！呜...虽然没错...虽然确实是因为「你的错」...！】

但那不是你。

哪怕你表现出了想要记起自己身为「鱼见姐姐」的过去的意愿。

但现在的你还是「蒂亚娜」，不是「鱼见姐姐」。

当然，我并没有把这些话，对着眼前的蒂亚娜说出口。

【噗嗤，啊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还笑！】

我两手握拳，轻轻地上下锤起了蒂亚娜，让她不禁抬起了那依然被水给浸湿的双手来抵挡着。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只是在想着，原本的我，似乎也差不多到了该有个儿女也不奇怪的年纪了...所以时不时会想着呢，如果我有个「女儿」的话，会不会像是雪酱这样的...什么的。】

【什——】

我一时间，被蒂亚娜的话语，给弄得说不出话。

【雪酱？】

【...可以吗...？像我这样这么任性，这么自私的人...】

【嗯？】

【没什么！】

【嗯~真可疑呢~】

【闭上你的嘴啦！不给我的话就赶紧继续洗啦！】

在推了一下那个装着床单的木盆的时候，溅起了的些许水花不小心进到了蒂亚娜的左眼之中。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啦...】

蒂亚娜轻轻地用手揉起了那原本属于「鱼见姐姐」的左眼。

【你的那只眼睛，没事了吗？】

看着这一幕的我，不禁开口问到。

【嗯。今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会痒了呢。】

【能...让我看看吗？】

【嗯？啊，好的。】

我用将右手搭在了蒂亚娜的脸颊上，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沿着蒂亚娜的眼眶游走着。

在拇指向着眼珠靠近的时候，那眼睑轻轻地闭了下来，将那海蓝色的猫瞳给藏入了其中。

隔着眼睑，摸着那眼球的时候，不禁记起了那时的事。

「鱼见姐姐」把它从自己的身上剜出，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在剧痛之余，所露出的那一脸愧疚的表情。

而我，却对着那样的她...

（等等...）

（这个是...？）

我感觉到了，某种赋予在了这个眼珠上的「魔法」。

这个感觉，有点像是我曾经交到艾丽斯手上的「饯别礼」，那个做着玩的二位一体信息传递用「遗迹之核」。

那个「魔法」是来自我对某对同属「精神」系魔法的双胞胎，她们天生便具有的「魔法」进行了研究，并且成功复现的产物。

「感觉共有」。

只要双方都对着对方发动这个「魔法」，便可以实时地共享对方的各种感官的情报，甚至连「思考」也包括在其中。‍‍‌‌‌‌‌‌‌‍‍‍‍‍‍‌‍

虽然如此，但由于「个人隐私」，还有「伦理」的问题，我并没有实际将这个「魔法」公开过。

说到底，让对方知悉包括「感情」在内的一切，不是彼此交心的「恋人」以上的关系的话根本不可能接受。

但「鱼见姐姐」，和「上一次的我」认识。

我甚至将她称为「最好的朋友」。

「鱼见姐姐」会这个「魔法」的话，也就说明...

脸颊不禁发烫了起来。

【雪酱？】

【嗯？啊，没什么。】

我慌张地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脸很红哦？】

蒂亚娜没有多想，便直接将身体前倾，将额头与我的额头贴在了一起，令我的思维在一时间直接停摆了。

【嗯...也不像是先前一样的发烧呀...雪酱？】

【笨...】

【笨？】

【笨蛋！】

抛下了这一句话，在蒂亚娜【笨蛋是什么啦！说别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的抗议声中，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床单还在蒂亚娜那边清洗着，我只能将枕头放在了书桌上，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趴了上去。

（鱼见姐姐...）

（一直孤身一人的她，为了给自己些许慰藉，一直在用这个「眼睛」和蒂亚娜单方面地共有着感觉吗...）

（那么我在那时的「忏悔」，有传递给她吗...）

（现在蒂亚娜已经不会「痒」了。）

（要么是她那边主动停止了这个「魔法」。）

（要么是...「鱼见姐姐」...她已经...）

（振作一点，若叶小雪！）

（现在还没有确定。）

（蒂亚娜刚才也表示过了。）

（只要她觉得，是她的错误的话，她在将其弥补好之前，她的内心会过意不去。）

（这么一件小事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的大事就更不用说了。）

（她现在，毫无疑问，还活着。）

（但...她想要做什么？）

（现在的「鱼见姐姐」，携带着大量的「暗魔力」。）

（但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搜集「暗魔力」？）

我在脑中列举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首先，她不可能会危害艾丽斯。）

（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的。）

（那么，她到底要做什么？）

（是和她「上一次」的经验有关吗？）

（和蒂亚娜的本体同样身为「半神」，另一个「灾厄之猫」的她决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但将那么大量的「暗魔力」从「本源」之中吸收，对于「半神」来说也是毫无疑问的「自杀行为」。）

（但那并非真正意义的上「死亡」，而是「自我」会先在「暗魔力」的腐化之下消磨殆尽，化为这个世界的「灾厄」。）

（就像曾经的「初代魔王」那般。）

（但「鱼见姐姐」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那么果然，她还是想要在真正意义上杀死她自己。）

（唯一的结论，只剩下她想要拉着那些「暗魔力」一同陪葬了。）

想到这边，我抓着枕头的手又用力了一分，从上面传来了些微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在喊疼。

（但她如果是想要这么做的话，除了另一个「半神」之外，到底还有哪里有着这种能够杀死「半神」的存在？）

（只要能够知道这个的话，就可以预先知道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就有可能能够阻止她。）

（但，莉莉安娜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

（蒂亚娜现在右手之中的那个剑柄？不，不可能。）

（那个东西，没有这么快苏醒。）

（而「鱼见姐姐」的那右臂，虽然毫无疑问是相同的存在，但与现在蒂亚娜持有的那一个不同，已经「死了」。)

（隆君的「圣剑」...更不可能了。）

（那个人前一阵子才从「南」之公爵领寄信过来，现在可能还在这个星球的另一端。）

（直接去找莉莉安娜的麻烦的话...）

（更是无稽之谈了。）

（她们可是姐妹。）

（那个人，绝不会允许自己主动给重要的人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的吧...）

【啊啊，不行了！】

完全找不到头绪。

（又不是「将死的猫」，把自己的行踪弄得那么隐蔽做什么啦...）

（这样不是，就连我想要稍微帮上一点点你的忙都做不到了嘛...）

（你这...冒牌的猫娘。）

（笨蛋。）

靠在了椅背上，看向了天花板，逐渐地因为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而默默地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