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白夜梦

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只要入了冬,雪就不会停。


狼的鼻子间沾满雪花,手脚冻得通红。她从无人的雪原上爬过,和暮色一起来到有人的村庄。


人类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穿着长靴的男人升起火来,富态的妇女们拿着砍刀分割猎物的骨肉。


血的味道和火的热量被冬风吸食,送到了狼的鼻尖。她茫然地裹着一块破旧的麻布,瞳孔中散发着本能的欲望。


这只小兽夹着尾巴,靠近人的麦田,以便在人群外的草垛里躲着。她探头探脑的动作是谨慎的,但对人类来说是那样憨态可掬,尤其是对一个有心人来说。


因此那个人就这样一眼看透了她的意图。在晚餐结束后,他主动申请了清理残羹冷炙的任务,抱起尚有余温的骨头,一个人走向村外。


看见笨手笨脚缩进草垛里的少女,名为光影的男人笑了。


「她终究是只狼啊」,如此想着,他将剩饭埋进松林中。


光影费力掘开冻土,却只是松松撒上几铲雪,就踏着长靴离开了,又努力地不去回头看狼熟练却吵闹的挖土动作——毕竟她是一匹胆子连村里头的犟驴都不如的狼。真是笨的可爱呢。


此后光影一直担任着村里的后勤,偷偷给狼开小灶。有时他甚至自己少啃几口肉,放进骨堆里给狼吃。


他是喜欢这头狼的,在一次次的观察和互动中,光影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


狼的毛发是深蓝的,很像夜里的天空,神圣而令人敬畏。


狼的眼睛是赤红的,像女人们割开猎物时飞溅出的血。


狼的身姿是优美的,像是团散发热量的白雪,即使是模糊的一瞥也会觉得触感绝对很柔软。


于是光影为她取名为白夜。


白夜记住了美味的肉食,恋上了熟肉的口感,逐渐依赖上这个她眼中天赐的村落。数年后天灾一次次来临,她也跟随着人的迁徙而移居。


光影自然是知道的,他越来越在意这头他所投喂的野兽,他开始在白日寻找她的行踪,在夜晚聆听狼皞试图找出她的声音。


尽管光影知道,狼是养不熟的。


又是一年严寒,白夜再一次被困在了村庄边上。


这一夜,她慢吞吞爬到坑边,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这时她才意识到,空气中那人的气息是那么猛烈,就好像……就在她身边。


白夜瞬间炸毛,警惕地后退着,龇牙哈气地环顾,只见那人站在林边,身形健硕,手里握着骨头。


光影也看见了她,弯下腰,伸出手,眼神中满是鼓励。


狼陷入了野兽少有的纠结。她不信任眼前的人,饥饿却驱使她扑上去争夺食物。但这些年她也感受到了人的善意。


这人打断了她的思考,这人走开了。


她也立即追上去,冲这人的后背扑去,却被一脚踹到雪地里。


她吃痛而惊慌地爬起,却发现人又弯下腰,再次无动于衷地望着她,手里是两根骨头。寒冷的冬夜,食物的香气愈发诱人。


为了求生,她忍着痛向人匍匐爬去……最后来到人的脚边。


眼前是那双沾雪的鹿绒长靴,狼抬头向上望去,骨头近在咫尺。她立起上半身,伸手去够,那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将骨头塞进她的嘴里就慌忙离开了。


光影走在回屋的路上。他的心扑通扑通飞跳,就好像他曾经在荒野上独自猎到的巨鹿,被一箭放倒后,在地上抽搐的模样。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遇到村里一众寻衅滋事的痞子。光影正要绕路,那帮痞子的目光却像苍蝇一样聚到了他身上。


无奈的光影停下来面对走向他的人群。


 「哟,这不是后勤么?我说,要不是我们豁出命去打猎,你这个胆小的老鼠要活活饿死,哈哈!」


为首的人指着他的鼻子,仰头大笑。

  

「这家伙刚倒完垃圾回来,臭死了,身上到处是脏水,还是离他远点吧。」


人群中传来交谈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被所有人听见。


人群爆发出哄笑声,他一声不吭,只是回想起每天晚上,他偷偷躲在林边,看见少女摇着尾巴趴在坑边津津有味地进食,温暖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


光影绕开人群,安静地走了,哪管身后传来讥笑和嘲讽的杂音。


又入夜了,村庄里一片静谧。可没多久,骤然下起了暴雪。


光影躺在木板床上,耳旁充斥着嘈杂的雪落声,心里担忧白夜的居所是否够温暖,今晚匆忙塞进她嘴里的两根骨头是否足以果腹。


天黑透了,人却一个打挺翻下床,胡乱裹上鹿皮大衣,冲向后院的门。


先前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时止住了,他抄起木棍打开门,发现是白夜,这位少女奄奄一息地蜷缩在门前,手脚冻得通红。她身后,是他许久未见的漫天大雪。


光影把白夜抱进屋里,用大衣裹住她。他点了油灯,坐在桌前用皮绳搓项圈。他给白夜戴上,项圈尽头的绳子连着墙角的石柱。


清晨,光影推开门,地上的积雪深厚,几乎能没过他的膝盖。紧接着寒风朝屋里袭来,迫使他赶忙退回屋内,到后院取了柴堆生火。


白夜也醒了,她迷茫地坐起来,片刻后开始撕扯项圈与皮绳,但光影没有来理会她。


光影用储备在屋内的冻肉做了早餐,吃完后,又把骨头拿在手里喂白夜。她这时表现得温顺极了,安静地蹲坐在墙角,顺从地在他手里进食。


光影对此很是满意,他轻轻抚弄了狼深蓝的毛发,柔软的触感带来满足的快感。


两天后,积雪融化的差不多了。人们纷纷出门,重新回到集体生活中。光影继续做着后勤该干的杂活,一日三餐地收拾冷炙,偷偷把骨头带回家喂给白夜。


白夜一直出乎意料地乖,每当他靠近,她就用那双赤红的兽眼呆笨老实地望着他,低下头顺从地从人的手中进食,在餐后安静地被他抚弄和擦洗。


光影觉得这就是幸福吧,他由此对白夜产生了依恋之情。不在家时,他满心想着白夜,脑海里勾勒她每一根发丝,浮现出她乖巧可人的脸庞。


夜里,他给白夜裹上毛毯,抚摸着她的头与脊背,哄着她一点点入睡。汹涌蓬勃的炽热情感油然而生,光影有时会为此感到羞愧,但只要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一切不安都会烟消云散。


光影爱极了白夜,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她身边。直到那晚他抱着骨头回家,白夜不见了。


光影瞬间慌了,找遍家里每一个角落,又抱着骨头去村外寻。可白茫茫的荒野上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不知她是何时用牙磨碎了皮绳,甚至装出温顺的模样来让他放松警惕。


他胡乱地思索着,在凛冽的夜风中踉踉跄跄地寻觅,仍然是一无所获。黎明时分,光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沉沉睡去了。


下午他的家门被那群痞子撞开,一把把冰冷的雪砸在他的绒被上。他猛然惊醒,抖开被上的雪,用皮衣裹住瑟瑟发抖的身体,愤怒地扫视着这帮人。


「小子,村里到处都是吃剩的渣滓,还不快去舔干净?」


「睡到现在,怕是懒病犯了吧,哈呀!」


「吃人施舍的食物,还敢不去收拾,我看他吃白食真是活腻了。大哥,要我们教教他规矩不?」


「嗨呀,来,揍他丫的!」


无数拳脚砸在他身上,身体如火烧般剧痛。偏偏他还没从寒冷中恢复过来,拼尽全力反抗,也只能被人群一次次打倒在地上。每当人的意识几乎要痛的晕过去时,刺骨的寒冰就被拍打在脸上,灌进领口。他终于没力气挣扎,模糊充血的视线望向墙角那根断绳,沉默着。


人们都打累了,为首的便把他拖到篝火旁,又将他的头重重摁向雪地里的食物残渣。人群兴奋起来,又开始轮流拿他取乐。他以失败者的身份被践踏、羞辱。


周围的人们信奉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因此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人群最终还是散去了,可浑身的剧痛使他只能像断脊之犬那样爬行。他就地掩埋了吃剩了的残渣,歇了会,等有力气爬起来后再朝家走去。


推开门,却发现白夜睡在他的床边,脖子上还挂着那根断绳。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他的大脑,与此同时,强烈的刺痛感随之传来。


光影忽然感到无边的愤怒,竟一下子爆发出力量来,站起身抓住白夜的手臂,把她甩上床。


他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和柔和,扒开白夜身上的布料,侵入了她的世界。


白夜惊醒了,疯狂挣扎着,嘴刚一张开就被塞入一大团衣物。


她的身上一丝不挂,光影的大手抚摸着每一寸肌肤,揉捏着她饱满的乳房。


她感受到自胯下而来的热流与快意,但难受的泪水不止地滑过脸颊。


光影粗暴地享用着她的肉体,做着狼类繁殖时的兽行,直到极致的情欲吞噬他们。


光影在陷入昏睡前的一秒,看见白夜泛红带泪的面庞,她眼中异样地闪过一丝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他便吻向她,抱着她在散发着体液气味的被窝里共眠。白夜半张着嘴,瘫软的身子挣扎不得,也就窝在光影身边睡了。


白夜想,这人是情绪多变的人类,是自私的人类,偏偏也是给她食物和温暖的人。


光影说她是听话的好孩子,也是最忠诚的伴侣。白日,他将白夜关在家里,黄昏时带她去遛弯——他意识到上次她的逃离也许是想念外边的天空与山野。


光影一边漫步,一边教白夜说话,白夜支支吾吾地学舌,过一会儿又去追赶远方的野兔。


白夜喜欢遛弯,光影教她说「主人,想出门啦」,白夜在这句话上倒表现出惊人的学习力来。


每当光影带着晚间的食物推开门,她就接过肉和面包放在桌上,牵起光影的手,摇着尾巴走向后门口,「主人,想出门啦」她含糊不清的声音,惹的光影心软地依了她,放她跑进日落的雪原。


再后来,白夜跟随在光影身后,在风雪中狩猎。


光影拉弓搭箭,松弦时正中猎物,她骁勇无畏地冲出,杀死垂死挣扎的猛兽。


光影踏着长靴走来,一路踩得积雪吱嘎作响,她也得意地摇起尾巴,接受着他的爱抚和夸赞。这样的生活真幸福啊,她陶醉地想。


小两口拖着猎物回到村落,痞子们在角落里欺负新的后勤。


白夜望向光影,光影轻轻颔首。她飞奔而去,三下两下打趴了这群欺软怕硬的寄生虫。白夜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扑向人怀里,二人相拥而立。


 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雪永无止息地下着,天灾频繁地侵袭村落,狼与人相依为命地生存。


 雪花落在他们发间,暮色降临村庄,冰雪上的篝火和天边的金星一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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