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为什么才到这里两天就要上课啊?——」
时近正午,我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再三犹豫后,还是选择接受了推开铁门的命运。天台景色映入眼帘的同时,一腔拖沓着戾气的埋怨声随之飘来。
本以为是不慎撞破了某人的自言自语,正当我思考是否要装作充耳不闻时,那埋怨声的主人——夜樱慕可,正眯着眼盯向我,见我不语,又略带不满地冲这边努努嘴。
迟疑些许后我才反应过来……那原来是在问我吗?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我怎么回答啊……要怪就怪雪野帮你的忙帮的太利落了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别恩将仇报比较好哦。」
「啊啊,不是这个问题啦!关键是我已经好久没去过学校了欸?突然像侵犯似地一下开始学习,就算才一个早上也已经不行了啊!」
「那又是什么比喻手法……」
明白了,是厌学症少女在耍无赖,仅此而已。
「不过,按这里的现实来讲,你也才从横滨的高中退学不到半个月吧?会搞成现在这样,说到底还是之前的你从五月初到六月八号碰到我之前都一直不知道躲在哪不上学的缘故不是么。之前居然都忘了这茬,那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那几天?我想想啊……参加完爷爷的葬礼,然后就是整天到处打探学长的信息,闲下来就窝在家里看手机,类似这样的?」
「喂,你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对吧?」
我暗自咂舌。并不是因为对那句话内容本身感到惊讶,只是她将其说出口时,那态度甚至让我误以为是在讨论待会吃什么之类的小事那般自然。
我还在犯着嘀咕,夜樱却浑然不觉,反倒又是以一幅看白痴的表情瞥向我,略显无语地:
「早就说过了吧,那个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哦?我怎么知道当时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不过可以天天闲逛确实很舒坦就是了。」
「你为什么能到处乱逛还不被人发现啊?」
「不知道哦?」
「真是的,就不能努力回忆下吗?」
「想也想不起来哦?」
这家伙,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用这种有恃无恐的调调糊弄我的?感觉现在更难把她和之前那个人形断头台联系起来了啊。
算了,虽然还是很好奇,但现在总归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正好有些她应该很乐意听的事,就用那个来转移话题吧。
「反正后天就又放假了,给你适应的时间应该也蛮充裕的吧?」
「哪里充裕了啊,不就是周末放两天假嘛?」
「这么想就是你的肤浅了呀,夜樱。初来乍到,消息果然还不够灵通呢。」
「……你在说什么?」
见夜樱疑惑的模样,我不知为何有些得意,故作玄虚地压低目光,准备卖弄我刚刚才从寺谣学姐那得到的秘密情报,本来应该在今天下午的班会上才会通知。
「喏,便当给你。」
「嗯嗯,谢谢……」
我下意识地接过夜樱突然递来的饭盒,转眼一看,她已经在我施法前摇期间将自己的那份打开,整理着餐具,似乎下一刻就要合十双手然后说「我要开动了」。
「不对不对,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再让学长磨蹭下去,可能预备铃就要比我的肚子响得还要早了呢。」
她毫不留情面的一盆冷水,我还想调戏她好奇心的兴致被瞬间浇灭,只好有些犯乏地和她一起打开饭盒,意兴阑珊地补充:
「上完明天的课后,一直到千粼祭,就是这次校园祭结束之前都没有课程了,才结束没几天的黄金周马上就能过第二回喔。」
「哦哦,原来是这样呢。」
她头也没抬,而是夹起一块炖肉送入口中,这种反应让我有些不爽,但还是继续说着:
「今年是第一次有这种假期,应该是为了在下周三祭奠开始前给学生更充分的准备时间来着,虽然以前貌似就有过这种提议,不过……」
「……你有完没完?」
她突然伸出筷子,用一块鱼卷堵上我的嘴。
「咳!咳!让我把话说完啊!」
「之前都没发现,学长你是那种啰嗦的类型吗?我还觉得你的话应该很少才对呢。」
「一点没错。所以我现在和你才难得多讲几句,你应当有些幸运儿的自知吧?」
「哦?~『和我才』?为什么呢?」
她这才抬起眼来,用嘴抿了抿筷子,挑着眉毛,饶有兴趣地将我话中的某部分重复了一遍,还刻意将地音节拖长,发出嗔怪的缀声。
等等,『和她才』?我不经意就那样说了吗?
「啊啦~学长,意思是我居然还有特殊待遇么?是这样吗?说说看呀?」
她将脸凑近几分,骤然缩短的距离使我一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一手有些局促地向后摸索着,口中也不自觉地支吾起来。
「不,那是,没什么……别再凑过来了啊喂!」
「那是怎样呢?呀呀,是为了在美丽的学妹面前展现自己吗?这样做又是想干什么呢?」
她将筷子在我面前摇晃着,进一步压缩我们之间的距离。覆水难收,我越是发难地思考该如何解释自己无意间暧昧不清的发言,她就越是来兴致。
搞什么,明明之前连和人多说一句都嫌麻烦,怎么最近老是莫名地就话多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啦——学~长~」
终于,在我即将放弃抵抗之际,夜樱才像是满意了般,一面得意地扬着脸,一面将手收起,重新坐会刚才的台阶上,留下还在原地凌乱的我。
好险,差点就要被口水沾到了。
「不过,既然这样,我还是希望学长对自己的话稍微负责一些呢。」
她再次开口
「哈?」
「别人没有的优待,我可要当真了哦?既然这样,稍微有些请求也不过分吧?」
「不,好牵强的逻辑,我想应该会有点过分。」
「闭嘴!」
她重重地咳了咳,随即又重新换回刚才的表情,承接上文道:
「虽然已经来了有段时间了,但我其实还没有在千井町好好逛过一次呢。既然刚好有假期,学长应该不介意来充当导游吧?」
居然想要剥削休息时间,果然很过分。但这不是关键。
「倒不是我介意,但刚刚也说了,后面的假期是祭典准备的重要关头,社团那边我已经答应下来帮忙了,恐怕不好奉陪啊。」
「嗯哼?」
她一顿,随后竟嗤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什么嘛,学长居然会撒这种谎啊?反正就是想躲在家里看动漫吧?我又不会缠着不放,什么「社团」……抱歉抱歉,是我忘记了,我知道我知道啦,学长是回家社的骨干嘛,这么一想宅家确实是社团活动呢,哈哈哈哈……」
她自顾自地捧腹,就像是听说琵琶湖的水全都变成了弹珠汽水般夸张。即使我不能共情她的笑点,但从她甚至溢出眼角的泪水中依旧能猜测一二。
——这个尼特怎么可能会主动社交,大概是这样吧。
但是今天,她的笑话恐怕无法自圆。
「打断一下,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我的确还没告诉过你,你看,这是我们的企划书,不出意料的话今天下午就要开始布置了。」
为了阻止夜樱的癔症继续发作,我用手机打开了九十九早上发来的电子档案,将屏幕横在还在兀自抽笑的她眼前。
「哈哈哈!哈哈……欸?」
成效显著。
仅仅不到半秒,她便哑然止声,转而蹙起眉盯住屏幕,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扫动。
「真的假的……?」
似乎是为了再次确认,她伸出手指,数次点击PDF的翻页键,神情逐渐由震惊转为嗔怒。
「学长!谁教你自己偷跑的啊?!我可是怕你祭典时太孤单才把所有邀请都推掉了欸!」
「……那种事我也没听你说过喔?而且不是前天你自己鼓励我去试一试的吗?」
「前天?!不,我就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你是那个意思啊?手先别动,这个活动是在搞什么……」
我本想将手机收起,却又被她一把扣住手腕,另一只手还在调查犯罪现场般不停地活动,口中嘀咕着:
「超自然兼心理同好会?」
噢,的确是有这个名字来着,毕竟公开的社团列表里可没有「星之閖魔院」之类的项目。
「是啊,就是这个社团,怎么了?」
夜樱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端着下巴,像是回忆了什么后,才缓缓开口。
「这个社团的人,在第一次的六月九日我们闹出骚动时好像就有在调查我们的事情,虽然当时没有主观意识,但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那也是自然的吧,那群家伙就是喜欢干些无聊的事。更何况当时的你的确做得太过火了,更奇怪的是外人眼中的我们才对。」
这么一说,当时水咲倒有和我提过这件事。现在再回过头来看,一想到那个红发魔女两眼发光地四处打听自己的绯闻,我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不对!」
她突然提高音调
「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吧?学长你明知道那个社团的德性却还是要献殷勤,真可疑哪?该不会……学长对其中的哪个女孩子图谋不轨吧?」
「怎么可能啊?就算是也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吧?只是本班的活动我实在配合不来,刚好只有那个社团还有空位而已,奇怪的揣测还请你给我咽回肚子里去。」
盯————
这人到底想怎样?
「好了啊!要是不信的话你也可以入社亲自确认,正好现在是人手多多益善的时候,你不也还没有加入社团吗?」
「我才不会上学长的当。而且,最近放学后我也没有时间,虽然爷爷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我基本每一两天就会去医院探望一次,还请学长另寻高明呢。」
她摆摆手,将饭盒中最后一口米饭咽下。
……最后一口?!什么时候?
「好了学长,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的,快把汐做的便当给我,我记得今天是不是有柠香鸡腿肉来着?」
她指指我身后。我先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份午餐还被冷落在那边。
差点忘了,就是因为汐早上突然叮嘱我一定要去天台吃午餐,即便我追问她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她发现昨天的便当是被夜樱吃掉的吗。不过既然这样,汐不岂不就是想让我被再次掠食?
虽然夜樱做的饭菜也挺不错的,不过为什么我非得和她交换午餐啊?
「欸!怎么会有青椒?!」
夜樱忽然惊呼
原来如此,这也在汐的预料之中吗,作为还击倒是恰到好处呢。
「如果有挑食的毛病的话,不如趁这个机会改一改吧?」
「才、才没有!我又不是六岁小孩!」
她连声反驳道,目光躲闪着,夹起一片青椒咀嚼起来,但逐渐皱缩的眉头和撅起的嘴角已经悄悄将自己出卖。
「才没有……才没……噫!」
从容并没有保持多久,她便像咽下了毒药般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了你盼望的鸡腿,这种程度的代价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嗯哼?
「等等,夜樱,你为什么会知道汐给我带了什么?仔细想想,你貌似也没和我们讲过你不吃青椒吧?还有前天,你是怎么一声不吭地进到我家里的?这些,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对不起!!————」
「为什么直接就道歉了啊喂?!!」
「那么,小渡,剩下的你自己应该能搞定吧?」
「嗯,真是帮了大忙啊。」
「这算什么,倒不如说你居然会主动请我们帮忙,我甚至还有些惊喜哦。」
泽川拍拍我的肩膀,爽朗地咧着嘴,一边冲身后刚刚从楼梯上走来的的井上比了个剪刀手。后者略怀歉意地搔搔脸,朝我们这边走来。
「不好意思呐,因为今天本来还有工作,井上没帮上太多忙呢。」
井上将剩余的防撞贴还回我手中,二楼的基本安全布设大概已经略见雏形了吧。企划预期中的成品的恐怖程度有些过于刺激,按照井上的建议,防护措施必须得细致入微才能保证不再二次审查时出岔子。
「没关系的,我还得和井上道谢呢。不过泽川,你自己的社团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啦,本来田径社在千粼祭也没有什么安排,现在再过去露个脸就万事大吉了。那我先走了!」
他笑笑,转身迈向楼梯。老实讲,原先觉得井上和山下能来搭把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居然把泽川这把好手给忘了。
田径社吗……他果然一如既往地精力旺盛啊。之前就有听说他在运动方面十分优秀,貌似在队内还挺受欢迎的。
泽川走远后,我正打算先回到社办,刚转身才发觉,井上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貌似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井上,还有什么事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倒也没什么啦。不过,明天审查就开始了,正好泉绫明天下午会待在学生会室,井上觉得小渡应该先去和她初步确认一下比较好哦。」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呢。毕竟进度确实有些紧,提前打点下也能给后续完善多留些时间。额……你是说雪野?」
「当然,因为最终都要会长来亲自批准呢。小渡主动去找她的话,或许会比别人轻松不少哦?」
居然要我来吗……但仔细想想,让那个脱线魔女说明的确不是很让人放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下午聊到后续对接时,即便曾经共事过,可寺谣学姐似乎有些抗拒让她去和雪野沟通,这和传闻中的可截然相反啊。
总之,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这个刚入社的新人反倒成了最合适的选择,说到底也还有和雪野这么久的交情在,这种程度的面子应该还是会愿意给的吧。
「嗯,那就明天下午吧。」
思索一番后,我还是应允了下来。本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我本想等井上先行道别,待她开口时,却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要好好相处哦?」
「……什么?」
我一怔,不觉地发出「嗯?」的疑惑声。
「因为小渡会和泉绫吵架啊。」
井上的语气仿佛像是在叙述某种客观规律般,所说的内容却没来头得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要吵?」
「井上也很想知道哦?为什么每次小渡和泉绫只要见面了,就一定会吵起来呢?」
原来没听错啊。
不过,非得吵架不可的铁律,那又是什么新型冷笑话吗?
「哪有那回……」
慢着,好像……
——为什么那个笨蛋每次见面都会找茬啊?
「对吧?井上说的没有错吧?」
见我张口半天却迟迟无法反驳,井上眨眨眼,笑容中无不掺杂着些许正中靶心的得意。
事实的确如此,但要不是经她这么一说,我居然从来没注意到,这可真是个吓人的结论。
「……我知道了。不过这次我是代表社团的身份去谈正事的,和平时不一样啦。」
「但还是肯定会吵起来的吧?」
井上像是征求我的意见般,挑起眉毛看向我。
「我尽量避免吧……」
虽然很想再狡辩一下,但按以往的经验,井上的话实在无可厚非。我只得泄气地长叹。
她明明也知道的,即使打了预防针,我和雪野之间也仍难逃剑拔弩张的命运。我倒也好奇,自己和那家伙的关系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硬要讲的话,这可能就是常说的八字不合吧。与自己结识的人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怎样都相处不来的,或许每个人都逃不掉这点吧。
雪野和我,都是对方必然会遇上的那个人吗……
真是的,明明几天前还耍酷地说着类似『对抗因果』的宣言,现在却用天意难违的借口作为这种小事的挡箭牌,实在是不像话啊。
我耸耸肩,打算就这样含糊地结束这个无奈的话题。井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挥挥手,今日的告别就如此画上句号。
我有些分神,明明只是些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自己却莫名有些在意。
不,去不去想其实都没差吧。与其在这种地方耗费自己的脑细胞,眼下的正事或许才是它们真正的用武之地。无论是空苏中断的行踪,又或者是这次祭典。
将思绪稍微整理了片刻,我再次推开那扇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教室门。
「以深渊之赤、苍穹之蓝、幽冥之紫——」
那阵激情澎湃嗓音传入耳中时,我的心情又立即转向另一种层面上的复杂。又要迫使自己在极大跨度的频道间进行交流,已经提前感到心累了。
「吾之眷属啊!永夜的绝对领域即将在以吾为中心半径30千米范围内展开。为此,吾要将构造神邸的使命托付与汝。就是现在,为永夜之名献出心脏吧!」
「魔女小姐,你要是还在妄想用那些话就能让我揽下所有活的话,我不介意现在解除那个迄今不满一天的契约哦?」
「愚昧!」
星宫从堆砌的课桌椅上一跃而下,指尖毫不客气地指向我。
「群星——只有以同频闪烁才能照耀永夜,这是本次行动胜利的关键。吾之使命,便是将整个星之閖魔院凝聚为一体,而非布设阵地此等琐事。」
经过这两天来的相处,我似乎初步具备了理解星宫语的能力。刚才那堆要素过多的谜语,翻译成地球上语言,不就是「我要偷懒了」吗?
真的,有点想逃了。
在星宫继续连珠炮似的轰出一长串听了就会占用大脑内存的瞎话期间,我稍稍将视线挪开,发觉房内的人数和不久前前离开时发生了些许差异。
刚刚在走廊有撞见,寺谣学姐和九十九好像是有其他工作需要解决,暂时离开了社办。而更加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一个之前还未在这个地方见过的身影。
「因此,经閖魔院内阁商榷,现派遣吾之白银右臂辅佐汝,共同为胜利的火炬献上荣光吧!!——」
星宫刚刚说了什么来着?不过,所谓内阁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吧?
「『霜轫饴骸的维兹』!」
她高扬起右臂的同时,那边的女孩又从满桌的零食中拾起一块,递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像是回应星宫的呼唤般,两股侧辫垂在肩前的银灰色长发下,一对深陷的双眸缓缓抬起,望向这里。
书写着疲倦的眼框下,两片青灰的阴翳突兀地泛起,像被雨水洇透的旧报纸,边缘晕染进白皙的肌肤中。
这个人……真的不会突然昏倒吗?
「维兹!」
「是……等等的说。」
那名女孩轻轻答应着,一面拿出手机不知操作着什么。随即,一阵气流声由远处的窗外逐渐靠近,顺着声音望去,一架正负担着一枚纸袋的四翼飞行器停滞在触手可及的半空中。她喜形于色地上前,将纸袋取下。
「小炎,还有溯边同学,喝点东西的说?」
「哦哦!不愧是维兹,想得就是周到!」
她嘴角漾起充斥着倦意的笑,向我浅浅勾手。
没想到她知道我的名字,大概是其他几个人告诉她的吧。如此想着,我点点头,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奶茶杯。
话说回来,她居然用那种东西来取外卖吗。那种体积的无人机正常是承受不下这三大杯饮料的重量的,不过听那东西运转时的噪音,恐怕已经被改装得只剩外壳还是原装的了吧。这个社团居然还有这种角色啊。
「初次见面,溯边同学,我的名字是……」
「森野小羽学姐,对吧?」
她一愣,盯着我的间隙又将手中那杯分量加倍还漂着大坨奶霜的拿铁吸管含住,深深吮吸一口。
「原来认识我啊,那真是十分荣幸的说。」
「没什么的吧,毕竟学姐在学校里本来就十分出名嘛。」
我说着,从桌子边的几张椅子中随便挑选了一张,和她面对面地坐下。
森野小羽,她在三年级学生中的地位大概就类似于我们这边的水咲。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又得和这类大脑结构异于常人的对象相处,倒不是说他们难以接近,但总是难免会让我产生相形见绌的局促感啊。
「不过,学姐会认识我倒有些让人意外呢,是星宫她们告诉你的吗?」
「嗯,那群孩子的确有和我讲的说……不过,就算是之前,我也算对溯边同学蛮熟悉的说。」
「哈?什么意思?」
这次换做是我怔住,一时搞不清她所谓「熟悉」是指什么,难道之前那些不太妙的传言已经扩散到其他年级了吗。
「忘记了吗?我们学校的入学测验,通常每届新生中能拿到A等的都寥寥无几,去年居然同时出现三位满分,不熟悉是不可能的说。」
「话是虽如此,可记得没错的话学姐当时也是同届生里唯一的满分,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那个考试,不过是打着综合性考试的理科测验而已,早就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了。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在意为何这些其他人口中的「天才」总会出现在我身边。之前是水咲,现在又多了个森野,还有那个明明就是一根筋却也被如此称呼的学生会长……若是能不去在意倒也没什么影响,但实际上,我反倒是那个因为他们的标签而觉得不自在的人。
「啊啊,差点忘记了……不过,那个溯边同学现在居然去了文组,印象更深刻了的说。」
森野学姐说着,依旧不停地往口中送着甜食。对糖分的嗜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十分好奇为何她的身材依旧瘦削得可怜。貌似有听说过她喜好甜食其实是用脑过度的刚需,从她那比我还深沉的眼袋来看,这个曾经我不以为然的传言如今貌似也有了几分可信度。
「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吧。比起这个,还是先谈正事吧。」
我一边将吸管刺进塑封,有些突兀地将话题打断的同时啜饮一口奶茶。她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只是觉得中心思想偏的有些远了,现在的要务是把活动布置安排好,仅此而已。
嗯,太甜了。
不知为何,我的目光不自觉别向别处,这才发觉,那个正抱着奶茶一脸幸福的话痨中二病居然已经安分了很久。看来作为前辈,森野学姐在应付小孩这方面也比我更有有经验啊。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将短暂游离的视线收回,正巧与森野学姐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的眼睛对上。
「……啊,抱歉,一不注意就走神了。」
「嗯,没关系的说。溯边同学也不用太担心,进度已经推进不少了,现在只要按小炎和寺谣的安排进行,在下周一差不多就能完成了。幸亏有你帮忙,谢谢的说。」
「没有那么夸张啦,在我来之前你们的企划已经很完备了,充其量也就是临门一脚的功夫而已。」
我摆摆手,即使有礼貌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毕竟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无处可去而来凑热闹的家伙吧。虽然也有些没由头地来劲,但真正用心的人可是她们。
听完这番话后,森野学姐看着我,因疲倦而不止垂下的眼皮此刻顿感精神般抬起了几分,血色浅薄的面庞中透露出隐约的欣慰,轻声道:
「这个计划,是超自然社团从搬回旧楼后一直未竟的心愿,是数任社长积累至今的心血的说……明明当时只是随口谈起我和寺谣明年就要离校,小炎她突然就拼了命地卖力呢。但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其他人愿意加入,计划再怎么完备也应该无法在千粼祭给出的三周准备期内完成吧。真没想到,我有机会能目睹曾经的空想变为现实……」
她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将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向我
「无论如何,溯边同学愿意陪着我们一起胡闹,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余光间,斜切进玻璃窗的阳光里,悬浮的尘埃环绕在星宫的身畔。某个瞬间,它们突然排列成光的甬道,迎着她注意到我的视线而突然摆出的pose,有根发丝从她耳后滑落,浮尘立即缠绕上去,在空气中划出螺旋状的星轨。
茶凉了,最后一丝热气消散在光瀑里,我只是静静环视着这一切,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低喃地:
「嗯,也蛮不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