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大日子,花街上张灯结彩,据说是有都城的显贵要来体察民情,完事后,就需要安排些慰劳。这些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官妓、私妓可玩,能来一趟可不容易,再加上他们手头阔绰,对任一家妓院来说都是稀客、贵客,为了拉到生意,各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但今年,城里的所有青楼都得给「桃花姑娘」让路。
大腹便便的贵客,穿着县太爷献上的新衣,被花儿似的艺妓们迎上了玉楼,老鸨对他又夸又赞,求他来破处子的身子,捧得像这天地是他开、百姓是他造一般,就是那盘古、女娲来了,也得倒头拜上一拜。真不敢想,若是皇帝亲自来了,她是否要抓个貌美的姑娘、做了脍肉献上去。
那贵公子,人还在房外,便已摩拳擦掌,只是压着兽性,先来上一嘴经纶诗赋,又是「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又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不知他是来狎妓、还是来论道,末了,他才一面吞服灵丹一面直抒胸臆,来了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着步子闯进房内。不多时,那里边便传来喊叫声,那声音先是威吓、后是求救,起初还沉着,不时就狂乱,一遍又一遍喊,却不知老鸨这次为何没有回应。
原是那落在柜上的元宝太响,遮天蔽日,女子的哭喊,就是如那倾盆大雨,也能盖得下去。落在袋里的钱财越重,老鸨身子就越轻,仆人抖出的几个金锭,已足够把她从称上顶到天上去。权贵桌下一碗残羹,足够多少蝼蚁上青天!
再看那房内,贵客早已抛了锦衣玉带,底下跟畜生无异的巨物步步紧逼,那垂涎的龙首,同要食人样怒张着、吐着白气。
衣不蔽体的樱馨缩在床帐角落,每每肥汉爬床,她就狠踢猛踹,可那嫩白的脚掌撞在满是肥肠的肚上,就像是用豆腐去赶糟蹋田地的山猪。樱馨如那给豺狼围猎的绵羊般,每次都要叫他撕下一片衣料,那禽兽倒也乐在其中,光是听着美人的声、闻着仙女的味,精水便跟淅沥小雨样泄个不止,不多时,那床单、还有那铺下的地,便已给他的臭浆泡了个透。
前戏做足,肥硕的畜生从桌上抓起蜜桃啃了一口,就着掺了兽药的酒咽下去,然后便提着酒壶,将樱馨恶狠狠碾到身下,卡着她的脖颈,待到她几欲昏死,便一边把烈毒的药酒通通灌进她的口鼻,一边把粘腻的臭精抹进她的腿心。
一道门给撞开、一道门给门拉紧了。
哀鸣止了,换了娇吟、换了那床榻的吱呀、换了那门外对仆从的阿谀、换了那一间间房里嫖客的喘息。
「啪!」
……
樱馨受难,一无所知的招宝此时却满心欢喜,给县太爷送了新衣后,他便听主家的话,不去四处走动,只待那都城来的贵人打道回府,他就去青楼赎樱馨出来。原是要问主家借三十两,自己拼拼凑凑先拿八十两去试,结果主家硬是直接给了五十两,叫招宝替他回报小姐的恩情,一百两银子在手,就是樱馨不去跟老鸨斡旋,也够赎她的身。招宝把那一百两银子换了银票,枕在脑袋下边、一遍遍梦着带樱馨离开玉楼、离开花街的样子,他还要把父母、把林工一家也接到县城来,攒些钱两,在城里办场风风光光的婚宴,就在那赵女浜的边上寻个酒家,叫乡亲们都来。让河里的先人们、村里的后人们都知道,即便县城是座魔窟,他们绿岭村也能扎进一脚。
翌日一放工,招宝便顺着大路欢欣雀跃的跑,边跑边笑,为了接樱馨回来,他踏踏实实做了一年多的工,既在账房算过账,又给贵客送过货,一天干下来也有几钱几钱的工钱,短短一年,也攒了好几十两,那几百个日日夜夜跟白驹似的。都说县城是鱼跃龙门,他这沟里的泥鳅也从臭浆里钻了出来,总算是长成条金色的鲤鱼、要再试一试那入云的龙门。
跑着跑着,那土路就铺上了青砖,边上行人几乎只剩下穿着布衣、帛服的,招宝没注意那些,直跑上一座桥才停下,河上飘着画舫,男男女女在舫中饮酒作乐,还能听到歌乐声。招宝只觉天地忽明忽暗,眼前景色给汗水浸着,像梦里一样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只觉得心中无限振奋,连日光都像是从他心里、从他瞳仁里泵出来的。
「砰」的一声,招宝摔在地上。原是他心猿意马,被一位奔来的白面书生撞了个满怀,两人双双摔个屁墩,书生起来,道声歉,又边抹泪边跑。那光景,像极了当初寻死的招宝,都说文人敏感,穿着长衫养尊处优惯了,遇一点事便承受不起,招宝短衣出身,这些年什么委屈都也受过,自认不再会同他一样当街流涕,摇摇头继续走了。
怪的是,越是往前,路上的人便越多,脸上均是惋惜,吊丧似的围在妓院前边。
「可惜……可惜……」
「真是……」
「竟然对桃花姑娘……我恨不能把那人!」
「嘘!不怕掉脑袋么!」
「也不知是怎样的淫药,竟连脑子也能烧坏。」
「嗬,我倒想知道那桃花吃了药在床上有多骚哩,碰也碰不得,还讹我一笔银子,总算遭报应了。」
争吵,喧闹,那花名传到招宝耳里,就像一根细长的银针,挑破了他的鼓膜。
他推开人群,走进青楼,只见那老鸨哭红了眼,跟条虫似的倒在地上,旁边放个玉盆,里面积了不厚不薄一层银钱。
青楼今日不开张,只把一个女子摆在门前,她躺在床上,分明还喘着,却把那木床衬得像灵床。
十斤重的桑皮纸落在玉盆里,连一块铜板也溅不起。
招宝的嘴大张着、胸口起伏着,唇上蓄起的胡须吹动起来,看客与老板均被震得瞪大了眼——
几日后,县里的人都说道,染坊的长随要娶个废人当老婆。
几月后,县里的人都知道,染坊的掌柜娶的是当年的花魁。
几年后,县里的人都称道,城东的富商亡妻以后再未新娶。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