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与神•第二章•绝死绝命(5)

整个耳朵被锐利的牙齿无情咬住、被狠狠的扯了下来。


「————!!」


王并没有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发出难听的呼喊,因为在他还被称为「英雄」的那个年代,王没少经历远比这更加过分的痛楚。


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将近两百年没有受到过这种程度的伤害了。


虽说自己是一个魔法吟唱者,但是也像莉古李特那样拥有一些战士方面的修为——「领队」曾今评价自己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专精于魔法的话,肯定已经踏入了第七位阶的领域,十分可惜。


所以对这样的自己而言,一下子就被扯掉耳朵这种事相当不可思议。


看来自己的女儿毫无疑问踏入了英雄的领域——是想要加入十三英雄的门槛,是想要加入「领队」的「公会」所最起码要达到的「等级」。


「真是太让人兴奋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更强…!」


王陷入了烈酒也无法带来的异样亢奋之中,舔舐着从侧脸流下来的鲜血,品尝着久违的腥味。


这种小伤没有大碍,自己擅长的精神系魔法中有数个强效的恢复魔法,曾经还救过其他英雄的性命。一瞬间就能恢复这种伤口,所以倒不如多品味一下久违的痛楚,在剧烈的亢奋中,连流血和痛楚也会变成难得的佐料。


「在那之前,不惩罚一下可不行。…<火灼之痛>。」


王对女儿使用了第五位阶精神系魔法,能够让对方感受到被火烤的痛感——如果使用成功的话。


「嗯?」


女儿没有开始挣扎,也没有发出尖叫。明明其他人都会立刻哭泣着求饶才对。


魔法道具么?不可能,女儿身上没有一件能称得上装备的东西。那么是特殊技能一类的么……说起来武僧确实是意志力相当坚韧的类型。


「哼。<拷刑体验>。」


王继续使用了第六位阶的精神系魔法,会带来比火灼更加可怕的复合性痛苦——然而同样没有奏效的迹象。


「哈哈……啊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女儿,连你母亲也曾在这个魔法中流出眼泪!」


「没用的,父亲。就凭你的能力,哪怕使用更高阶的魔法也完全不会有半点效果。」


「我?就凭我的能力?哈哈哈哈!只有「领队」那种存在才有资格这么对我说话!<雷————什么?」


因为精神系魔法被武僧的不明技能无效化,王在怒火中准备使用攻击魔法教训女儿,但是整个牢房中却传出沉闷的声响。


那是锁链发出来的,锁住女儿四肢与身体的全部锁链都在低吟作响。


锁链的颤抖在每个牢房中都有,那是猎物们在无能中苦苦挣扎的声音,王几乎都听惯了,但是正因为如此,王立刻察觉了此时的异常。


这是精钢锁链承受的力量瞬间到达极限的声音。


为什么?因为女儿么?不、不可能,她依然跪着,看起来甚至没有在用力。


就算是英雄级的武僧也不可能扯断精钢的锁链!更何况这还是经过附加过坚固化魔法的魔法道具,不可能,能在这种完全不利于发劲的姿势下扯断它?在王的记忆中就只有——


「<传送>!」


王毫不犹豫的使用了传送魔法。如今他全身上下一件装备都没有,英雄时代的魔法道具还都收藏在自己的房间中,女儿万一是和自己同级…或者超越了一些的存在,自己这副模样将无法拿出万全的状态迎战。


大意了。王两百年来头一次陷入类似后悔的情绪。常年欺凌弱者的经验麻痹了自己对强敌的嗅觉么?


然而自己面前的景色丝毫没有改变,自己依然存在于地牢之中。


「传送魔法无效——怎么回事!」


「哈哈哈…没想到父亲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真是太好笑了,我该称赞您直觉敏锐么?」


王没时间因被嘲讽而感到不快,因为周围的锁链已经发出了最后的响声——


先是两只手臂,绝死绝命就像拉扯普通的草绳一般将手臂上粗重的锁链绷直,然后喀拉喀嗒…精钢铸造的链环在强大无比的力量下被拉长、达到极限、咔嚓崩碎。


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女儿这么做的时候甚至没有握拳,也就是说,根本就是单纯的收缩手臂罢了。


然后她从地上站立起来,将束缚小腿的链条先后扯断,又用纤细的手指,像撕纸一样将脚踵和手腕上残余的镣铐掰断,扔掉。


那一套精钢锁链所耗费的金属资源,毫无疑问可以打造一整套全身铠甲还有余。曾经束缚绝死绝命的母亲将近两年——为了跨越「几乎不可能的混血机率」而消耗掉的一年多,以及怀孕后的数个月。


现在被绝死绝命彻底破坏了。


「这、不可能!你……你!」


「父亲感到不可思议么?您原本就丑陋的脸变得有点像便器了哦。」


绝死绝命装模作样揉着自己并没有感到疼痛的手腕,水嫩的嘴唇裂开镰刀般的微笑,黑白异色的眼瞳在魔法灯光下犹如盯住猎物的蝮蛇。


王感到身后一阵冰凉,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退到了牢房深处、墙壁的边缘。


「父亲,您这副样子让女儿我很是不堪,好歹穿一件衣服如何?喏。」


绝死绝命像是对待垃圾一样,将王脱在地上的厚绒浴袍一脚踢起来。在视线遭到遮蔽前,王一把将其接住。


华丽的生活用品,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对战斗毫无助益。


「不可能……这么强的力量,我怎么可能完全感知不到。」


「感知?啊~是啊,因为这个。」


绝死绝命的手指上出现了一枚戒指。


然而这绝不可能,这样一枚戒指自己之前不可能没有发现,它是从哪里来的——


「第七位阶信仰系魔法,<装备隐藏>。虽然很方便,不过一次只能隐藏一件装备,而且限定是装饰品……说实话没什么用呢。」


武僧不可能用魔法……信仰系魔法吟唱者?达到第七位阶?


信仰系魔法吟唱者一般来说确实会拥有较高的力量,甚至能和普通的战士相提并论,但是那足以如此轻松的扯断精钢锁链么?


毫无疑问女儿的「等级」在自己之上,而且本以为双方都是毫无装备,没想到女儿隐藏了一枚魔法道具,戒指型魔法道具往往都具有神奇的力量,就看那枚戒指的效果究竟是——


女儿摊开手掌,两根手指轻轻将戒指捏住,然后除了下来。


没有时间疑惑「女儿为什么要除下魔法道具」这种琐事了,巨大的气息一瞬之间充斥了整个地牢。


绝死绝命仿佛变成了一个台风眼,不可见的灵场风暴在一切空间里肆虐,整个地牢恍如被卷入了末日的洪流,在奔腾不息的「力量」之中被冲毁成粉碎的残渣——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威压造成的幻象罢了。


「……OVERLORD……!」


王的眼睛睁开到了极限,手指机械的抠入了墙缝之中。



这个古老而永恒的词语,瞬间贯穿了王的全身。


「哦呀,终于变小了啊。」


绝死绝命看着王身上的某处,发出揶揄的嗤笑。


其他牢房中也散发出了一阵阵剧烈的骚动——她们都是强大的母体,对力量的气息有着敏锐的知觉,此刻一定是在颤抖害怕……


不对,仔细分辨,似乎能从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看出笑意,似乎能从咬着马嚼的口中听出沙哑不成形的笑声……


在本能的驱使下,王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思考如何逃跑。


而在野心和痴想的驱使下,王做出了可能会让绝死绝命恶心一辈子的事情。


他异色的眼瞳中流出热泪,双膝逐渐瘫软,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像是想要捧起明珠一般伸向自己的女儿。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哈?」


「OVERLORD……!!精灵族的霸者!我血脉的结晶——世界的主人!令万物臣服的霸主!龙王也要忌惮的存在!——成功了!我成功了!!你将席卷整个世界!你将让世界臣服!!我的血脉————」


王还想说下去,但是那双美丽的异色瞳孔带着隆冬般的杀意瞬间来到了自己眼前,耳边同时响起一阵巨响。


那是少女的拳头嵌入墙壁的声音,是墙体开始整个龟裂的声音。


王的眼睛充血,嘴角流下涎液。


「我的血——」


剧痛,仿佛是巨大的弩炮撕烂了自己的脸颊,王向墙角飞去,左侧的整张脸已经只剩下了烂肉,难以想象那只是一个巴掌制造的结果,甚至连眼球——黑色的那颗——也已经在冲击下快要被挤出眼眶。


「咳!咳!——啊——咳——啊……!」


像蛆虫般一阵扭动,王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这件事,终于明白了女儿会杀死自己这件事。


终于明白了自己会被OVERLORD像捏死蚂蚁一般杀掉这件事。


「王!——这、这是怎么……」


守在地牢门口的那两个卫兵跑了进来。他们也感觉到了异常的气息、听见了异常的巨响,所以一开始根本不敢进来,但是又害怕万一气息其实是王放出来的,那之后对异常情况保持沉默的自己可能会遭殃。


所以他们跑进来,看见自己至高的君主像濒死的蝼蚁般在地上扭动。


「…相、<相位互换>…」


王对着一个卫兵使用了第六位阶魔法,存在相当多限制的位置交换类魔法,比如对方必须在视线内、高低落差不能太大等等,但是好处是不会受到<次元封锁>之类的传送封锁的影响。


卫兵刚一被换进牢房,就传出嚎啕惨叫,但是王看也不看、立刻就向外面逃跑,并对另一个卫兵施加了定身类魔法,希望他能拖延哪怕一秒钟。


鲜血混合一些烂肉掉在地上,王全身光着,不顾一切的奔逃。


遭到定身的卫兵被一道巨大的黑影斜着斩成两半,那是一柄精美绝伦如艺术品的战镰,黑色的外身上刻印着雪银色的纹路,镰刀仿佛展开翅膀的蝙蝠,向两边延伸出几乎一人的长度,锋利的刃缘仿佛能划破空气的流动。


明明刚才残忍的斩杀一人,但是却没有沾染半点鲜血,是因为速度太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父亲?父亲?您跑到哪里去了呀~?」


少女将战镰轻巧的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她的身上已经看不见原先朴素的衬衫,变成了精致的浅褐羊毛衫,在许多地方装饰着黑色的饰物;腿部包裹在薄薄的黑色丝制品中——那美丽的丝制品仿佛就是为了强调腿部的线条而存在似的。


超凡脱俗的可爱,但其实都是为了战斗而配合出来的魔法道具——神所留下的魔法道具。


斯连教国内,有几件本身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的「便装」也被奉为国宝,因为它们同样是六大神留下来的,是YGGDRASIL时代的自制道具,里面藏有快速更衣的数据水晶,能够瞬间切换成预先设定的其他装备。


这样的国宝级便装只有几套而已,优先提供给觉醒的神人使用。第一席次在国内执行卧底任务时的穿戴,以及绝死绝命直到刚才的穿戴都是如此。


绝死绝命的脚步慢悠悠的,身体甚至有些摇晃,完全看不出像是要去抓人。


「父亲~父亲~!哈哈哈…………」


她在地牢中心驻足,因为从两边成排的牢房中传来挣扎的声音,也许,是把少女当成了救星吧——她们都目击了那位精灵之王的落荒而逃。


锁链摇晃发出沉闷的响声。


用膝盖砸地发出的响声。


牙缝中传来的「嘶嘶」声。


「……<群体束缚解除>。」


魔法发动的瞬间,捆绑她们的锁链与镣铐就像幻影一样穿越了原本牢牢锁住的位置,口中的马嚼也突然掉落在地上。


「——帮、咳…咳咳咳…帮、帮帮我!」


「出去!放我们、出去!」


「——杀了、他——杀——」


传来了肢体爬动的声音,传来了摇晃牢房的声音,传来了哀求和哭诉、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怒骂和嘲讽。


绝死绝命闭上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


「<内部爆散•群体>。」


第十位阶魔法以所有母体为目标发动。她们——以及一些尚未出生的小孩——纷纷像充气过头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她们的眼中写满了无法理解和深深的恐惧,然后——


血肉像烟花一样爆散开来。


但是却没有留下半点脏污的痕迹。


血肉在半空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被彻底的从空间中抹除了一般,连一丁点儿都没有留下。


甚至连王一直很喜欢的那些「香气」,都消失了,完全没有了任何气味……


仿佛这些女人从没有存在于此似的。


死寂如天使般降临,空旷的地牢里再也没有任何杂音。——叮的一声,战镰的刃尖被敲在地面,然后刮擦出刺耳的「咯——吱——」


绝死绝命的手拂过自己的双眼、脸颊,停留在脖颈上。高跟鞋在踩出清脆的回响……


「你的血脉我会一个不留的抹消……你的国家、你的种族…!我也会将它们抹消…………父亲,你在哪儿呢~?」


少女推开地牢的门,对面是盘旋而上的阶梯。


没有光。




——第二章:绝死绝命 END


次回,过场:亡都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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