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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被打倒在地時，彷彿又回到兒時，回到那個弱小無助的自己。

被雷擊的身體已沒有知覺，但魔法使用過度的副作用又不知為何使我痛心切骨，揉合成一種暴力的違和感，渴飲著我的脆弱。

冷汗不停冒出，浸濕我的衣服，每呼吸一口氣，胸口就像被火灼燒一般，耳鳴蠶食我的聽力，使我只能微微聽見艾莉絲的喊聲，和鉛令人作噁的嘲弄聲。

在模糊的視野中，我看見她和我一樣被電飛，一樣跌摔在地，可她不斷站起，一次又一次。

我的內心問出了和鉛一樣的問題:

「為什麼?」

她站起來的動力是什麼?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站起來還有什麼意義，她為什麼毫無牽掛的一再站起?

她是來幫助我的，可我都倒下了，她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戰鬥?試著逃走就好了啊!

明明丟下我就好了。

明明不用管我的。

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像是時光倒流一樣，不斷、不斷的站起。

最後，那句話闖進我心中。

「我會……幫她找到真相……還有……去各國旅行……因，咳咳，因此……我……我會……站起來的!」

我瞪大雙眼，原先就不清的視野更加朦朧，眼淚掙扎著湧出眼眶，丟臉的嗚咽聲自不聽使喚的嘴裡傳出。

她居然……為了我……犧牲到這種程度!

可我就如在雪地那時所說，無法回報她的恩情，不，甚至連站起來一同戰鬥都做不到……

她展開了結界，用盡全力反攻。

可鉛的攻擊讓她的結界面臨破碎。

不要再繼續了!

不要再保護我了!

只有妳活下去也好，不能因為我……再失去一名同伴啊!

然而，我連說出這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結界繼續碎裂。

艾莉絲跪了下來，依舊拚命維持結界，但任何人都能看出，這是最後的掙扎了。

到此為止了嗎……

萬念俱灰的我緩緩閉上雙眼……

「最偉大的勇氣往往藏身於不起眼的懦弱之中。」霎時，這句話於我耳畔響起。

誰在說話?

時間靜止了。

不管是艾莉絲的動作、結界的破碎還是炎與雷箭的對抗，都變成靜止的畫面，不再活動。

我的視野被太陽似的強烈光芒覆蓋，完全看不清，只能勉強看出人影的輪廓，好像是個少年……

「不用拘束於我的身分，時候到了妳自然會知道。」

他說話的同時，我的身體被金色光芒覆蓋，那些光漸漸溶進我的身體，疼痛立刻消失，傷口也消失不見，連失去的體力都完全回復。

「怎麼做到的……?」

「很重要嗎?反正妳恢復了。」

「可是，怎麼可能……現在又是什麼狀況，為什麼她們都、停下……時間暫停，鉛還在攻擊……艾莉絲沒事吧?」過多的變數湧進腦中，無法整理，無法思考……

「冷靜點，最重要的就是冷靜。現在想東想西有用嗎?如果胡思亂想就能解決問題，我就不需要來這裡了。」他不屑一顧的說。

我沒有回覆，靜靜地瞪視著他。

「好啦好啦，別露出這麼恐怖的表情啦。回答妳的問題:這只是暫時的，畢竟要從我這邊完全治好妳是天方夜譚。」他還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語調，彷若他說話的對象就是自己。

「你……!」見他沒有要認真理會我的意思，我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臉頰，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

他在光輝之中一動也不動，好似在等待我恢復一樣。

「……你有什麼目的?」

「跟妳一樣，別廢話了，妳還有事要做吧?」

「……」

「怎樣?到現在還需要別人鼓勵嗎?妳所有的疑問，我想她都已經給過解答了。這不應該由我來說，應該由妳自己體會才對……算了。妳不願起身戰鬥的原因根本不是軀體受限，而是妳依然迷茫的心。」

「我的心嗎……為!」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直接打斷。

「不要問，自己思考。不能總是等別人給妳解答，這樣妳是要怎麼進步。」

好毒蛇……

但他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我決定放鬆心情，認真思考他話語中蘊含的意義。

我的心……

我的心……心……嗎?

我低頭，緊握雙拳。

艾莉絲過去所鼓勵我的每句話頓時掠過我腦中。

啊……沒錯。

我不是不能戰鬥，而是不想戰鬥。

雖然看似不再被過去束縛，但面臨困境，我依然陷入恐懼。

若是持續這樣，我終究不會有所進步。

他說得很對，這應當由我自己體悟出來才對。

但是……

但是!

即便是靠著他人的幫助，現在才理解到這點的我……也可以……也必須跨越這道障礙!

我深呼吸，自破碎不堪的地面爬起。

我原本想和那位少年道謝，但他先說道: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

「在瀕死時見到神秘的幻影激發潛能是什麼三流劇情。」

他這與先前反差許多的話語使我失笑出聲。

「好啦，快點前進吧，另一個……」強光消退，他的聲音跟著消溶在空氣中，最後幾字雖沒聽清，但不重要。

該做的事已經決定。

＊

艾莉絲咬牙撐著，想讓自己的結界停止崩壞，但不斷灑落的碎屑提醒著她的徒勞無功。

「星潼……抱歉，但我……不行了……」

鉛同樣流下汗水，疲累不已，但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就是……妳和我的差距!」

碎裂聲傳出，暗紅結界整個爆散開來，炎箭也消失無蹤。

見到此狀，鉛立刻生成新的一批雷箭，不加思索，朝艾莉絲射去。

艾莉絲閉上雙眼，淚滴滑落。

「終究還是沒能守護嗎……」像是嘆息的這句話自她無力的口中滑出。

雷箭逼近，已經到了她面前。

然後。

耀眼的金光閃爍，倒在地上的星潼猛然起身，以驚人的氣勢甩出右手。

「!」

有如暴風過境，強大的氣流憑空出現。

這不是魔法。

星潼在地上的短刀有生命似的浮起，急如雷電的飛向她張開的手掌。

過程中，短刀順勢撞擊雷箭，直接將它們撞得粉碎。

最後，它穩穩的被星潼接下。

「星潼!」艾莉絲又驚又喜地叫道。

「少來礙事!」鉛完全不在乎她為何還能站起，只想趕快將她再次擊倒。

而且，從星潼身上可以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氣場，讓鉛對她的的戒備提到最高。

她不再生成雷箭，也不維持搖搖欲墜的雷霆結界。消耗較多的魔力，製造出一根根混合雷元素和聖元素的長槍，它們在鉛身後列陣，接著迅速如兇猛的野獸衝向星潼。

「小……小心!」即使已聲嘶力竭，艾莉絲仍然努力喚道。

可出乎鉛和艾莉絲預料，星潼不閃不避，橫握短刀。

身上的金光開始流動，進入閃閃發亮的黑色刀身中，它們宛若柔水般融合，逐漸凝化成新的外型。

那是一把造型優美的長劍，鏡面般閃耀的金黃色劍身誇耀著自身的存在，原先刀柄處黯淡無光的晶體變為一顆七彩的剔透寶石。

握起新的武器，星潼扭轉身軀，躲開槍尖，並以長劍橫掃雷槍槍身。

令人牙酸的聲音傳出，槍身毫無阻礙的一根根斷開。

「什!」自己最強的攻擊魔法之一居然被輕易化解，讓本就疲累不堪的鉛連話都說不清。

懼意登時襲上心頭，慌亂的她再次召喚雷聖融合的長槍。

一次。

兩次。

三次。

星潼連移動都不需，直接流暢的斬斷一波波攻擊。

「別小看我啊啊啊啊啊!」被憤怒與恐懼控制的鉛使出新的魔法。

星潼身邊出現一根根聖元素構成的地刺，如潮水般接近。

她看了一眼跪坐在地的艾莉絲後，居然朝地刺奔去!

明明毫無理由，卻本能感到危機的鉛召出雷槍，一併往她射出。

星潼的皮靴硬生生地踏上地刺，但雙腿毫髮無傷，彷若她行走上的只是一片草原。

更令人訝異的是，聖元素地刺居然還和方才她身上的光芒一樣聚集，流向劍身。

鉛立即意會到:聖元素對現在的星潼一點用都沒有!

星潼心念一動，劍柄上的寶石顏色瞬間改變為冰晶似的透藍。

她揮動劍身，一道寒風刺骨的冰霜劍氣擊出，粉碎一大批的雷槍，力道絲毫沒有衰減，往後方驚惶的鉛砍去。

鉛雙手舉起，勉強製出雷元素的護盾，寒冰劍氣如一台戰車迎面駛來，將護盾撞的碎片四散。

不知是幸運還是別的原因，鉛依然沒有受傷。

但躍至她上方的星潼不會讓她繼續保持這個狀態。

長劍高舉過頭，寶石亮起璀璨的光芒，與剛剛劍氣相同的波動再次纏繞於劍身。

鉛很明白，若沒接下這擊，就沒有下一次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喊著毫無用處的話語，她一次用光所有魔力，使出自己最為強大的魔法。

純然的雷。

大片紫電在星潼頭頂現出，如洪水般往她潑灑。地面則冒出同為雷電構築的藤蔓，它們簇擁著想抓住她的腳。這景觀十分嚇人，如同一對即將抓住獵物的巨大手掌。

手掌閉合。

前所未見的震波炸開，山壁被擊的發出哀號一般，不斷的撒落下石塊。

「——星潼!!!」

艾莉絲淒厲的叫聲響起，隨即淹沒在土石的崩落聲中。

「呼……呼……」鉛大力的喘氣，搖搖晃晃的努力站穩，但嘴角仍就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像在說明自己的勝利。

她正要擺手解除魔法，然後，她愣住了。

那雷之巨掌根本沒有闔上。

星潼的武器再次變換外型。

此時佇立在雷掌中的是一根薙刀，造型和先前的長劍如出一轍。薙刀周圍一併展開一個長方形的聖元素結界，方才的震波就是它擋下雷電時所引起的。

可最讓鉛驚愕的不是新的武器，而是空無一人的雷掌。

星潼將它當作跳板，凌空躍起，手中竟又握著一把外表同樣金黃的短刀。

「直接利用聖元素鍛造武器?!怎麼可能!那種技術只有……」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潼沒讓她說完這句話。

煥發金光的鋒銳刀刃砍進她的胸口，接著流暢的滑出，在空中劃過一道金色的軌跡。

緊接著，強大的衝擊席捲鉛的身軀，瞬間將她轟飛到對面的山壁，山壁再度受創，崩解出一個大凹洞。

登時煙塵四散，遮蔽視線。

星潼一個優美的空翻，捲起地上的塵土，緩緩落地。

她是想這樣做的。

但她的身體在空中頓時失了氣力，只能盡量採取防護姿勢，狼狽的跌落地面。

「沒事吧!」艾莉絲不顧自己同樣虛弱的身體，朝星潼奔來，可也同樣的在她面前倒地。

「哈哈……我好像也沒力了……」

「……我想……我也是……」星潼單手撐起身子，孱弱的說。

此時星潼身上的光芒盡數消失，恢復原本的模樣，身上的傷口也一同回復，使用魔力過度的症狀更是讓她全身像被灼燒似的。燦金色的長劍則在她跌落地面時，從她的手中脫離，發出清脆聲響落地。

難怪那個人說他沒辦法治好我……說起來，他又是何方神聖?

另外，剛剛在與鉛戰鬥時，又再次感受到當初，在雪原幫助商隊的那場戰鬥中的特別魔力……那該不會是……

星潼想道，但身體的痛處很快將她拽離思考迴圈。

「星潼……妳……好猛喔……呵呵。」艾莉絲傻笑著，放棄起身，直接趴在地面，以側臉看向星潼。

「呃……謝……咳咳!謝?」

「那招、到底……是什麼啊~怎麼感覺……感覺有很多很多好多……聖元素的樣子……」

「我也……不清楚……」沒有力氣的星潼伸出手，用手指把離她有點距離的長劍慢慢地勾回來，待她終於握住劍柄時，金光瞬間衰退，化作點點光塵逝去，長劍不過多久就變回原本的漆黑短刀。

原來這把刀還有這種功能……但是為什麼?

原本以為身體恢復一點的她思考著，可像被電過……不，確實被電過的麻痺感還在體內不停流竄，阻斷她繼續思索下去。

「對了……好累喔……咦?我剛剛……要說什麼?」

「……」各方面都到極限的星潼懶得回答。

她在自己的衣服翻找一番後，摸出兩瓶僅剩的靈藥。

「幸好……當初沒有和你們一樣……」她指的是艾莉絲等人選都選擇靈藥貼片這件事。

她將靈藥扔了過去，艾莉絲原要舉起手接住，結果完美落空，靈藥直接砸在地上。

「這種時候就別說那個了啦……」艾莉絲無奈地說，並像離水的魚一樣，一彈一彈的接近灑在地上的靈藥。

「到底在幹嘛……」已經喝下靈藥的星潼恢復不少體力，可以吐槽了。

「妳就、把靈藥、丟這麼、遠喔!啊!咬到舌頭了~」

「……唉。」

艾莉絲也總算躺在了靈藥上，即使也躺在一些玻璃碎屑上，但藥效還是大於輕微的刺傷。

「感覺……好舒暢……」她發出享受的聲音。

「確實，明明只是靈藥而已。」

「不過……總感覺好像忘了什麼?」

「有嗎?」

兩人認真地思考一陣後，艾莉絲率先得出答案。

「啊!是鉛啦!她怎樣了?」艾莉絲忽然變得很有精神，激動的問。

「對……對喔。」星潼這才意會到戰鬥尚未結束，先前過於鬆懈了。

「還不能放鬆呢。」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喘氣，完整地說完一句話。

想大力喘氣不只是因為疲累，更是因為恐懼。

她們兩人此時心中都想著同一件事。

如果對方沒有倒下，她們是否還有力氣與之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