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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感觉怎么样？」

在重重密道中穿行时，一直保持在万殊身前大约三步距离的苏尔特忽然开口了。

「什么怎么样，你指的是什么？」

万殊稍微想了想，还是不确定对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带着困惑地反问了一句。

「我是说，在走进教主的那个……徙行深井的时候。」

苏尔特看了万殊一眼，转身走向另一侧的通道口，同时不忘伸手示意。

「请跟我往这边走。坦白讲，第一次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很糟糕，甚至差点栽倒在地上吐了出来。」

万殊回忆起站在那片水柱中的感受——轻微的眩晕，失重感，还有头脑中传来的重重昏沉感——向苏尔特点了点头：「没错，待在那里面的感觉确实说不上好受，但只要用上一点念威就可以抵御住这种不适感。」

「这样吗，该怎么做？」苏尔特听上去似乎有点惊讶。「我不太清楚该怎么控制它，你能教教我吗？」

「这只是一个小技巧，学习起来不算困难。第一步是……」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在密道中前进。

这里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再也见不到任何其他人，他们的脚步在通道内激起均匀且轻微的声音。

这里我是不是之前也有来过？

万殊看着密道内那些几乎千篇一律的拐角处和洞顶，总在恍惚间认为自己之前似乎曾经走过，但若是静下心去仔细观察，却又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所出入，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还认识的那条路。

然而，和他这样完全认不清楚前路的模样相比起来，苏尔特在走起路来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那么笃定：他似乎总能够在万殊眼中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的密道中找到自己要去的方向，脚步听起来从未有过迟疑的时候，而且他在选择转弯的时候永远表露出一种不假思索的样子，这些看似别无二致的路线好像永远也难不倒他。

「你对这里的路很熟悉吗？」

片刻之后，万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尔特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稍作思索：「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倒也不能说是很熟悉……但这样一天天走下来，慢慢也就记住该怎么走了。」

「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我是亲眼看着这里被建起来的。」苏尔特对万殊笑笑。

万殊挑了挑眉头：「那是在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至少得有十几年了吧？」苏尔特的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留着很长的头发，嗯……差不多到这个地方。」他用手在胸口前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那真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万殊看了一眼苏尔特现在这整齐利落的短发，这看起来几乎和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在这座教派里面待了这么久的时间……」

苏尔特的脸上露出笑容。「感觉像是在……在河流中潜水。」

这是一个非常新奇的比喻，这让万殊的心里稍微生出一点好奇。

「如果要更具体一点来说的话呢？」

「你应该也在河里潜过水吧？——很简单，就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水里，注意躲避河床上那些尖利的石头和大片的水草，最后把头从水里伸出来换气。」

看到万殊正朝着自己点头，苏尔特继续说了下去。

「就这样做过几个回合之后，你就会发现你自己被带到了一个你之前从没有想象过会出现在那里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你回头去看你第一次下潜的地方，才会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那里很远了，你可能没有办法再从原地回去，可能是因为漩涡，可能是因为水的流向，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而言之，最后你只能在附近另找一处合适的地方，重新再想办法回到岸上。在这里的这些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苏尔特在这里停止了他的讲述，看着万殊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冷不丁抛出了一个问题。

「对了，那你呢？」苏尔特突然问道。

「我？」

「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是做什么的？」苏尔特微微一笑。

万殊忽然注意到苏尔特脸上出现一条条细微的阴影，那是皱纹的阴影。他的侧面看起来比正脸要衰老一些。

似乎是从万殊的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排斥的意味，苏尔特移开目光继续带路，但他停顿几秒之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的，只是稍微闲聊两句而已。既然你不久之后就要参加仪式，成为圣者了——你知道仪式中会发生什么，对不对？——我们和这条时间线上面的联系也就没有更多的意义了。就是这样。」

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万殊舔了舔嘴唇，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心里移除。

「好吧，你的意思是，只是聊聊？」

苏尔特耸耸肩，虽然幅度不小，但却没有丝毫否定的意味：「当然，这就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聊聊。」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殊平静地答道：「我来自第七宫。」

苏尔特缓慢地点点头，又停下动作。在片刻冰冻般的僵持之后，他再次开了口。

「噢，第七宫？」

「对。」

「那个『第七宫』？」

「没错。」

「大光明宫的第七宫？」

「除了那个地方。」万殊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敢用这个名字。」

苏尔特「呼」地出了一口气，像是第一次认识万殊的时候般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再次迅速移开目光。「好吧，好吧……我得承认，这倒的确让我有些惊讶。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没事，不光是你，连我自己也有点惊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万殊自己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含义复杂的笑容。「我之前也没料到我会在那里。」

苏尔特挑起一边的眉毛：「你是说，在那里的感觉就像是？」

万殊哈哈大笑。「没错，就像是在河中潜水！」

苏尔特握握万殊的手，调转了原定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不久之后就到地方了，不会太远。按照教主大人的吩咐，你应该被分配在我们的贵宾区域里，但我坦白地说，那些现在住在这里面的家伙们稍微有点惹人烦躁，所以我打算从我的区域中分配一个房间给你。我向你保证，那里的环境只会比这些所谓的『贵宾』们要来得更好……」

万殊微笑着点点头：「当然没问题，一切由你安排就好。」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苏尔特所说的那处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