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三月在舞台上唱着透明少女。

她看着我,痛快地弹唱着。仿佛是在向我讲述那个夏日与少女的故事。那故事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少女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故事不重要,透明的少女也不重要,那旋律将电气化的海洋带到了整个会场,人们像是在浪花中翻涌着,享受着纯粹的夏日狂想。

激昂的高速扫弦,黑发的少女在舞台上舞动着海浪,嘶吼着,献身着,与会场的所有人一起享受着这一刻。

台下的人浪一阵接一阵。

我被一个狂热粉丝揽住,加入了人群,与所有人前后摇晃,欢笑着,兴奋着,成为这莫名空间的一部分。



演奏很快就结束了。

乐队再鞠躬。

三月将吉他放到一边的吉他架上,鼓手此时又喊了一声「少 女 万 岁!」

听众们跟着喊起来「少 女 万 岁!」


少 女 万 岁!少 女 万 岁!少 女 万 岁!


本是代替无界上台演出的三月,此时成了全场的焦点。满堂的喝彩,让三月不知所措。

她这时才开始脸红,是不是太晚了啊。

听众们,包括我在内,于是喊得更加起劲。这可不是为了让她再来一首,只是想看看那家伙的害羞模样罢了。

台上的田姐拥着三月,喊了句:「我们走了!」迅速离场。



我在听众们的簇拥下离场。

费了劲才到体育馆外面,我正靠着棵树喘气,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朝我走来,挥了挥手,说:「铭,你还活着吗?」

那毫无疑问是三月,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换了身衣服,优哉游哉地在会场外面晃悠。

「你看我这样,离死也不远了。」

「还能走动吗?」

「你说呢?」

三月扶着我,往停车场走去。



我们进入一辆七座面包车。学妹就躺在最后一排。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朝我们打招呼:「呦,算命的,还有铭,你们来啦。」

是站长。

兰sir坐在驾驶位上,说:「幸苦你们了,今天的表演很棒。」

三月嘻嘻一笑:「兰姐,没想到你也来了。」

「没什么,站长请我来的。记得系好安全带,我们走。」


车子发动,一路前行。

站长的嘴是决不可能停下来的,他说:「我们这估计只有铭啥都不清楚,所以我可能要多说一点你们听过的东西,你们别嫌我烦。」

「知道啦,你说就好了。」三月不耐烦地说。

我累得不想说话,站长见我默许,他便开始说明。


「躺在后面的那个女孩,名字叫花水,和三月一样是北港三中毕业的,高中期间被教导主任欺凌,所幸一个怪女人救了她。

之后的故事就和铭推测的一样,花水提前来天气大参观,在Chara Children的现场,觉醒了她的能力,不小心造成了事故。那时候,透明少女才唱到一半哩,真可惜啊。

花水后来进入大学,出于对轻小说的喜好,参加了动漫社,又因为她感觉自己实在对不起Chara Children,所以通过一系列关系,安排Chara Children再演,并接管了演出安排工作。

这样一来,阿铭,你心里肯定会有一个问题吧?」


那肯定啊!


「她为什么要与你战斗?这个问题是我们要回答的。」

我歇得差不多了,说:「她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其他超能力者。也就是说,在春招后的一段时间内,她遇到了什么人,或者是什么组织。」

「是啊。她自身的意愿是,保留自己的能力使用权。身为一名『天使』,不愿意为国家付出,也不愿意隐藏自己的能力,到底会有什么下场呢?」站长虽然还是在用很活泼的语调说话,但他的语言冷得惊人。

「你在说什么?」

「哦,对不起,我没向你解释。天生拥有能力的人,我们称其为『天使』,很浪漫的名字吧?在你与花水的战斗过程中,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能力有多么异常?国家禁止的东西,在她身上复现出来了吧?」

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他在暗指什么。

「果然如此。是枪啊。」

「是啊,所以说,我们有必要限制她对该能力的使用,说白了是保护她,不受国家暴力的驱使。国家暴力是很可怕的东西哦,不论是公安也好,军队也好,本能地会去吸纳其他暴力为己用。花水如果再不隐藏下去,马上就要被找上门啦,你说是吧!兰sir?」

开车的兰sir只是说:「那不是我的事务。我是你们的对接人,不能代表公安。」

「她不回答咯,阿铭。那么,我们从法律的角度上讲吧。花水不持有违法武器,但能做用违法武器的才能做的事,这样执法者们就很头疼啦。所以,要如何处置天使们,就成了政府不得不解决的一个问题。」

这样,很多奇怪的地方就能得到解释了。

「所以,所以啊,怪不得你会这么急切地与我对谈。三月也是你们的一员吗?」

三月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说:「我没有危害性,只是合作关系。对你,是我个人的事。」

哇,别再脸红了,我受不了。

站长说:「是呀,是时候向铭先生介绍我们了。我们是国立超自然结社,为了与天使们对话而成立的组织。一般的警察无法与天使抗衡,只有天使,或是能使用超自然力量的人才能与他们平等地对话。」

「所以你才会认识我的老爹。」

「他让这一切都拥有了可能性。他是容易与超自然事物搭上边的人,明白暴力的作用,还有你,你继承了他的暴力,因此我才会——」

「可以了,可以了……」结社与国家暴力有什么区别?将超自然力量纳入麾下的他们,我怎么才能信任他们?图书馆组织也好,结社也好,怎么能让人信服!

下一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带着三月和学妹从这辆车中逃离呢?

「不,不可以。铭。我们的宗旨并不是将这群人关进监狱,也不是将他们束缚或利用,我们要对话,我们要理解,我们要帮助他们!为了对话,暴力是必要的,为了理解,合作是必要的。他们不犯法,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若是因为某种意外而犯法,我们的律师团也有办法。我们是保护者!阿铭!你要相信我!我们都是迂腐,刻板,理想,浪漫的人!算我求你,能不能帮助我们?天护要有大事发生!我们需要你!」

「是嘛。」

「三月,你劝劝他。」站长言尽于此。

三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靠了过来,说:「我们都是怪胎。

在我小时候,我的能力被家人发现了,被利用,被囚禁,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想着我要是没有这份能力就好了。有人帮助了我,她与结社合作,将我从那囚笼中救出,你觉得这故事可信吗?「

你的语气不用这么卑微啊,三月。而且我身上湿漉漉的,别靠过来呀。

站长补充了一句:「这不是故事,三月。你的老师真的是个好人。」

三月的老师?

我说道:「你的老师,是39街的那个乐器行老板吗?」

「你发现了?」

「我肯定发现了啊。」我叹了口气,那时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那老师待她就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事实摆在眼前,她的确是受益者。

好吧,既然三月都这么说了,不答应不行了。

我对站长说:「那好吧,我相信你。但是,我们只是合作,我不会听从你的指挥。」

「那么,欢迎你,铭。你是我们最好的器使。」

不用听他解释也能明白,器使是使用器具中的超自然力量的人。

而且——

「器使和骑士音近,好烂啊,」我说,「你们不能想个更好的名字吗?」




时间已近傍晚,三月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看来她在演出期间,费了不少力气。其他乐队成员应该在某处庆祝着吧,动漫社的家伙们应该也已经找地方开宴了,你这样呆在我的身边,真的好吗?

车子在某个地方停下,我看向车外,是尚书房门口。

「走吧,两个小年轻,我带你们见几个人。」站长说。

三月睁开眼,松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下车,走在我后头。

我们走进尚书房,兰sir抱着花水跟在后面。门口的大叔还是老样子坐在那里,我们往店铺深处走去,站长轻轻拨弄着书架上的书。

他口中念道:


拇指怦怦动

必有恶人来


一扇隐藏在墙内的门打开,通往地下。

我们往地下走去。

「这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是文丁这里仅有的场所了。你们不用签什么合同,也不用什么协议,这里的设备你们随时都可以用。文老师!你在不!」

「哎,你来了!」里头走出来一位身材丰满的女人。这女人看着有些眼熟,我稍势思考便想起,那是去年监考打瞌睡的老师。

「这位是英语社团的文老师,今年高考完,从学校调职,成为我们的校园对接人。」

「各位好,欸?」她看见兰sir怀里的花水,跑到兰sir面前,喊着,「她怎么了!?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只是睡过去了而已,她没事。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兰sir说,「你跟我好好照顾她一会,其他人跟着站长走吧。」

我和三月,同站长一起向地下深处走去。


沿着漫长而阴暗的走廊一路前行,道路的前方是一处开阔地,一扇大门将我们隔在外头。

站长让我推开大门。

我用力将门推开,门的另一侧是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房间的墙壁边设置着架子,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风暴瓶,怀炉,腰带等等,都是我在老爹的书房里见过的东西。

房间中央,有一张圆台,能看出来是一张实验台,上面摆着些零件。

「为了和事物所代表的东西融合,到底要试多少次……」

有个鬼鬼祟祟的大叔,背对着我们,在圆台边喃喃自语。

站长对着大叔吼了声:

「喂!刻老师!你儿子来了!」

大叔转过头,我才看见他的脸。他是我的老爹。不再是危险调查员的他,在这里做什么?

「呀,儿啊,你来了,」老爹走过来,「站长,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他已一脚踏进我们的工作,我也没办法。」

老爹打量了我一下,说:「他的话,本事到是没问题,但他是我儿,别给他弄死了!」

怎么就弄死了!

「放心放心,今天不就活下来了,来,这是你儿媳。」

儿媳什么啊!

三月朝老爹微微鞠躬,说:「爸爸好。」

老爹惊讶地看看三月,又看看我,沉默了半晌,才说:「哎,好。」

「好,好你个头啊!」我叫出来,敲了敲老爹的头壳,「别乱说了,老爹你在这里干什么!」

「别叫啊,儿,小姑娘看着呢,」老爹一瞬间就从我口袋里掏走了怀炉,打开盖子,看看里头,问我,「这玩意好使不?」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我问老爹,「你说怀炉没有明火,这东西的火焰大得吓人,像是有灵性一样。倒是要谢谢它,不然我今天可要倒霉了。」

「对了,那就是好用,」老爹找了个小壶,朝里灌了点油,「给你满上了,家里的油也能用,好好使用吧,既然它帮了你一回,那它应该认可你了。」

「这样啊。」

「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来,主要是在书房里工作,偶尔来做做测试,」老爹说,「没早点告诉你真是抱歉啦。」

「唉,没事。」我摆了摆手,站长招呼我,让我和三月找了个长凳坐下。

「你们之后就和平常一样过日子就行了,花水的事,我和文老师会妥善处理的。如果接下来有什么事务,我会来邀请你们,届时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来。」



兰sir给我处理了下伤势,让我回家好好休息,本来是想开车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想稍微散下步,她便带着三月回北港去了。

换了身衣服,我从文丁街回家。

结社的事情,图书馆组织的事情,花水的事情,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全部在我的脑子里回荡着。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尽快回家。

在回家的道路上漫步,傍晚的天空清澈得不真实。这一年来,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现在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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