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深夜之中，房間的燈火還沒熄，尹顓劼拿著筆桿，頭不斷地點著打瞌睡。

頭磕碰在桌上，一下子把尹顓劼痛醒。

「好痛！差點睡著了。」

尹顓劼甩了甩頭，睜大雙眼，打起精神繼續看書，但是看沒有三分鐘，尹顓劼又趴在桌上。

『我想學的是靈術，可是卻在這邊讀歷史，到底歷史有什麼用……。』

『我也知道要學靈術就必須學好歷史，但是歷史真的很無聊，而且為什麼要背以前發生過的事？』

「還沒睡？」

少年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隨口問一句。

「歷史很無聊，對吧？」

少年坐在尹顓劼身邊，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瓶可樂，仰頭就猛灌。

「怎麼？想喝嗎？」

少年又拿出第二罐可樂，放在尹顓劼面前。

「歷史確實很無趣，但歷史也同時很有趣。」

「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居住了蘇美人，但蘇美人卻滅族了，為什麼？」

「事出必有因，會被滅族不可能沒有道理，那麼原因是什麼，你不好奇嗎？」

「蘇美位於平原上，平原又有兩條大河通過，完全佔據文明發展優勢，因此蘇美甚至擁有大王朝，更是被認為最早擁有文字的西方文明，可以說是歷史時代的開端。」

「如此龐大的國家怎麼可能說滅就滅，那麼原因是什麼？」

「某些書上寫蘇美位於平原上，易攻難守，因此最後被巴比倫人打下，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真的易守難攻，那麼為什麼發展了兩千年後才被巴比倫攻陷？」

「歷史，只是表象。」

「蘇美地區出土的陶罐、泥板、畫作、雕像等等才是真實存在的歷史，至於其他的東西都是人們的想像。」

「人們透過『證據』來探索歷史，並且嘗試還原過去的真相，其中當然就會充滿合理的想像，然而你能確定這些想像是真的嗎？」

少年停下聲音，又喝了幾口可樂，這才繼續開口。

「學習歷史，是在為靈學打基礎。」

「如果你討厭歷史，我們換成物理也行，只不過物理的門檻較高了不少。」

「靈學的重點在於思考，換句話說就是格物致知，在西方則被稱為全知全能。」

「你要全知，方可全能。」

「靈學的基礎技能『精神領域』，就是建立在『全知』之上。」

「放開你的偏見，忘掉你的執念，用最純粹的目光觀察這個世界，好好的理解這個世界怎麼運行，就好像是仔細盯著浮游車上的一個小齒輪，觀察並思考齒輪轉動的意義，那就是精神領域。」

「進入精神領域，你就會發現整個世界變得更加寬闊了。」

『放開偏見，忘掉執念，也就是要相信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不要放掉所有可能性。』

『用最純粹的目光觀察，這個世界怎麼運行，這樣我就能摸到……。』

少年看著眼前的尹顓劼，雪白的靈力籠罩周身，紅色的雙瞳漸漸變得灰白。

「你感覺到了什麼？」

「我聽見好多聲音，還看到房子裡藏著很多東西。」

尹顓劼的視野從客廳延展到整個房子，而且所有東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就好像被拿到眼前仔細觀察，廚房的杯盤，二樓書櫃藏書的書名，門縫之下列隊行軍的螞蟻，全部都明明白白地被看在眼裡。

「這就是全知，是精神領域……。」

「恭喜你成為見習死神。」

少年取出弦月造型的金屬牌，上頭穿了繩索做成墜飾。

「這是見習死神的信物，必須隨身掛著。」

「向著弦月注入靈力可以永久儲存，容量趨近於無上限。」

「建議你吃飽撐著就往裡頭注入靈力，危急時刻可以用來救命。」

尹顓劼把墜飾掛在身上，用手托著那面銀色金屬牌。

「那個……怎麼注入靈力？」

「用精神領域好好觀察，所有的知識都要自己體驗，用心去驗證。」

尹顓劼用精神領域觀察手中的弦月，立刻發現弦月上的雕花不是裝飾，而是縱橫交疊的靈篆，弦月的缺口上有著細微的溝槽，若是不用放大鏡觀察還真的不會發現，沿著溝槽的方向繼續延伸，可以看到數不清的溝槽開始分散，各自連接到靈篆上面，一個一個靈篆的圖像在腦中浮現，彼此排列成類似句子的東西，靈篆的意義瞬間湧入尹顓劼腦海中，精神領域立刻被中斷，輕微的頭痛更讓尹顓劼扶著腦袋。

「傻瓜，叫你觀察沒叫你解析。」

「看到怎麼注入靈力了沒？」

「應該……看到了。」

所有溝槽的起點在弦月缺口上的其中一個尖角，所以只要把手碰在起點上，啟動精神領域的話……。

突然墜飾發出雪白的光芒，整個弦月也從銀灰色被漂得潔白，就好像沒有沾染上任何色彩的白淨，神聖又莊嚴，讓人的心靈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洗滌了。

「好了，精神領域也學會了，趕緊去睡，熬夜小心長不高。」

「真的很謝謝你！」

「叫師父。」

「咦？」

「咦什麼咦？現在你是見習死神，還你什麼你，給我叫師父。」

「謝謝師父！」

尹顓劼腳步輕快地走上樓梯，還沒爬到一半就傳來一聲喝斥。

「喂！書給我帶上去收好，放樓下我直接扔了。」

尹顓劼立刻慌慌張張地走下樓，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抱在懷裡就衝上樓去。

現在是尹顓劼被買回來的第七天凌晨，白髮男孩的努力少年其實都看在眼裡，更明白尹顓劼熬夜苦讀的理由，只不過都裝作沒看見罷了，一直拖延到今日少年才開口指導，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算是走個過場，畢竟突然說出你達標了，當事人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實際上尹顓劼第一天昏睡的時候就已經完成精神領域，雖然是在睡夢中，但那確實已經達標，只要曾經發動過一次精神領域，無論是什麼狀態下學會的，勢必能發動第二次，少年今晚的出現只是畫龍點睛之舉罷了。

夢境是經驗的沈澱，是記憶的固化，是想像的表現，而夢中的主角通常都符合「全知全能」的狀態，也就是睡夢中具備了覺醒精神領域的必要條件，因此尹顓劼能夠覺醒也不會讓少年過於意外。

真正讓少年驚嘆的是那一片雪景，「天才」兩字是少年的第一個念頭，見習死神的精神領域通常只具有「全知」的屬性，必需徹底掌握「自身的知識」才能邁入全能，但是那場大雪幻境徹底表現了「全知」、「全能」。

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一個人的「認知」，這就是死神的「全知全能」。

「皮克西。」

少年輕聲呼喊，餐具櫃跟廚房傳來些許騷動，五隻嬌小的精靈化作流星飛到少年面前。

「輝要跟我們玩嗎？」

「沒，是有事讓你們做。」

「輝最近都不跟我們玩，好無聊。」

「「「好無聊！」」」

「那孩子入門見習死神了，明天去找他玩。」

「「「耶！」」」

「現在就去找他玩！」

「「「好！」」」

就在小精靈準備四散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力量架起牆壁，讓五個精靈狠狠碰了個頭，頭上都腫了個大包。

「那麼急著玩幹嘛？去幫我拿東西。」

「我不聽。」

「「「不聽！不聽！」」」

五個精靈同時用手摀住耳朵，動作非常有默契，看起來也相當滑稽。

「醜話說在前面，半夜不要找他玩，要是他明天睡眠不足，我先拿你們五個開刀。」

「去後山幫我摘兩朵白色彼岸花過來。」

話才說完，少年就用黑霧把精靈們送走了。

§

回到房間的尹顓劼沒有立即躺在床上，畢竟有誰能抗拒全新的「玩具」呢？

帶上房門之後，尹顓劼把書跟飾牌都放在桌上，迫不及待進入精神領域，盯著木桌上的木紋，感受著木頭的觸感，甚至能清晰的理解木材上一格一格的紋理，空格就像是海綿，裡面還卡著些許灰塵。

翻開平時苦讀的書本，紙張上交錯的纖維也呈現走眼前，墨汁構成的文字滲入纖維的空隙之中，感受著交融在纖維中的墨水，最後來到紙的另一面。

就在此時此刻，尹顓劼發現自己縱使不翻開書，也能讓精神領域滲透進書本內，清楚地讀到書本中的一字一句，這種有趣的體驗讓尹顓劼更加亢奮。

最後尹顓劼把目光轉向窗外，小小的窗口框住一整片天地，那片天地是尹顓劼眼中的「整個世界」。

雖然少年沒有限制尹顓劼的行動，但尹顓劼也很識相地沒有踏出房子，或許是長年囚禁生活帶來的習慣，又或者是因為心裡那點小小的自知之明，「噬魂者不能隨意離開所在地」，這點常識尹顓劼還是有的。

不過身體不能離開房子，精神領域可以啊！

尹顓劼二話不說，立刻把精神領域朝著窗外延伸，興奮地想要「親身體驗」世界上的一切，用心感受以前碰不得的東西。

領域輕輕觸碰房外的草地，就好像墨汁滴在紙上之中，緩緩地滲透暈染，四周的青草被剝奪生意，瞬間枯黃乾癟一片……。

「這……怎麼會……這樣……。」

白髮男孩眼中的神采逐漸黯淡下來，噬魂者的詛咒不是那麼容易掙脫的，至少現在的尹顓劼還沒辦法擺脫命運。

忽然一陣心悸的感覺壓在尹顓劼身上。

「臭小鬼！」

聲音不大卻穿透力極強，少年的聲音隔了一層樓卻仍然清晰。

「半夜不睡覺，整什麼瞎活！」

「薅老子的草地好玩嗎？」

「皮在癢是不是！」

此刻的尹顓劼被威壓按的喘不過氣來，痛苦地跪在跪在地上，張嘴伸長了舌頭，卻還是出氣多進氣少。

現在的尹顓劼只覺得自己好像沉在深海裡，同時腳下更深處的昏暗海水藏著一個大恐怖，只要凝望一眼就會全身炸毛。

身體所有細胞都會在一瞬調集所有力量，就好像勇者向著魔王揮出義無反顧的一劍那樣，必須抱持著這樣的決心跟毅力才能讓身體動那麼一點點，尹顓劼就這樣硬扛著壓制緩慢地站了起來，呼吸也因此舒緩一些。

霎時，更強的威壓襲來，竟然化作實質的攻擊，硬生生把尹顓劼按在牆上，甚至讓尹顓劼覺得只要再多幾分力氣，自己連骨頭都會被按碎，直接變成一攤肉泥。

強勁的壓力死死鉗住呼吸，肋骨連維持呼吸的自然起伏都辦不到，這導致尹顓劼的呼吸非常微弱，連吸氣都成了奢望。

「還有，叫你把銀月飾牌隨身帶著，就給我隨時戴在身上。」

「吃飯，睡覺，洗澡，上廁所都給我戴著。」

「再讓我發現一次飾牌離開你身體，信不信老子直接在你肚子開一個洞，塞進你身體裡！」

威壓隨著聲音嘎然而止，「黏」在牆上的尹顓劼像是少了黏膠的貼紙，被重力從牆上撕下來，重重地落在床上，身體下意識第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好像要把周圍的空氣都吸乾那樣，帶來的後果就是吸到一個臨界值，感覺喉嚨有什麼東西噎著，絲毫沒有吸到的感覺。

這其實不是因為真的被噎住，而是肺已經膨脹到身體能承受的極限，可是大腦卻感覺還能繼續吸氣，必須繼續吸氣，因此吸不到氣的現象讓大腦產生被噎住的錯覺，帶來的後果當然就是……。

「咳！咳！咳！」

尹顓劼非常用力的咳嗽，把好不容易吸進來的氧氣全部都擠出去，缺氧的身體又很想透過呼吸得到舒緩，繼續加大呼吸的力度，可是卻依然吸不到點，至此陷入一個死循環，強烈的窒息感佔據了尹顓劼所有的意識。

實際上要解決這種狀況，只需要按住口鼻，減緩呼吸的深度，一點一滴把呼吸調回來就好，不過尹顓劼不知道，或者該說一個九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知道。

就這樣蜷縮在床上的尹顓劼，憑著求生意志意志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在這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內，男孩早已涕淚縱橫。

應對危險的反射機制早已把體力榨乾，就在身體放鬆的瞬間，尹顓劼陷入沈睡之中。

就在今天，尹顓劼學會了兩件事：一是精神領域；二是自己的師父真的很可怕。

另外也有一件尹顓劼想了很久才學會的事，那就是師父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灰色的汪洋之中行使著一艘小船，船頭掛著一盞燈，站在船上的是一位女性，略黑的膚色與深邃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擁有中東血統，不過縱使穿著相當保守，也沒有用頭巾遮掩自己的面容。

耳邊突然傳來悠揚的笛聲，聽曲調很明顯是來自沙漠地區。

女子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才從內襯的口袋掏出一支手機，顯然笛聲正是手機鈴聲。

「喂？」

「蜜雪兒，有空嗎？」

「怎麼了？」

「輝哥收了一個新學生。」

「……。」

「是嗎？」

「一起去見他？」

「不了。」

「妳沒必要愧疚，妳後繼有人了。」

「但終究是我辜負了輝哥。」

「輝哥又不怪妳。」

「我知道，但我不能原諒自己。」

「……。」

「他決定好走哪條路了嗎？」

「不知道，我還沒問輝哥，幫妳問問？」

「不了，問了輝哥也答不上來，他從來不勉強別人。」

「也是，終究是看小師弟的選擇。」

「原來是小師弟啊！我還以為輝哥那麼煩小孩，會是個溫柔體貼的女孩。」

「確定不來嗎？小師弟才九歲，他會喜歡妳的。」

「不了，我現在要橫越54區了，改天聊。」

蜜雪兒掛了電話。

忽然小船週遭的空間出現蜘蛛網狀的裂縫，伴隨著清脆的破裂聲，虛偽的幻境應聲碎裂，震攝心神的雷鳴傳入耳中，冰冷刺骨的暴雨打在身上，灰色的海水堆起滔天巨浪，讓小船順著海面大幅傾斜，船上的一人一燈卻神色淡然。

悠揚的笛聲貫穿險惡的環境，把兇悍的雷聲當作響鈸，呼嘯的風聲當作竹簫，在大自然的伴奏下譜上一曲，從原本的急促凶險逐漸變得舒緩平靜，讓暴躁的怨靈平復仇恨，讓邪惡的惡靈一哄而散，讓讓迷失的靈魂可以循著音樂找到歸所，那就是死神蜜雪兒獻給所有亡靈的鎮魂曲。

§

不知道猴年狗月才會更新的第五話來啦！

這一話是相當平淡的一話呢……大概。

最後登場的蜜雪兒，相信大家應該看出來了，這位同樣也是輝的學生，並且對輝抱有強烈的愧疚感，至於理由是為什麼呢？同樣也是不知道猴年狗月才會揭曉！

不過很可惜呢，蜜雪兒跟安潔拉的形象只有草稿，我手邊只能先更新尹顓劼的人設，更多的圖只能等繪師慢慢磨豆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