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暗夜無光

亞歷山大、桃樂絲、以及漢娜三人正在巷弄中穿行。


「要在42區找人,我覺得可以先去問消息靈通的本地人。」

亞歷山大邊走邊說。

「我知道一個人。」


「勒佩赫夫人?如果你是在說她,那我也知道。」

桃樂絲說。

「不用麻煩了,一大群瘋子,能藏到哪裡去。我只要靠感覺就能——」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來,就連腳步也停住了。


「怎麼了?」

亞歷山大問道。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天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很快就進入了無光的黑夜。與此同時,一種令人內心顫慄的壓迫感也隨之而來,這種壓迫感越來越強,好像洪水猛獸般朝他們撲來。


「快,找個房子進去!」

桃樂絲大喝一聲,拉著亞歷山大,就近踢開一間民宅的大門,躲了進去。


砰的一聲,被甩上的大門隔開了屋外持續傳的驚恐尖叫,但就算沒有門,這些尖叫也在幾秒之內迅速消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黑色、黏稠的泥漿一樣的東西不斷從門窗的縫隙漫進來。


情急之下,桃樂絲抄起屋內的燭台,用法術點燃了火。

燃炬術被施加在蠟燭,緊接著是其他神聖、或阻絕的法術。火舌轟地一下竄起,差點連屋頂都要被點著,蠟燭也在肉眼可見的被消耗著。


「快,手提箱給我!」

亞歷山大從漢娜手裡接過手提箱,一頓翻找後掏出一把魔法銀觸媒粉末撒在蠟燭上,蠟燭的燃燒速度立刻穩定了下來。


在魔法的加持下,火光開始驅散漫進屋內的漆黑液體,並將它們全部逼出房屋。

房間中僅剩下安寧,以及三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窗外一片漆黑,沒有一點聲音,那些四處蔓延的黑色泥漿似乎能吸收光亮,從窗戶照出去的光芒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幾乎沒有照亮什麼東西.


「這是某種結界吧。」

亞歷山大望著窗外的黑暗,平靜地問道。

雖然來的有些突然,但亞歷山大知道,是幕後的大巫準備出手了。


「不好說,看起來像是某種領域展開。這麼強力,範圍還很廣,多半是藉助了儀式的力量……光靠法術蓋不過去,有點麻煩。」

桃樂絲皺著眉頭,跟著也往窗外看了一眼。

「我感覺這只是個開頭,還有後續。儀式可能藉助了夜神的力量......而且這種不祥的感覺,是邪祟沒跑了。」


聽到她這麼說,亞歷山大突然一怔:「這麼說,夜神真的是邪祟了?」


「誰知道呢。對夜神的現狀沒有太多紀錄,或者也可能是我沒有留意。但不管怎麼樣,現在的夜神確實是連一點光都沒有了,只剩下黑暗。你想,純粹的黑暗,那能是什麼好東西?大概夜神現在就是這世間最大的邪祟吧,然後祂的信徒都是邪教徒。」


「難怪。」

亞歷山大想起自己被襲擊的時候,那個假冒的女醫生使用的明顯是邪惡的力量,當時他還以為是某種特殊的傳承或者技法。現在看來,應該跟夜神的變質有關。


千年前夜神敗北後,關於夜神的記載就變得非常少,帝國高層肯定掌握著夜神的相關情報,但這些東西不是亞歷山大這個底層貴族能知道的。


不過這對夜神的信徒,那些復國黨來說可不是件好事。先不說他們要怎麼復國,但有一個條件他們必須做到,那就是讓永夜國度那些被迫改信的人民恢復自己的信仰……但總不能讓老百姓去信仰一個邪祟吧?


得不到更多的信徒,夜神就會持續虛弱,甚至連帶著那些借用夜神權柄的信徒也會被影響。而不能改變自身的性質,祂就很難獲得更多信徒。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那些復國黨不可能想不到。那麼這千年來,他們做了什麼嗎?

他們能做什麼嗎——這畢竟跟神有關。


或者,我就是關鍵......這個念頭在亞歷山大腦中一閃而過。


亞歷山大沒有忘記,這一切都因為他的父親。

夜神的信徒認為父親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覺得東西現在在我身上,所以他們才不惜代價要抓我,甚至敢在首都弄出這麼大個結界。


原來我這麼重要啊,有趣。


亞歷山大收斂起腦中的想法,提問道:「這個結界,或者說領域吧,妳有辦法應付嗎?」


「初見的儀式哪有這麼好處理,而且人家肯定準備充分了......」

桃樂絲吐了吐舌頭。

「......給我點準備時間,你的東西借我看看,我找找有沒有能用上的。」


桃樂絲不由分說的翻起了亞歷山大的兩隻手提箱,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她又在屋內翻找起來。藉著這個機會,亞歷山大也開始審視他們闖入的這間民宅。


屋主看起來是一名鞋匠,地上堆積了好幾雙修補過多次的廉價皮鞋,桌上與牆上掛著許多處理皮鞋的工具。


42區那些窮到一定程度的市民是打赤腳的,不過即使是這樣一群人,在冬天也依然要穿鞋。但話又說回來,窮到那種程度的人是不可能找鞋匠的,他們有許多自己的辦法。需要鞋匠的只有貧窮,但依然要維持最低程度體面的市民。


屋主的生意顯然不是很好,這點從屋內的破爛程度就可知一二。


很快,桃樂絲在這間破爛的屋子內找到了她所需的材料。她將屋內最大的一張桌子清空,然後鋪上一張牛皮,用錐子在上面刻劃出法陣,並在法陣的四個角點燃一根蠟燭。


她從口袋中拿出一顆紅寶石,將其放在法陣的中心,然後穿針引線,用針尖刺破指尖,讓鮮血順著棉線滑落,然後滴在紅寶石上。


桃樂絲開始用北方古語念誦起拗口的咒語。

亞歷山大可以流暢的閱讀北方古語,但他的聽力和口語不是很好,畢竟現在幾乎沒有人說北方古語了。亞歷山大只能聽出桃樂絲前幾句說的是「火紋諭示,革上之石」。


伴隨著咒語,桃樂絲滴在紅寶石上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寶石也散發出璀璨的火光。忽然,一道閃光乍現,桃樂絲的血液炸出點點火星,火星四散,落到法陣上面,發出嗤嗤聲響,燒灼出一個個小點。


紅寶石散發的光芒很快黯淡下來,光線穿過寶石切割精美的表面,扭曲成道道幻影投射在法陣之上。與法陣上的符紋結合,看著竟然有點像42區的俯視圖。


「這是完全隔絕外界的結界,普通辦法出不去的,也聯繫不到外面。看來範圍是整個42區,這是黑暗的領域,想要借用光輝的力量會變的加倍困難……」

桃樂絲念著得到的消息,儘管在亞歷山大眼裡,儀式顯示的只有幾點火星和街區投影,但儀式的執行者往往能看到更多。


「然後這幾個火星點,就是破解儀式的關鍵所在……嗯,預示大概就是這樣,沒有更多了。」

桃樂絲搖搖頭,收起寶石。

亞歷山大看了眼她的口袋,懷疑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寶石。


寶石「理論上」在神秘學領域有很多用途。因為除了它本身的象徵意義,還匯集了大量的「慾望」或「心願」,就算沒有經過神祕學加工,也是非常強力的媒介。


但實際上,帝國並不是盛產寶石的國家,大部分寶石都依靠商隊從遙遠的東方大陸進口,就算是巫師也不是誰都負擔得起。

何況有許多儀式可能會導致寶石損壞,比如光澤變淡、汙濁或者碎裂。因此大部分教科和典籍,記載的法術和儀式都盡量避免使用貴重寶石,書上是有說寶石好用,卻沒教要怎麼用。


不過統治階級肯定掌握了相關研究,雖然與亞歷山大這種底層貴族無緣,但從桃樂絲無比嫻熟的手法來看,她肯定掌握了相關的傳承。


只是眼下不是推測桃樂絲傳承的時候:「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對方是老練的巫師,這麼明顯的破綻可能是陷阱。」


「肯定的。」

桃樂絲附和道。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在一個儀式裡嵌套另一個儀式,如果有人試圖破解第一個,就會中第二個儀式的陷阱……當然,這只是基本款。時間足夠的話,肯定會再加點別的。」


「那該怎麼辦,桃樂絲老師?」

亞歷山大看向屋外。

外邊靜悄悄的,外邊的人都到哪裡去了,之後又會有什麼東西出現?

「在別人的領域中行動,妳的實力多少會受限吧。」


「是有點麻煩,但你別太小看我,我也不是全無準備的。」

桃樂絲搓了搓手,一點兒也不緊張,反而戰意高昂。

「先去找你那幾個小孤兒,然後看我暴力把它破了!」


亞歷山大也笑了。

看來妳真的準備的很充分,對吧。那麼我就可以稍微亂來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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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桃樂絲的分身正領著辛西亞等人正在瘋人院裡亂轉。


在這個無限長的走廊中,一連好幾個房間,每個房間內都有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名修女推門進來,還沒有說什麼,桃樂絲的分身就一揮手,一股極強的壓力將修女撞到牆上,然後下一秒,修女腦漿迸裂而亡。


那鮮血淋漓的屍體落到地上,附近堆滿了同樣死法的屍體,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了。


「我現在基本確定了。」

在其中一個房間裡,桃樂絲的分身分析道。

「這是人的內心所形成的世界。規則極不穩定,想要用意識干涉物質非常容易,就像在作清醒夢。妳們也可以試試。」


「妳是說,這裡是別人的精神世界!?那些瘋子的?」


「當然,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桃樂絲的分身跨過倒在地上的一大堆怪物,這些怪物全部都被打得缺胳膊少腿。


跟在她身後,辛西亞也小心翼翼的跨過那些怪物屍體。她一不小心與一個怪物的臉對視,只看一眼,就令她打了個冷顫。


那些怪物,有的身穿醫生的白衣,有的身穿修女服,雖然有著人的外形,但四隻與臉孔全部都詭異至極,像是某個藝術家把烏鴉與昆蟲的特徵拼在一起做成的抽象雕塑,讓人本能的感到身心不適。


大概,在這位精神病患的世界裡,身邊的人就是怪物偽裝的,怪物伺機而動,被發現了真面目就會現出恐怖的原形。

而把他關在這裡,每天用各種「療法」折磨他的醫生們,無一例外都是怪物。


辛西亞等人進入這個房間,碰到的也是相同的遭遇,房間內是另一個看似正常的世界,但裡面的人全部都是怪物。


她們一開始還想探索一下這裡,找個人問問情況——即使那不是真實的人。

但在搞清楚情況後,現在她們只要一看到人,桃樂絲就直接出手打死。反正即使登場時是正常人,之後也肯定會變成怪物的。


「可憐的人。」

朵兒摟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已經嚇到崩潰的茉莉,一邊點評道。


辛西亞發現朵兒的膽子還挺大的。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那種大膽,每次遇到恐怖的場景,她叫的最大聲,可等危險一過,她就嘰嘰喳喳的討論起剛才遇到的怪事,感覺還有些意猶未盡。


作為對比,茉莉則是她們之中膽子最小的人。她們一連進了幾個房間,已經讓她嚇到崩潰了,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她必須摀住耳朵、閉上雙眼,靠人扶著走路。如果不是這樣,她早已經癱在地上了。

但她們又不可能把她丟在外面。


「那麼,我們有辦法出去嗎?桃樂絲老師,妳還能堅持多久?」

艾莉卡問道。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理性,沒有一絲驚恐。

這幾人中,最冷靜的就是艾莉卡。但她終究只是個大一新鮮人,跟其他女孩一樣,她什麼也不會。


「看情況,能再撐一個小時吧。」

分身說著,又一巴掌拍飛一個怪物,把房間的出口打開,一行人再度退回漆黑的走廊。

「這個地方很棘手啊。」


「怎麼說?」

蕾妮連忙問道。


「妳們都知道,瘋子足夠瘋的話,對現實的干涉能力堪比大巫吧?這麼多的瘋子同時發瘋,造成的混亂一定無比強大,以至於……」


「以至於什麼?」


「以至於根本不可能形成這樣的空間。每一個瘋子一間房,在裡面構築自己的世界,然後再用一條走廊將他們連起來?不,這太有條理了,這個地方就是儀式構建出來的,用來引導瘋子、利用瘋子的儀式......這可真有創意,我以前怎麼沒想過呢!?」


「桃樂絲老師?」


「哈,這可太有意思了......我們相當於被困在一個無比強大的意識集合體裡面,不管在這裡殺多少人,造成多大的破壞,對結界本身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只是徒勞的消耗精力而已。」

分身舔了舔嘴唇,摩拳擦掌。

「它的內部看似沒有弱點,不過沒有打不破的結界。想要打破它,意外的簡單,既然無法對本體造成影響,那麼就用精神攻擊!」


「哈!?」


「妳們有沒有想過,如果瘋子瘋到極致,會變成怎麼樣?」

分身說道。

「......混亂到極致,就是均勻;思想瘋狂到極致,就不存在思想。沒有思想,儀式就不足以成儀式,結界就不足以成結界。這個地方就是亂中有序,所以才麻煩,只要它變成完全的混亂,結界自然而然就破了!」


「那......意思是,我們也要一起發瘋?」

朵兒戰戰兢兢道。


「妳是豬嗎?」

桃樂絲分身的興奮勁瞬間一掃而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朵兒。


「?」


「我們跟結界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一起發瘋?」


「這......我以為我們也要變成瘋子,然後去影響其他瘋子......」


「要是真瘋了,變不回去怎麼辦?」


「妳應該有某種保險......」


「我弄一個儀式,把所有房間都串起來,讓那些瘋子互相影響,自己崩潰不就行了?」


「......」


「真不知道招生辦到底在搞什麼。妳還是轉到文學院去吧,我可以幫妳寫推薦信。」


「不用!」

朵兒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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