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与神•第四章•大迁国(3)

「那些可憎的不死者军团怎么样了?」


「让人施加了幻术……虽然只是低阶的东西,但是至少能够确保普通民众看不出来。现在它们应该被安置在这座大神殿的地下空间才对。」


召唤主凭借自己和召唤物之间的联系,能够得知自己召唤物的最终下场。所以如何「接待」<地下墓穴骑士团>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如果将其歼灭,可能会触怒魔导王;但如果放任它们自然消失,又可能会导致教国被看轻,被当成连召唤物也不敢动一下的胆小鬼、颜面无存。


——不过这件事的决定权已经不在于各位神官长。


仅仅凭借双手、强行推开最高封锁状态下的厚重城门,威尔踏入圣都的第一时刻,便强硬的命令火神官长给<地下墓穴骑士团>施加幻术,然后驱使它们穿过圣都,进入大神殿的地下空间。


威尔决定放任它们自然消失。


「那么久了还没有消失,绝对是使用了特殊技能之类的、故意去增加召唤物的存在时间吧?真是可憎的万恶之王…!」


「这种小事怎样都好,各位是想通过讨论鸡毛蒜皮的事情、逃避真正的国难么?那让我这个老家伙来提醒你们好了——真神器!绝死绝命!还有威尔!」


水神官长席内丁将两根手指连连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声,强行将确实有些想逃避现实的教国高层们惊醒。


各位神官长以及其他教国首脑共计十二人,他们聚集在一间普通的会议室里,气氛像是参加最高神官长的葬礼——不,远比那还要更加沉重。


他们本来应该聚集在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房间才对,那个房间是以前六大神商议国事的场所,现今也是这群教国首脑决定国策时的唯一正规场所。


但是,那个房间眼下被威尔给占领了。


此举的含义便是,武力驱逐政治文官、独揽斯连教国国策最终裁定权。


「让「占星千里」去和他沟通是个大错,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倒戈站在威尔那边。」土神官长雷蒙语调中带着惋惜。


「恕我直言,这分明是用脚趾也能想到的结果——我一直反对,是你们执意要让她去。我们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孤立威尔,而你们竟然让「占星千里」去说服他!」


暗神官长马克西米利安无情嘲讽着其他人,一边用有些颤抖的手将酒杯往口中送。他出身司法机关,原本奉行不沾酒水的个人戒律,但是现在……取代以前浮游在身边的一本本书籍,他周围叮叮当当漂浮着许多酒瓶和杯子。


「我们原本可以一边稳住他一边联络其他圣典,但你们居然以为「占星千里」能感化他,第一时间叫她去……呸!」马克西米利安脸很红,一方面是因为过量饮酒,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威尔相当强大,但就算如此,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并非魔法吟唱者的他,就算占领了那个神圣的房间,只要没人理会他没人帮助他,他就无法做到独揽国策大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占星千里」成为了他的棋子。她不仅能凭借天生异能观测遥远的场所,而且本身就是探测系特化型的魔法吟唱者,同时,作为漆黑圣典的一员实力也不容小觑、拥有许多特别的魔法道具。


「占星千里」进入那房间后不久就完全听信了威尔,大概和她以前曾经观测过魔导王的军势、产生过强烈畏惧心理有关系吧。


因为同样领教过力量的对比,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威尔。


各位首脑所处的这个会议室,被「占星千里」施加了两重魔法,任何进出都会受到其监测,这毫无疑问是软禁。


大大小小的日常事务还是会被交给神官长们处理,也允许他们探讨针对魔导国的方案,不过这些方案的最终决定权则在威尔手里。


而威尔提出的方针则立刻生效,虽然会通知神官长们,但他们无权置喙。


「……威尔说,一个月后还要在原里•耶斯提杰王国的王都废墟和魔导王进行当面谈判……各位觉得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会是我国全面投降么?」


「断然不可!我绝不允许向不死者投降!不…咳、咳咳!…不可!」


「在那之前,各位,我觉得威尔所说的「一个月」很可疑。很可能是为了让我们产生麻痹感,故意将时间说长了。」


「唔嗯……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不愧是席内丁大老,那么你觉得真实的谈判时间大约是…?」


「半个月吧,我想我们拥有的时间,大概只有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这也太短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怎么办……」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我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重新掌握一定程度的行动能力!……不过这么一说,谈判的地点难道也是假的么?」


「不,地点我觉得不像是假的。如果想欺骗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卡滋平原吧?而且里•耶斯提杰王都的废墟,是魔导王为了恐吓世人故意留下的,所以那个万恶之王选择那里作为谈判地点,确实很有可能。」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该做的事就明确了。」


「……首先要想办法和其他圣典取得联络,我不相信他们会全部倒戈,大部分应该都会听从作为整合者的雷蒙的调遣才对。但是<讯息>绝对会被「占星千里」监管到吧,雷蒙,你有办法么?」


「当然。」雷蒙取出一个果实状的魔法道具。


「哦哦…!神所留下的道具,果实通讯器!」


「我可以用它和「土程圣典」的队长取得绝对安全的联络,然后再让他向其他圣典间接传达我们的意志。我会仔细斟酌哪些人最有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有办法干预谈判了!绝不能放任威尔去卑微投降……!」


「这样一来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花十天就能召集到足够的人手才对。然后暗中观察威尔的行动,同时也在王国那边的国境布置眼线,随时准备介入!」


「……我们可以在威尔之前,就往谈判地点派出代表团,否认威尔的官方立场。……或者至少获得旁听权也行!虽然有被杀的危险,但我觉得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们介入干嘛?要达成什么目的呢?还能达成什么目的呢!…嗝!」马克西米利安无礼的打嗝,但是没人有多余的心力指责他,有些人自己也很想一起饮酒。


「首先要避免全面投降,在可能的限度内,尽量提高我国的姿态。然后……就是磋商真神器『倾国倾城』和绝死绝命!」


「割让国土吧。」


众人沉默的点点头。


「还有赔偿金。我想这个金额……将各位现在心目中估算的数目乘上十,就差不多了吧。」席内丁露出苍老的苦笑。


「什么!十倍……!大老你知道我们想的是什么数目么?就要十倍!?」


「看、看来席内丁大老是将魔导王看做贪财的龙王了啊……」火神官长贝妮丝丰腴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正在用手绢擦拭。


「这可是预备用来交换真神器或者绝死绝命的金额哦?只要能换回其中任何一个,我认为都已经是大赚特赚了。剜掉一块肉就能换回一只胳膊…………当然,这关键还得看魔导王会不会见钱眼开……唉。」


「真神器恐怕毫无希望了吧,魔导王也来自那个世界,不可能不知道它的价值。……但是绝死绝命,希望可以用国土和金钱赎回来…!」


「神啊……希望魔导王是一个见钱眼开、忘掉理智的人……」


光神官长伊翁发出了这样的祈祷,但是除了马克西米利安咧开嘴摇摇头之外,没有人想要嘲笑他发自真心的祈祷。


「索性向评议国寻求联合怎么样?」


说话的人,是斯连教国理论上地位最崇高的存在——最高神官长。


所有人陷入了绝对的沉默,连马克西米利安也将举杯的手停在半空。最高神官长继续说下去:


「索性,放弃绝死绝命吧。她是白金龙王忌惮的存在,也是我国与评议国陷入敌对关系的直接导火索——明明诸神还曾和那位龙王做过交易,在诸神逝去的时代,白金龙王也和我国有过一段友好的时期。」


「但是大人!绝死绝命她是绝无仅有的返祖——」


最高神官长微微笑着,举起一只手,示意雷蒙先不要急。


「评议国往伊万夏大森林投入了机密部队,由于魔导王的突然出现,漆黑圣典没有完全剿灭他们,也就是说,「万幸」的是,白金龙王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绝死绝命被魔导王带走这个情报。」


「大人您的意思是……」


「自己忌惮的存在落入了「污秽」的手里。白金龙王会怎么做呢?我们在拟定方针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评议国的行动也考虑进去呢?」


「确实如此……是我等失察。」


「威尔很聪明,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同样不可能想到这么多。他现在的行为是年轻人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在「救国」……我们不能怪他,相反,应该从幕后帮助他、引导他。」


「大人,那么我们该怎么……该怎么做?」


「联络人员,组建队伍。但是这支队伍的目的不是介入威尔和魔导王的谈判,而是担任前去评议国的使者团。」


「…………但是白金龙王会愿意么?上次派使者去谈判出动绝死绝命,他居然说「我坚决不同意。你们若是交出倾国倾城我或许会考虑」!这混…!」


比起过分的条件,白金那强势的口吻才更让雷蒙想要骂人。


对于大家散发出的抵触情绪,最高神官长近乎和蔼的一笑:


「如果说一定要下跪的话,各位是愿意向白金龙王下跪,还是愿意向魔导王下跪呢?」


「……这!」


「果然到了这一步么……」


「而且你们不要忘记了,虽然当时的人们都已经亡故,但是我们「斯连教国」这个国家,对白金龙王还有一份巨大的「恩情」。」


最高神官长神色肃穆,望向挂在墙壁上的国旗。


「如果我们强调这份「恩情」的话,就算白金龙王不屑于我等,但也会多少为「斯连教国」这个「故居」出一份力吧。」


「白金龙王」查因度路克斯•白锡昂。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头「幸存者龙王」。他参与了龙族对抗八欲王的大战,其结果是,仅仅只有这位龙帝之子幸存下来。


然而八欲王会放任敌人逃跑么?——怎么可能。


八欲王征服了整个世界,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颠倒过来,也没能找出白金龙王。


因为,白金龙王躲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躲在八欲王唯一无法染指的地方。——斯连教国、大神殿的地下空间。


在八欲王降临之前,白金就和六大神存在相互交易的关系,五神逝去后也一直和教国保持着友好往来,所以,他当时得到了接纳。


操控分身、前往外面的世界收集情报这种事,也是他在躲藏的那个时代想出来的点子。


最后,八欲王当然意识到了白金躲在哪里,但这是他们面对斯尔夏纳时自己犯下的疏忽,只能向早已经逝去的死神啐口水。


整个世界,就只有斯连教国是八欲王不能染指的地方。而白金龙王在此度过了遭到追杀的劫难时期。


……但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除了死神的第一随从,所有当事人全部不在了,而且,根据史料记载,这份恩情已经算是被他报答完了的。


「「你的故居如今被不死者的军团占据」……这么和他说吧。虽然有些激将的成分,但也无可奈何。」


他以前躲藏的地下空间,如今正安置着<地下墓穴骑士团>,所以这并不是撒谎。


「那么我们要跟威尔开诚布公,阐明我们的方针么?」


「……不。他既然已经单方面和魔导王定下谈判的日程,那么赴约可以说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很可能在和白金龙王达成一致之前,我国就会承受魔导王的怒火吧。」


最高神官长从马克西米利安身边抓过一只酒瓶和杯子,后者吃惊的看着老人熟练扭开瓶盖、倒上酒。


「所以就将威尔的行动当作另一条独立的路线吧……如果最后的结果太过出格,就由他个人承担责任吧——告诉他我们的计划,让他承担自己的言行,向魔导王自裁谢罪。」


「那又会损失一个宝贵的神人——!」


「神人的血脉没有断绝。而且虽然年龄还小,但第三位神人不是也展现出了相当大的可能性么。」


「……大人,我更关心,威尔会不会愿意背负责任自裁这种……」


「他会的。」


「为、为什么大人这么肯定…?」


最高神官长凭借喝酒的动作掩饰了一瞬间的哽咽。


「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双膝并拢、跪坐在地。据说这是六大神留下来的一种正姿。


心怀不安与愧疚的青年,他在六位神明的雕像前摆出这样的姿势。


雕像是死的,没有任何力量,但即便如此,祖先的容颜也让这名血裔感到了一丝慰藉。


咯哒、咯哒、咯哒……


这种有节奏的响声,是沉默中唯一的声音。


「……」


「……啧。」


「……」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很压抑唉。」


虽然威尔感受到的是心灵的宁静,但是对「占星千里」来说,真的是只觉得压抑。


「……你是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吧,千里。」


「啊啊…开口就是废……唉,当然啊,我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嗯,那么便珍惜这个机会,好好瞻仰一下诸神的容颜吧。尤其是死神,绝不能认错。」


「…………嗯。」


「虽然揣测神的心思有点失礼,不过我似乎有些明白死神大人的心情了,真是不可思议。」


「小威的话,五天时间足够远走高飞吧?把真实时间告诉神官长,让他们去应付魔导王——」


「嘛,确实想过。但是不行,那位陛下指明了必须是我,还特别叮嘱不要文官。王国的惨剧有目共睹……我没有毁约的觉悟。」


然后持枪的青年站起身来。


「不论能否回来,这期间就拜托你了,千里。」


「……嗯。」


使用特殊技能隐藏踪迹,威尔走出了房间。


在地毯上留下了一个拼成六面的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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