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出乎万殊意料的是，伴随着这一阵一阵从自己胃部扩散开来的暖流。

在空中肆意狂舞的漆黑文字竟然真的开始渐渐变得软弱无力，宛如焚烧的祈祷文，正渐渐变成轻烟飘向天空。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原本试图控制他的死之诗力量正在减弱，而他自身对身体的掌控力则在不断增强。是药剂的效果，还是珀涅罗手镯和苏尔特的力量？

万殊不动声色地瞥了苏尔特一眼，只见他双手紧握珀涅罗手镯，双臂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也在竭尽全力地压制死之诗。

「快了……就快成功了……再坚持一下……」苏尔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黑色火焰文字的挣扎和珀涅罗手镯的红光交相辉映，构成一幅诡异而壮观的景象。

给我停下……休想夺走我的身体！

万殊深深吐息了两个来回，猛然再次发力，苏尔特手中的蓝色光芒大盛，如同飓风中的闪电般明亮夺目。

黑色火焰文字如同退潮的海水般，凭空击出最后一波浪涛，终于缓缓消退，化作一个个微弱的光点，消散在万殊的皮肤之下。

万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体内积压的阴霾一并排出；他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一种久违的轻盈感开始在体内蔓延，令他在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挣脱了束缚的风，自由而畅快。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珀涅罗手镯，那黑色的金属如同夜空般深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万殊的左臂上，死之诗的黑色符文如同沉睡的巨兽，蛰伏于皮肤之下，不再狂躁地跃动，但依旧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幸好，总算是先压制住了。」

万殊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夹杂着几分庆幸。他活动着左手五指，感受着那熟悉的掌控感，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他深知这场战斗远未结束。

此刻的平静只是暂时的，看起来珀涅罗手镯已经成功压制住了他左臂中的死之诗，然而其他部位的黑色符文依旧蠢蠢欲动，它们并未屈服，只是在等待着下一次吞噬他的机会。

死之诗的威胁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万殊明白，自己不能有丝毫松懈。它的贪婪如同无底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谢谢你，苏尔特祭司。」万殊的声音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带着真诚的温度。「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已经……」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结局，但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苏尔特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

他为了压制死之诗，同样付出了极大的精力，此刻只感觉身心俱疲，但却强撑着尽量不想表现出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苏尔特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

他慢慢地说：「我们都是异影之神的信徒，理应互相扶持。」

在看着万殊的时候，苏尔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刚才使用珀涅罗手镯的过程中，苏尔特不小心被其中一枚飞舞的漆黑文字擦过小臂，并留下了一道细小的黑色痕迹。

那瞬间的剧痛如闪电般贯穿他的身体，他几乎忍不住要发出痛苦的呻吟，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将其生生咽下。

「至尊在上……」

苏尔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脑中敲击着沉重的鼓点。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如同利刃划开皮肤，深入肌肉，再狠狠刺进骨缝之间，无数细小的荆棘沿着伤口蔓延，刺入骨髓，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冰冷。

这就是那道比一个指节长不了多少的痕迹带给苏尔特的。

他咬着牙，尽力放缓呼吸，几乎能听见血液流经自己耳朵的声音。不，换个想法，别再去想自己的小臂，苏尔特！痛苦就像是被放大镜聚焦的阳光，越是关注，就会越发清晰。

苏尔特努力尝试忽略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

「而他……」苏尔特将思绪从自身转移到万殊身上。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眼前这个诅咒的宿主刚才被包围在那样密集的黑色风暴里，他荒谬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底里几乎冒出一种类似敬畏的情绪。「他刚刚承受的痛苦又有多么剧烈？」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他如同触碰火焰般迅速收回。

「人无法想象超越自身经验的事物，」苏尔特在心中默念，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无论是极乐还是苦痛，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试图涉足那片黑暗风暴的想法委实过于危险，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应该想要去尝试。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万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在回来的路上，我听卡米耶说教派内会定期举行一些集会，」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好奇的光芒，「是这样的吗？」

「是的，」苏尔特回过神来，把目光转向万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至少他看起来对我们的教派还有所兴趣，这总归是一件好事。「我们称之为『暮光祷告』，是教主大人会亲自为信徒们讲解教义，有的时候还会在会后回答问题。」

「我想问问看……我能够参加其中吗，最近的一场会在什么时候？」

苏尔特沉默片刻。卡米耶并没有对这里作出限制，但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有什么样的风险。然而，总是要给对方一个解释才行……

他内心里的各种念头剧烈交锋，但最后苏尔特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下一场暮光祷告就在今天下午，我会在午饭前差人给你带来参与集会用的长袍。」

「那就多谢了。」万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苏尔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收拾好药箱，最后叮嘱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这边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做，但祷告前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他起身时身子微微晃动，将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万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但却也并未多想，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暮光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