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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早餐

我迎来了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长达一个星期的带薪休假。

而且，是特许的。

休假当然很好，哪里会有打工人拒绝休假呢？甚至是带薪假期，还不占用原本的假期时间，只要是经历过工作的人都会为之欢呼雀跃。而且柜台小姐这份工作看似轻松，实际上不尽然，每天都要摆正坐姿乖巧地坐在柜台前，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肩膀和脊椎以及腰部都会感到酸痛，每天回到家躺下来整个背部都感受到一股剧烈的舒张感。

可以这样说，已经不想再坐着了。

坐着很累，坐着也很难受，变成只能躺着的废人了。

然而，明明是可以一直睡到中午懒洋洋悠闲度过的理想假期，我却不得不早早爬起来坐在镜子前往脸上涂染化妆品。平时工作我也会化一点清单的妆容，只能说幸好之前跟柯莱蒂学了如何化妆，没想到自己真的有用上的这一天，过去的自己说什么都不愿乐意吧。化妆什么的太像是女孩子会做的事了，当冒险者的话即使是女性也完全不必化妆，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而且也不知道给谁看。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大概就是这样。

我绝对不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绝对！这只是出于礼节性的，需要化妆，尽管比往常上班的妆造要仔细一点，但也只限于此了。没有任何别的深意，也没有代任何情感，仅仅是……嗯，麻烦了人家一件事，而且人家也为自己跑了大老远的路，一路上这么辛苦什么都没抱怨什么也都没要，一点都不打扮就去见人家也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

为了报答那人，今天就请他去吃饭吧，之前跟克莱丽莎去过一家不错的餐馆，就去那一家吧。之后再去哪里呢？不对，要考虑的是之前吧？吃饭还得是中午呢，那就要先找地方吃早餐了。可是……这可能有点困难。这个世界平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那太过奢侈了，每天两餐是很常态的，不过那人是贵族倒是会有。也因此，早上商家都没有开门，所以说，这样一来，就只有那个了啊……

这样想着，翘起来的刘海也梳理整齐了。我再贴近镜子检查了一下眉线和眼线，嗯，没有问题，最后再用红色的铅粉泥摸到嘴唇上就可以了。这个世界的人还不知道铅粉是有毒的，每个女人化妆都必须往嘴上抹一抹口红，我实在是难以接受。一想到有毒就很难狠下心来涂上来，可是除此之外却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铅粉泥的效果，要么就是同样具有毒性的锗石，有过之无不及了。于是只在比较重要的场合下的妆造我才会涂上，稍微接触一些问题也不是很大。

随着夏季的接近，天气也愈来愈热了起来。考虑到今天可能要出门，我便穿得稍微清爽一些。白色的连衣裙虽然看起来有些朴素，但也正好，穿着太过华丽的话总感觉闷得慌。以前做冒险者穿着厚重盔甲每次回家脱下来浑身上下全都是汗。里面的内衣都变得湿漉漉的。

转动轮椅的滑轮，我离开卫生间穿过客体走向厨房。今早听过一次冒险者公会的自鸣钟响起了，八点如果过去了的话，现在大概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平时都很少会在早上做饭，并不是经济上拮据的问题，吃一顿早餐的钱还是足够的……只是，嗯，每次休息日醒来就已经是烈阳高照的时候了，讲通俗点就是我其实有着睡懒觉的坏习惯。非常容易就睡过，工作日早上没有迟到其实基本上都依赖克莱丽莎敲门来喊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具身体按时间来说，应该正是最年轻的时候，可是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往往却觉得相当疲惫。想到前世好像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一直觉得睡不醒。年轻人倒是很像想象中的老年人那样啊，睡不够。

首先从柜子里拿出不久前新买的已经发酵处理过的面团，再放到砧板——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砧板的概念，我只是找了一块木板削平整当做砧板使用——按压排气。随着面团逐渐从僵硬变为酥软柔顺的感觉，接下来一步就是将其分割成小块，再将这些小块一一整形、揉动，最后再进行一次发酵和提前预热，才能进行烘烤出炉。

值得注意的是，食材用量越少的，越要注意克数，像酵母或者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最开始做面包的时候，要不是加多了要不就是加少了，烤出来的可完全不像是面包。而且需要注意烤箱的温度，这个世界没有定温烤箱，因此火候的把握基本靠个人经验，最好使用上下火均匀烘烤，后面以较低温火完成。

然后是准备鸡蛋，我考虑了很久是煎蛋还是水煮，为了风味考虑还是煎蛋吧。起锅、点火、烧油、下蛋、放盐，最后是小心翼翼翻转防止煎焦了或者形状变形。由于之前也操作过很多次了，三下五除二轻松搞定。重复一次，两片卖相还算不错的白煎蛋。

除了鸡蛋外还差一碗汤了。面粉加水，调成稠面糊，搅拌均匀，缓慢倒入面糊，一边倒一边搅拌，不要让面糊凝结成块。把胡萝卜、青菜、花生、木耳、豆腐皮，昨天还剩下的肉沫都倒入碗中，放入盐和稍许最奢侈的胡椒以添风味即可。这并不算是难事，做汤实际上更多就是，嗯，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加就然后煮热就可以了。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望着桌子上自己准备的很简单的一餐，对贵族来说未免也太便宜了些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贵族早上会吃什么就是了，但肯定不止这三样，有钱人的话，早上说不定会有烧烤？不过早上就吃烧烤未免有点不太健康。不管怎么说有钱人的生活很难想象啊，不论是来这个世界前，还是前世，自己都完完全全不是有钱人。

我还没来得及试一试汤的味道，门铃的声音便传来了。我正准备向后转动轮子，刚用力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眼前的景象一阵恍惚，随着轮子碾过地板发出的「嘎达」声不断响起，一切都为时已晚。

完了完了完了……！

一瞬间的，轮椅的后备撞到了墙上，剧烈的反作用力和惯性效果令我飞了出去，狠狠地扑通一声栽倒。不过幸好除了下巴外并没有感觉很疼。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主要就是倒退这个动作实在有些危险，如果不小心用的力气太大还没来得及刹车就已经撞上去了。

门铃的声音再次响起，要赶快过去才行。

现在顾不得什么别的了，我拖动身体朝着门口爬了过去，费了些劲爬到门前后一只手和肩膀倚靠着墙把身子立了起来，这样就能让另外一只手够着把手了。

真讨厌，刚弄好的头发肯定又乱七八糟了，衣服说不定也沾上了脏东西，白色本来就很显脏。

不过，也没办法了。

如今，我所能做的仅有一件事。

伴随着门缓缓地打开，我调整了表情露出笑容。

「早上好，约尔乌斯大人。」

眼前是那个没头脑、非常怪异、总是一直来烦我的，黑发少年。今天他倒是穿得朴素了许多，之前在信里的告诫果然起效了啊，我不太想跟这家伙到处乱晃结果被盯上了。贵族什么的身份未免还是太过显眼。

「早……露露，你怎么了?! 」

「啊哈哈，不小心摔了一下。稍微，稍微有点不太方便移动……麻烦约尔乌斯大人扶我一下好吗？」

话音刚落，忽然间我的一只手被对方拉了过去，借着这个力道我一下子朝前滑了过去，滑到了他的胸口上，右边的侧脸紧贴着。紧接着，是从脸庞上传来的丝丝温暖和耳边不断聆听到的心脏剧烈的泵跳。

「哇！」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眼前的画面又在瞬间发生了变化，一阵天旋地转后，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视线内就仅剩下被天花板分割一半的湛蓝晴空和他的脸。那双黑色瞳孔的眼眸跟我与他第一次相见时截然不同，那时的杀意、浑浊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柔和与平静。

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这个是……公主抱?!

这家伙又把我抱起来了，事先打个招呼好吗？

由于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连脸都不由得红了起来，语言更是组织不好。

「约尔……约尔乌斯大人？这、这是干嘛……！把我放下来?! 」

可是对方根本没有回应我的请求。

「哪里受伤了吗？」

「也没有……哪里，一点小伤，没必要啦。」

突然，他用食指摸了摸我的脸颊，一阵刺痛传了过来。

是刚才摔倒后擦伤的地方吧。

「这里？」

「一点点，不要紧。」

我们贴得很近，他胸口的欺负和轻味的呼吸声、以及名为约尔乌斯的存在本身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似地，近在咫尺。

直到此时我或许才意识到。

或许自己没办法脱离眼前之人了。

尽管，也许很多人都关照我。

可是我却不敢对任何人倾注感情。

一来，我无法认为自己能够收获幸福生活。

二来，我无法接受将自己的过去完全抹杀。

但是自己面前的人，或许不一样。

他的身上，仿佛有着什么东西，跟我一样。

那种被诅咒的感觉。

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那种被不幸所笼罩人生、仅剩灰暗的感觉。

柯莱蒂说，无论如何，我都拥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

我不知晓自己究竟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曾经，我也相当确切地认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一个人。

尽管此身为露露安娜，可我的存在理应不仅如此。

真搞不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究竟是为什么才让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了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我却并不后悔。

——不后悔为他做了早餐。

「约尔乌斯大人，你吃了早餐吗？」

他的脸上露出了疑问：

「没有。」

虽然有很多事无法确认。

也有很多事，我都无法接受。

烦恼总是一堆一堆的，根本没办法。

但柯莱蒂说的对。

我或许拥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

也需要，更关注当下的一切。

太过的考虑，太多的顾量……

如此犹豫不决，如此不诚不实。

真不像自己的风格啊。

于是，我接着继续开口：

「那就太好了，正好，我做了早餐，进来一起吃吧。」

在他的怀里，我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