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无人认领的委托
这个故事里没有谜团。
一名少女只是很悲剧式地死去了。
这起杀人事件发生的舞台,是我所居住的城市、我所工作的冒险者公会、往前拐两个弯就能抵达的地方。六月初那段时间,她的遗体被发现了。没有发臭、没有腐烂,仍保芬芳与生前之美丽容颜。那少女虽生的不错,但并非倾国倾城,也与所谓头牌毫不相干,她家世普通、为人普通、性格普通,只是,恰好没能被神明眷顾。仅仅如此。
以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发生在六月初的一起伪装自杀实则为杀人事件而死去的少女,是名饱受内战摧残失去全部沦为妓女的平凡女孩。
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主犯没有被关入大牢。
对娼馆来说,也只是损失了一名多得数不胜数的奴隶。
那少女本便是奴隶,自是没有多少亲友。
父母也已逝去,亲人皆无所踪。
无人为她的逝去感到悲伤,甚至,无人为她立碑安葬。
恐怕,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城里,只有我为她默默落下眼泪。
我的不幸与她相比。
也不过是玩笑尔尔。
*
要讲清这件事,时间得倒转回几天前。
那时,我跟往常一般检查着积压下来的委托。被长期积压,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的委托一般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委托从一开始就没有冒险者接取,第二种就是委托被接取了但是冒险者并未完成,第三种则是最罕见的,但偶尔也会出现的情况。委托被解决了,冒险者也报告和提交了相应内容,到这里应该是委托结束,可喜可贺迎来大圆满结局,我也能分得一笔提成。可是,委托人消失了。
恰好,这个委托是实物型的委托。冒险者将收集来的草药提交给了我,但是即使过去两个星期我也迟迟没有见到委托人来领取草药,虽然担保金已经作为半数委托奖励发送给了冒险者,可是剩下的一半需要委托人支付尾款才行。
看着委托文书上委托人的签名,我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按照柜台小姐的员工守则的话,此时应该亲自前往委托人的住所确认情况。可是显然,委托书虽然类似于前世的契约合同,可该怎么说呢,仍然不是那么详细,比如重要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都完全不存在,有的,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我并不认识那个名字,于是我便转头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克莱丽莎。
刚准备开口,我便呆住了。
克莱丽莎今天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说呢,脸颊的红润似乎更深了,脖子上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侧发自然被打湿贴在了脑袋上。胸前的白色寸衫也被汗水微微浸透,隐约能看见里边被黑色文胸包裹的庞然大物……跟克莱丽莎的比起来,我的好像也显得非常渺小。怎么突然流这么多汗,是天气太热了吗?说来我们现在还被要求穿秋冬季的制服,等到六月底才能穿夏季的制服。桌子上摆放着冒着徐徐不起眼烟雾的茶杯,这种天气还喝热茶的话,是有点容易出汗。
「丽莎姐,这个委托人的名字你认识吗?」
我把委托文书推给了克莱丽莎,用手指着下方的落款。
稍微过了几秒,克莱丽莎才像是缓过劲来,一只手扶着额头拿起文书。
「阿德里安·盖普纳……啊,这是碧翠娼馆的老鸨呀。」
「欸欸欸?碧翠娼馆?」
什么人都好,偏偏,是碧翠娼馆的老鸨。
三年以前,我跟这位残害无数少女的老鸨,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我跟柯莱蒂刚来到这座城市。我们是无数因内战流离失所的茫茫之一,像我们这样年轻的女子那段时间真的是数不胜数。好一点的,就像是我和柯莱蒂,遇到了一家还说得过去的酒馆或旅馆,勉强能维持生计,坏一点的,便是沦落为奴隶,或被变卖为妓女,或成为大户人家的佣人。
碧翠娼馆是这座小城唯一的娼馆,老鸨是一位骨瘦嶙峋的老太婆。当我和柯莱蒂在大街上拼命寻找工作的时候,那老鸨自然是盯上了我们,好在我反应足够快,拉着柯莱蒂的手跑开了。否则如果被她抓住,恐怕这辈子都将在娼馆度过余生了。
「不得不去一趟啊……」
我呜咽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
「委托人十天都没来过了。」
「哎呀——」
克莱丽莎一瞬间就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对柜台小姐来说,这完全就是一个跑腿的体力活。而且还不一定能撞到委托人在家的时候,可能要花很多时间很多精力才能恰好碰到一次。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次的委托人比较容易找,碧翠娼馆的老鸨,只要过去就应该能见到。不幸的地方就是,那是碧翠娼馆。
虽然现在的我是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小姐,也受到冒险者公会的保护,可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是娼馆,心里就不停地发毛。如果自己还是男性,可能很早就光临过那儿了吧,可是如今已是女儿身,上次路过那儿,只是路过,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所谓娼馆,就是这样的地方。所谓去娼馆的男人,更不会在意女人的死活。
很多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游戏作品都可能会把风俗女描绘成悲剧的一面,这一点我并不反对,尽管自甘堕落仍然值得批判,但也要给予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因为过去便全盘否定。可是我记得前世,逐渐开始有人把妓院都纳入了需要正名的对象,这未免也太过荒诞了,将无数少女推向深渊的妓院,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吗?
搞不明白,实在搞不明白。
可是不去的话,委托就永远差最后一步。可是那儿我打死也不想进去啊!感觉像是一旦进去就要被团团围住最后逃脱不出来的地方。这好像有点像是被哥布林抓住?不不不……我不是有意把嫖客比喻成哥布林的,但好像本质上其实差不多?
「露露,露露。」
正当我抱着脑袋不停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克莱丽莎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有一个好办法唷。」
「……办法?」
「让约尔乌斯大人陪你不就好了!」克莱丽莎拍了一下手,接着继续说,「有约尔乌斯大人,绝对没人敢动露露你一下吧!」
「我拒绝!」
「咦咦——前几天不是还去约会了吗?吵架了?」
「谁跟那家伙吵架啊!」我说,「根本就不是约会!」
克莱丽莎的误会似乎很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但一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我要把那段记忆完全埋葬!
那只是情况紧急,迫于无奈而已。
突然,肩膀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了上去。
回过神来,是克莱丽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露露。」
「?」
「我有样好东西给你哦。」
「好东西?」
克莱丽莎爽朗地笑着,随后转过身子打开了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个罐子,里面似乎装着茶叶。茶叶在这个国家算是稀缺物,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茶叶的生长,大部分的茶叶都来源于与外国的贸易,这一罐茶叶的价值说不定足足有我的月俸。
我还是只有托康拉德会长的福才喝过一次,但感觉跟前世的茶叶区别很大,味道上来说,会更加涩更加苦,回甘也很慢。但对于几乎完全缺乏饮品的市场,茶叶也是非常稀罕的商品。老实说,除了各式各样的酒之外,我几乎没怎么见过有人贩卖饮料了。偶尔能见到果汁,但果汁的价格也是天文数字,完全喝不起。
「最近好像来了名旅行商人,我家也从他那儿搞来了些茶叶。不作售卖,单纯是拿来自己喝。」
克莱丽莎的父母经营着一家生意相当不错的杂货铺,说是杂货铺实际上也快发展为超市的程度了。之前到她家里拜访的时候我只是听说她家是做生意的,完全没有想过她家其实是本地商会会长。而且怎么看拥有财富都跟所经营的范围不太相符,大抵是有着别的生财的方式吧,商业这方面的事我实在一窍不通。
不过,换言之可以说,克莱丽莎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这一点其实从她的谈吐和礼仪本身就能看出来了,在普遍歧视女性几乎很少有人选择给予女孩教育的这个世界,克莱丽莎的知识丰富、兴趣广泛,画画技术也相当不错,无论怎么看都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这瓶就送给露露了,好好招待约尔乌斯大人哦。」
说着,克莱丽莎便把那瓶茶叶递给了我。
我接过之后,望着手里的一小个玻璃瓶,苦笑了出来。
让我用茶叶招待约尔乌斯。
他可是贵族欸,这种东西早就喝过吧。
不过,我倒是没怎么喝过。
留着自己喝吧。
这样一想,是不是等于我赚了一个月的工资?
心里忽然变得开心了起来。
但克莱丽莎的建议,的确是可行的方案。
如果有约尔乌斯陪着,我的确能放下心来,前去碧翠娼馆找那老鸨确认一番。
只是……
嗯,这件事……
有点难以启齿啊。
*
「——明天,陪我去碧翠娼馆一趟,可以吗?」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只手拿着甜瓜,上下来回翻看着,忽然想起这件事,便开口说道。
「哈?! 」
可能是有点太突然了,约尔乌斯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真麻烦,还要再重复一遍。
「明天,碧翠娼馆,懂?」
「去、去、去哪里做什么?! 」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为什么?
搞不明白。
「我要去找个人。碧翠娼馆的老鸨,阿德里安·盖普纳。」我把手里的甜瓜塞进纸袋里,递给老板,「——老板,多少钱?」
付过甜瓜的钱之后,我抱着纸袋在约尔乌斯的推力之下,慢悠悠地前进着。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话。
这人平时虽然话也不多,但不至于这么安静。
分别的时候,今天也没说明天见。
真是奇怪。
*
洗过澡后,我穿着路肩的白色连衣裙,靠在窗沿感受凉风徐徐吹过。
没有电动吹风机的世界就是痛苦啊,洗完头发之后,还得等到自然晾干。
这对于头发很长的我来说简直是地狱了。
曾经很多次我都考虑过把头发剪掉,但我听说,头发也是能卖钱的。
所以便任由它继续生长了。
如果哪天真的山穷水尽,拿不出一分钱,这头发说不定还能救命吧。
不过那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
我一只手举着冒着热气的杯子,杯内的液体在茶叶的效果下,颜色青翠、醇香四溢。跟上次康拉德会长给我喝的好像完全不一样,克莱丽莎给我的这一瓶茶,似乎质量要更好。闻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
实际喝起来,也确实如此。
初涩微沾唇齿,倏然化开,一丝温润的甘泉漫溯。清气漾过舌面,细若嫩茎挑破晨露。喉舌间有凉意萦回,片刻,回甘已攀上舌根,余味无穷。
真是好茶啊。
就是……莫名的感觉,胸口很热是怎么回事?
等到我爬上床,胸口的热度已是席卷全身。
身上不停地在冒汗,我张开嘴,不停地吐着浑浊的气体。
汗正从锁骨窝往下流,流向全身,乳头被汗浸透的布料磨得发疼,可这疼里又钻出股麻痒,直往小腹底下窜。
「哈啊……」
喉头挤出的呻吟黏着水雾。腿根内侧滑腻腻的,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漫出来。哪里早就湿淋淋鼓胀着……为什么,突然?
无穷、无限、无止境的欲望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性。
我大抵是,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