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艾丽斯,险些自掘坟墓。

让全身的魔力流动起来,通过因为咏唱而逐渐开始变得如同火焰一般炙热的「魔力中枢」,转化为「火属性」的魔力。

再将其与本源之中,对应现实空间位置的魔力进行「共振」,于彼处隔空引发出「魔法现象」。

「本源魔法」。

这是在「魔法院」之中,在熟练掌握了「小源魔法」之后,才能开始找专门的魔法使导师进行研习的「高阶魔法」。

吟唱结束,如若是普通的魔法使的话,在此时便已经将「魔法现象」激发了吧。

「本源魔法」虽然有着魔法效力不会随着施法距离而削减,以及虽然作用范围大,对自身魔力的负荷却比普通的「小源魔法」更小等优点,但作为其代价,不仅需要比「小源魔法」要冗长数倍的吟唱,加之一但在吟唱中指定了位置,在发动之前就无法进行更变,再加之在吟唱结束的阶段,直至想要激发现象之前如若无法握住「共振」的缰绳的话,便有让「魔法现象」反噬到自身的风险,具有相当大的危险性。

这两点极大限制了「本源魔法」的应用性,在灵活性上也远不如可以如同箭矢一般可以在短暂的数句吟唱之内自由激发的「小源魔法」,所以在我的同期生之中,「本源魔法」一直被诟病为「华而不实」。

对「共振」的把控,在移动之中对「相对位置」的计算,以及吟唱文的实时更新,这些恰好都是我的长项,大幅度地增加了「本源魔法」对我而言的实用性,所以我在学院时也就顺理成章地将其作为了我主攻的方向。

虽然不可能比上那个常识之外的存在,能够轻易地使用出「十二级」,乃至现有魔法系统规格外的「本源魔法」的玛希洛老师,但在她的打磨之下,这份母亲遗留给我的天赋让我凭其成为了当届的「首席」。

回想着那个小小的,有着一对尖尖的耳朵的金发少女的教导,在吟唱结束时,于想象之中预测其所可能造成的「魔法现象」,以此为基础修正吟唱,辅助维持自身的魔力与目标位置的魔力「共振」时刻处在临界值,并在内心之中为其进行「命名」,作为激发的「开关」。

「燎原。」

在这名为「城防用遗迹之核」的「法杖」的增幅下,从正下方的关隘大门,直至前方视野的尽头,最后一名「噬光者」踏上了此处的同时,「九级」的火属性大魔法在让那层厚厚的积雪瞬间便升华为了蒸汽之后,将正在裸露出来的黑岩地上漫步着的「噬光者」全部吞没在了橙红色的烈焰之中。

在那由于水汽而仿佛变得扭曲起来了一般的空间里,那些被束缚在了过去的阴影化为了暗红色的光粒,消散在了「银月」的光芒之下。

松了一口气,将手从「法杖」上移开,略显羞赧地挠着脸颊回过了头之后,从周围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赞叹声。

「呀!『蓝灰』小姐好帅气!」

「这么强大的『本源魔法』,还能将释放时机把控的如此精准...不愧是『蓝灰』呢。」

「这就是三年前仅十六岁便以『首席』毕业的『蓝灰』艾丽斯吗...话说回来算算看这不是比我们还年轻吗!」

「『蓝灰』!『蓝灰』!」

刚才一直在我的身后默默地观摩着的,是前不久刚从「魔法院」毕业,在「月出」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从「西瓦穆恩」来到这「无光关隘」,立志从军的魔法使们。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称赞,但突然被叫了在成功地用出了「十级」的大魔法将测试用的水晶立柱烧成了蓝色的灰烬之后,来自学院授予的那个如同黑历史一般的称号,还是让我不由得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就在我被新兵们簇拥起来,正感到为难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鼓掌声,让这些「新兵」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那才是真正负责指导他们的,父亲的副官与友人,温妮和维拉的父亲,戴比特叔叔。

「谢谢您的示范,艾丽斯小姐,真是相当精彩的『本源魔法』呢。」

「多谢夸奖,戴比特先生。」

「唔姆,接下来就交给我来接手,您就先去暂作歇息吧。」

在他一脸和蔼地看向了新兵们的时候,他们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看来昨天的「接风」,还是让他们有点感到心有余悸。

「好的...请您多少注意点手下留情哦,『戴比特教官』。」

在职责为「糖」的我与身为「鞭子」的戴比特叔叔交接了之后,能够感觉到新兵们都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依稀回想起了当时刚刚分配到父亲所在的这个「无光关隘」的时候,将包括我和温妮在内的所有魔法使全都训练到了「低魔力症状」的身材纤瘦的中年魔鬼教官,让我不由得在内心之中默默地为他们祈福。

在戴比特叔叔一脸平静地对新兵们提出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训练内容的时候,我向着父亲所在的瞭望台走了过去。

为了确认时间,将手伸入了衣襟之中,在胸前的夹缝之中摸索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怀表」已经被我借予了蒂亚娜。

看起来「习惯」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应该是没那么容易能够改过来了。

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我走到了父亲,全身都包裹在了漆黑的盔甲之中的「黑曜」身边。

「辛苦了,艾丽斯。」

「父...不,『黑曜』大人才是。」

短暂的对话结束了之后,我们默默地再次回到了平静之中,悄悄地督了父亲一眼,才发现他一直在直勾勾地看着蒂亚娜和阿卡西娅她们先前离开的方向。

「这才...第三天吗?」

头盔下的那双鲜红的眼睛之中,透露出了令我感到少见的担忧。

与这种眼神相关联的记忆,虽然已经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但还是在我的脑中浮现了出来。

在我十岁那年,和同样收到了「西瓦穆恩联合学院」的入学推荐信的温妮一同踏上了求学之路的时候,为我们送行的父亲和戴比特叔叔都露出过那样的眼神。

看起来父亲也已经完全把蒂亚娜和阿卡西娅,当成是与我差不多——也就是亲女儿一般的存在了。

「你会担心她们吗?艾丽斯?」

「担心...吗,要说担心的话,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比我更加担心了吧,哪怕有着与蒂亚娜之间的约定,与乌尔图雅大人身为『联合部落大祭司长』的承诺,我现在也依然还是会止不住地想着像是『阿卡西娅会不会又乱来了』,或者『蒂亚娜会不会又在勉强自己了』这样的事。但是,即便如此,我们能做的,我们所应该做的,也只有在这里相信,并等待着她们了,不是吗?」

「嗯,你...又成长了呢,艾丽斯,我原本还有点担心你会像那个时候一样,变得总是心不在焉的。」

「『黑曜』大人才是,等到阿卡西娅和蒂亚娜回来了之后,我可是会带着她们一起去『西瓦穆恩联合学院』的哦,三个女儿都不在你身边真的没关系吗?」

「唔。」

在看着父亲默默地将脸别向了一边的时候,我不由得「噗嗤」地笑了出来。

然而在想到了另一件事之后,我不由得又沉下了脸来。

「那个,『黑曜』大人,属下今天能『早退』吗?」

「不是『今天能』,而是『今天也』吧?」

「属下惭愧...」

就在我低下了头的时候,身子被父亲给转向了『约顿』的方向,仿佛催促一般轻轻地推了一把。

「快去吧。」

「真的可以吗?」

「这里有我和戴比特两个『老东西』就已经足够镇场了,而且为了『以后』,他们也得尽快适应没有你我坐镇『无光关隘』的情况,作为『训练』的一环。所以,你就快点回去吧。」

「好,好的!」

在将握拳的右手抵在胸口,对着父亲屈身行礼之后,我向着离开关隘的楼梯走了过去。

「艾丽斯小姐!」

在楼梯口的位置,戴比特叔叔突然出声喊停了我的脚步,在我回过了头之后,只见他已经从向着『噬光者』释放魔法的新兵们那里走了过来,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那浅红色的眼瞳以近乎恳求的眼神看向了我。

「温妮的事,就劳您费心了。」

「...好的,不过您一会『月之时』的时候也能够回『约顿』一趟吗?」

「我的话...还是算了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直都没有给与维拉足够的关怀的我出现在温妮面前的话,反而会让她更加难过的吧。

「才没有...不,没什么,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看到了戴比特叔叔的表情之后,我怎么也没法把「才没有那种事」说出口。

物以类聚,这和他唯一的长官一模一样的表情让我知道了这份心结并不能凭借着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语解开。

「可以的话,还请您在有空的时候和父亲倾述一下吧,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温妮还是会等着您的。」

「...我会铭记于心。」

在对着戴比特叔叔屈身行礼了之后,为了赶上正准备返回村子之中运送物资的卡戎的人马车而向着阶梯下跑了下去。


回到了「约顿」之中,途经「中央广场」的时候,为了确认时间而向着一边高高的「钟塔」看了一眼。

从「暗之时」指向「月之时」的时钟尚未过半。

马蹄声逐渐放缓,颠簸的车厢最终在「猎人协会」前停了下来。

「谢啦,卡戎,下次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谢礼的。」

「谢礼什么的就不用啦,艾丽斯小姐,不过...」

「不过什么?」

在车厢的前方,能够看见卡戎——这位与我同出「西瓦穆恩联合学院」的同期,「半人马」的男士变得有点忸怩了起来。

「艾丽斯小姐,您认识塔妮丝吗?」

「塔妮丝...啊,是那位隶属于『村公所』的半人马信使小姐呢,先前『兽潮』的时候她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怎么了?你有事找她?」

「...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吗?」

「啊,好的,如果一会能碰上面的话。」

「真的?非常感谢您!艾丽斯小姐!今后不管什么情况,如果有需要往返关隘的话,请随时找我!」

在接过了卡戎手中递来的信件之后,他兴奋地拉着车向着「市场」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略感疑惑地将信件收到了怀中之后,我步入了「猎人协会」的大厅之中,向着「伤员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由于『兽潮』的原因,大量的野兽和魔兽跨过了平时被「驱兽结界」隔开的「官道」,在被我与安娜小姐先后两轮的「极大魔法」阻隔之后,在「约顿」南北两侧的森林之中栖息了下来。‍‍‌‌‌‌‌‌‌‍‍‍‍‍‍‌‍

虽然因此森林之中的「猎物」多了不少,让猎人们因此都感到相当高兴,但与之相对的,危险性也变高了不少,伤员也在日益增加着,直至能够容纳上百人的「伤员室」都人满为患。

在这前往「伤员室」的走道两侧,满满当当地都是在不同程度上受伤,正在排队等候着的种族各异的「猎人」们。

在村子之中有着一定医疗知识的人,有空闲的基本都已经来到了这边,出于自愿为这些一直以来在守护着村子的猎人们处理伤口,而伤势比较重的,例如「骨折」或者「脏器受损」的伤员,则会优先转至「伤员室」之中,由更加专业的「医师」们来进行治疗。

其中,温妮这个「约顿」之中唯一的「治愈」魔法使,自「西瓦穆恩联合学院」毕业,与我一同从回到了「约顿」之后的这三年之中,时至今日已经不知道用她的魔法挽回了多少重伤,乃至濒死的猎人与村民,这让她在「约顿」之中积攒了不少的人气。

同时,身为「军人」的温妮,在最近的一连串事件之后,也已经成为了让「军队」和「猎人」们之间维系着良好关系的纽带。

而这样的她,此刻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之中。

在接近了医务室的时候,在门口,我遇到了一位稍稍有些驼背,正在用身上那黑色大褂的宽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的魔人族老人。

被温妮称为「狄贝奇老师」的他,是在温妮回到「约顿」之后,一直在传授着她医学相关经验的老医师。

这位头发已经尽数脱落,取而代之那灰白色的冉冉长须却愈发茂密的老人在看到了我之后,那紧绷着的眉头上的褶皱,似乎舒缓下来了几分。

「艾丽斯小姐,您今天也过来了呢。」

「您好,狄贝奇医师,那个...温妮她该不会还在...」

「啊啊,还是老样子,今天她也一直没有阖过眼,而且已经开始出现『低魔力症状』了,即便这样她也依然还是不肯休息,但要用强的话这里又没有人能制服她,哪里有像这样乱来的,真是。」

(温妮...)

无奈的老人在挠了挠他那已经不复存在的头发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能拜托您把她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吗?艾丽斯小姐。」

「嗯,我尽力。」

在进入到了医务室之中之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我便找到了那位与我一同长大,一同就学,一同工作的挚友。

那柔顺的灰色短发已经变得杂乱不堪,面容在「低魔力症状」,以及熬夜时都会出现的「黑眼圈」的点缀下,显得愈发地憔悴。

此刻的温妮,正麻木地将绷带缠在了她眼前正疼得嗷嗷大叫猫兽人猎人的那条伤腿上。

一圈又一圈,即便那条腿变得比原来粗上了一倍,温妮也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之后,她才终于是将手停了下来,抬起了那布满了血丝,空洞无神的浅红色双眸看向了我。

「啊...艾丽斯。」

「真是的,你这绷带也缠了太多圈了吧?」

温妮将视线转了回去之后,嘴唇微微地张了开来。

「啊...真的...」

将绷带松了几圈,重新包扎好了之后,她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过程中,双腿一个脱力,扑到了我的腰间。

在她重新扶起了之后,她轻轻捂着额头,摇了摇脑袋。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温妮...这都已经三天了,你完全都没有阖过眼吧。」

「不行...我必须得找点事情做...」

尽管还在挣扎着,但平时力气要大上我许多的温妮,此刻就连推开我也做不到。

「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在这里的『医师』们都可以代劳,但如果你不好好休息恢复『魔力』的话,那么这里就没有其他人能够使用『治愈』的魔法了,如果因此反而让能够救下的人逝去的话,不是更加本末倒置了嘛!」

在被我给稍稍训斥了一下之后,温妮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将脸抵在了我的肩上。

「艾丽斯...拜托你让我继续工作吧...不要让我有思考的空间...不然...」

「温妮...」

叹了一口气之后,我顺起了她那头灰色的短发。

「真是的...你现在真应该照照镜子,哪怕是这样的你,也是个女性,哪里能像这个样子出现在男士们面前啦。」

在她抬起了脸之后,我轻轻地摩裟起了她那浓重的黑眼圈。

「先去我家稍微洗漱一下吧,这样下去也太不成体统了,让维拉看见了的话,你在这四年里积累起来的『姐姐』的形象可就全部泡汤了哦?」

在「维拉」,这个在她和我一同离开「约顿」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的妹妹的名字成功劝动了她之后,她终于是点了头,在我的搀扶中一同离开了「猎人协会」。


在带着温妮回到了距离「猎人公会」相对较近的我家之后,我拉着已经数日未曾洗漱过的她径直走向了浴场的方向。

「等...!艾丽斯!我自己来!」

「好啦,好啦。」

如同玛希洛老师那时一样,在不由分说地褪下了她那满是在处理伤员时沾满了暗紫色血渍的军服之后,推着她一同进入到了浴场之中。

让温妮在浴椅上坐下来了之后,考虑到她已经数天未曾合眼,我没有去准备浴池,只是从中舀起了满满一木桶的雪,在魔法将其加热至变成冒着白汽的,热腾腾的雪融水之后,如同以前那般,在她的身后,用毛巾沾热水着帮她清洗起了身体。

许久之前,那是我还在蹒跚学步的年纪,和我的母亲莉珂尔亲如姐妹,总是表现得如同祖辈的狼兽人一般狂野奔放的珊德拉阿姨在某次和平时一样来到我们家中蹭浴池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在当时还和戴比特叔叔一样显瘦的同龄人,小小的温妮。

在与她在现在这个浴场之中成为了朋友,一同长大的过程之中,我一点点地看着这个皮包骨头的女孩子,逐渐开始变得如同珊德拉阿姨一般强壮了起来。

直到上个周期,每次在「完事」了之后,我们都还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为彼此清洗大汗淋漓的身体,在看着她那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如同珊德拉阿姨一般令人感到无比可靠的背脊的时候,能让我感觉到她在有意无意之间,追逐着那位在刚诞下的妹妹睁眼之前便已经由于「魔力枯竭」悄然离世的母亲的背影。

明明身为可以仅在后方提供医疗救助的「治愈」的魔法使,却如同一个战士一般,不断地在锻炼着身体,在「卫戎院」和「魔法院」的同期之间的某次接近于实战的演武之中,在没有「土属性」与「水属性」的魔法使提供阵地掩护的情况下,仅凭一人一杖,加之在战斗之中不断为自己施放的「治愈」魔法就抵挡住了「亚人」学生们的攻势,为魔法使们的吟唱争取了时间。

在那之后一段时间之中,「卫戎院」隔三岔五便会有人跑到「魔法院」来试图挖角温妮。

从未有过「姐妹」的我,在当时还不明白温妮如此拼命的理由。

直到有了蒂亚娜和阿卡西娅两位「妹妹」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温妮一定是想要代替与现在的她有几分相似的珊德拉阿姨,履行她在生前没能来得及履行的,身为「母亲」的职责吧。

而现在。

尽管眼前依然是那副肌肉线条分明,令学院与村子之中的许多比她年幼的女孩子们为止倾倒的健硕的背脊,但在我看来,在失去了一直以来为止奋斗的理由之后,甚至比起最开始那个皮包骨头的她还要显得更加地单薄无力。

静静地用毛巾搓洗着在浴椅上蜷成一团的她的身体的时候,我默默地对着她开了口。

「对不起...温妮。」

「...为什么艾丽斯你要道歉啦。」

「蒂亚娜在临行之前,曾经有和我说起发生在她们和维拉之间的事,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和蒂亚娜她们一样以为维拉已经自己回到了家中,而是有好好地去找你确认一下的话,就可以在关隘那边把她给拦下来了...」

直到蒂亚娜她们和乌尔图雅大祭司长一行人从「关隘」出发,我回到了「约顿」之中后,我才从温妮的口中得知了维拉的再次失踪。

在之后的调查之中,只知道有不少人在市场附近目击了哭闹着的维拉在单方面地对着一个极为高大的雪白色猫兽人拳打脚踢着。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维拉。

考虑到那位乌尔图雅大祭司长声称他们亏欠着维拉一个补偿,她的那位曾孙,欠下了维拉人情的罪魁「莱恩哈特」应该是在拗不过维拉之后,迫于无奈悄悄地将维拉给捎上了他们的旅途吧,事实上当时看他的行李包袱也要比其他的护卫们都大上许多,想要在其中藏匿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不,和艾丽斯你,还有阿卡西娅和蒂亚娜她们都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们在那天第一时间就帮我找到了维拉,而我...却在那个时候因为止不住的胆怯,把维拉的事情全推给了她们,自己却逃了开来,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吧。」

对于温妮和维拉的姐妹吵架的详情,我和蒂亚娜都知之甚少。

只记得在四天前的「雪之时」,得知了蒂亚娜和阿卡西娅将要前往「联合部落」的维拉,直到被温妮给强行架回家之前,都一直哭喊着想要与她们同行。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维拉离家出走的情况,我对此一无所知。

「温妮,那天回去了之后,你和维拉之间发生的事...能和我说说吗?虽然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让你感觉到轻松一点,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像一直以来那样,成为彼此之间倾诉一切的对象。」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我一直在帮温妮清洗着身体,但迟迟没有等来她的回复。

就在我准备放弃了的时候,从温妮那传来了如同雪鼠一般的微弱的声音。

「原本...我还以为维拉只是在和平时一样胡闹...直到中途,我才发现她是真心想要和阿卡西娅,还有蒂亚娜她们一起去那对我们来说一直以来都笼罩在未知之中的『东边』。我当然...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她...在被「诱拐」之后,在被阿卡西娅给误伤了之后,明明...我只是不想再让她遇到那样的危险了。」

说着,温妮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彼此,仿佛像是被寒风给吹拂着一般,颤抖了起来。

「结果,我们之间吵得越来越凶...直到她对着我哭诉起了我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却抛下了她,却不让她做和我当时所做的一样的事的时候...回过了神来,维拉已经捂着脸跪坐在了地上,她那个时候看向了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好可怕...」

在她啜泣起来的时候,我默默地从身后抱住了现在这个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脆弱的挚友。

「为什么...明明...我是为了能够代替妈妈才...明明...我已经都为了她那么努力了...为什么...维拉就是不愿意体谅我呢...为什么...我在那时会用为了保护维拉而锻炼出的力量...伤害了她呢...为什么...我在那个时候会没有能够面对她的勇气呢...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开,连一个道歉的机会,连一个让我好好为她准备,交代她注意安全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呢...」

突然之间,她回过了身反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这难以置信的力道甚至让我产生了些许窒息感。

「为什么...为什么啊...!维拉...维拉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

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温妮从未在自己的事情上流过哪怕一滴眼泪。

而现在,仿佛要将至今为止一直压抑住的部分全部宣泄出来一般,那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肩头滑落了下去。

在缓过了神之后,我将双臂绕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抚摸起了那虽然紧实可靠,但在此刻又仿佛如同琉璃一般脆弱易碎的背脊。

「没关系的,温妮,维拉不会有事的,阿卡西娅和厄尔勒齐,还有乌尔图雅大人的护卫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而且。」

我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之中的那轮「银月」。

「蒂亚娜也一定会像那时一般,保护好维拉的。」


在将眼泪全部哭干了之后,仿佛已经被我们遗忘了许久的饥饿感,让那如同雷鸣一般的交响回荡在了这空荡荡的浴场之中。

才看起来心情似乎已经平复了许多,恢复了平时几分英气的温妮,在想要来帮厨的时候,被我给强行摁在了客厅之中。

将还余下许多的猎人们赠予的羊腿肉用「向月树」的柴火烘烤,切片,撒上了磨好的岩盐,出于兴趣而高价购置的,名为「胡椒」与「茴香」的香料,以及蓝叶菜与切好的紫实片一同夹在了最近出现在了市场上的「黑面包」——一似乎是使用了最近新栽培的「黑实」制成的「黑实粉」,代替了从诺阿大陆那边进口的「麦粉」烘焙而成的方形面包片之中,在案板上压实了之后,切成了一个个小小的三角形。‍‍‌‌‌‌‌‌‌‍‍‍‍‍‍‌‍

在我端着这先前在「西瓦穆恩」时温妮总是很喜欢吃的,被称为「三明治」的简易料理回到了客厅之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饿得趴在了桌子上的她的面前,摆上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被密封住了的小木桶。

「温妮,这是?」

在将装着「三明治」的篮子放在了桌子上之后,迫不及待地温妮就已经直接取起了一块狼吞虎咽了起来,在边咀嚼着的时候边开了口。

「不知道,刚刚我趴在桌子边的时候注意到的,好像是先前就放在了桌子下面的样子,你没印象吗?艾丽斯?」

「不...这么淘气的位置,可能是阿卡西娅放在那边的吧,我看看。」

出于好奇,我拔出了塞在了木桶顶部的洞口上用于密封的一团白布之后,从里面传出了令我感到有点熟悉的香味。

「这个味道...是酒吧?」

「看来是了...不小心错怪阿卡西娅了,这大概是父亲的东西吧,唉,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乱丢。」

在我边抱怨着,边打算将这个木桶重新封上收起来的时候,温妮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温妮?」

在我回过了头的时候,只见温妮正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小小的木桶。

「艾丽斯...你有喝过酒吗?」

「嗯,在成年之后偶尔会陪着父亲喝上几杯呢。在蒂亚娜来了之后,直觉告诉我她应该不太喜欢酒的味道,所以在那之后就戒掉了。」

「那现在的话...短时间内孩子们应该都回不来...能陪我一起喝一点吗?」

在温妮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之中取出了两个木杯的时候,我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了她。

「怎,怎么了?温妮,和我不同,你向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吧?为什么这么突然...」

「艾丽斯,你应该认识猎人们之中那几个嗜酒如命的家伙吧?他们总是在说着,只要有酒,就可以暂时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回想起了在母亲离世的那几个周期之中,总是沉浸在酒精之中的父亲之后,我还是在温妮向着木桶伸手的时候收了回来。

「温妮,酒确实有可能可以让你一时间忘记维拉的事,但在清醒过来了之后,身体上也好,精神上也好,都只会比之前更加难受,这是我父亲已经走过了的弯路,我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辙,所以算了吧?好吗?温妮?」

「是...这样呢...对不起,艾丽斯,我一时间糊涂了。」

「明白了就好,不过。」

在温妮收回了手之后,我还是在温妮拿过来的两个木杯之中,各倒了半杯木桶之中那深红色的液体。

「艾丽斯?」

「酒这种东西,我个人感觉本质上就是一种情绪的放大器。根据饮用时的心境的区别,在心理上也会产生出不同的效果,不是用作忘却痛苦的工具,而是用于增进我们作为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的话,我还是愿意和你小酌一杯的。」

在我将木杯递给了温妮之后,她反而开始用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我。」

「...艾丽斯,该不会...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喝酒吧?」

「嗯...我不否认呢,毕竟我似乎还挺喜欢酒的味道的,啊,要记得和她们保密哦?」

「唉...我知道了啦。」

说着,我向着温妮举起了杯子,她在疑惑之中也和我一样举了起来,在彼此之间碰撞了一下之后发出了轻轻的闷响。

「...这是在做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父亲和我一起喝酒的时候也总喜欢让我和他像这样撞杯子,我想这可能是某种类似于仪式感一样的东西吧?」

「嘿欸...喝个酒居然还有这么多麻烦的规矩呢。」

将嘴唇凑向了木杯的边缘之后,用双手轻轻地抬起了杯子,让那暗红色的液体淌入了我的口中。

某种我未曾尝过的水果的清香味在口中蔓延了开来,这恰到好处的酸味带来了一股如同雪原一般清新的感觉,紧接而来的甜味中和了酸味所带来的刺激感,淡淡的酒味,与这个木桶本身的某种特殊的香气在其中串联着两者,令口感呈现出了一种绝妙的平衡。

(嗯...?)

就在我还在满足地闭着眼,细细品味,沉醉在这一口果酒的余韵之中的时候,从我的对面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将我刚才的思绪全数吹飞。

「呜诶...好难喝...又酸又苦又涩...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好喝啦...嗝。」

在将木杯稍显粗鲁地砸在了桌子上之后,温妮吐着舌头抱怨了起来。

「等等!?温妮,你这么快就全喝完了?」

「嗝,不就是...小半杯嘛...我平时喝水...嗝...可比这快多了。」

温妮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粉色的红晕,脑袋在不停地摇晃着,能够看出仅这「小半杯」,就已经让温妮呈现出了醉相。

「嗝...啊咧...艾丽斯...你怎么...嗝...变成两个了?」

「真是的...酒不是这样喝的呀...你已经开始有点醉了哦,温妮。」

「原来...嗝...这就是『醉』吗...真的...好奇怪呀...嘿嘿...嘿嘿嘿...」

在温妮露出了平时绝对不会露出的傻笑之后,便瘫软在了餐桌之上,似乎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的酒品似乎比我想的还要差上许多,这不由得让允许她喝酒的我感到了相当沉重的罪恶感。

「温妮,我先扶你回客间吧,今天就先在我家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在搀起了温妮之后,由于她似乎完全没有用自己的双脚走路的意思,结果几乎变成了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一般,让我感到寸步难行。

「温妮...你好重...稍微自己也走两步啦...!」

「你说谁...重呢!嗝...先说好了...!和你胸前那两坨赘肉不一样...嗝...我只是...肌肉比较多而已...!肌肉...嗝...可是比那毫无意义的脂肪块来得重的!」

「哈,哈啊!?『赘肉』?你原来一直这么看我的吗?温妮!?」

「嗝...可不就是『赘肉』嘛!明明...嗝...刚上学的那一会...还是我的更大一点的...!谁知道你在那两三年里...嗝...突然就...!人家不羡慕!人家才不羡慕哦!就算一直被女孩子们当成男孩在追求着...嗝...但人家一点都不羡慕啦!」

「才没什么好羡慕的啦...!你都...不知道我因为这个受了多大的罪...又重...又妨碍活动...又会遮挡住低头的视线...还让我老是肩膀痛...睡觉的时候还会偶尔压得我自己喘不过气...周围的人看我的时候总会先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那里...每次购置衣服都要单独定制尺寸...就连内衣也...」

「炫耀吗!嗝...!这是在炫耀吗!?」

「才不是啦!」

看起来,温妮是属于那种在「醉酒」之后会直接变一个人的类型。

也许是平时总是在所有人面前都维持着那副稳重又成熟的「面具」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精神压力,结果导致在被酒精给卸了下来之后作为其反动,彻底放飞自我了吧。

「真是的...振作一点啦...温妮...万一被维拉给看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啦。」

(啊。)

突然之间被拖停了脚步,我才发现自己在温妮的这个状态下提及了绝对不能提及的人。

「维拉...维拉...你在哪里...?对不起...维拉...姐姐不该丢下你的...姐姐不该打你的...姐姐只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姐姐只是不想你离开姐姐...维拉...快点回到姐姐的身边好吗?维拉...维拉...呜哇啊啊啊啊啊!」

这一下,又突然之间如同小孩子一般,稚气地哭泣了起来。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将温妮拖到了客房之中,让依然还在啜泣着的她平躺在了床上之后,坐在了床边喘了起来。

(累死了...以后不能再让温妮碰酒了...)

「呜哦!?」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原本还躺着的温妮突然之间把我给拉到了床上,翻过了身来将我的双手摁在了床板上,把我给压在了身下。

「温,温妮?」

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只见温妮的脸庞由于醉酒而染上了粉色的红晕,嘴巴微微地开合着,炙热的呼吸伴随着酒气一同吹拂在了我的身上,那浅红色的双眸之中透露出了仿佛她祖辈的狼兽人,如同肉食动物一般危险的光芒。

「嗝...呐,艾丽斯,来做吧?」

「欸?欸?欸欸欸欸!?等等...!温妮!不是说好了...」

「嗝...人家都已经憋了好久了啦...你不和人家做了之后...嗝...人家又没有能够做那种事情的对象...艾丽斯你也一样不是嘛...!前几天...嗝...明明都已经在偷偷地自己做了...」

「哈,哈啊!?为什么你会知道...才不是!」

强烈的羞耻感让我不由得挣扎了起来,才发现似乎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度,现在全身都多少有点使不上劲。

「温妮...再下去就不是开玩笑了,放开我...咿呀!」

就在我还在口头警告着温妮的时候,她突然低下了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们一直以来都有在做的不是嘛...你看,艾丽斯的『弱点』,我可是全都知道的哦?」

在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之后,温妮边用那中等大小的胸部摩挲起了我的胸部,边用膝盖撬开了我的双腿,与她的双腿纠缠在了一起。

「温,温妮...求你了...快住手...不行...这样不行...」

然而似乎已经听不见我的话语的温妮,将脸埋到了我的脖颈后方,用嘴唇蹭了起来。

就在我的「理性」也即将掉入名为「欲望」的深渊的时候。

从我的耳边却传来了安稳的鼾息。

随之,在刚才还摁着我的那双手也松了开来之后,温妮已经露出了安稳的睡颜,侧躺在了我的身边。

(好,好危险...差一点就...)

衣冠不整地坐回了床边,用双手捂住了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在不停发烫着的脸颊,在庆幸着自己没有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打破与蒂亚娜的约定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次在内心之中下定了决心。

(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温妮碰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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