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逛了校园祭,下午就是戏剧部的演出了,因为有会长支持,戏剧部的表演规模很大,来的人也会很多。
因为戏剧里的人物都是高中生,所以不需要特殊服饰,准备工作很快做完了,我和冬月同学在幕后等待,冬月同学攥着我的衣角,我似乎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天野同学……」
「冬月同学,别紧张,深呼吸,还不到我们上场的时候。」
我轻拍冬月同学肩膀,想安抚一下她,但我发现,我自己的手也开始颤抖了。
果然如会长所说,第一次表演一般都会紧张,但我没料到,我会紧张到还没上台,手就开始颤抖了。
「天野同学,加油」
冬月同学把手叠在我颤抖的手上,轻声说道。
我注视着冬月同学的双眸,感觉其中似乎在不断发散出光芒。
我拨开幕布,看见体育场内已经挤满了人,虽说我只出演一幕,但想到这些观众也是来看我的,心里有点高兴。
我的目光扫视到了忧,她正在努力挤到前排。也对,就忧的身高,在后排根本看不到戏剧吧。
『嗡——』话筒的嗡鸣声响彻全场。
『喂喂,大家安静一下——』有人用话筒喊话,听声音是会长。
场内很快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要上演的是戏剧《终末之诗》,请欣赏——』
*(戏剧 终末之诗)
……第一幕 略
……第二幕 略
……第三幕 略
……第四幕 略
第五幕
(教室里,小行星阻拦计划失败的消息传开,学校宣布停课,夏日的炎热与潮湿混杂在一起,显得沉闷,两个人独自在教室里交谈)
白井君人:(托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呵,没想到啊,人类终于还是要走向毁灭了。
加藤井:(手中拿着可乐)君人你倒是挺冷静,不愧是我的「末日狂欢搭档」呢(喝一口可乐)。
(白井君人转头,看了加藤井一眼)
白井君人:(突然支起身子,盯着加藤井)加藤小姐……
加藤井:(摆摆手)怎么突然这么正式,虽说我们是类似上下级雇佣关系,但像之前一样叫我「井」就行了(身子前倾,也盯着白井君人)。
白井君人:(突然一笑)。
加藤井:怎么了?
白井君人:(仰头,叹气)唉,就是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你那天——
加藤井:喂,我说啊,不要擅自陷入回忆中。
白井君人:说实话,那时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狂妄任性的富家千金,仗着自己有钱,以为任何人都会为自己做事。
加藤井:(撇过头,有些尴尬)咳,这么说,那时我确实想用重金让你帮我实现愿望呢……
白井君人:我当然是对这种行为感到厌烦。
加藤井:可你依然帮了我不是吗,为什么。
白井君人:咳,不为什么……
加藤井:盯~说实话!
白井君人:对了,我不知不觉已经帮你实现了四个愿望对吧。
加藤井:是啊,帮我和家人和好,让我再一次去童年游乐场玩,帮我过了一个满满满是朋友的生日(双手比划),还帮我从被欺凌的阴影里走出来(低头)。
白井君人:按照约定,还有一个愿望吧。
加藤井:是啊,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认真地看着白井君人的脸)
白井君人:(突然打断)等等,我想最后任性一次,我一直没有收取应得的报酬不是吗?
加藤井:是你自己说末日要钱没用,不收钱的诶,你又后悔了?
白井君人:不,我从不后悔,但我想提一个愿望。唯一的愿望。
加藤井:(挠挠脸)哦?君人要提愿望?好吧,作为回报,本小姐就帮你实现(双手环抱),说吧!
白井君人:我从小没有父母,没有朋友,跟人疏远,在和你相处的几个月里,我第一次体会到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我希望(突然抓住加藤井的手),在最后的日子里,你能陪着我,一直到最后,一直到地球毁灭,一直到天崩地裂。
加藤井:(脸有些红)这……这算是告白吗?
白井君人:是的哦(笑)。
加藤井:(抽回双手)其实……
白井君人:其实?
加藤井:(语速稍快)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昨天趁你午休,已经写在了你的日记本上。
白井君人:(掏出日记本,翻开第一页)这么说,昨天的日记确实还没……
(白井君人的眼前出现几个字:「愿望五,请陪着我,一直」)
(白井君人抛下笔记本,紧紧抱住眼前的加藤井)
(舞台灯光变暗,聚光灯在角落亮起)
「冬月同学,该我们上了」我在台下对冬月同学说。
「走吧」
男生(天野翔):我还是不能释怀,地球就要这么毁灭了吗?
女生(冬月凛):(漫不经心)没办法。
男生:可惜,我们一直没有经历什么特别的事啊。没什么「戏份」,只能等待灭亡。不像小说主角,能在末日拯救世界,我们终究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啊。我还想去极地看极光,去加拿大赏枫叶,去乡村赏一次星空……话说也不必赏星空了,毕竟星星就快掉到头上了(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失)
女生:……
男生:如果可以……
女生:如果可以?
男生:我喜欢你(满脸通红)。
女生:(笑)干嘛?告白?好突兀啊。
简直就像是这突如其来的小行星。
男生:抱歉……
女生:不过,小行星总会被月球引力捕捉,无法奔向地球,现在,它终于能奔向自己期待已久的地方了。地球,小行星,相互吸引。你,小行星,我都喜欢。
(男生把手搭在女生肩上,向女生靠近,即将亲吻女生)
(灯光全暗,幕布关闭)
(第五幕 完)
(终末之诗 全剧终)
我们说完最后一句台词,灯光渐渐变暗,我看不清冬月同学脸上的表情,但当听到舞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时,我能感觉到她又哭了,我自作主张将她拉近了一点,她的抽泣声就在耳边。我知道,那是喜悦的泪。
当参演人员及幕后人员在舞台上致谢时,我没有看到忧。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吧。好歹我也是第一次演戏,就不能支持我一下嘛。
体育馆内的观众渐渐散去,我们收拾着舞台,白鸟学长打趣说「你俩不如加入戏剧部吧」
「哈,算了,我还想好好歇息一下呢。嗯,回家立马开始追番吧!」我说道。
「哈哈」白鸟学长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话说戏剧部的人普遍爱拍人肩膀吗?
-2-
收拾完舞台后,我们每人领了一份剧本作纪念,本来不想要的,但会长说是戏剧部传统,况且也没用了。我就也领了一份。
冬月同学当然也领了一份,她还很贴心地给忧也要了一份。
不过,之前刚拿到剧本时就感觉到了——算是第六感吗?我总感觉,《花海》的遣词造句与《终末之诗》也太像了些。两本书都会在奇妙的地方运用比喻,会用朴实的修饰来描写人物内心,而景物描写十分细致,喜欢描写事物的色彩……
我本以为只是偶然,但今天真正化身为小说中角色,说出台词,我更真切感受到了,这两本书的相似之处。
应该不会吧,但,也不是不可能。
高中生写小说的也不少吧,网上似乎许多小说家是从高中开始写的。但真的会在生活中遇到写小说的同学吗?
该怎么去询问呢?
『冬月同学,你是一月寒吧』这样问铁定不行,冬月同学不坦明身份,说明不想被人知道,直接问也太不体贴了。
『冬月同学,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你就是一月寒吧~』这样问感觉也很奇怪呐,感觉我成了网络上的痴汉。
到底要怎么开口哇。
「天野翔同学,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会长的声音。
「呃,没什么,就是在想些事情,话说收拾完舞台应该能走了吧,那我就……」
「等等」
我的衣领被拽住,差点就窒息了,可恶,会长的力气究竟为什么这么大。
「怎……怎么了吗」
「忧儿哪去了」
「忧吗?我也不知道啊,她或许正躲在哪里偷懒呢」
「……」
我的衣领被松开,我终于能转过身去了。
「会长您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难道演砸了?」
「当然没有,只是忧儿突然消失,感到奇怪,她明明很期待演出的」
突然消失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国中时的记忆。
那时我的朋友很少,有多少呢?无限趋近于零,我不说完全没有,因为忧算是朋友吧。
但忧的朋友很多,多到数不清,甚至老师都成为了忧的朋友。
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忧的关系要比别人好些,为什么 呢?因为 我和忧从国小开始就认识了。还为了什么呢?因为我常去忧家里玩。 但 那又如何呢?
一次放学,我在忧的年纪教室等待忧时,听见路过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我这里看。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总之是在讨论我为何纠缠着忧不放,说什么忧和我『有一腿』。
男生心智其实比女生晚成熟些,所以那时我并不明白她们说的『有一腿』是什么意思,只是从中感受到了恶意。对了,那时我的『幻色症』还不严重,但我却能明显看见那两个人不怀好意,或许我的『幻色症』就是从那时开始恶化的吧。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明白:忧身边的人不一定都是朋友。
第二天,我被霸凌了。
事实上,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霸凌了。当时我只是疑惑跨了一个年级的人是怎么联络的,但反正那两个人的恶意传到了我的班里。
我并非被拳打脚踢,相反,霸凌我的人在外人看来很和善。他们会在交谈时提到我,有时会说我是xxx的老公,xxx是我老婆,被说的那个人则说「咦,人家可已经有对象了~」之类的话,然后引发哄笑。
这是一种冷暴力,不管有意无意,施暴者都用言语将被霸凌者孤立,企图让被霸凌者成为全班的笑料。但幸好我本就没有朋友,人际关系也不会被影响,只是听到一些话会感觉反胃,会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当然,我从未出过一次拳,是懦弱吗?或许更多是不愿在那些人身上倾注一丝力气。
但忧受的影响比我要大,因为她朋友很多。她坚持要和我一起上下学,似乎也有了我类似的经历,但幸好她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站在她这一边。每当有人对忧指指点点,她们就会去制止。当然,也有些朋友成了施暴者。朋友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呢?
我在一次放学回家时对忧说
「忧,以后我还是自己回家吧」
「为什么」忧微微仰头,睁大眼睛看着我。夕阳正从西方撒下,她的半边脸庞被染成了橙黄色。
「因为……」我低着头,不知要怎么开口。
等我抬头,发现忧突然消失了,我的心里有点慌,但我很快发现忧是偷偷绕到了我身后。
「咯吱咯吱」
腰部传来一阵瘙痒感,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忧,快住手」
忧停了手,说道
「小翔每次都中招也太蠢了吧,哈哈哈哈」
真是的,如果我想反抗,一下子就能把忧提起来,然后也给予回击,我从来不那样做。
最终我们还是一直一起回家,直到我家从忧家附近搬走,但那是之后的事了,而班里的恶意也随着二年级时的分班而消散了。
我后来才想到,忧那时一定很难受,一方面要顾虑我,一方面要维持人际关系,还要去应对恶意话语。如果我那时不那么懦弱,去鼓励支持她……
不知为何,听到会长说忧消失不见,我突然想起这些有点久远的事,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但这记忆就是莫名浮现在脑海里。
「忧……」
会长似乎是以为我在发呆,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
「天野同学,天野同学,你在发呆吗?」
我转头,看见冬月同学在我侧后方站着。
「嗯,想了点事,话说你知道忧哪儿去了吗?」
「忧酱?表演时她还在这儿来着」
是吗?还是用手机发信息问一下吧。
*
『忧,你在哪里?没事吧』
我收到了翔发来的短信。
我在哪里呢?在哪里。明明很开心地看翔表演,怎么回过神来就躲进了厕所里呢?
我想在键盘上敲出『我没事』,但眼前却模糊一片,看不清键盘。
怎么会,演出结束,文学部就不用解散了啊,我该高兴,为什么会哭。
『因为不是我』
耳边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头看看四周,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我想陪着翔,我想要成为他的精神支柱,我想要支持他,帮助他。
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和翔在一起,起初是父母向我介绍邻家的小弟弟,后来我们自然而然玩到了一起,翔很温柔,但同样也很脆弱,会为了一点小事哭泣。我看见翔哭时,眼泪也会失控,但我不能流泪,因为我是大姐姐,我要安慰他,鼓励他。
某天翔说自己得了『幻色症』,我当然无条件相信翔。翔从不说谎,况且他最近确实很奇怪,似乎有点淡漠。
但我越来越没用了,曾经在他跌倒时,我还可以像姐姐一样抱住翔,但翔上高中后身高就远远超过了我。我知道翔喜欢小说,于是我接下文学部这个烂摊子,成为部长,又努力地说服翔进文学部,为他开放权限外带书籍,我必须要留住翔,因为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翔就会想身高一样将我甩在身后,离我而去。
初中时翔从我家附近搬走,我没法再和翔一起上下学,但是那是因为翔的母亲调职,是没办法的事吧。
刚入高中时,多少次我坐在文学部的椅子上,看着书,心想 如果翔能来就好了 。但翔还是初中生,他来不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升上二年级,翔来了,我想让他来,一直等他,后来我实在等得无聊,就开始吃零食,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看窗外的夕阳。翔应该不会来了,他喜欢回家,这是没办法的是吧,谁叫翔那么懒惰。
文学部要写小说,凛能帮上忙,于是翔和凛整天待在一起写小说。而我呢?我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只能在看到翔疲惫时递去一杯茶,或是鼓励他,然而这种做法很快就没必要了,因为凛也鼓励着她,凛也会给翔递茶。
夙来文学部征演员,我想和翔一起参加。但翔说看着我容易笑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没办法,没办法。
我看着翔上台,身边走着一个人,是凛。
一想到等会儿凛要和翔上演一出告白戏,我的内心就堵得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挂件,也是白的,本来看到翔的手机挂件,以为他会跟我换……
占卜时桃花运特别低,友情运倒是很高,真是的,友情、友情……要到什么时候呢。
我又想起那天在我家开庆功宴,看动画时,翔与凛笑得是那么开心,我内心莫名不愉快,就故意要换一个动画,结果就和翔争了起来。
但我争不过啊。
我注视着屏幕上一句冰冷的『没事吧』
我终于颤抖着手回复『我没事』
『那就好』
翔回复道。
眼里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屏幕再也看不清楚了,喉咙突然一阵哽咽,鼻子发酸。
我打开水龙头,洗把脸,再洗把脸……
我不能哭,不能……
我听见水流声哗哗作响,眼角不断涌出泪水。
*
眼前是天野同学的脸,他对我说「我喜欢你」,尽管排练时听了无数次,我的心还是为此而狂跳。
我努力平复心情,说完台词。
表演结束后,我帮戏剧部收拾道具,发现天野同学站在一旁和会长在讲话,他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我走过去,了解到他是在担心忧。
忧在表演进行到一半时离场,这的确很奇怪,我也很担心。
可我看到天野同学一脸担忧的样子,感到些许不高兴——成功表演了戏剧,就不能和我分享片刻的喜悦吗?
我很快驱逐了脑袋中的这种念头,我这是怎么了,这种想法是多么自私又傲慢,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
*
我发了信息,忧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没事』。
真的没事吗?
又过了一会儿,忧回来了,我问她怎么离开了,她说是肚子不太舒服。虽然很可惜,但既然是肚子不舒服,那也没办法吧。
听说晚上要开一个圣诞晚会,学生可以自愿参加,我心里一直犹豫要不要参加,就趁此机会要问一问忧。
「忧,晚上不是有一个什么圣诞晚会吗?你说我要参加吗?」
忧看了看我,说
「我觉得……」
忧突然扭头看看冬月同学,说道
「冬月同学你觉得呢?」
冬月同学突然被点到,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脸
「我觉得……还是参加吧……」
冬月同学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她希望我参加吧。
我为什么要征求她们的意见呢?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个归宅族,一心想早点回家,只是感觉那样会被枫说教,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想问一下别人的意见,想着如果对方回答「不用参加」或「都行」就能名正言顺回家了。但显然想归宅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我觉得参加晚会也没意义啊,反正我也没什么熟人」
我说道。
「但是……」
「小翔不想去就算了吧。」
忧说道。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冷冷的,估计是肚子还不舒服吧。
「不,我想,还是去好了」
我说。
我转念一想,圣诞晚会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吃的,不如顺便吃点东西再回去。
忧应该也会想去吧。那样也有认识的人陪我了。
忧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去不去随你,我不去」
忧不去?平常她一定会去的啊,果然身体很不舒服吧。
「那正好,我要去」
冬月同学看着忧说。
「哦,但你不要以为去就好了,不去我也照样没关系」
「当然,我不会逃」
「凛,就这样,翔,你想去就去吧」
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凛和忧说的话有些莫名奇妙,我只好在一旁陪笑。
「啊,对了」冬月同学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包里翻找起来。
过了会儿,她终于掏出一摞纸,应该是剧本。
「忧酱,我要了份剧本给你做纪念,记得带回去,也让叔叔看看。」
冬月同学笑眯眯地说。
「唉,我说凛啊」忧很无奈的样子。「我问你,这剧本是谁写的?」
「你父亲……」
「所以,我家还有一堆复印件呐」
「呃,我忘了……」
我们三人陷入沉默。
「各位,校园祭还没结束,要再去逛一逛吗?」
我抛出一个话题,想打破现场奇怪的气氛。
「小翔,我们走吧」
「天野同学,走吧」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白鸟学长,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我提高音量,朝不远处的白鸟学长喊话。
我总感觉如果有四个人,气氛会比较好一些,就随便叫了个学长。
「哈哈,你们去吧,我就不打搅了,哈哈,真是青春啊」
白鸟学长笑着推脱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莫名奇妙啊,还是说,不正常的人其实是我?
。
圣诞晚会开始了。
忧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家。
不过她最终也没把纪念用的剧本带走,因为我看见了放在角落的剧本。
下午还作为戏剧厅的体育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娱乐大厅。
大厅中间摆了一棵大型塑料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各种装饰。虽然是塑料圣诞树,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现场摆了不少吃的,仔细看看发现,那些食物大都是白天校园祭卖剩下的食物。节约没错,但真的不能弄点新鲜可口的饭菜吗?
幸好冬月同学很喜欢甜品,下午一直在忙,她应该很饿了,晚会刚开始15分钟就挨个把甜品尝了个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扭头看身边的冬月同学时,她正将一块巧克力蛋糕塞进嘴里,奶油沾在了她嘴角一些,如果换成枫,我一定要去擦净她的嘴角,然后说「吃东西小口些,别噎着了」。但面对冬月同学,我只想静静欣赏她进食的画面。
「唔?天野同学,你不吃吗?」
冬月同学边说边把一块饼干塞到我嘴里,唔,好甜。
「蟹蟹喽」
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嚼嚼嚼~」
我还没咽下饼干,就发现冬月同学吃起了下一种甜品。
「哼哼♫~」
冬月同学边吃边摇着脑袋,发丝随之摆动,没想到平常看起来内向拘谨的冬月同学吃起甜点来像是一只小兔子。
我突然有种把手搭上去抚摸她脑袋的冲动。
不过不行,那样也太……
太……
「唔唔?」
冬月同学把巧克力叼在嘴里,疑惑地转头盯着我。
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晚了,手已经搭在了冬月同学的头上。
「啊啊啊,万分抱歉,方才看您吃的高兴,感觉可爱就……」
我赶紧收回手,但我一紧张,连说出的话都变得恭敬起来。
「唔……」
冬月同学竟然低了头,咕哝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继续捧着巧克力吃着。
「冬月同学?」
冬月同学已经吃光了巧克力,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我,她的眼里感觉有些湿润,耳朵也泛起一丝潮红。
她不会要哭出来了吧,我这样想。
「我的头很好摸吗?」冬月同学挤出一丝笑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没……没有」
「那怎么……」
冬月同学突然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把我的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
「嗯……」
冬月同学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我的脸热热的,或许也早已变红了。
话说冬月同学的头发毛茸茸的,摸起来真的像是小兔子。
糟糕,心跳又加速了。
「那个……」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这么做不合适,于是抽回手。
「啊抱歉」这次换冬月同学道歉了。
「是我该道歉吧」
「不,是我玩笑开过了」
冬月同学边说边把脸扭了过去。
我也怪不好意思地把身子转到一旁,恨不得钻到角落去。
话说场馆里有这么热吗?
话说墙角的剧本怎么不见了。
本来想告诉冬月同学一声,但反正忧不要剧本,留着也没用,如果是谁感兴趣拿走了也没关系吧。所以我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们傻站了好一会儿,我内心终于平复下来。
「好了,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吧」
突然有人用话筒讲话。
「那么,接下来,舞会开始!!!」
「呜呼~~呜呼~~」
宣布完舞会开始后,周围一片欢呼声,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可没听说参加圣诞晚会还要跳舞啊,早知道就不来了。没有舞伴还来掺和舞会,和受刑有什么区别。
四周灯光全暗,中央的圣诞树突然发起光来,仿佛是月光映照在雪地上一般洁白的光让每个人都吃惊——没想到学生会挺会搞的嘛。
温馨又不乏律动的舞曲响起,周边的人一个个与舞伴跳起了舞。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得避一避,舞会对我来说果然是不可企及的活动。但半途是不允许离场的,据说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没有管冬月同学,一个人坐到看台角落。
圣诞树的光并没有照到这里。
大约沉浸在黑暗中5分钟。
「呐,天野同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耳边响起冬月同学的声音。
周围太暗,我竟没有注意到冬月同学过来了。
「呃啊,倒也没什么,就是不会跳舞也没有舞伴,站在那里怪尴尬的」
「很有天野同学的作风呢,嘿嘿」
我看不清冬月同学的脸,但能感觉到她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那,你不跳舞吗?」
「嗯」
我没有在问下去,冬月同学被传了谣,没被欺负算很好了,在舞会上被孤立也不奇怪。
『那要和我一起跳吗?』
我当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否则要变成烂俗小说的男主了,邀请别人跳舞?对我来说太难了。
眼前突然出现亮光,似乎是冬月同学打开了手机。
「好刺眼」
「抱歉,只是想看看你的表情」
「……」
什么啊,明明几分钟前才见过,为什么要说得像几十年不见了啊。
不过借着手机光,我也看清了冬月同学的脸。姣好的面容,小巧精致的五官,淡蓝色、如宝石般眼眸,以及蓬松轻柔的刘海……我想起几个月前救了冬月同学的那个夜晚。
「呃,冬月同学,虽然不知道合不合适,我还是想问一下」
我果然按捺不住好奇心。
「你有写过轻小说吗」
我选择了委婉些的问法,这样问,如果冬月同学回答『没有』,那我也就不必再问了。
冬月同学听我突然的发问,楞了一下,随后吐了一口气,把手按在胸口,说道
「写过,而且,我就是『一月寒』」
冬月同学比我想的要直接,竟直接坦明了身份?!难道说,之前都是我多虑了吗?
「之前看文学部的小说是就觉得文风很像,居然真的是啊」
「嗯嗯,话说我的文风居然那么明显吗?」
「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啊?」
「因为这也不是大事,我想特意说出来也没必要……而且基本没人知道我写小说,说出来总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我大概能理解,就好比是我看了部好看动画想要分享,结果发现周围全是现充,分享出去不但不会被理解,还可能被叫做宅男,这真的很难办。
但我果然还是希望冬月同学有什么话都可以给我说。
「话说笔名为什么叫『一月寒』呢?」
「因为我是『冬月凛』嘛,所以笔名叫『一月寒』」
「不懂」
「其实如果你仔细看看我的名字就明白了,『冬月』不就在一月前后嘛,『凛』也有寒的意思,所以叫『一月寒』喽」
「噢,原来如此,因为我总是叫你『冬月同学』,忽略了名字,才没有发觉啊」
我恍然大悟。
话说忧不会早就明白了吧。
「不过仔细听你分析后,发现你的名字还真是好听啊。一月、寒。冬月,凛,凛……」
我一边说一边体会着冬月同学名字中的意蕴。
把目光重新投向冬月同学,发现她的脸很红。
「怎么了吗?凛?」
糟糕,一直在思考名字,结果「凛」的称呼脱口而出。
「没,没什么……」
她把头埋进膝盖,熄灭了手机屏幕。
沉默了一会,我听见她轻声说
「其实,直接叫我凛也可以啦,只是有些不习惯」
还是被她注意到了啊。
「那……我叫你凛喽?……凛?」
「唔」
虽然看不清脸,但总感觉冬月同……凛有着很好玩的反应。
「那我也要叫你翔」
「欸?」
「翔!翔!翔!」
「什么啊」
果然很害羞,这感觉也太奇怪了些。
但应该能慢慢适应吧……
*
『翔于天际,忧心难达。』
我打开手机,看到LINE主页上这句话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放手……
我明白我对翔的情感无法割舍,但我想尽可能的支持翔追求他自己的幸福。
跟翔与凛道别后,我趁天不太暗赶紧回家。
但走了一会后,想起纪念用的剧本忘带了。
虽然嘴上说不需要,但纪念用的剧本果然还是和复印件不一样,那承载着一段回忆。
我得回去一趟拿剧本。
真的只是无意。
取剧本时,无意间向人群瞟了一眼,结果目光自动落在了翔身上。
翔正伸出手,手的另一端是满脸通红的凛。
凛被翔温柔抚摸着,就好像从前我抚摸翔的脑袋那样。
但现在位置变了,而且人也变了,我终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宁愿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早知道就不去取剧本了。
因为要取回回忆而取剧本,但我最终还是失去希望。
好冷。
前些时候看了部动画,里面讲了许多女角求爱失败,沦为『败犬』的事。
当时看着真有意思,现在感觉只有悲伤。
好冷,好冷,如果身边有翔,他一定会抱住我,让我暖和起来。
但现在一定不可能了。
看啊,天上好多星星,挂在那里。
雪花飘落了,是天空在落泪吗?
真是凄惨的圣诞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