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与神•第三章•神之化身(3)

绵延不尽的伊万夏魔树,它们就像栖息在此的森林精灵们一样,拥有着悠久的生命以及低下的繁育力。


无数参天的巨木,他们见证了伊万夏精灵国的建立、见证了精灵与人类的蜜月和仇隙。其中有一些最为古老的魔树,甚至曾见证了蛇人帝国的兴起,以及面对神明时悲惨无助的覆灭——以及那之后八位霸王驰骋天际,与这个世界昔日的君主们相互厮杀的片段光景。


风吹林动,沙沙的声响从几乎是半空的高度传落下来,像是跨越了时间的低语。


然而它们并不是想说什么,古老的森林发出骚动,只因为它们有了预感。


预感自己即将见证新的神话。


又或者——


「哦,亚乌拉,你看,那些树皮的纹路像鬼脸似的。……嘿…那是什么,巨型的蜘蛛魔物在树与树之间结网做巢…哦!还能那样移动么,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半空爬行一样啊。」


虽然是带小孩出来玩,但是安滋比小孩还要兴奋一些。


亚乌拉反倒兴趣缺缺,一来是之前来过,二来是正用自己敏锐的知觉能力戒备着周围——虽然安滋本人对船夫的忠告不以为意,但是作为守护者的亚乌拉不可能漏掉哪怕一丝不对劲。


说实话她有些辛苦,因为就算她其实兴趣不大、精神紧张,但为了让安滋感到「尽兴」,却会表现的仿佛兴味盎然,顺着安滋指点的方向发出「哇啊~」的赞叹……甚至是一些解说。


「那家伙恐怕是怀孕了呢、安滋大人。」


「真的么?怀孕了还能用那样的速度移动啊…」


「是啊,不仅如此,在必要的时候那种蜘蛛甚至会把肚子里的小蜘蛛消化掉,是一种给自己施加强大增益效果的特殊技能。」


「呜哇……」


不知不觉间,明明是带小孩去旅游,结果小孩变成了导游。


不过安滋并没能意识到这一点,他「大意了」,完全沉浸在从难懂的公务中解脱、甩开精神压力所带来的轻松感中。


换成其他人处于亚乌拉的位置上的话,绝对会一肚子火吧。但是亚乌拉却恰恰相反……安滋所散发出的愉悦氛围令她感到了满足,虽然微笑带有装扮的成分,但是唯独那双眼神中通透的亮光,绝对是真的。


马雷倒是真的很欢欣鼓舞,身为森林祭司的他,自从姐姐口中听闻伊万夏魔树之后就一直想亲眼看看。


他有时甚至会稍稍离队,轻抚短裙蹲下来,对魔树使用森林祭司所专有的辨别非智慧生物生命历程的低阶魔法。亚乌拉有几次想瞪他一眼,让他知道收敛,但是发现安滋看着马雷的背影似乎非常欣慰,只好作罢。


(嗯,就是这个,这就是「度假旅行」。太棒了,像是泡史莱姆浴一样舒服,偶尔从公务中开溜竟然这样轻松。)


毫无疑问,在原来的现实世界,名为铃木悟的男人从来没有体验过「度假旅行」。那是只存在于生态都市中的传说事物,比「女朋友」这种东西还要虚幻。


骷髅的躯体感受不到旅途的劳顿,漫溢在心中的全部都是轻松愉悦的感觉。


虽然船夫提出了忠告,而且安滋也姑且让死亡骑士大军从湖底往这边移动,但是仔细思考一下,安滋总觉得那个船夫神经过敏的可能性更高。


根据迪米乌哥斯的情报,精灵国的国土以「郡」为单位划分,包括建筑程度最高的王都在内,整个国家事实上不到伊万夏大森林的三分之一。


这三分之一已经相当大了,因为伊万夏大森林本身就与教国的整个国土相当,是真正的「大」森林,都武在它面前就像是树林或果园罢了。而森林精灵在那位王者的带领下,几乎占据了所有适合文明生活的地段,很了不起了。


正因为此,在超出他们实际生活范围的地方没有见到他们的踪迹,这应该并不是特别诡异的事才对。——或许是异常吧,但应该没有到为此而神经过敏的地步。


「嗯,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


从湖滨步行了一阵,安滋发现了一小块林间空地,一束阳光洒落在正中间的巨石上,与周遭偏向幽暗的森林形成鲜明对比。如果有一位吟游诗人坐在巨石上拨弄琴弦,一定非常合适。


「就在这里叫来我的魔兽们么?」


「嗯,就这里吧,感觉很好。」


所谓的「无上至尊失联演习」,同时也包括了「亚乌拉、马雷失联演习」,测试这两位守护者不在时的状况。


目前纳萨力克第六层已经被列为「无守护者状态」,亚乌拉的魔兽们也一并被纳入了「失联」的范畴,只不过它们都没有离开第六层,而是被亚乌拉事先要求过「要乖乖的,装作自己不在」。


而其中又有精选出来的一部分,预定要通过传送门来到伊万夏大森林,参与到护卫的行列里,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强敌,可以用它们当做肉盾。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魔兽,它们被安置在了纳萨力克的地表部分。


而值得一提的是,雅儿贝徳要求允许她随时通过远端透视镜确认这些魔兽们的状况——有没有被传送。


安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问清原因后则超想拒绝。


这是一个「报平安」的机制。


通过魔兽们被传送这件事,确认安滋大人预定的行程没有出错。


「既然安滋大人既不会中途回来也不会和我们进行联络……那么至少!至少用这种方式让我…们知道,安滋大人平安抵达了大森林吧!如果让安滋大人感到不快,我愿意承担罪责……」


没错,雅儿贝徳害怕模拟的失联变成了真正的失联,或者突然遭遇强敌的伏击,所以虽然安滋一再表示并没有必要,但她还是几乎有点强硬的这样要求。


安滋总觉得有一种「开溜计划被实时掌控」的感觉,所以想用「不能让失联演习产生漏洞、不安感也是演习的一环」这样的理由拒绝掉。


而且,当整个纳萨力克处于半封锁的演习状态下,远端透视镜这个道具,本应该在演习中优先用于确认纳萨力克周围的环境,但是现在却要被用于确认安滋有没有「报平安」,让人觉得演习不到位。


但是,伫立一旁的迪米乌哥斯,他不仅没有提醒雅儿贝徳强硬的语气,甚至还用类似的眼神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所以没办法,安滋只好同意了这个要求。


(雅儿贝徳说要隔一段时间就确认一下……哎。)


同时,因为不可能带着那些魔兽耀武扬威进入精灵国的王都,所以预定在快到王都的时候再次开启传送门,将魔兽们送回纳萨力克地表,这个动作包含着第二次「汇报平安」的含义。


就是告诉雅儿贝徳「我到目的地了,放心」。


……说实话真麻烦啊,安滋超想拒绝。


「<传送门>。」


安滋对着光辉洒落的林间空地使用魔法。


没有任何反应。


不,魔法发动成功了,那是……传送门的开启遭到抵制的感觉。


「嘎?」


因为实在太出乎意料,安滋不由的发出怪声。


「……<高阶传送>。」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眼前的景色毫无变化。


「这、<次元封锁>?不、没有进入封锁区域时的异样触感……<讯息>。」


然而就像随风飘摆的游丝一样,安滋向雅儿贝徳发出的<讯息>根本没有连接上目标的感觉。


「……<讯息>。」


这次安滋以近在咫尺的马雷为目标,但是居然同样没有反应,看马雷睁大了眼睛的样子,显然不是无法应答,而是不知道自己在向他发出<讯息>。


安滋一边在心中迅速罗列几个可能性,一边立刻下达命令:


「亚乌拉、最高警戒!使用特殊技能侦查四周,马雷,使用泡泡茶壶桑给你们的橡树果实,看看能否正常通讯。」


看着两个孩子虽然有些疑惑但先后行动了起来——橡树果实通讯器似乎能够正常使用——安滋开始整理情况。


他的心情,就像是下夜班后去澡堂,舒舒服服泡澡到一半,结果突然被不明人士从温泉中粗暴的拽出来。


1、自己毫无察觉的走进了某个封闭空间,空间广度不明,没有能够感知到异常的分界线。


2、传送魔法遭到屏蔽,无论是最高阶的<传送门>,还是自我传送的<高阶传送>都不行。


3、连<讯息>都遭到屏蔽,不是对方无法应答,而是根本发不出去。


首先浮现在安滋心中的可能性是某个世界级道具,但是不可能,自己同样装备有世界级道具,能够从那种效果中完全豁免。


接着想到了白金色铠甲,里克所使用的神秘魔法。


……这会是……这难道是那个里克对自己的一次伏击么!


「安滋大人,究竟怎么——」


「住嘴!」


刚一喊出这样的话,安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强压住原本轻松的心中突然充斥的紧张感——可惜还没到能促发精神抑制的程度——愧疚的看向因训斥而耷拉脑袋的孩子。


「……对不起,亚乌拉。原谅我,让我先梳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安滋大人不需要道歉!啊——请、请抬起头来!」


如果说直愣愣掉进别人的陷阱非常丢脸,那么在陷阱里因无能而发火,岂不是丢脸的极致,安滋取回了冷静。


是那个白金铠甲的可能性,不大。


根据潘多拉•亚克特的试验,在那个封闭空间的范围内依然可以使用传送,这点和<次元封锁>有着本质的不同,而且,在那个空间里不会阻碍<讯息>的使用。


虽然也有可能是使用了更加上位的神秘魔法,但是实验表明世界级道具的加护可以让装备者从那种神秘魔法中豁免才对。


不能排除那种神秘魔法用某种方式超越了世界级道具的可能,但安滋觉得可能性太小了。


「那么是什么……什么能造成这样的状况?对了……唐普兰斯桑…不,现在应该叫他「暗黑旋律」桑么?哼…」


通过回忆起故友隐藏的一面,安滋稍稍缓和了心情,并得出了最接近正解的可能性。


「恐怕是暗黑旋律桑曾经也抽奖获得过的那个道具吧。」


「迷失之八音盒」,一共八个组件构成了一整套的圣遗物级工艺品。因为八个组件每个都要单独抽奖,所以唐普兰斯还因此抱怨过。


将八个组件安置在地图不同位置,它们所包围住的空间,就会形成安滋如今所面临的境况。


优点相当明显,除了用相当高阶的探测类特殊技能或魔法,否则无法发现八音盒所构成的「结界」,一旦落入其中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被围困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缺点也很严重,那就是,只要找到其中任何一个组件,将其破坏或收缴,整个结界就会立刻失效。


在YGGDRASIL的时代,想要找出它们并不困难,因为八个组件中的每一个都会发出一种单调的声音,而且在YGGDRASIL中不存在「随便挖个洞把东西藏进去」这种混蛋做法。


但这个世界显然有。


敌人绝对是把它们埋在了地下,不这么干根本就是蠢才。


可以想见的是,也有可能在新月湖中放了几个,但是如果考虑到回收的方便,说不定会直接在龙王国的沿岸进行掩埋吧。——同时也扩大了效果范围。


谁会在此使用这种YGGDRASIL的特别道具?


(有两个可能,一是那个斯连教国,如果那所谓的「六大神」真是玩家,那么留下这种道具也不奇怪……那么目标呢?莫非是我么?还是精灵国呢?……感觉都有可能啊。)


而另一个可能,就是某个不明势力,想要让安滋以为这种状况是教国造成的,让安滋把矛头对准教国,以便从中渔翁得利。


「两个可能,究竟是哪个?哪个是正解?不——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幕后黑手。」


该考虑的是如何应对。


首先当然是走为上策。但是想要轻举妄动很可能会变成靶子,尤其是新月湖那种开阔的湖面,很难想象敌人会放任自己飞过去。


然而在敌人势力不明的情况下,在伊万夏大森林进行探索又绝对是愚蠢的下策,说不定对方是一个公会,正在等着PK自己。


一道冷战顺着安滋的脊骨往上窜。


然而自己却并非身处绝境。


……甚至连困境都说不上,多亏了雅儿贝徳。


魔兽们无法被传送过来,那么只需要等待时间经过,纳萨力克就肯定能察觉这边发生了异常状况。


如果完全按照自己的主张去做,就会变成孤立无援的困境了。


(不愧是雅儿贝徳,这次拖后腿的反倒是我……)


既然如此,尝试冒险脱离才是下策,正解应该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度侦查,等待雅儿贝徳从纳萨力克派遣援军过来。如果援军在新月湖附近遭遇袭击,则援军即刻变成诱饵,自己这边可以根据情况进行包夹围攻、或者逆向找出敌人的藏身之处。


也就是说,针对这种可能有的隐患,雅儿贝徳早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得救了。


——这种油然而生的从容感、安心感,毫无疑问必须全部归功于哭着向自己请愿的雅儿贝徳。


「……我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是个笨蛋啊。可恶……」


回想起雅儿贝徳几乎是请罪般的用词,回想起自己当时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态度,没有心脏的骷髅却感到了心痛与懊悔。


一心想着放假开溜,居然也不考虑守护者们的心情,这样居然还说自己想当个好上司么?可恶,笨蛋!根本就是笨蛋,连别人的心意都无法察觉到的笨蛋。


结实的骷髅手掌牢牢握成拳头,若是人类之躯,恐怕已经到了指甲陷入肌肉组织的地步。


然后,安滋就像每一个下定决心的男人那样,抬头挺胸。


骷髅勇士所装备的斗篷被他自己一把扯掉,华丽的暗夜长袍瞬间取而代之出现在安滋•乌尔•恭的周身。


「亚乌拉、马雷!保护我,开始行动。」


「是!」立刻就传来了两道蓬勃有力的回应。


「虽然不知道阻挠我们的人是谁……但无论你是谁,我都会让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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