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歡這張按摩床──它的柔軟包覆得像一個會呼吸的繭體,能讓我毫無防備地把自己交出去。
尤其是現在。
「殿下,我們要翻身囉。」
薇拉湊近我耳邊,聲音像撫過肩頸的夜風,輕得讓我有點癢。
我嗯了一聲,臉還埋在抱枕裡,有點捨不得這個姿勢。
但我知道接下來會更放鬆。
幾隻手小心翼翼地托住我,協力幫我翻過身。
動作緩慢優雅,就像是在搬運一件祭壇上的神像。
絲質薄巾依舊覆在我身上,只是被輕輕拉高一點,遮住早就已經濕漉漉的私處。
除此之外,我一絲不掛,躺在水晶燈光映照下,感覺整個人像要融進這霧氣與香味裡。
眼睛睜開時,我第一個看見的是貝兒。
她的胸部好大,從下往上近距離看,更能感受到那股驚人的迫力。
好想摸摸看呀,但我沒那個膽子。
我怕她會生氣,會討厭我。
貝兒就坐在我右側,眼神不急不緩地看著我,表情像往常一樣冷靜。
可我總覺得那目光裡藏著什麼。
「……我這樣一直盯著妳看,會不會太放肆了點?」
我避開她的視線,不自然地笑了笑,語氣裝得很輕鬆。
「不會。」
貝兒低聲回答,依舊用那種沒情緒起伏的語調,手指卻輕柔地從我的肩膀一路滑向鎖骨。
「您今天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我其實更累的是心。
整晚的舞會應酬、笑容、跳舞、跟人保持禮貌距離……只有現在,我才是我自己。
「我今天在舞會上……表現得如何呀?」
我躺在按摩床上,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香霧吞沒了。
是那種躊躇又帶點撒嬌的語氣──不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只是想聽她們親口說出來,讓我心裡暖一點。
果不其然,第一個開口的是薇拉。
她一直是最直接、最不怕出頭的那個。
「漂亮得不得了呀,殿下。」
她一邊推著我肩膀的肌肉結節,一邊笑著說。
「小的看見那幾個貴族公子跳完舞之後,臉都像被吸了血一樣紅。他們今晚回去,大概都睡不著。」
我笑了,沒睜眼。
她這種誇張的講法,我已經聽慣了,但還是很好聽。
接著是瑪琳,她的聲音總是軟軟的、像晚風一樣。
「殿下今晚真的好美……禮服選得剛剛好,裙襬轉起來的時候,就像、就像……紅玫瑰盛開的樣子。」
她幫我擦著小腿內側,語氣中有著一種幾乎要融化人的柔情。
「小的真的有一瞬間捨不得讓妳被別人牽走。」
「謝謝……」
我輕輕應了一聲,臉頰不小心染上一點熱意。
這些讚美我聽過很多次了,但不知為何,今晚特別讓我在意。
我睜開眼,把頭稍微轉向右側──
那裡,貝兒正安靜地幫我抹護膚油,一語不發。
她始終不太會參與這類閒聊,但我還是忍不住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期待。
她感覺到了。
貝兒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瞬,但仍舊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繼續把油推開,一寸一寸,從我肩膀推到鎖骨。
我等著她開口,卻什麼都沒等到。
「……貝兒呢?妳覺得我跳得怎麼樣?」
於是我輕聲地問。
這句話不像詢問,更像是在邀請她靠近我的心。
我沒有回頭,只安靜地看著她,眼神像一隻躲在窗簾後的小貓,等著被誰發現。
貝兒的手指還在我鎖骨邊緣緩慢推動,卻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似的,失去了剛才那份平穩。
我忍不住看著她,眼神帶著隱約的期盼──
我不是第一次暗示,但這次,我真的希望她能給我一點答案。
貝兒低著頭,那張淡漠的臉半藏在水晶燈的光影裡。
她的睫毛動了一下,像是心裡掀起了什麼。
終於,她開口了。
「……殿下今晚的表現,毫無破綻。」
語氣仍然冷靜,像在報告任務完成情況,而不是回應心意。
我眼神閃了閃,覺得有點刺。
這話太……太公事公辦了。
「您一直都很出色,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不滿,聲音放輕了一點。
我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
我的指尖不安地動了動,像想抓住什麼,卻只抓到絲巾的皺褶。
「……那妳呢?」
我試圖再問一次,語氣更輕、更小心了些。
「妳怎麼看我?」
這回她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幾秒,她才低聲道:
「小的……」
語氣忽然變得不穩,像什麼東西掙脫了理智的繩索,又很快被拉了回去。
她抬頭看著我,目光裡第一次出現真正的情緒──不是冷漠,也不是疏離,而是……一種深藏許久的遺憾。
「殿下是非常溫柔的人。」
她終於說。
「小的……不應該有太多個人情緒。」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輕輕地刺進了我心裡某個位置。
我沒有追問。
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雖然她什麼都沒明說,但我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她是在保護我,也是在保護她自己。
她不是拒絕我,只是還不能接受我。
「……好吧。」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睫。
「那就……等哪天妳可以有情緒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她沒有回應,只是再次低下頭,繼續幫我塗抹那瓶已經快用完的香霧油。
可她的手,還是微微在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