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昏沉,仿佛身处梦境。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视野还在缓慢恢复,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仿佛被某物吸引般,双腿自己向前方与上方迈进,每走一步都有音乐声响起——不知为何,我有点想跟着哼唱——像是踩着巨型的钢琴键,脚底的触感又像是半融化的冰面。
琴声与踩水声久久回荡,在恍惚中,我终于抵达长阶的尽头。
我下意识继续前进,却撞到了冰冷的屏障。
额头在某种棱角上「咚」地磕了一下,我顿时回过神来,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挡在面前的东西——一座宅邸大小的巨型宝石,无数刻面在磷光中闪烁,如同璀璨的群星。
我稍微接近那座棱镜,把手掌贴在上面,遮住晃眼的光芒后,才能勉强看到内部……那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好像正在沉睡,全身被裹尸布般的白布束缚着,好像已经死去。
唯独那张脸没被覆盖,尽管略有不同,但我绝对不会认错。
「为什么……『我』会在里面?」
又不是白雪公主,躺在水晶棺里干什么……
脑海中很快就浮出答案,我大概是在做梦,无论看到多么光怪陆离的画面,都是正常现象……可是,困惑仍然盘踞在我的心头,因为这无法解释,那股莫名涌起的、怀念感。
也许,打碎这道封印,就能解开疑惑。
虽然里面的人也有碎掉的风险,但反正他都跟琥珀里的古生物一样了,不像还活着的状态,就算真的碎成渣也没关系吧!
我举起右拳,准备直接砸开这座宝石山。
然而,魔力缠身并未如愿发动,没有血脉偾张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绵柔的暖意,就像午后的阳光,抚上我的肩膀与脖颈。趁我愣住的工夫,光芒如浪潮般,淹没了宝石之中的景象。
有谁,阻止了我;有谁,拥抱了我。
『还不是时候……亲爱的。』
同样既熟悉又陌生,亲切而略带稚嫩的嗓音,是谁的呢?
她所说的话语,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正想回头,却感觉脚下一空。
立足点消失了,我因此开始坠落,脱离温暖的拥抱,远离那道光芒。我知道坠落象征着苏醒,但不想就此分别,竭力伸手,而那散发光芒的身影也予以回应,轻触我的指尖。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亲爱……哎呀?!』
由那一点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后,我本能地一把抓了上去——
光芒发出颤音的同时,我的意识坠入了黑暗。
右手传来的灼热触感让我猛然惊醒,发现手里捏着柔软的白色光球。
似乎是我在睡梦中伸手,误把路过的它给抓住了。
「啊,抱歉……」
不过,到处乱飘的莉波也有责任喔,还长成这种简直天生适合被捏的大小,就像泡澡时用的玩具小鸡,只是不会发出「叽」的声音……我带着期待又捏了捏它,果然没什么响动。
啪,莉波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似乎有些气恼地消失无踪。
没有了光球的照明,房间顿时变暗了不少……咦,房间?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宅邸卧室的床上。
「回来了啊……」
我怀着安心感坐起身来,下意识摸向腹部。
被刺穿的记忆仍然清晰,感觉那种痛楚还萦绕不去……我稍微用力按了一下,才发现疼痛只是幻觉,掀开衣服仔细观察,也没有看到伤痕,甚至不存在色差,就好像根本没受过伤。
嘴里已经没有甜味残留,但我知道这是「万灵药」的效果。
伤势已经痊愈,得到了充足的睡眠,魔力和精神都完全恢复,可谓是状态绝佳。自己这边没问题了,接下来……我转过头,看向趴在床沿的红色毛团。
埃莱希娅双眼轻闭,正枕着小臂酣眠,脸蛋被压得微微变形,身体伴着寝息声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散发出薰衣草香。这家伙,只有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像是个美人呢。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把她搬了上去,帮忙盖好被子以免着凉。虽说不盖也无所谓,毕竟笨蛋不会感冒——开个玩笑,其实是因为她也有龙血护身——但这样应该更舒适。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在木地板上画出白线,我探头看了看窗外,判断现在是七点左右,在平时是晨练的时间段……但埃蕾睡得正香,看来今天只能放假了。
我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了扮成女仆的幽灵小姐。
「早上好,薇欧拉姊姊。」
「罗兰……看来恢复得不错呢!」
走廊里弥漫着檀香味,薇欧拉和往常一样和蔼可亲。
简单交谈几句后,我确认了那场战斗是昨天发生的事,爱姬傍晚就把我带回了宅邸。我只睡了一个晚上,没有「你终于醒啦,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种桥段,真是太好了。
「埃莱希娅小姐可担心了,整夜都守在床边呢。」
「不是说我回来的时候伤已经好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嘛,毕竟是埃莱希娅小姐……」
她「啊哈哈」地笑了笑,对此,我心领神会。
薇欧拉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她能感知到死亡的气息,所以看一眼就能确认我性命无虞。据说埃蕾还想「成为小罗兰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必须承认,很有她的风格。
但是,很遗憾,我第一个看到的是莉波……这算数吗?
想到埃蕾可能会有的反应,我笑了起来,薇欧拉也笑着说道。
「这套衣服很适合罗兰呢,不愧是【精灵】的设计。」
这么说来,原本的衣服和我一起被刺穿了,大概是丢掉了吧,而这件衣服风格很特别,简朴却雅观,还装饰着玉珠——我就说不记得家里有这种服装,原来是爱姬给我换的啊。
……是她亲手换的,还是用了魔法呢?
「爱姬在哪里?」
「请放心,她在休息呢。」
似乎送我回来的时候,爱姬已经处于魔力枯竭状态,她强撑着把我安顿好,并解释完情况之后,就回阁楼睡觉了——薇欧拉回忆着,捧住一侧的脸颊。
「那位大人踉跄的样子,真是前所未见……」
「诶……」
我也想看……不过,亲眼看到的话,心疼应该会大过好奇吧。
还是别去想象比较好,我脆弱的心灵承受不起。
「那我先去洗漱一下,很快就来帮忙。」
薇欧拉姊姊正在更换摆设。宅邸各处的挂画和花瓶,样式每个月都会轮换,既能保持新鲜感,也能让那些收藏品物尽其用,而不是放在储藏室里吃灰。
只是念力很难精准摆对装饰的位置,所以需要有人搭把手。
宅邸很快焕然一新,接着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拉贝尔先生已经到了,而埃蕾还睡得很沉,于是我独自迎接了他。顺便一提,他看到我时有些惊讶,似乎是因为前几天才听说我出远门了,而在异世界人的普遍认知中,「出远门」是以月为单位的外出……显然是没有考虑到『空间魔法』的存在。
说到『空间魔法』,我之前用的是……
「怎么回事,想不起来了?」
扭曲空间的手感还鲜明地留在记忆中,但对于怎么做到的却完全没有印象了,这种感觉不像「启迪」……难道说,魔法师在情急之下都会迸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吗?
奇幻版本的肾上腺素,说不定真的存在。
「算了,空想是没有用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的魔法知识还很浅薄,必须继续修行。
菜肴和餐具都摆好之后,那两位瞌睡虫仍然没有起床。今天的早餐是红菇洋葱汤,同样不适合放凉……应该说,人类的菜肴大多都应该在温暖的时候入口,此乃文明的证据。
「果然还是去叫醒她们吧。」
再怎么困,也不能不吃早饭,实在不行,还可以睡回笼觉嘛。
「那我就去二楼吧,爱姬奈雅大人那边交给罗兰更好。」
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薇欧拉把重任推到了我的身上。
说实话,我现在不太想和爱姬见面,因为昨天的事,我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万一她生气怎么办……这不是做错事怕挨骂的幼稚心理,相反,我不觉得自己有错,虽然当时是冲动行事,但就算经过深思熟虑,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正因如此,才更不想被否定。
尽管心怀犹豫,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准备一下。」
准备,自然是指泡茶。
红茶能够提振精神、缓解疲劳,虽然不适合空腹饮用,但是光闻气味就能让人清醒不少。根据之前的经验,叫醒熟睡的爱姬可不容易,而散发香味的红茶就是杀手锏。
看着热气蒸腾的水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伊露?」
我念出那位委托人的「真名」,水面因声而动,漾起波澜。
海蓝色的小巧人形出现在我的眼前,低头行礼。
『又见面了……贵客先生。』
「那个,『贵客』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我的问题,伊露像拨浪鼓一样摇头,看来还是不能回答。
不可否认我有些失望,但我叫她出来不是为了问这种事。
「你说的那位『蜃楼歌姬』,它已经死了。」
『……是啊,她凋零了。』
这位【妖精】拜托我解放「蜃楼歌姬」的灵魂,并赐予我蓝宝石作为报酬,没想到所谓的歌姬是一只大海怪。虽然我重伤昏迷而没有亲眼看到,但可以确定它被爱姬消灭了。
「你所说的『解放』,不是这样的形式,对吧?」
伊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似乎没有找到,但她不仅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倒松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她讲话流畅了很多。
『被解放的灵魂会回归起源,而那孩子已经去往虚无。』
「也就是说,我没有做到啊……那么,报酬就还给你吧。」
我从衣袋中拿出了那枚蓝宝石,递给水妖精。给我换衣服的人把原本口袋里的物品也转移过来了,真细心……不过,松鼠送的橡果好像没有一起放进来,为什么呢?
伊露愣了一下,随后带着悲伤的微笑摇了摇头。
『请您留着吧,毕竟那孩子的故事已经是悲剧了,无论以何种形式,只要能为其画下句点、结束她的痛苦,就是好事。』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本身倒是无法反驳,但她的举动明显存在疑点……
「……该不会委托只是借口,给我宝石才是真实目的吧?」
『啊……再见!』
她凝固片刻后,迅速行了一礼,啪地消失了。
甚至不掩饰一下吗?等等,至少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吧?!我试着再次呼唤她的真名,但她没有回应……这家伙简直像夏季的阵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连吐槽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棱镜』……她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送给我?」
我用指尖轻叩蓝宝石,散发微光的波纹随之泛起又平复,术式结构太过复杂,『显像术』也无法解析,看来只能问爱姬了。于是,我端起茶具,向阁楼出发。
按惯例在门上敲了三下,无人应答,随后推门进入。
机警、敏锐、不会遗漏任何风吹草动——这是【精灵】给人的印象,而事实无数次证明,刻板印象就是用来打破的。这孩子,睡着之后如此缺乏戒备,都让人有点担心了。
我把托盘安放在矮桌上,斟了一杯红茶,不一会儿,香气就充满了房间。
「爱姬,该起床了哦。」
窗帘紧闭,阁楼被朦胧的昏光笼罩。银发的精灵仰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小手叠在胸口,双腿并拢,脚尖相碰——睡姿端正到有些异常,穿的睡裙还是纯白色的,乍看之下不像在睡觉,更像是永眠……要是不知情的人撞见这场景,说不定真的会献花致哀呢。
还好我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不会再伸手试探她的呼吸。
「已经九点了,早餐都快冷掉了哟~?」
我一边催促,一边「哗啦啦」地拉开窗帘。
阳光透过大窗,将房间变得明亮而温暖,但这位小睡美人毫无苏醒的意思,连睫毛都没动一下。真奇怪,换在平时,只要端出红茶,她就会自己坐起身的说……
没办法,只好粗鲁一点了。
我推了推她的肩膀,被这样直接触碰,爱姬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色眸子泛着迷离的水光,仿佛半化的冰晶。
「可算是醒了,爱姬,红菇炖汤都快凉啦……嗯?」
半睁的双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闭了回去。
喂,这是嫌弃我的意思吗?难道要白马王子过来才愿意起床吗?真是抱歉,我没法把马骑上阁楼,不过我的脸应该不差吧,虽然现在稚气未脱,但以后肯定不会输给什么王子……
我稍微加了点力,继续摇晃爱姬,那娇小的身体被轻易推动,交叠的双手被晃得分开,左手滑落,搭住了我的手腕。
「……?!」
我的手腕被轻巧地一拉,明明感觉力道不大,身体却瞬间悬空,向牵引力的方向倾倒,仿佛物理定律也被这只小手拽偏。一阵漂移般的眩晕之后,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横躺在了床上。
什、什么情况……?
「爱……嘶。」
我才吐出半个音,就以咬住舌头的气势把话咽了下去。因为,如果完成后半段发音——也就是嘴唇再张开一点——就会毫无悬念地吻上爱姬的唇瓣,事实上,现在唇与唇的间隙甚至容不下一张羊皮纸,不仔细观察的话,大概会以为已经贴在一起了。
难道说,前世的演员们也是这样拍吻戏的吗?不,就算是专业人士,也没法如此精准地把控角度与距离吧?就算用魔力缠身强化五感,还是觉得很勉强……
我抿住嘴唇,把脸向后缩了缩。
「好险……」
我并不讨厌和爱姬接吻,不如说正好相反,但那也得看场合。身为注重仪式感的人,初吻必须有足够的铺垫、浪漫的氛围和逻辑严密的前因后果,而不是所谓的「幸运色狼事件」……无意冒犯,但只有没能耐的家伙才会玩那套吧?
如果就这样亲上去,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不是没有这样的好奇心,但拿这种事开玩笑无疑太过分了,所以不可能付诸实践。
「就那么困吗?」
都睁过一次眼了,居然还能继续睡,看来是真的很疲惫……
唉,拿这孩子没办法,就稍微让她赖一下床吧。
我保持着安全距离,端详起爱姬的睡脸。
微垂的嘴角、圆润的唇珠——从唇形到面容,没有一点瑕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生物居然能如此完美,就连人偶都无法比拟,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
等待许久后,想到早餐真的要冷掉了,我开始尝试挣脱束缚。
「咕,为什么抓得这么紧?」
「嗯……罗兰……」
爱姬的左手像手铐般牢固、难以掰开,右手又不知何时放到了我的后脑。就在这时,她念出了我的名字,一开始以为是苏醒的迹象,但仔细聆听之下,那含混的声音更像是梦话……
我预感不妙,连忙弓腰低头。
「唔?!」
纤细的双臂瞬间用力,仿佛渔船收网,将我卷入狭窄的怀抱。我的脸被爱姬按在了胸口,本能地想要惊叫,嘴唇又被丝绸睡裙和衣服下的肌肤捂住,只能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单薄而柔软的白绸,同样单薄、也还算柔软的胸部——隔着这两层缺乏效果的“缓冲垫”,胸骨果不其然地硌到了我的脸。我的右腕仍处于禁锢之中,后脑勺也被压着,腰部没有着力点,而左手竟被夹在爱姬的双腿之间,全身都动弹不得。
「爱姬……不是沉睡的公主,而是缠绕城堡的藤蔓吗?」
这孩子,睡糊涂之后竟然如此危险!
我还以为只有埃蕾会摆出这么糟糕的睡相,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不,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不妙、真的不妙。好不容易侧过了脸,得以自由地呼吸,钻进鼻腔的却不只有空气,还有花瓣与嫩叶的香气,即使贴得如此之近,也还是淡得让人心痒。
如果再凑近一点,这股气息会不会更清晰呢……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呢,难道我也糊涂了?
我尽量驱散杂念,闭上眼睛深呼吸。因紧张和其他理由而加速的心率逐渐平缓下来,随着冲击鼓膜的搏动趋于宁静,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占据了我的耳畔。
埃蕾抱着我的时候,隔着夸张的胸部脂肪,几乎听不到心音,但爱姬显然没有这种烦恼——我甚至感觉那颗心脏就在我脸颊边,以非常舒缓、缓慢到有些异常的频率,咚、咚地跳动。
「一半……不,还要更少……」
我下意识比较起来,发现她的心率只有我的三分之一不到。
怎么回事?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窦性心动过缓」一词,但这种病在『治愈魔法』的作用范围内,如果有的话,应该早就被治好了……那么,认为是种族特性或许更为妥当。
【精灵】的偏低心率和漫长寿命,二者是否存在关联呢?
通过探讨科学问题来转移注意的尝试很快就失败了,因为身体各处都传来不容忽视的触感,尤其是脸颊和、左手……
为什么,这纤细的身体,会如此绵软?
「不行,冷静……必须克制。」
唯一的救赎是,爱姬的体温明显偏低,有点像退热贴,让我在气血上涌的同时,还能勉强保持头脑冷静。然而,随着接触时间延长,冰凉的肌肤开始染上我的温度,酝酿起诱人的暖意。
拜托,不要火上浇油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克制不住的。现在出手的话,各方面都会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啊,异世界没有这类法律来着,太好了……不对,是更糟糕了!
虽然还未迎来标志性的事件,但这些天有感觉青春期正在临近,在此时期,我无法信任自己的理性思考,必须在自已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之前,从这座「囚笼」中脱离。
审慎考虑过后,我得出了最佳方案。
「再不醒来的话,我就偷偷摸你的耳朵!」
那就是威胁爱姬……别笑!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能动的就只有嘴了啊!虽然大声喊叫也是种有效的方法,但这种方法能叫醒的可不只爱姬,要是薇欧拉和埃蕾冲进来看到这般场景,我都不敢想象状况会失控到何种地步。
万幸,这病急乱投医的方法居然真的有用。
交缠的小腿与右腕的“手铐”终于松开,来自后脑勺的压力也被撤走,我得以自由地抬起头,盯着倦容未消的爱姬——她半眯着眼睛,正困惑地看着我。
对此,我露出恼火的笑容。
「早上好啊,爱姬,把我当抱枕,睡得舒服吗?」
「……?」
爱姬睁大了眼睛,冰蓝虹膜上的梦幻纹理完全展现,茫然之光在那些细密的褶纹间错落,仿佛能听到她在竭力思考的声音。我非常理解,一醒来就陷入窘境,换谁都会大脑宕机。
片刻后,她似乎决定先起床——
「「啊……」」
然而,爱姬动起双腿的刹那,我们同时僵住了。
在沉默中,她轻轻握住我的左手,从自己的腿间挪出。
互相道歉后,我们很有默契地决定不再提起此事。
我退到窗边,转身背对爱姬,用右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令人惊讶的是,经过一番折腾,这件白底绿绣的长衫居然没有起皱。
「今、今天睡得很沉呢,老师。」
「因为……上次魔力枯竭,还是几千年前的事。」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身后传来爱姬的嘟囔声,我判断不接话才是上策,所以保持沉默。
气氛异常尴尬,刚才的事造成的冲击太大,导致我想不到打圆场的说辞。那神秘的触感仿佛烙印在左手的肌肉记忆中,时间短暂而印象深刻的“第二类接触”,恐怕一生都难以忘怀……
「红茶,我可以喝吗?」
「啊,当然没问题,糖已经放好了……不过,最好先吃早餐。」
空腹喝红茶会伤胃喔,至少对【凡人】而言是这样。
「明白了。」
爱姬意外听话地放下了举到唇边的瓷杯,我诧异地扬起眉毛,而更令我诧异的事还在后面。
「爱姬,你……你的衣服……?」
在我转身的期间,爱姬已经换上了正装——理论上是这样,但那身服装与预想中大相径庭,魔法师风格的外袍,并非纯白,而是偏灰的淡棕色,衣裙也变成了陌生的样式……
那些细节先放一边,重点是、爱姬居然换衣服了?!我先是怀疑自己在做梦,用力一掐脸,感觉很痛,我又看向窗外,确认太阳还在东边,天气也很晴朗,没有暴风雪的迹象。
「之前的衣服被毁了,所以换了一件。」
「被毁?难道说,在那之后你也受伤了吗?」
「不,是我自己毁掉的。」
自己毁掉的?什么意思……嘛,反正没受伤就好。
那顶魔女帽倒是完好无损,虽然和长袍的颜色有些不搭,但是难得看爱姬穿新衣服,我可不会挑三拣四说「还是原来那套更合适」,光是能见到与平常不同的姿态,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既然要换的话,可以再多选几件吧?」
我还以为爱姬对那套纯白服装有某种执着心理,才没要她当换装模特的,现在终于打破了禁忌,那可不能浪费了这位「真的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的绝佳试衣人选。
埃蕾和薇欧拉肯定也会投赞成票的,嗯。
「蓝色和黑色,蛋糕裙和舞会短裙……都值得一试!」
看着充满期待的我,爱姬为难地皱起眉头。
嘛,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用想都知道会被断然拒绝啦。
「如果罗兰想看的话……」
诶?真的假的,这是同意了吗?居然可以吗?
那么那么,女仆装、哥特风、洛可可,还有兔女郎服装甚至各种比较过分的装扮也可以吗……嗯?太得寸进尺了?哎呀,不好意思,在触及底线之前不断试探,乃是在下的行为准则。
「……之后再说吧。」
或许是对我的企图有所察觉,爱姬推开了这项议题。
我喜欢试探底线,同时也懂得见好就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就“之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早餐,回想起来,我上次进食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了,再饿下去怕是会变成扁形动物。
我端起红茶,和爱姬并肩下楼。
薇欧拉和埃蕾坐在桌边,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有点好奇薇欧拉姊姊是怎么叫醒埃蕾的,也很想知道被看不见的【幽灵】叫醒是什么感觉……不习惯的话,应该会被吓到吧?
幽灵女仆向我们微笑致意,埃蕾却扭头不看这边,不了解她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生气了,但我对她知根知底,这家伙肯定是偷吃了几朵红菇,现在想掩饰先行用餐的失礼之举。
真是个傻乎乎的馋鬼,手里的叉子还滴着汤呢。
「我可是在调味上花了不少心思呢,尝起来怎么样?」
被我戳穿之后,埃蕾咽下嘴里的东西,站起身来。
金色的眼眸盯着我,嘴唇微微张开,我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便微笑着和她对视,随着目光交汇的时间延长,需要说出口的话语越来越少。最终,她呼唤我的名字。
「小罗兰……爱姬。」
埃蕾犹豫了一会儿,又看向我身后的爱姬,也叫了她一声,又迅速移开了视线。这种表现并不平常,看来在我昏迷的时候,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起因我大概能猜到……
不过,这气氛好像是和解的意思,那就不用我多嘴了。
埃蕾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欢迎回家。」
听到这句话,一切烦恼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是啊,我回家了……本就勾起的嘴角,不觉间扬得更高。
「我回……」
我正想给出标准答案般的回应,埃蕾却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俯身在我的衣领和袖口处嗅了嗅,还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瞠目结舌,连忙远离这朵奇葩,缩到爱姬身后。
干、干什么呢!你这家伙,原来是恋味癖吗?!
「不对劲!小罗兰的身上,有爱姬的味道!」
「不对劲的是你吧!哪里来的狗鼻子吗?!」
每次都在别人正感动的时候破坏气氛,这个坏蛋……
我气呼呼地坐下,开始享用尚有余温的汤肴。
摄取充足的营养后,我和爱姬悠然地品起了红茶。
埃蕾也端着茶杯,像模像样地小口啜饮,但她明显不喜欢那股淡淡的涩味,每喝一口都要撅起嘴……那讨厌却强撑的样子有些好玩,于是,我把她好不容易喝空的杯子重新倒满。
看到她当时的目光,我绽放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那么,下次出发是什么时候?」
玩闹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坐直身子,向爱姬发问。埃蕾皱着眉沉默下来,薇欧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场面,爱姬却一派轻松。
「不用去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甚至没有放下瓷杯。
不管是她的态度,还是回答的内容,都让我感到困惑。什么叫做「不用去了」?说得像是取消了无关紧要的行程,但这可是关乎世界的问题,和「无关紧要」完全是反义词吧?
看来,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是因为我把自己弄伤了吗?但是,那只是谁都会有的失误,在那之前不都很顺利吗?下次、下次我肯定会更小心的……」
「冷静,罗兰,那不是你的失误,是我的错。」
「别这样说……重点不是责任在谁!」
我有些着急,不自觉地拍了一下桌面。
面前的半杯红茶泛起涟漪,而爱姬脸上仍毫无波澜。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我不是要一个人去,我不会丢下罗兰的。」
「……什么?」
等一下,我有点被搞糊涂了……什么意思?
既不让我去,又说不会丢下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除非……
「我会留在这里,留在罗兰身边。」
「呃、哦……诶?」
就说了,不要突然讲这种令人心动的台词!
我勉强控制住表情,感到放心的同时,也冒出了更多疑问。
「可是,那些『拱石根』的异变,不用处理吗?」
「使者和希耶会处理的。」
使者……是指「巡旅者」吗?我想到了不久前见过面的友人、克诺莉艾。她那么弱,要是碰上与「蜃楼歌姬」同格的怪物,估计很难全身而退,真的没问题吗?
「那柱妖魔不是这次异变造就的,恐怕数百年前就在那里了。我们的情况只是巧合,其他人不会碰到同样的危险。」
「原来如此,那就好。」
哎呀,救世之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真是意外的展开。无事一身轻固然是好事,但也有种期待落空的失落感,我还想趁此机会周游异世界,饱览幻想中的风景呢,唔~
算了,和家人待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事情太过顺遂,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就像站在冻湖之上,欣赏迷人雪景的同时,冰层在脚下嘎吱作响……
……应该,是错觉吧。
在轻松起来的氛围中,埃蕾宣布今天的剑术训练取消。
「才刚从外面回来,就该休息一下嘛~如果想出门透气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散步,还可以去湖边钓鱼,用手抓也行!」
「不用了,我比较想看书。」
我一靠近水域,各种鱼虾就会凑过来,根本没有必要钓,但我不想抓它们,不是因为爱护动物——我又不是素食者——只是不想伤害对我怀有善意的存在,否则心里会不舒服。
而且,这几天已经晒了够久的太阳,是时候坐下来陶冶情操了。
本就有一头金发,要是再被晒黑,那可不得了……
本以为爱姬也会暂停魔法课,但她却征询起了我的意见。
「罗兰想照常练习魔法,还是休息?」
「当然是照常了,老师,我现在可是元气满满呢。」
「那就好。」
我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拍拍胸脯以展示活力。
爱姬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选择感到满意……事实上,在这时候问我的想法,本身就带有偏向性,近来她表达个人意愿的倾向越来越明显,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我回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决定先学习破除幻象的魔法。
纷繁的心绪,让我并未深思她之后的低语。
「要抓紧时间才行……」
〖风俗〗:在与众多异种族的交流中,精灵博采众长,发展出了兼具观赏性、实用性与多样性的服装文化,但对于不外见的衣物——也就是贴身衣物——缺乏关注,导致这方面较为落后,比如,精灵女性的贴身衣物只有衬裙。
白夜:本书实际年龄分级为“略高于男主肉体年龄”。
萤火:R15是你的谎言,对青少年的影响不可估量.jpg
嘶,莉波不准随地大小变,快给我变大(
罗兰威胁说要偷偷摸爱姬(精灵)的耳朵,何尝不是一种偷摸灵
企鹅还在追我
这是爱姬开始要把男主爆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