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為什麼總是執著於花?
「妳…女士,請問妳究竟是誰?這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而已。」
沉默,然後是一陣摸索。
直到發現我身上近乎被我遺忘的芽點。
似乎是因為一直穿著衣服,這些芽點從來沒有真正的長大,在還是一個小球時就逕自從衣服和皮膚的縫隙間消失了。
現在,這些惹人厭的東西和記憶再次浮現。
被安柏森林化的餘韻還殘存在我體內,只是相比最近發生的一切又是那麼微不足道,至少還沒有惹出甚麼麻煩事。
「約翰,我相信你已經聽過好幾次關於北境諸神什麼神話。」
「初始之火、神,還有魔王軍。」
祖母綠的眼瞳開始變化,祖母綠綻裂後百花齊放,隨後是墨綠,黃色的點像是鏽漬一點一點的侵蝕,不等黃是否飽和,楓紅的點緊接著嚙食,待盡佔一切,旋即驟變成褐,然後緩緩染白。
最後,一個嫩綠的小點自中心茁壯、填滿,回歸初次見面時的祖母綠色。
不經意間出現新的茶杯又被注滿了紅茶。
「呀!我的衣服怎麼沾上奶油和糖漿了?」
方才的壓迫卻因為突然的驚呼消散,時而讓人驚恐,時而如孩童般純真。
現在卻又因為衣物上的污漬而大呼小叫著。
「失禮了,這樣的驚慌失措也是久違。」
櫻色爬滿了臉,瞄了衣服又瞄了我。
沒關係,我也經歷過。
想維持自己帥氣的形象卻弄巧成拙,丟臉不說還麻煩到其他人,當下真的想把自己埋起來,或是跑到無人的曠野大叫。
所以說,不需要偷偷的用茶水沖洗糖漿,紅茶反而會讓污漬更加明顯。
妳看,這不是整個胸口都是褐色的茶漬了嗎?
沒事,忍住,忍住,把眼淚縮回去,初登場失敗而已。
這時抓準時機放開手腳爽快地笑一下,或是自嘲打趣,反而可以讓人留下落落大方的印象。
啊,意識到無法挽回,整個開始輝迷不振的想藏起來。
沒關係的!沒有人會介意,意外的突發總能考驗一個人應變的技巧,人要學習才會成長,我以前也是逞強說會騎馬反而被蹬飛到馬糞堆。
所以說,加油,不要哭,我開始聽到鼻音了。
深呼吸,吸氣,吐氣,吸氣,調整心情,把跑到喉嚨的淚水嚥下去。
好了嗎?還是要在緩和一下?
「咳哼!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地脈的守護者‧大地與森林的耆老‧握有生命蘇生的權能‧僅存的世界樹,人類名則為普雷西亞。」
「妳好,普雷西亞小姐。」
很好,就讓我們忽視剛才的失態,再次塑造嚴肅的氣氛。
妳是那個威嚴又神秘的陌生人,我則是滿腹疑問的迷失者。
所以我必須時刻的堤防妳,並試圖從妳口中偷取情報。
「我跟那孩子長得很像吧?畢竟同根同源,既是我也不完全是我。」
「是指西爾維嗎?為什麼妳會知道我的事情?」
「我有問過那個孩子,雖然她對身為母體的我很小氣吶,只有在跟我要求力量時才會願意理會我。」
「普雷西亞小姐。」
「太生疏了,我的同胞,叫我名字即可。」
「普雷西亞小姐。」
「噗噗,身為一名紳士,怎麼可以忽視淑女小小的要求?」
「普雷西亞。」
「是我是我!除了年齡以外什麼都可以問喔。」
「我能明確地說我是人類,為什麼稱呼我為我的同胞?」
「這真是……讓我有點感傷的問題呢。」
茶杯磕碰到茶盤,原先的風和日麗開始變得灰濛,天氣反映人心,抑或是其存在可撼動氣象。
是啊,我總是習慣透過表象便段是否要放鬆警惕。
擁有絕對力量的存在,傳說中身為地脈守護者,賜與豐饒與祝福的世界樹,是我才要揣測妳的心情,和藹也罷,憤怒也罷,都是憑妳喜好隨意施展。
「若真要說原因,那就是人家實在是太寂寞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沒有生靈記得甚麼時候,我就是孤單一人。」
「歲月流逝,那怕連山被彌平我依然屹立不搖,反而越長越高大,根系不斷蔓延直至接觸到日後被稱作地脈的能量,生靈視我為生命之母擅自崇拜。」
「被委託守護地脈能量也好,突然獲得超乎想像的力量也罷。」
「開花、授粉、結果,植物的本能驅使我讓種子散播。」
「但是我辦不到,無論我在怎麼欺騙自己那些分枝是我的族人,沒有種子也就無法誕生新的植株。」
「所以約翰你是奇蹟,你既有人的靈魂同時也是世界樹。」
雲闊,天晴,扭曲的歡喜滿盈在臉上,袖子被緩緩拉起,露出點點芽眼。
「約翰,我的同胞,為什麼要把這麼美麗的東西藏起來呢?」
隨著輕撫,芽眼的生機被緩緩地喚醒。
一切有些串聯起來,西爾維的誕生,被安柏變成樹,地脈能量,還有那對花近乎癡迷的景象,那第一次的授粉。
「普雷西亞,世界樹的分枝,有誕生的條件嗎?」
「該怎麼說,隨便生長也可以,但是若生長在地帶能量的節點附近會長得比較好,也可以就近看守地脈能量。」
手臂上的芽點開始膨脹,綻裂,長出嫩枝,竄出衣袖。
女人的注意力已全然放在植物的我身上。
因為雌雄異株,所以發現我是會開雄花的瞬間就認知到我是世界樹的一員。
因為是植物的天性,所以迫切地尋找能授粉的雄株。
果然,不能用人的思維去衡量妳們。
也就是說,你們的同胞並非我,而是這本不該出現的詛咒。
口中的愛,那些關懷和親暱也是為了花。
是花,而不是約翰。
授粉,亦等於與女性歡愉。
我總算理解妳了,西爾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