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雪綿綿飄落,在細針似的葉片間飄盪,最後緩緩落至我的肩頭。

這不停下著的雪使天空一片灰暗,雖才傍晚時分,卻已如同黑夜一般。

這樣的天氣照理不應出門,可我 ——星潼•安喬絲卻為了完成委託而必須在外奔走,直到這時才快回到家中。

在繁雜的針葉林左彎右繞一陣後,總算看到那熟悉的山壁。眼前除了山壁和細瘦的樹木一外空無一物,可我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隨著步伐向前,一陣漣漪似的波動晃過空中,一棟小木屋便憑空出現,早已習慣的我繼續向前,打開門步入裡頭。

「汪汪!」一抹銀白身影瞬間衝至門口,對我興奮地叫著。    

銀白色的柔軟毛皮覆蓋牠有若小狗的全身,讓牠乍看之下就像一團柔蓬的雲朵,那烏黑的雙眼直盯著我瞧,讓人心生憐愛。

「抱歉啊喵太,今天沒帶你出去打獵,雪實在太大,不方便行動。」我摸著牠的頭。

「汪!」牠應道。

將背袋中不多的魔石放置桌上後,我走向走廊盡頭的浴室,把門打開。

浴室的門後有著一塊正方形的鐵片,上頭刻著筆直的幾道線條,那是這世界最偉大的發明 ——魔法刻印。

這個世界的所有種族,不論是獸人、精靈、布羅亞還是人類都擁有魔力。而自數千年前,就由所有種族合力研發出魔法刻印,沿用至今。

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人類種族的賽列歐斯家族,至少在人族裡面是如此。

明明掌握的資源最為稀少,卻是最先開發出刻印的,這也使他們常常出現在我小學的課本裡,害我背了不少……

魔法刻印能讓使用者只需注入魔力,就可啟動儲存在內的複雜術式,而不需親自建構。如此方便的功能讓它成為各國努力普及的產品。

我輕輕撫過它那有些冰冷的表面,憶起兒時天真把玩它的模樣,不禁漾起微笑。

我將魔力集中於手掌,接著把它們注入浴室內的魔法刻印,熱氣開始裊裊自浴缸旁的排氣口竄出,熱水也自水龍頭中流入木頭製的浴缸。

滿意的看著這副景象,我轉過頭對喵太說:「我先去洗澡喔,待會再弄晚餐。」

關上門,我迅速脫去身上的衣物,將自己的身軀浸入暖和的熱水之中。

「呼啊……」熱水酥麻的浸潤身軀,褪去一天的疲累,讓我舒服的輕叫出聲。

從旁邊的小窗可以窺見外頭一片漆黑的樹林隨著風雪搖動,更增添鵝黃燈光下浴室的溫暖。

閉上眼泡了一陣後,窗戶被風拍打的聲音使我將視線轉過去。

灰白色的點點細雪依然著下著,就跟過去一樣。

但,也只剩這點一樣了。

一股煙霧似的愁緒猝然襲上了心頭。

我低頭看著這對我仍有些大的浴缸,感慨起來。

「爸爸……媽媽……」我唸著,抬起頭看向有些發黑的木天花板,陷入回憶中。

那是五年前的事。

我的父母總是在幫助人。

從我有記憶之始,他們總是為各種事務四處奔波。

他們成立了一所學校,專門給貧窮的小孩上學。

他們建立了一個組織,特別為被歧視的種族準備安身之處。

他們建造了一棟房子,給予我溫暖的家。

父親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充滿耐心的教導我各種事情。

母親的雙手總是如此暖和,在這寒天雪地之下給我溫暖。

常常聽到他們說一句話:「幫助他人,就是在幫助自己。」

在這個處處充滿偏見的社會中,他們就像是聖人一般慈祥的對待所有人。

雖然父母對我的管教並不嚴格,但唯有一件事是他們堅持不已的 ——戰鬥技巧。他們似乎在年輕時是戰鬥中的高手,根據父母親偶爾會提起的過往軼事中可發現。從十歲生日過後,父親母親便開始對我展開戰鬥特訓。

我似乎天生就帶有一種天賦 ——相比於無法感受魔力動向的一般人,或著是能勉強感受到魔力在身邊流動的人,我無需特別使用魔法,就可以直接看到、用身體感受周圍魔力的流向和變化,最初這讓父母非常驚訝。畢竟就連能勉強感受到魔力的人都非常稀少,不過,後來他們了解我的能力後,要我向他人保密,因為有天賦的人若不低調些,可能惹禍上身。可說實在的,這個能力早已為我惹禍上身,因為這個天賦,使父母對我的訓練更加嚴格。

這對於年幼的我總是有些煩人,以致練習時偶會基於煩躁而做出冒進的舉動。父親總是對這樣的我說:「星潼,要冷靜,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冷靜。」

弓、劍、刀、魔法……我樣樣都練習過,即使尚未精通,也有基礎。

他們也常常告訴我,如果有危險的話就要馬上躲到我們家的地窖去。

我有時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樣和平的時代還須不斷練習這些?況且地窖入口就在我的房間內,難道我們家不安全嗎?

記得有一天,我就問了父親這個問題。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時的神情,既有些哀傷,又有些為難,可更多的是毅然的決心。

他說:「星潼,不論好壞,事情總是有它的另一面在。」當時無法理解的我懵懵懂懂的點了頭。

十二歲生日的前一天,我成功在訓練中第一次擊敗父親。那時父親和母親欣慰的笑容記憶猶新,他們說隔天會幫我辦一個慶祝會,並會告訴我一個關於我們房子的秘密。那天晚上我懷著期待又興奮的心情上床睡覺,窗外的點點細雪和夜空中的繁星讓我心情更加愉悅,滿心歡喜地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可它沒有到來。

不知睡了多久後,我因門口的巨大聲音而醒過來。我悄悄將門打開一道小縫,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剛睜開的雙眼迷濛的看見有幾個身穿黑衣的人在門外與父親母親講話,雙方氣氛熱絡的聊著天。

「只是朋友嗎……」感到放心的我準備關上門回去睡覺。

然後。

「噗戳。」一道令人發顫的噁心聲音傳進耳裡。

我瞪大了眼睛,只見父親背後冒出一柄閃著寒光,滴著鮮血的劍。他顫抖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對方。

母親尖叫出聲,魔力的波動自她手中發出,但來不及生成魔法就被另一把貫穿身軀的劍打斷,消散於空中。

我的心臟怦咚的跳著,睡衣被冷汗浸溼。

我躡手躡腳地將門關上,有些踉蹌的跑回房內,打開那藏在書櫃後的地窖入口。此時一句漏跳一拍心跳的話語傳進耳朵。

「他們還有個女兒。找出來,一起殺掉。其他人去找魔石,兩件事完成後把房子燒了。」

恐懼無比的我踩空一級通往地窖的石階,跌了下去。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我跑到地窖桌下把自己藏起來,祈禱著他們不會發現這裡。

他們似乎分成兩隊人馬,一隊搜刮東西,一隊朝我而來。

我依稀聽見他們闖進我的房間,在裡頭四處翻找。

我聽見有人大聲叫喊,說書櫃後有個開關。

我清楚聽到他們下樓的腳步聲。

記得慌亂的我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舉起,想要使出魔法。此時,猝然感到自己的魔力流入地面,就像平常使用魔法刻印一般。接著身體便懸至空中,向下方落去。

上方的暗門很快關閉,我也很快便摔至冰冷的地面。不清楚狀況的我四處張望,四周一片漆黑,但勉強能看出這裡似乎是一條地道。

我忍著痛處和刺骨的寒意,蹣跚向前走去。途中我不斷回頭看去,深怕他們也會發現這裡,向我追來,可值得慶幸的是地道裡迴響的聲音只有我自己的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我走至盡頭,可周圍依然是晦暗的石牆,沒有任何出口。我輕輕敲打下石牆,但那堅硬的手感告訴著我這是實心的。

我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嘗試冷靜的思考。

「他們目前沒有追來的跡象,代表他們沒有發現那裡的魔法刻印,所以,我還有時間可以……魔法刻印?」我想起方才進入地道的方法,頓時靈機一動。

我伸出手,將魔力注入石牆內。緊接著宛若石磨磨動的聲音響起,亮光自我頭上流洩而下。

上方的暗門開了。

但猶豫再度闖入我的心中,這條地道是否由我父母所建……上面會有什麼情況……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看了看著後方幽暗的通道,又看了看上方灑下的亮光,下定了決心。

我把魔力集中於腳部,用力一躍,跳了上去,而在我眼前的是——

熱水的滴答聲把我喚回浴室。

我靜靜的看著周圍,當初狼狽跳進這棟房子的景象還記憶猶新,如今也已過了五年……

我曾試著找尋關於那群人的線索,可不管怎樣都一無所獲,同時我又怕大動作的搜尋會讓他們注意到我,因此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五年。

這樣躲躲藏藏的生活要過到什麼時候呢……

我嘆了口氣,緩緩自浴缸中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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