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四十八

高中三年级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结束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到了正式考试的日子。

走入考场，将准考证置于桌面的那一刻，我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但以前那段备考的时间又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在最后这段时间里，我们没有和雨宫他们见过面，或许他们也要准备考试，双方的联系逐渐减少了。

即便如此，每天也能看到雨宫的社交账号更新，从文字和配图也能看出，她也在努力地复习。

我也有和贤一在line上聊天，为了和雨宫的关系更加亲密，也为了在未来能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每天都在努力的提升自己。

我认为，性格温柔老实的他，一定可以和雨宫走到一起的。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呢……

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吗？不对，在网络如此发达的现代，只要想要见面，方法是数不清的。

然后，终于到了考试的那一天。

在考场的外面，和冬月互相鼓励「肯定没问题的，加油！」这样的话，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

同时，在外地工作的老爸为了我们的考试，也特意坐电车回来，说是「要第一时间举办庆功宴」。不过，在成功之前就大摆宴席的话，大概率会像动画中的死亡flag一样，所以我们阻止他了。

站在考点的门口时，冬月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温柔地低语着「别紧张」

好幸福。

有这样的女朋友，真令人安心啊。

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整个人的心态都轻飘飘的。

将窗户打开，和冬月一起趴在卧室的窗边，回忆着过往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遇到秋野你的话……我恐怕连正常的备考都做不到呢，真的很谢谢你。」

这样的话，以前好像也说过。

望向满是星星的夜空，对于未来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我们，还是默默牵起了手。

然后，久违地嘴唇相叠。

没有了备考的压力，仿佛要将以前不足的份补充回来一样，我们吻了许久许久，回过神的时候，连嘴唇都失去了知觉……

香甜的气息。

水润的唇瓣。

相互拥抱的我们。

不过，当考试结束的喜悦与放松在翌日的早上渐渐消散时，取而代之的是对考试结果的不安。

虽然我自认为，除了数学之外的科目都还算简单，但对于会不会有粗心而导致的失误……但是果然还是觉得发挥不如预期。

嘛。

事到如今，再去烦恼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考试结束后，过了几天，高中最后一项活动——也是我们高中生最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

毕业典礼，开始了。

吵闹的气氛，令人不舍。

在班主任前来组织活动之前，大家聚在教室里，没有『禁止在教室玩手机』的束缚，各自坐在桌子上，像是要宣泄最后的青春汗水一样一起打游戏，在学校里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我和冬月站在窗边，从熟悉的教室窗户前俯瞰樱花。

「今天就要毕业了啊……」

「不舍得吗？」

「要说完全不舍得，肯定是骗人的吧。」

冬月闭眼微笑，一边叹气一边如此回答，指尖轻盈地在窗框上敲击。

「现在分别之后，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了。」

她转过身，望向教室里一片热闹的景色。

是啊。

虽然说只要刻意保持联系，还是有机会见面的，但会有多少人愿意这么做呢？单方面维护一段感情，只会让人感觉疲倦。

如果是我的话，除了雨宫和贤一可能偶尔会聊一聊，其他不适很熟的人大概都不会继续联系下去。

若不透过学生聚会或是结婚典礼之类的，可能还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铃风奈绪子老师……我不知道她会任教多久，但外貌与实力并存的她，即使走向其他行业，也肯定能出类拔萃。

其他的人，恐怕会在不久后断开联系。

我作势般抬起胳膊，舒展肩膀及腰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伴随着这道声音，铃风老师拉开教室门，快步走到讲台上。

大家纷纷回到课桌前，与以往完全一致地摆正坐姿，看向台上的老师。

「今天，大家就要从高中毕业了，接下来会成为大学生，或是走向社会……无论你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肯定会遇到挫折，会遇到困难。」

她的目光中满怀着慈爱与温和，打量着我们的每一个人。

「但是，请记住，自暴自弃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在遇到荆棘的同时，肯定也会有爱和温暖在等待着你们，因为你们都是善良的孩子，一直努力到了现在。绕了远路也无所谓，那些挫折最终会变成你们的食粮。」

是一番已经老生常谈的话语，却深深触动大家的内心。

仔细看去，铃风老师的眼眶已经被热泪打湿，她偷偷抹掉泪水，然后抬头看向大家。

「你们的话，肯定能做到的！恭喜大家毕业！！」

话音刚落，女生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个接一个扑上去，紧紧抱住这位教导我们的恩师。

这股情绪很难转化成言语，而且我一个平时不怎么出彩的阴角突然哭起来，也很丢人。

无奈，我只能像不悦的狗低声呜咽，最后转为声声叹息。

不知道贤一他对此有什么感觉呢……在心中这样想着我的转过头向后看去。

在毕业气氛的影响下，他趴在桌子上，不知是在假装睡觉还是偷偷抹眼泪……不过，从偶尔抽动的手臂来看，大概是后者吧。

在我准备走过去说点什么的时候，广播声突然响起，通知我们前往体育馆。

「那么，大家快去吧，那是为你们准备的典礼啊。」

铃风老师轻轻将怀中的学生们放开，镜片的后面闪过一丝不舍。

在临走前，班里的所有同学一起鞠躬，大声地喊道「谢谢老师的教诲！」

离开教室，走在前往体育馆的道路上时，我依然抬头在心中想着。

如果以后有机会，去看望一下老师吧。

初春的阳光透过体育馆的两侧玻璃，斜照进场内，落在崭新的地板和准备毕业的学生身上。

站在一起的女生们手牵手，或是抱在一起，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相互安慰。

过了一会儿，校长的致辞结束，接下来是毕业生代表的发言。

不出意外，上台是那个人是雨宫，身穿整齐制服的她深呼一口气，来到讲台的中间。

「在阳光温和的初春时节，我们……现在迎来了毕业的时候，同时也是分别的时刻。」

她摊开折叠好几层的讲稿，忍着淡淡的沮丧与哭腔，朗读上面的文字，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带着一丝砂纸打磨过的嘶哑。

毕业之后，也再也见不到雨宫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觉有点伤感。

「你要哭了？」

「才没有……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是吗？」

站在身旁的冬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指尖撩拨起耳边的银白发丝。

雨宫的声音如杜鹃轻啼般，回荡在体育馆内，念着念着，雨宫哽咽起来，她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不发出啜泣声。

我原本以为自己心态平稳，不会被这样的话语所感动，现在却还是忍不住感伤起来。

伤脑筋啊，宅男大多数都是容易被气氛带动，在看轻小说或者漫画遇到高潮情节时，整个人都会哭出来……

如果现在不去思考这些事情，我真的会落泪。

「能和雨宫这样的女孩子交往，贤一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我偷偷擦泪，对另一侧的贤一如此说到，他腼腆地点点头，握了握拳头。

「我……一定会努力的！」

在毕业致辞即将结束时，她望向前方，以指腹拭去眼角的泪水，展露微笑。

「接下来会从这里离开的大家，祝你们万事如意，前程似锦……毕业生代表，雨宫真纪。」

语毕，以一个优美且充满感情的微笑，结束致辞。

「雨宫同学！」

「要一直保持联系哦！！」

台下顿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以话语对这位讨人喜爱且热情开朗的小动物表达不舍。

「大家……」

她停顿一下，下一秒，脸上露出花朵般的灿烂笑容。

看见那抹熟悉的笑容，我瞬间感到鼻酸，不仅是我，馆内的毕业生们都是。

「都要幸福啊！」

以对未来真挚的祝福，结束了她的演讲。

颁发毕业证书后，此次毕业典礼也落下了帷幕。

将证书卷起来放进奖状筒里，看到上面烫着的金色字样时，立马就有了毕业生的感觉了。

事实上，毕业典礼结束后依然有一场班会，但铃风老师没有来，只是让我们在教室做最后的交谈与道别。

教室里充斥着惜别的话语，令刚才催人泪下的气氛更加感伤。

「秋野。」

正当我坐在陪伴了一年的课桌前回忆往昔时，冬月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比以前更漂亮了，是我的错觉吗？可能是受毕业气氛的影响，又或是飘舞进教室的樱花衬托了什么……反正冬月本来就很可爱，所以无所谓了。

「不去找雨宫她们道别吗？」

「已经抱在一起道别过了……没想到，我也会和朋友们抱成一团大哭。」

她吸了吸鼻子，用湿卫生纸敷了下已经哭红的眼角。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副景象啊。

「毕业之后，要怎么办？」

「离大学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想去打工赚一下学费。」

「说得也是，这么长的时间，在家里也很无聊啊。」

「然后，如果顺利被星流大学录取的话……」

『一起搬到那里住』这样一句理所当然的话，我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说到底，和冬月一起两个人同居的话，实在太令人害羞了啊。

唔……

「诶……原来秋野这么想和我住在一起啊？」

「你会读心？」

「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冬月微微勾起嘴角，蔚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能否认的是，我的确很期待在升入大学后，和冬月同居的生活，但现在去想这些果然还是太早了。

这时，和朋友们一起拉钩约定的雨宫也跑了过来，贤一就跟在她的身后。

刚看到我们，她就立马加快脚步。

「小冬月～！」

「唔啊！真纪……」

「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按捺不住情绪的雨宫，一把冲上来抱住了冬月，而我只是和贤一互相苦笑，以眼神表达不舍。

「要分开了呢。」

「嗯……真的很谢谢你，秋野同学。」

「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重要的是你鼓起了勇气。」

不过，能帮助到他们，确实值得开心——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在大学也要继续加油。

「不过，真纪真的去考了东大呢。」

「诶嘿嘿……我从小就很向往东京，所以也想要努力一下试试。」

虽然我和冬月报考的星流也是水准相当高的学校，但真的要在总体成绩这方面比，还是东大更胜一筹。

真不愧是年级第一，再次为她感到佩服。

「啊，对了！」

「嗯？」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雨宫转身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找了一会儿，从中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笔记本，崭新的书皮上贴着充满少女气息的贴纸。

「就是这个！大家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留作纪念吧！」

「毕业册吗？」

记得在国中的毕业典礼上，女生们也准备了毕业册收集大家的联系方式和照片，但到我的时候就会一脸尴尬地流冷汗说「秋野同学还是……对吧？」然后走开。

咳咳……还是牵一下冬月柔顺的手来抚平伤痛吧。

于是，我偷偷在课桌下面握住冬月的手，她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以困惑的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后，将视线放到桌上的毕业册，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同学们的名字与祝福，有的人还按下了手印。

站在旁边的雨宫轻轻翻看着，如宝石般的瞳孔中流露出不舍。

是啊。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毕业前的班会就将结束，大家真正意义上迎来分别。

枯燥的课堂、无所事事的午休与课间、平凡的放学光景，喧闹的同学们……都将在不久的未来消失。

……

「没关系的。」

「小冬月？」

正用自动铅笔写下名字的冬月突然开口，接着放下铅笔，将毕业册递给了雨宫。

上面用优美的字体，写着『恭喜毕业——冬月铃音』

「还会再见面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朋友……呜呜……小冬月！」

「别哭啊……乖乖——」

说着充满温柔与体贴的话语，冬月缓缓将抹着眼泪的雨宫抱在怀里，安抚她的心情。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雨宫如此受人欢迎了，并非单纯的「可爱」「活泼」「成绩优秀」这些表面吸引是特征。与她相处在一起，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原本自卑内向的贤一鼓起勇气告白，不愿意与同学接触的冬月此时正抱着安慰她。

或许雨宫本人没有什么自觉，但……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剩下的两个人都在毕业册上写下名字后，宣告班会结束的铃声透过广播响起，同时校园内开始播放毕业校歌。

推开教室门，明亮的走廊依然沉浸在毕业的气氛中，庭院中粉嫩的樱花瓣透过半开的窗户飘飞进来，落到走廊的地板上。

「再见。」

「嗯！回去之后也要用line联系哦！」

挥手，然后道别。

夹杂暖意的春风从走向校门的学生们身边吹拂而过，给予他们轻快的步伐，为其送行。

我想，即使是在大学就读之后，我也会尽可能和他们两人保持联系吧。

当我和冬月并肩走到学校大门，朝坡道的另一方向转头望去时，那两人的背影已经混在人群中。

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已经无法像往常那样和他们见面』，内心顿时一颤。

「秋野原来也会不舍得学校生活吗？」

「那当然，我也是正常的学生，又不厌学。」

「因为你每天都把各种歪理挂在嘴边嘛。」

冬月撩起发丝莞尔一笑，嘛，就算在上学的时候会经常对校园生活有所不满甚至大喊着『我要回家』之类的话，真正到毕业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也一定会留恋的。

有句话是说，大家并不是舍不得学校，而是舍不得朝夕相处的同学。

「不过，只要冬月还能继续陪在我身边，立马就能恢复精神哦？」

「拿你没办法……啊，你看那边。」

顺着她的视线，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举着相机，冲我们拍摄了几张照片。

原本还以为是哪里的记者，但仔细一看，是老爸。

也是……他说过，毕业这天会回来。

「哟，恭喜毕业啊，两位！」

「谢谢叔叔。」

「话说，老爸你那相机是什么时候搞来的？」

我指了指他手中的相机，不解地询问到，这台相机怎么看都像是十年前的老东西了。

他得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从同事那边用超低价买来的相机，别看外观有点旧，功能和当代的相机可没什么区别哦。」

「呵呵……他就喜欢收集这些老古董，对了！你们站在一起，拍一张毕业照吧！」

「诶？好、好的。」

在老妈的催促下，我和冬月苦笑地对视一眼，接着向后走几步，转身面对镜头。

「啊，你们再凑近一点嘛～」

「哦……哦，好。」

冬月支支吾吾地回答，细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惹人怜爱。

碰到她柔软的肩膀时，我顿时绷紧了身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冬月十指相扣牵住了手。

「你害羞了？」

「你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像花朵一样……果然女孩子都是香香的。」

「那是洗发水的味道，笨蛋。」

羞涩地小声嘀咕几句后，我们在老爸的指示下面朝镜头，将手上拿着的奖状筒放在身前。

然后，下一秒。

「咻——」

温暖和煦的春风撩起发丝，我下意识地移动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恋人。她抬起手指，蔚蓝色的瞳孔满含羞意。

咔嚓。

这一幕，被相机永远记录下来。

我们不禁噗嗤一笑。

说不定在未来，我们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时，会为自己的深情与笨拙感到无奈。

但是，至少现在——

我深呼一口气，转头看向那熟悉的学校，西斜的夕阳将它的墙壁染成了淡橙色，毕业生们的道别依然滔滔不绝。

怀着感谢之情，我轻声说道「再见」

我们的毕业时节，到此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