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夜 柜中腐肉

    傍晚时分,林诺背着包回到家。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严肃,带着隐隐的担忧和怒意。沙发前的电视上播着无聊的电视剧,但他们显然将它当做了噪音。


  母亲见林诺回来,并没有询问他为何晚了一些,只是随口招呼:


  「饭已经好了。在餐桌上。」


  林诺走到餐桌边,桌上是一桶泡烂的方便面。林诺没有抱怨,他知道父母心情不好。


  妹妹芳如又不见了。她之前常常离家出走,但每次也就一两天,这次则足足消失了一个礼拜。父母非常担心,四处打听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明天,他们大概就会去报警。不,说不定他们已经报了警。


  林诺快速地吃完粘稠的,放满调料,近似糊状的面条,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好。卧室里已经溢满了樟脑丸、消毒液和花露水的味道,相当刺鼻。


  但林诺仍闻得到那股味道。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他将背包放在床上,打开,从中掏出几瓶放学后去买的消毒水和香水。他将床单、窗帘、书桌、堆放的衣物都喷了一遍,最后停在衣柜前,停顿了一下,将门打开。


  芳如的尸体仍旧躺在里面,躺在一堆樟脑丸之间,没有消失,也没有移动。她已经死去一周,但腐坏程度却很轻微,几乎看不出来,只是隐隐散发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异味。


  妹妹的模样与睡着了一样,但林诺却怎样都无法适应。他强行压下恶心,将剩余的消毒水一股脑洒到她身上,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妹妹的确又出走了。不过,她两天后便回来了。那天,父母上班尚未回来,家中只有林诺一人。他看不惯芳如的我行我素,和她吵了起来。两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最后到了动手的地步。


  林诺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但妹妹就那么倒了下去,脑袋嗑在了柜子的一角,没了呼吸。


  林诺将衣柜的门关上,坐到书桌前,将今天的作业一字排开。他浑浑噩噩地写了几道题,忽然觉得这行为实在滑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警察肯定会来的。当然,他们不会一开始就怀疑到他身上,而是去找妹妹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不过,他们很快就能通过这些人的证言、小区的监控、妹妹的消费记录找到家里,轻而易举地找到柜中的尸体。


  即使警察到最后也没来,父母也总有一天进来。他并不是电影中的专家,根本对处理尸体一筹莫展,何况是自己亲妹妹的尸体。


  他已经结束了。他的人生已经到头了。事到如今,装模作样地写这些玩意还有什么用?


  林诺从椅子上站起,将堆满书桌的本子、文具、书籍一把扫落在地。这些杂物落在地上,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林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凑到房间门边,担心父母会察觉到这动静,进屋查看。


  一时间,房间静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听见父母在客厅里走动,听见他们关掉电视,听见他们走入卧室。不过,他们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林诺心情复杂地舒了口气。他正想回去把扫落的东西捡起来,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摩擦声。


  他立刻汗毛竖起,僵在原地。林诺听得非常清楚,这摩擦声不是客厅传出的,而是屋内传来的。


  他确信刚刚自己绝没有发出动静。是有虫子在爬?还是书包没放好,自己倒了下去?


  似乎是为了回答林诺的问题,房间内又响起一声沉闷的锤击声,像是什么人在手砸木板。这一次,声音非常清晰,林诺几乎立刻就断定它自衣柜中传来。


  他走到衣柜前,将手放在冰凉的把手上,犹豫了一会,转身飞奔到书桌边,拿钱一卷胶带,将两个把手裹了数层。然而,刚刚结束这掩耳盗铃的行为,砸门声便再度响起。


  这次不是一声,而是连续的数次,并且愈演愈烈。砸门的频率越来越开,声音越来越响,柜门轻微地震颤起来。林诺愣住,紧张而绝望地望着柜门,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怎么了?你在搞什么东西?赶紧停下。」


  「……好的!对不起!」


  妈妈不耐烦的催促让林诺回过神。他心一横,扯下胶带,将柜门拉开。浓郁的、前所未闻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令林诺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自脚下响起。数不尽数目的蟑螂被开门的声音惊扰,或爬或飞地涌向林诺,涌入房间。若非已经捂住嘴巴,林诺已经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林诺拨开与蟑螂一起出现、嗡嗡鸣叫的苍蝇,看向柜内。一滩勉强还成人形的烂泥粘在一副骨架上,躺在柜底,周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在蠕动的细小白蛆。


  或许是受了开门的扰动,尸体的头骨自柜中滚出,带着肉泥和不知明的暗红色汁液。它被林诺的脚跟拦住,在地上来回晃了两下,好像在向林诺点头。


  林诺触电般地将脚移开。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刚刚……几分钟前,她不还好好的吗?


  林诺的大脑一片混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让这滩烂泥留在这里。他倒出剩下的一丁点香水和消毒剂,一股脑地涂到门上。


  接着,他取出过去用的老背包,戴上手套,忍着恶心,将烂泥一把一把地挖下来,塞到背包里,堪堪塞满。做完这一切,他把剩下的骨头聚在一起,拨到床底。


  林诺轻轻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外窥视。客厅已经黑了,父母的卧房散发出温暖的光。他拎起包,眼睛盯着卧室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


  他锁上卫生间的门,打开背包,无视烂肉上的蛆虫,挖出一把烂肉,倒进马桶,冲走。他回到背包边,正想挖第二把,却见肉泥竟多的溢了出来。


  林诺一阵恶寒。他的手指不断地颤抖,徒劳地又捧起一滩肉,扔进马桶冲掉。待他再度回头,烂肉已经彻底涌出背包,溢满地板。林诺再也无法忍受,对着烂肉跪下。


  「对不起!我说了对不起!我……我会向爸妈说实话,这总行了吧!」


  肉泥竟真有了动静。它们缓慢地在地上蠕动起来,挤到林诺的面前,凑出了一行字。林诺透过眼泪,艰难地阅读着死者的来信:


  「你要去死。」


  「不,不要!爸……妈妈!」


  没有人回应。


  林诺站起身,想要冲出门外,却被满地的肉泥滑到,重重地栽到地上。他不顾额头流下的鲜血,坐起身子,想要去打开卫生间的门,却见肉泥已经涂满了整扇门、涂满了卫生间的每一面墙。它们都在重复同样的四个字。


  林诺再次声嘶力竭地呼唤起父母,仍旧没有得到回应。终于,他累了,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又一滩肉泥移动到他面前,爬到他的手上。


  这次,它并没有拼出字,但林诺看出里面似乎藏了点东西。他伸手,将东西取出。是一把斑驳而锋利的美工刀。


  ……


  大约午夜的时候,一位警察来到了林诺家。他的父母开门接待。警察先为深夜来访道了个歉,接着说起正事。


  他们在本市的一座旅馆找到了芳如的遗体,离他们家有一定距离。


  她用一把美工刀自尽而亡。现场本身并不复杂,硬要说的话便是蝇虫超出寻常地多。但她留下的遗书却令警察感到困惑。


  她说,她的哥哥在她离家一天后便找上了门,劝她回家。她本来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却不慎夺走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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