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第一卷

因為領主打仗缺人手,所以被強迫徵招。

連帶家裡僅有的雞和母羊。

因為戰爭輸了,所以成了奴隸。

有的人是雞,有的人是羊,有的人是牛,有的人是馬,通通按公母分別出售。

象徵奴隸的印記烙在手指勾不著的地方。

我的價碼,我的編號,我一生的詛咒。

農場,礦山,奴隸兵,幾乎忘記了人的生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老鼠和肥胖的蠕蟲是奢侈品,為了一口石頭般的麵包要跟同病相憐的人搏鬥。

忘記了時間和昔日的臉孔,至少我還活著,四肢健全,就是被煤灰折磨的不斷咳嗽,手指的關節扭曲腫脹。

直到我被轉賣到那奇怪的地方,以老鼠的價格。

眼睛和耳朵都被堵住,只能從觸覺得知自己正在被運輸。

最終,當眼罩和口枷被撤除也沒能見到陽光。

幽暗攏長的穴道,死寂的衛兵。

還有,腳下被高聳的城牆包圍的宅第。

城牆高聳的讓這方型的土地四邊都是漆黑。

植物覆蓋並侵蝕房屋的每處,雜草蔓延叢生,一棵巨大的樹貫穿了屋頂。

是什麼樣的主人會想住在這種地方?

還是說,這是貴族變態的嗜好?

寂靜被打破,帶著面具的領頭人終於開口,具體來說這些人實際的服飾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一切都神神秘秘每個人臉上都有一塊面罩,除了領頭的人物,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如同死物。

強制按在地上跪著,走廊唯一的強光是熔融的烙鐵。

「服侍、取悅、順從直到死為止。」

對奴隸不需要多餘的感情,就像替家畜烙上標記以供辨識所有權,但這次新的烙印是更為複雜的圖騰,我能從背部的肌膚感覺到,就連執行烙印的人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確認每處細節是否呈現。

隨後,便將我置之不理,但是背上的烙印不斷催促著我朝著漆黑的通道前進。

直到我看見陽光出現在通道的盡頭,我發現我其實是在一處高聳的城牆上,方形的空間和那棟宅第映入眼簾,腳前是無人操控的升降梯。

牆面佈滿青苔和植物的根系在石縫裡蠻橫生長,牆根邊是高聳的樹木成林,向中心延伸是一片芒草原。

我當時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主人會住在這裡,只覺得我可能會成為某個邪教的祭祀品或是魔法師結社的實驗體,又或是滿足施虐癖好的奴隸角鬥場。

烙印不顧初生傷口還未結痂,喝令我踩上升降梯。

隨著升降機緩慢將我垂下,牆角邊的樹林變成遮天蔽日的森林,光線一點一點的消逝,剛踏上腐植土和落葉的濕滑泥濘,背上的烙印再次督促我遠離身降梯,能夠想像得到未來的主人對於奴隸的遲到越發的不耐煩。

疼痛讓我迅速的辨識出路,直奔先前看見的芒草原。

遠處是跟人一樣高的芒草和那破敗的宅第,當初的眺望的通道變得好遙遠。

烙印仍在不斷催促著,強制我在比人高的芒草裡奔跑,衝向那詭異的宅第。

肌膚被草木劃開,細細的血珠像汗涓流,能在草間的縫隙間看到乾涸噴水池,被淤泥覆蓋的池塘,花圃的紅磚,被雨淋蝕的雕像。

最終,腳底踩到的不再是泥土和樹枝而是打磨過的石徑,或著說勉強稱得上是路徑的門前小徑。

至高的命令蠻橫的要求我跪下,將頭抵在地面匍匐,尖銳的草莖戳刺著赤身裸體的我,因為奴隸連遮蔽都不配擁有,對奴隸的裸體抱有情慾的人根本不存在,奴隸只是財產,連人都稱不上。

當門的絞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我聽到我新的主人正緩緩靠近。

優雅且輕柔的腳步聲,代表貴族繁瑣的禮儀和不容他人輕視的自尊。

「爬過來,然後舔。」

這是我跟我的夢魘第一次的接觸,當然此時的我還不允許用滿是汙垢的臉直視高貴的存在,卑微的我初次見到的是她的腳,但堂堂貴族卻沒有穿鞋子,我當時有些詫異卻轉瞬間覺得無所謂,這只是貴族的癖好。

蒼白的皮膚對應纖細的肢體,金色的頭髮長到接近地面,腳指甲沒有打理顯得修長,赤腳都是塵土卻沒有長繭,是因為不需要勞動讓自己的肌膚受損嗎?

「好好地品嘗這份屈辱,我的玩具。」

如果是正常的主人連讓奴隸靠近都不願意,擅自進入視線者當場被殺也是常態,但她絲毫不在意。

「我當初說要魔導人偶做為侍者,結果送了奴隸過來,為甚麼都沒有人好好聽我的命令呢?」

砂礫在臼齒間磨蝕,泥土的異味早已習慣,奴隸就是必須將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這樣主人的怒火才不會發洩在我身上。

「啊……至少你不會對吧?因為你是我的,只屬於我的東西,奴隸就是這樣不是嗎?雖然妳比不上人偶那般完美和服從。」

這絕對不是問句,貴族的習慣就是對下等人宣示不容質疑主權。

「你好臭,真的好臭,廁所裡的糞便都比你香。」

「男人都這樣嗎?身上這麼多毛髮,臉上,背上,腿上,手上,連這裡也有。」

「你是野獸嗎?」

毛髮被扯下的刺痛,還可以忍受,就像被火星燙到一樣轉瞬即逝。

「……我膩了,把頭抬起來。」

沒有裙子,沒有上衣,甚麼都沒有,長的不像話的金髮雜亂無章的舖在身上,看來我新的主人有異於常人的癖好。

我應該瞥過後立刻低頭,但是烙印拒絕我,強迫我檢視她的每一處。

我的主人是個還在發育的孩子,雖然我看不出年紀。

好瘦,看的見肋骨的輪廓,鎖骨也很深邃,卻又潔白無暇。

這是我第二個印象,我為數不多的人性。

再來,就是被暴力和剝削長期壓抑的獸性,但是若我展現任何性的衝動,恐怕我的男根會被當場切下,奴隸在主人面前不能有自我。

您要我看,所以我服從,僅此而已不踰矩。

睫毛和眉毛是金色的,稀疏覆蓋的恥毛也是,肉色的裂縫和皺褶,還在發育的乳房上粉色的禿起,在我盯著同時微微脹大。

這就是女人的身體嗎?我那時是這麼想,因為我自成為奴隸後便與女人或者說人類無緣。

當然就連我還在自由民時也是整日與農務為伍,男女有別是當時的共識,唯有新婚之時方能匹此赤裸相見後縱慾。

「你是第一次看見女人的裸體?」

金色的眼眸,如同狼一般有個黑色的瞳孔散發著駭人的震懾,吸盡光線。

整個人的配色就是金光閃閃,但是那眼睛漆黑的有如深淵。

「……想再看得仔細一點嗎?」

纖細蒼白的手指摩娑著陰部外圍擠壓著裂縫。

想,或許這是我死前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

能夠把握每個小確幸是我當奴隸這麼久卻沒有陷入癲狂的原因。

可是有哪個貴族會做出如此荒誕的行為?

但,或許她就是如此怪異,早在她赤裸並要求我注視時。

手指將裂縫撥開,如同樹洞般的孔穴。

抖動,膨脹,一張,一合,灼熱。

有一些水漬,是汗?

「如此癡迷……你也興奮了嗎?」

沉默,望向虛無,我唯一的武器。

「聽說,亞當第一次遇見夏娃也是這樣平靜……直到蛇的出現告訴何謂羞恥。」

被我自己抹上唾液沾上沙粒冰冷的腳趾正在摩擦性器,指甲戳刺著,她只是在逗弄自己的玩具,我的反應並不重要,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疼痛和恐懼足以抵銷性慾。

「亞當,你興奮了嗎?」

踩踏,輾壓,摩擦,搓揉。

像被針刺進指縫,但是沒有命令讓我鬆口表達痛楚。

屈辱,比鞭刑還屈辱這正是她想讓我體會的。

「看著我。」

嘴裡都是沙子和土,刺痛讓當時的我差點開始啜泣。

「很棒的表情。」

又來了,那眼眸裡的幽邃正試圖吞噬我。

妳想從我眼睛裡看見什麼?

「說,一點都不痛。」

「一點……都不……痛。」

「大聲點。」

粗糙的石磚刮著沒有皮膚保護的肉。

「一點都不痛!」

「大聲一點。」

「一點都不痛!」

白濁的異體像尿一樣噴灑,我很久以後才知道這不是尿,但又何妨?這可是對尊貴的主人十惡不赦的行為,將她的腳掌沾染的到處都是。

「這是什麼?黏黏的,還有點臭……真是神奇。」

「腳都被你弄髒了。」

「但是你也把你自己弄髒了,滿臉都是。」

是啊,但我也被我自己嚇到了,就算是跪著的姿勢液體的衝勁之大連我自己都被玷汙。

死,或是比死還悽慘,我必須盡可能的討好她,亡羊補牢。

「真滑稽,你是弄臣嗎?」

黏稠的像是米糊,味道好噁心。

「你怎麼還在舔我的腳?這麼喜歡?」

沒有命令……不能開口。

「對呀。」

「你是我的東西,你不能反抗我,你必須仔細聆聽我說的每句話。」

「只有你。」

「你就這樣跪著,直到我膩了。」

「不用舔了,但是你不能說話,我怕吵。」

這是我初來乍到,適應地獄般第一天的開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能從陽光的明暗粗略判斷時間。

強烈的日曬像火在炙燒著背,蒸發的汗漬刺激著傷口,寄身在身上的蜱蟲躲到陰影避曬,又或著試圖尋找更優秀的宿主。

我快死了,或是我覺得我快死了。

尚未癒合的傷口正削弱體力,骯髒的食物使得我不斷腹瀉幾乎擰乾我身體所有的水份,白色的黏液乾掉後呈透明在肌膚上緊貼,鬍子和頭髮都是。

手肘、膝蓋不能離地,臉似乎沒有要求,不能發出聲音,但是可以張嘴和吞嚥。

對於我這樣的奴隸,主人傲慢的漏洞是生存的希望。

濃黃的尿沖刷著臉上的污漬,這是我唯一的飲水。

有東西吃嗎?有甚麼是我脖子勉強移動範圍內能吃的東西嗎?讓人瘋狂的飢餓轉換肚子的絞痛,抓狂的要求我至少吃點什麼讓身體冷靜。

昆蟲、雜草、落葉、樹枝只要吃了不會死都可以。

蚊子貪婪的吸食血液,蒼蠅舔拭身體每一處尤其是陰部,跳蚤則離開我去尋覓新的宿主,手臂伸至極限也勾不著頭髮裡的蝨子。

眼前偌大的石板只有沙礫,連雜草都沒有,只能等,等待獵物經過。

四肢痠麻,刺痛,到喪之知覺,不斷移動觀察反而讓關節的皮膚摩擦潰爛。

陽光曬得頭昏欲裂,石板熱的燙人。

吃進嘴裡的只有嘴皮和嘴唇乾裂流出的血。

嘴裡一直有堅硬的顆粒卡在唇齒間出不去。

主人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這宅第將她吞噬。

奴隸並不信仰神,但只要能解脫痛苦,萬物皆可成神。

我當時是這樣想的。

現在回想,她早已失去了人心。

當時的我只是一件物品,被遺忘也是不無可能,如同被雜草掩埋的那些物件。

我卻心理僥倖的揣測是否會被餵食豬食或是餿水,像是以往的主人一樣只是為了折磨奴隸來取悅自己,滿足後就看著我們舔食這些「獎賞」。

所以,自大的我一跪就是七天,或者說大概是七天。

我很清楚跪著的其間沒有下雨,因為我的排泄物環繞在我四周,多到我能夠靠蒼蠅勉強苟活下去。

更淒涼的是腹部劇烈疼痛,似乎是得了痢疾。

晚風讓我開始乾咳出血絲,全身發熱意識模糊。

脫水讓我喝不到尿,那怕尿出一小灘也是流向他處。

似乎真的要死了。

我會像那些被折磨到失去心智的奴隸一樣嚼食自己的血肉嗎?

失去了一切,連只是活著都辦不到。

絕望的時候會只有回想起痛苦,戰爭的痛苦,酷刑的痛苦,傷口發炎的痛苦,飢寒交迫的痛苦,被迫離鄉背井的痛苦。

明明過往珍愛熟識的一切都在痛苦之下模糊不清,那女人的身體卻記得清清楚楚。

瞪大的金色眼睛和吸引目光的黑色瞳仁,長春藤般的金髮糾纏生長。

河谷般的鎖骨和肋骨交錯,和那像是發酵麵團一樣的乳房。

金色的恥毛像是麥田沿著腹部向下延伸,直到。

她的陰部,肉色的,但是很粉嫩。

像屠夫現宰的肉還未放血,也像是切開的桃子。

會抖動,會彈跳,那一粒肉色的突起會掀起肉膜後輕微的膨脹。

積水的樹洞,還有奇妙的味道,可能是只有女人才有的味道。

還有她的聲音。

為甚麼死前會想起這女人?

一切的罪魁禍首。

難道她的裸體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嗎?

我的故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對我來說都不是嗎?

此刻男根腫脹疼痛,比此刻所有的痛苦還要清晰。

好不甘心。

難以瞑目。

魔女,蠱惑人的魔女。

是妳消除我的記憶嗎?強行讓我記住妳。

為甚麼?

可能是生物死前本能想遺留子嗣,所以我的身體與意志相悖。

我射精了。

彷彿想要帶走這被掏空的身體最後的養分給新的生命,視野變得灰暗。

就在此時,伴隨著門的轉動聲,她出現了。

「又射出那些白色的黏液。」

「哼!還好我研究過了。」

「這是精液,只有男人才會產出這些東西。」

「情慾極致的產物。」

第二次被女人踩住自己的性器,幾乎要被擠碎的力道。

「然後這些東西都儲存在這裡……然後再從這裡運輸……」

好痛!好痛!

「咻—」

她用手指畫了拋物線。

「你對甚麼產生情慾?回答我。」

莫名其妙的問題,明明我當時已是將死之人,頭腦無法根本運轉。

多麼殘忍無情的女人,普通的奴隸主至少還會命人清理我的遺骸。

但她仍是執拗的仕途用同痛喝令我說出答案。

「誰?」

不要踩!不要擠壓!要破裂了!

好痛!好痛!好痛!痛!

「妳!是妳!」

不假思索又糟糕至極的答案。

「……我?」

她音調明顯變得有所起伏。

「你…對我…情慾?」

先是詫異。

「為甚麼?」

然後變得暴躁。

「因為……因為……」

生命進入倒數,我的思緒逐漸變得崩壞。

「吵死了!不要哭!」

磅!

那是踢斷肋骨的一擊。

「為甚麼?說!」

她到底在執著什麼?我至今仍然不理解。

鋒利的指甲輕易地滑開我的脖頸皮膚,強迫我抬頭。

金色的眼睛第一色劇烈晃動,蒼白的臉出現丹紅。

十分的激動要渴求我的答案,我用生命思索得出的答案。

「我覺得妳很漂亮,死前滿腦子都是妳。」

「……這樣啊。」

然後我就像垃圾一樣丟棄。

「這樣啊。」

「我很漂亮。」

「我很漂亮!」

「你覺得我很漂亮。」

「漂亮的我是你情慾的極致。」

「也就是,你想跟我……」

「噁心。」

磅!

「你好噁心。」

磅!

「禽獸。」

磅!

「噁心。」

磅!

「嘻嘻嘻嘻。」

磅!

「哈哈哈哈!」

「……你知道嗎?」

「書上說要讓發情的動物溫馴,最好的方式就是閹掉牠。」

「把這個骯髒的東西……」

「喀擦—」

受傷而腫脹的男根冰冷的手指夾住狠狠的擰著。

「快死了嗎?」

「不行。」

「我不允許。」

「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行。」

「因為你是我的東西。」

「我的。」

「永遠都是。」

當時我昏過去了,後面被說什麼做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醒來後新的傷口都恢復了,身體也復原不再咳嗽。

至少我還活著,對那時的來說是主人對奴隸一時的賞賜。

但是,若我能像今天識字且有機會去圖書館查詢文獻。

那可是堪稱神蹟的魔法,用血緣傳承的禁忌魔法。



若你對於語言學有興趣,其實古今中外奴隸一詞的來源都還蠻有意思的。

北大陸半島會稱呼為「羊人」,因為當地氣候嚴寒惡劣,人力反而比牲畜低賤,大量透過戰爭和私掠獲得的奴隸往往以羊羔的價錢交易。

平原的農耕諸國稱呼為「刺青者」或「烙印者」,因為是魔法教育系統建立的起源地,因此奴役契約的魔法十分盛行,奴隸身上的圖案象徵主人的身份,像是替自己牧養的牲畜落下印記一樣宣示所有權。

群島諸國會稱呼為「艙底貨物」,代表奴隸在大航海貿易時代的悲慘境遇。

沙漠地區的人會稱呼為「乾涸者」或「祈水人」,顯現水掌握在權勢之人的手中,珍貴的水資源只能透過上位者的施捨流到階級末端。

當然,也是有諸多其他稱呼。

不過通用的表現方式,或者說大家都聽得懂的方式。

恐怕是「衣不蔽體的人」,衣服的用料和裁縫會依照地位變得繁雜,但是連四塊布都不允許使用的人毫無疑問是底層中的底層,動物禦寒用的草衣都不准擁有,連牲畜都稱不上的人。

偏題了。

總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這裡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的荒誕。

高聳的城牆,頂端的升降梯,荒蕪的居住環境,唯一的居住者。

主人理應是高貴的存在,為甚麼會承受囚犯一樣的生活?

當然,我也只是在原地甦醒了,身體情況依然惡劣。

除了靠近陰影處,到處都被跟人差不多高的雜草覆蓋。

偶有稀疏的灌木。

但這無法構成人生存的基本條件。

我姑且不論,我的主人至今都靠什麼活下去?

以及,在我沒有意識之際她給我下了什麼命令?

奴隸不能違反主人命令,抗命者非死即殘,效果是立即的。

尚把奴隸當作工具的主人會在奴隸抗命時施加鞭刑或毒刑,但大部分都是省事的直接死亡。

整個空間只有我一個奴隸,我根本不知道在神智不清到昏倒期間我被下達了什麼,這是可怕的,因為只有奴隸聽到命令,命令才會生效。

可能你會覺得我應該緩慢的嘗試,反正橫豎都是死。

但我當時可是奴隸,奴役的教育早在我的腦裡根深柢固。

所以我繼續跪著。

等那個女人對我發布命令,或者說叫我滾,那也代表我至少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活動。

如今在我看來多麼愚昧無知,惡劣的教育竟能讓一個人愚昧至此。

可是這正是教育可怕的地方,洗腦你,告訴你什麼是對和錯,賞和罰,那怕沒有人盯哨,你也會不自覺地遵守並約束自己。

甚至對自己遵守規則而沾沾自喜。

雖然試著自欺欺人的遵從上個指令,但是我太虛弱了。

沒多久我就癱倒在地,明顯違反了「跪著」這個命令。

理解到命令失效的瞬間,哭泣和飢渴再次一同湧上。

我發瘋似的徒手挖掘草根,吃下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蚯蚓,不知名的甲蟲和幼蟲,多汁的發苦根莖。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

因為我聽到升降梯絞鍊轉動的聲音,還有食物的味道。

很高級很高級的味道,是的,我現在能明確地說那是香料,很多種香料復合的味道,還有奶油、鹽、蘑菇跟肉。

我當下唯二能聞出來的是湯和麵包,但味道十分濃郁。

食物的誘惑讓我奔向源頭。

從樹幹和蕨類的後面能清楚地看見戴著面具的傭人和餐車。

該說是餐車嗎,但是又可以供人站立在兩側的平台和圍欄。

升降梯在距離一層樓高以上的高度便停止下降,只見兩位傭人走進圍欄內,餐車便緩緩騰空,僕人們就只是站著,讓餐車往宅第的方向飛行。

從沒見過這樣的魔導具,作為燃料的魔石可價格不斐。

當奴隸兵時有耳聞,只有足夠強大的魔物會將自身吸收過多的魔素殘留在體內結晶,類似人類會隨時喝魔力藥水一樣,也因此就算擊倒魔物也未必能獲得魔石,獲得的魔石也優先用於製造魔導兵器。

這樣的魔石卻只是用來送餐?

我的主人是何方神聖?

在草叢內像狐狸狩獵雞一樣潛行,倘若主人吃飽或許有機會吃到一些食物的殘渣,那怕是骨頭也有一些骨髓可以吸食或是煮成湯。

如我預料,餐車在宅第的大門前停下,將飛行的道具停放在屋外,但是就算餐車和僕人消失在那破敗的宅第內,我也無法利用這個魔導具逃走。

簡單來就是奴役契約的絕對法則吧。

現在奴隸制度不再像過往如此可怕,逐漸轉變為雇傭關係。

但是當時的奴役契約法則是所有奴隸都銘記在心的夢魘。

『不可以蓄意傷害或謀殺主人。』

『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

『當第一條被第二條違背時,優先服從第一條。』

『奴隸不可遠離主人十公里,除非此距離有被主人更改。』

『當主人願意施捨自由給奴隸,需親自贈與被自身視為衣物的物品,以證明他已成為自由人。』

『自由人永不為奴,與此法則相悖』

簡單來說,逃不遠,而且奴隸身上都有烙印,很快就被直接就地處死。

就只能眼巴巴的望著,等待剩飯被推出時會灑落一些殘渣。

因為我那時害怕進屋會被那女人發現,只要我聽不到,命令就對我無效。

結果突然聽到她的命令。

「進來,到我身邊。」

明確的且清晰命令透過烙印感受到主人的意志,身體就這樣被迫往那大門走去。

推開門甫一進屋,卻沒有聞到木頭腐爛的味道,相較於外表的破敗,內部卻相對整齊,縱使樹木穿過牆壁和房頂,卻不見宅第支撐的結構被破壞,簡直與房舍合而為一,成為裝飾的一部份。

上深色木漆的木地板沒有腐朽和滲漏,幾何圖案的綠色壁紙彰顯主人的財力。

牆上掛滿著畫,天花板垂掛琉璃著吊燈讓昏暗的室內有著柔和的光源。

四扇本應是廚房、客廳、傭人房、洗手間的門被闔上,黃銅把手散發著不允許奴隸進入的肅殺氛圍。

稍微恍神就不由分說被命令督促地走向會客廳。

走廊上的地毯一路延伸至深處,空蕩蕩的置衣架,牆上碎裂的梳妝鏡,供客人等候的茶几和沙發,櫥櫃裡擺放著昂貴的雕塑和還有好幾個瓶中船,燙金鑲邊的精裝書整齊的占據一層櫃子。

但是所有擺設全部都蒙了一層灰,裝飾的花瓶剩下黝黑的漸層水垢,只有走廊的地面似乎是因為長期走動而沒有灰塵。

阻隔出入的城牆,荒蕪的土地,裸體的主人,看似無人居住的破敗房舍。

還有戴著詭異面具的侍者。

像是瓷器一樣的白色面具,光潔白亮,衣服筆直沒有皺褶,兩位女僕安靜地矗立在長桌兩側服侍。

主人就坐在長桌的主位,也僅有那裡有一張座椅。

會客廳從頭頂到腳底,每一處都是精雕細琢,蕾絲和流蘇,皮革和靠墊,浮雕和鑲嵌,連食器也是鑲金戴銀,浮誇的會有圖案。

桌巾和瓷器都是極致的白。

蘋果、李子、葡萄、石榴像是藝術品一樣帶著露水放在水果盤裡。

葉菜的綠和番茄的紅,洋蔥的白和果乾的褐,堅果的碎屑點綴其中挾帶橄欖油和油醋醬乳水交融。

麵包籃,湯盅,銀製的罩蓋藏著肉味鹹鮮的美妙,白色的奶凍與繽紛的梅果在棕色糖漿的交融下相得益彰,葡萄酒和香檳被安置在籐籃裡。

好餓啊,肚子餓的發痛,喉嚨都是胃液的酸味,那怕醬汁也好我也會珍惜的舔舐乾淨。

但,只是「進來」,奴隸必須安守自己的本分。

看見我進入會客廳,她並停下進食,饒有興致的看著我。

「你很餓嗎?」

側過身,戲謔的一隻腳踩著椅子斜靠在扶手上盤腿坐著,依舊是赤裸著,女性的性器隨著動作拉伸。

「跟動物一樣沾著自己的排泄物,還想跟人類一樣吃人類的食物?」

屬實廢話,奴隸除了飢餓就是餓死,只是想苟活而已。

但我連一絲反抗的心態都不被允許,那毫無生機的女僕就是我的榜樣。

我不需要思想,我不需要語言,我服從。

「人,之所以為人,在於思考。」

「放棄思考,與野獸無異。」

金色的眼眸瞥向人偶般無聲的僕人,然後瞪向我。

「可是。」

「我怎麼知道我正在思考?」

明晃晃的餐刀像鏡子在他手裡把玩著,然後起身走到我面前。

「吶。」

「我現在正在想什麼?」

金屬特有的寒冷讓我忐忑,餐刀特有的細小三角利齒刀鋒緩緩的從腹部劃過撕裂皮膚讓營養的血流出。

一道,兩道,三道,像畫家正在用畫筆肆意的塗抹畫布。

眼皮底下的自己如同被提取樹汁的楓樹,血珠緩緩地變大,滴落。

被割得很疼,但又被刮得很癢,死亡懸在心頭,第四道在胸口拉聳的很長。

我怎麼知道妳在想什麼?是要我忍耐妳的折磨嗎?背上的烙印沒有反應,所以不是要我回答?

「看著我。」

似睜似瞪的,尤其是她眼睛中間那吸盡一切黑暗的點。

妳究竟要我回答甚麼?玩膩了就放過我吧。

我只是渺小的渣滓,我不值得主人您過多的注意。

「我現在,在思考甚麼?」

主人對於奴隸的蠻不講理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毫無頭緒的問題無論怎麼答都有解釋空間,無疑是死刑啊。

認真回答?隨便回答?

好痛!好燙!背要燒起來了!

「湯快要涼掉了!」

「……湯?」

我能了解,怎麼會是這麼無厘頭的答案。

但是有的時候奇蹟就是發生在預料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的答案反而令人滿意。

或許吧?至少接下來的故事更為荒誕。

「我要你看著我,你卻比起我更在意湯?」

「你覺得我會在意那碗湯?」

頭暈呼呼的,肚子好痛,是因為流太多血嗎?

「我會在意……這碗湯?」

她捻起紅色的湯汁在指尖吸吮。

「啊……今天的……比較鹹呢。」

「番茄?甜菜?原來味道這麼豐富嗎?」

「被你這麼一講,我也開始好奇了,明明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我其實想吃東西?」

「我覺得餓?我感覺得到餓?」

「為甚麼?不是單純攝取營養而已?」

「那我現在呢?我正在想什麼?」

很奇妙吧,就是這麼突然的歇斯底里,確又蠻橫的命令我說出理由。

到底想從一個卑賤的奴隸嘴裡說出甚麼富有哲理的話?

說到底,我只是餓壞了,不知道是因為極度飢餓在顫抖還是面對摸不清頭緒死亡對話而顫抖。。

「那,那個遮罩下面是什麼?」

「應該是肉,我的主人。」

如我所言,白色的蒸氣在遮罩掀開的瞬間奔騰後消逝,褐色的醬汁覆蓋在兩個拳頭大的肉上,保溫的鐵板讓肉的油脂不斷受到鐵板的熱度炙燒,產生焦香。

「我聞到味道了……」

不愧是貴族,我連基本的溫飽都無從保證,卻會對這些不明所以的問題充滿哲理的應答,就吞下去不就得了?有甚麼好思考的。

「是因為你?」

像是被鷹隼盯上,金色的眼睛瞪得極大。

「……沒辦法,這也沒有辦法,因為無從比較。」

好冷,餓到好冷,牙齒都在打顫。

我必須吃點什麼,我見過太多了,每個快要餓死的人都會有這樣的症狀。

能否恩許我離開,我需要吃點草根或是蟲子,不行,這樣太慢了,必須馬上吞點什麼,吃嫩葉比較快,花也可以,還有花粉跟蜜。

「獎賞你吧,感激地收下。」

「這可是你一生都不見得吃得到第二次的麵包。」

麵包,麵包…麵包?!

就像是擦拭嘴角一樣愜意。

一片白色沒有雜質的麵包就這樣被深深按住女性的私處,從唇縫間摩擦過,遺留一點麵包屑,透明的絲線自唇角拉出,自麵包皮邊緣垂下。

「聖經說,情與慾是人原初的罪惡。」

「我會飼養你,你這頭動物。」

「你可以走了。」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

人為了生存無所不用其極,我連羊糞都能煮成湯喝下肚,只剩下吃人這條最後的底線,能不餓死就該謝天謝地。

但可恨的是,我到現在才記得那片麵包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真的太過於飢餓之下突然吃到平常不會吃到的美味食物。

奶油的甜香,鹽巴的鹹,柔軟濕潤但外皮酥脆,是那餘韻讓我堅持沒有失去理智。

好吧,也不能說充滿理智。

那一小片麵包根本吃不飽,我吃完之後仍然開始瘋狂的像野豬一樣吃各種蟲和植物的嫩莖,那酥脆的黃油麵包讓我充分地意識到我眼前吃的都是動物的吃食,這成了我往後的詛咒,任何入口的東西都會拿去跟那片麵包做比對。

此時奴隸的我十分懷念奴隸兵時期,至少能夠掠奪自己的財產。

嘛,雖然大多數都要上繳就是了,留下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垃圾,但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不是嗎?



把話題拉回到飢餓上。

據傳言,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不能不喝水,能夠採集食物果腹總會有用盡的時候,若主人對我不做任何施捨我終究難逃一死。

這萬萬不可,我可是忍辱負重堅持了十年,整整十年,就是為了逃離奴隸的身分以自由人的身分活下去。

可是附近一處水源都沒有,徒手挖水井更是天方夜譚,難道宅第內是有可以生出水源的魔導具?

情況過於嚴峻,代表這次的主人連讓奴隸活下去的意願都沒有,把我當作庭院裡的一個擺設,是「所有物」而非「活物」。

現在連收集雨水的容器都沒有,更別提果腹的食物。

唯一慶幸的是主人沒有下達絕食的命令,以及放任我的態度讓我可以有獨自摸索和思考的時間。

怎麼辦?難道要瞞著主人打造求生的營地?

有辦法隱瞞嗎?擅自使用主人的財產可是死罪,沒有絲毫辯解的餘地。

就算要做,白天絕無機會,夜晚沒有月光便伸手不見五指。

而且,主人會隨心情傳喚奴隸,很容易就被發現我從哪裡出來接受傳喚。

情報太少了,我必須搜索,不論是這牆裡的環境,還是主人的行為模式。

讀到這裡你可能會想說接下就是要說明我是如何絞盡腦汁活下去吧?

非也。

現在的你還是當時的我都太小看那個瘋女人,也就是我當時的主人。

還記得嗎?我前面說過的。

她說她會「飼養我這頭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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