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国篇•第三章:冰蓝的战神(4)

透过宽大的平面镜型魔法道具,坐镇巨塔中的一行人将战况尽收眼底。


豪华的圆形大厅中,洁白的地板光可鉴人,在螺旋阶梯的前方有呈「凹」形摆放的三面沙发,科赛特斯一个人占据了正中,德萝狄珑和赛拉布雷坐在他右边;他们前方则挂着那面巨大的「魔法镜」。


德萝狄珑觉得,屁股下的皮革不明的柔软沙发,甚至比她的寝床还要舒适;那面能看见远处景象的「魔法镜」更是令她震惊不已。


战斗都还没开始,这面「魔法镜」居然就已经把兽人大军的布阵给里里外外显示了出来,甚至根据科赛特斯的要求变换聚焦,逐一显示看起来非常威武的大将、剑士,细细观察他们的行动……


这太可怕了,德萝狄珑和赛拉布雷感到的是恐惧。这种情报战绝对性的优势已经到了可笑的地步了,敌人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兽人的后备军,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然后,为了对付他们,精灵双子从这里离开了。


「那、这里就交给科赛特斯,我和马雷去收拾后面的那些兽人吧!」


「…就如此吧。但是,亚乌拉,关于实验…」


「哦~!那我把这个道具先放在你这里吧…这是我和马雷用来联络的道具,等到时间了,我就用马雷的来通知你。我想顶多还有一个小时吧。」


科赛特斯接过橡实形状的道具时,亚乌拉其实很想多叮嘱一句「千万别弄坏咯!」但是这对同为守护者的科赛特斯来说很失礼,所以她忍住了。


虽说把手表留下或许更加方便,但她实在不想失去一次听到泡泡茶壶大人声音的机会。


「唔嗯…那就拜托了、亚乌拉。」


两个小孩子居然要去面对那种数量的兽人大军,这种完全违反常识的事情让德萝狄珑感到惊恐,更何况,其中穿迷你裙的女生,明显是被她男孩子打扮的姐姐给「抓走」的。


「姐、姐姐!那么多的数量、很勉强……呜哎…对、对不起嘛,不要瞪我……」


德萝狄珑倒是很想关心一句,但是她自知并没有这种立场,尤其是,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前不久才刚刚行使过那种不可想象的力量。


顺带一提,早在「乘船」渡过卡兹平原的时候,德萝狄珑就曾好奇的委婉问过赛拉布雷,为什么他看起来对这两个孩子毫无兴趣。


「她们的眼睛是深渊…………嗯?啊!女王陛下,您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一个花心的人!」


得到了这种模凌两可、又顺便献殷情的没用答复。


回到现在,平面镜上显示着战局的俯瞰,不时会拉近到重要的局部战斗上。


人类军势的颓势非常明显,而且越演愈烈。


一开始,虽然两军都震惊于死亡骑士的威风,产生了交锋迟钝的现象,但伴随着『剑皇』戈登将其艰难的讨伐,局势开始逐渐一边倒。


不死者烟消云散,负伤数十处的戈登,两臂向天高举巨剑,张开血盆大口用尽全力呼喊:


「——敌将已被百臂狮的战士讨伐!!」


这声贯穿战场的吼叫,似乎才是战斗真正开始的宣告,兽人们——尤其是百臂狮部族的成员们,终于拿出了让人类恐惧的面孔——拥有高度智能、会熟练使用各种武器的高等捕食者的面孔。


兽人军的士气就像快速升温的煎锅,而人类则仿佛在其中迅速消融的黄油。虽然扎留斯和犹稚联手,成功击退了强敌,但那也只是对方觉得扫兴、主动后退而已。


「呼…独自一人战胜了死亡骑士么…兽人中也有着优秀的战士啊。」


看着人类逐渐开始遭受蹂躏的光景,心中正在承受煎熬的德萝狄珑,完全无法忍受科赛特斯突然赞美敌方的将领。


「科赛特斯阁下…!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方就……!」


科赛特斯与德萝狄珑对视,虽说只有短短数秒,但镜子里的人类们已经成片成片的死去。


一张张因死亡、负伤而扭曲的龙王国士兵的脸孔,被镜子清晰的呈现。


无助与焦虑,让德萝狄珑眼中流露出毫无遮拦的恳求。


但是科赛特斯看了看手中毫无反应的橡实模样的道具,轻轻摇了摇头。


「…再等一下。」


「为什么!」


「安心吧…不会太久了。嗯…?那是……」


突然,镜子里显示,一伙人类的战斗集团,似乎想采取一些特殊的战法,他们带领着一部分军队向兽人的后方移动。


因为如果再不做出反应,七万的军队将被三万不到的兽人包围,数量的优势将因为恐惧带来的退缩和萎靡而消失。


然而,这伙人抱着必死决心的当机立断,毫无疑问是违反科赛特斯「正面抗衡」之军令的表现。


「那、那是…『勇士团』!」


德萝狄珑双手捂在胸前。罗格此次的行动,绝对是凶多吉少。


「…很好的行动,非常勇敢。但是……那个匹敌死亡骑士的兽人战士,看来追踪他而去了啊…」


镜子中,那个背负两柄重剑的兽人,带着少量部队,尾随勇士团去往了后方。


「怎么、怎么会!科赛特斯大人,能否救救他们!他们都是我国无法取代的英勇战士……」


「既然是战士,就必须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到底…我无意干涉他,也不会救他。」


这个时候,魔法道具里传来了亚乌拉的声音。


「科赛特斯?科赛特斯~!时间到了哦!」


「…呼……是么,终于……我明白了。那么…」


(预定的牺牲程度正好也差不多了…)


冰蓝色的巨体站立起来,如同移动的冰山,向门扉走去。


在推开门扉之前,科赛特斯从空间中拿出了那面怪异的「巨盾」,小心翼翼把持着。即使是要牺牲自己收藏的全部武器——包括斩神刀皇——科赛特斯也会保护好这面「巨盾」吧,因为这是安滋大人赐给他的最高阶「宝剑」…


「…那么,安滋大人所决定赐给你们的胜利,我现在就去将它完成…!」


而与此同时,兽人的阵地里:


「勇士团想绕到我们后面,然后戈登已经过去了,是么?」


「是。我们是否还要派出增援?」


「不准做那种失礼的事情,放心交给他。我们这边呢?人类伤亡状况如何?给各个指挥官传达命令,不要杀红了眼,不要逼的太紧!」


巴扎尔一边抚摸着刚刚恢复的,被扎留斯和犹稚伤害到的地方,一边不断下达着命令。


「对了,戈登的伤势恢复了没有?」


「是,治疗官们已经及时帮他恢复了。」


「很好,那么……」


「报告,人类军队开始后撤!」


「不是败逃么?是有阵势的后撤么?那么我们不要追,也往后退、摆好阵型,也许他们还会有一次冲锋…正好借这个空档,让士兵们冷静一下。」


「是!另、另外……」


「嗯?干什么支支吾吾,有话快说。」


「…………总帅大人,那个幻术之塔……它的门打开了…」


巴扎尔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周围的护卫以及传令兵都立刻紧张起来,害怕自己的总帅发怒。


「呸、既然是幻觉,怎么可能开门。」


「但是…但是真的,门开了,而且从里面还走出了一个手持武器的蓝色虫子。」


「……真的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


「千真万确!大家、大家都目击了。」


巴扎尔突然站起身来,卫兵赶忙让开、传令兵以为自己要挨打而浑身僵硬,但巴扎尔并没有理他们,而是径自从旁边取来水壶拧开、让清凉的液体哗啦哗啦淋在自己头上。


「总帅大人?」


「住嘴。」


感受着灌顶的清凉,巴扎尔冷静下来,异常的冷静。


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失误了——如果幻术不是幻术,那么它是什么?


难道说,在人类之中真的有某种存在,能使用某种超出自己想象的方法、直接变出了一座巨塔么……?


这种事情确实不可想象,但那会不会是自己「眼界」太过狭窄的原因呢?


事实上,在遭遇那位『战神』之前,自己不是也一直以为戈登就是最强的兽人了么?很多时候并不是敌人办不到…而只是自己不敢相信而已,因为「眼界」不够!


难道是某种超高位魔法么?又或是是某种特殊的道具么?人类军中莫非存在某一个具有超乎想象的强大实力的个体么?——就像 『战神』那样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何迟迟不投入战场,但看来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那么,这就意味着自己犯了兵家大忌——轻敌了。


思考结束时,水壶中的水正好也全部淋了下来。他使劲摇晃湿漉漉的脑袋。


(长久以来势如破竹的进军,让我也多少迟钝了么…)


「那只虫子手持武器是么?」


「是的,手持战戟与盾牌。」


(……战士么,那么不太可能是他变出的巨塔。该死…难道最糟糕的状况,强大的个体有两个么!……但是目前只发现了战士,也有可能是道具……)


「全军,做好撤退战的准备——做好面对强大个体的作战准备!动员机动敢死队,让他们随时准备为大军的撤退争取时间!」


「而假设对方的强度…嗯,暂定为『战神』级别。」


「什、什么、战神是、难道是那个『战神』么!」


「啊……就是那个目前来说最强大的兽人战士!…就假定那个虫子是这个等级。不准大意!给我立刻舍弃一切胜利者的自傲、去赢取新的胜利。」


「……遵命!」


舍弃一切胜利者的自傲,去赢取新的胜利。这是诺坦王国被七彩龙王毁灭、又在山脉另一侧重生后产生的一句谚语。


「就这样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我现在亲自去看看那只蓝色的虫子。」


而当巴扎尔走出阵地,使用远视魔法道具进行观察的时候——


压倒性的存在感。那个冰蓝色的怪物伫立在两军之间,拥有怪异的外骨骼和武器,散发出庞大的气场,令巴扎尔口干舌燥、几乎窒息。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山神之类的东西么?他为什么和人类站在一起?不,比起这些,我们这下该怎么办!我们——)


巴扎尔难以置信,放下了魔法道具,但是仅凭肉眼也能远远目睹那个威武的存在,绝不是幻觉,那么浑厚的气息,怎么可能是幻觉!


「——那些、那些傻子!!——他们居然和我说、说这东西是「虫子」?!」


威严的、甲胄一般的苍蓝色外壳,给人刀枪不入的印象。背上的冰山,在炎炎夏日的光照下依然森冷,很显然是魔法的产物吧。


还有那华美的战戟、异端的巨盾,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出现的威严武人。


这毫无疑问,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个体。


立刻,一个战术在巴扎尔心中成形。


巴扎尔•魁龙,他之所以能升任统领各个部族的「万军总帅」,和他打过一场「出色的败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就是两万人面对『战神』一个人的撤退战。


因部族的矛盾,诺坦曾和六大国中的同族国家——兽人联邦发生过战端。


原本只是一场面子上的战争,诺坦王国本以为兽人联邦不会动真格的,但失算之处在于,『战神』刚好是在那一年横空出世……而想要速战速决的兽人联邦,在初战中就投入了『战神』。


面对拥有绝对力量、过于强大的个体,当时只是副官的巴扎尔果断的弑杀了频频下达中庸命令的总帅。


然后对外宣称总帅遇刺,自己暂管军权,非常迅速的调配出一支由伤兵、新兵、饭桶组成的弃子部队,拖住『战神』的脚步,成功为精锐的撤退争取了时间。


因为他不仅为诺坦王国保留了有生力量,而且带回了关于『战神』的准确情报,所以不但没有被问罪,反而是坐到了如今的位子……诺坦开始打德萝狄珑的主意,也是在这之后。


所以,这样的巴扎尔,可以说非常擅长撤退战——尤其是针对强大的个体。


必须果断的舍弃一部分军队,而且最好是将敌我杂兵的战线牢牢粘合在一起,形成胶着的状态,将强大的个体困在中间。


强大的个体,会因为周围混杂着敌我双方的杂兵而苦恼不已——无法自如的挥洒他的力量,会因为顾忌伤害到友军,不敢释放范围过大的招数。


面对『战神』那时,巴扎尔的这一策略非常成功,但是对于眼前这位冰蓝色的存在又如何呢?


他和人类显然不是同一种族,他之所以会出现在人类的阵营,说不定是因为先兽人一步征服了龙王国,然后命令人类充当诱饵、就为了把兽人引出来!


那么他会不会根本不顾人类的安危,肆意追杀兽人呢?确实很有这种可能。但是除了这个战术,根本没有其他方法能更有效的拖延住强大个体的脚步。


这就是巴扎尔的盘算了。


然而早前下达的,要适当允许人类后退的命令居然起了反效果,现在敌我双方的阵线早已经非常清晰。


没有时间慢慢传达命令了,虽然这样做会让敌人也听见,但巴扎尔举起了能够扩大声音的号角型魔法道具:


「——左翼!前进!!——不要让人类撤退,给我死死咬住敌人!!」


这次左翼被选为弃子没有其他理由,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离人类阵线较近。


最最万不得已,就只带着自己的部族逃走。


可能的话再带上百臂狮部族、邪斑部族的成员逃走,总之无论如何,只要和后方的珐娅军合流、就一定有办法。


所以现在一定要争取到时间,而且、而且!…而且说不定,那个蓝色的东西真的只是个虫子呢?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多虑呢?


对,这样的可能性反而比较大才对!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这么可怕的怪物,而且还偏偏站在人类的阵营。


也许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根本就是伪装的,也许他其实是一个穿着诡异铠甲的人类,也许他只是被使役的魔兽,也许……


也许,也许左翼根本就不是被我选为弃子,也许他们将要立下战功呢!是辛运儿呢!所以——


「——所以上前!你们!给我冲锋陷阵!!」


然而即便如此,兽人的行动依然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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