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当我走进这道门，我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绝望的小女孩。

    我看见周围站立着的惊愕的男人。

    我看见用脏手玷污那张小脸的恶心大叔。

    在我背后，无数被烧焦的尸体横亘在走廊上，还有一名舞剑的少女不断夺走赶来的性命。

    暗夜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

    「大胆！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挥了挥衣袖，那个吵嚷的男人就化为了一道火柱。

    我皱眉道：「聒噪。」

    那个让人感到恶心的中年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惊道：「是你！沃尔康家的公子！」

    我饶有兴趣盯着他：「你认识我？」

    那人搓搓手，笑道：「嗐，公爵领哪有人不认识您啊。您这是……」他看向我身后那满地的血和尸体，眯起眼睛。

    「你抓了我妹妹，我来灭你满门，不是很合理吗？」

    他叹了口气，举起手：「误会，这都是误会。我完全不知道她和您有这层关系，如果一早就知道的话……」

    我摊摊手：「现在你知道了，可我妹妹已经成那副鬼样子了。」

    「没有回旋余地了？」

    「没有。」我笑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哥哥，我有义务打倒所有欺负妹妹的坏蛋。要不然闹别扭不理我了可是很难哄的。」

    奥森维尔叹道：「何必呢，您应该知道这么做对你我都没好处。您是个理智的人，我相信您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

    「好处啊……」我摩挲下巴，「讨可爱妹妹的欢心算不算？」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把您也留下来了。」他无奈道：「我实在不想这么做，这是您逼我的。」

    他身边的护卫向我走来，还没近我身前就通通化为焦炭倒下，转眼间就只剩下奥森维尔一人。

    他依然泰然自若站在冬妮娅身前，毫无半点恐惧。

    「你似乎很自信。是想用我妹妹来威胁我？」

    奥森维尔一笑：「我自然没有那么蠢。」

    忽然，以他为中心地面上亮起了一道道诡异纹路，金色的光像一条条小蛇纠缠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术式，一环一环不断向外扩展开，直到整个房间都在术式笼罩之下。

    「我知道您号称米兰爱尔最年轻的禁咒魔导师，您的魔法无人能敌。但我奥森维尔活到今天，也不是只有肚子上这一圈肥肉。」

    外面的久璃世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异常，挥着剑想要冲进来。但她的剑被一面看不见的墙阻挡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斩开。

    「十二年前，法圣妮可大人游历全国，行至康兰暂住三天，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得以见她一面。我花费了六成家产请法圣大人出手布下结界，直到今天，这个结界等来了它第一个客人。」

    我皱皱眉，体内充沛的魔力我竟无法调动一丝。

    「不用再白费力气了。在此结界里，就算您是所谓的禁咒魔导师，也只能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颇为自豪地看着我，身后墙壁打开，又乌压压涌出一群人。

    「我再问最后一次，如果你现在退去既往不咎，我可以放过你。」他自信道，「你有很多妹妹，不缺这一个。」

    我笑道：「我的确可以有很多妹妹，可冬妮娅……她只有我这一个哥哥了。」

    他无奈道：「这是您逼我的。」

    我随意捡起一把剑，对呆滞的冬妮娅轻轻点头：「别怕，哥哥马上带你回家。」

    一场厮杀开始了。

    世人皆知我能施展禁咒耀阳，却不知我的剑术同样出彩。

    一步断人喉，十步取人首。刀刃轻而易举割破一个个喉咙，喷出的血染红了地面，也让剑柄滑腻腻的。

    护卫一个个倒下，先前泰然自若的奥森维尔也不再自信，他也没想到我除了是魔法师还是一个剑士。

    他发了疯一样命令护卫不断向我涌来，接着又一个个被我砍翻在地。脚下的尸体横七竖八堆成了一座小山，没有一个活口，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没有一滴来自于我。慢慢的，我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他们恐惧地看着我，踟蹰着不敢冲上来。

    我成功杀出一条满是尸体的血路，在路的尽头，是泪流满面的冬妮娅。

    「混账，你们在做什么！赶紧给我上啊！他要是跑了我们都得死！」奥森维尔早就躲到了护卫的身后，气急败坏给手下下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人敢上前来阻止我。

    此时我的体力接近极限，手中的剑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滑落。

    我咬牙斩断绳子，把小小的冬妮娅抱在怀里，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冬妮娅，别怕，哥哥马上带你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

    她已泣不成声。

    「这个问题很傻，就像在问我为什么要呼吸一样。」我无奈笑笑，「小笨蛋，以后不许问了。」

    我抱着她往门外走去，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我。

    奥森维尔见手下无人敢上前，怒从墙上取下一把弓，搭箭、瞄准。咻地一下，箭矢穿过右胸。

    剧痛。

    血涌上喉咙，又被生生咽下去。我挤出一丝笑容，温柔安慰她：「没事的，别怕。」

    「不要，不要……」冬妮娅拼命想要按住伤口，但血液仍像流水一样从她指缝间涌出。

    「知道吗冬妮娅，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这个肮脏的世界配不上你的笑脸。你没有错，自始至终都没错。」

    我往前走了几步，咻地一下，箭矢穿过锁骨。

    「你很努力了，冬妮娅，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至少在哥哥怀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忍着痛继续向前走，身上那两根箭矢冷得刺骨，就像沙漏掉落的沙子一样迅速抽走力气。

    「一直以来，我很怕会因为我的任性给你造成麻烦，但是啊，人就是那么矛盾的生物。想要……又怕……但还是要……」

    冬妮娅用颤抖的手抚摸箭头，上面的血染红了她的手指。

    咻——又是一箭，这次贯穿了小腿。

    我再也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够了！不要再走了。」她哭着哀求我，「这样的冬妮娅，不值得被救。」

    「不值得？」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但我还是向她露出笑容：「明明这样的冬妮娅，才是最好的冬妮娅——」

    我又站了起来。

    一步一个血印向前走。

    「为什么……」她痴痴呢喃。

    「因为……」

    咻咻咻——三箭穿过双肩。

    「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我倒在了门口。

    妖艳的血蔓延开来，形成了一个小小水泊。冬妮娅躺在我怀里，温热的小手抚摸我的脸颊，她痴痴看着我，眼里不再含泪。

    我拂去她脸上沾染的血滴，浓浓的倦意催使我闭上双眼。黑暗降临前，我挤出最后一丝微笑，满是眷恋地抚摸她的脸颊：

    「冬妮娅，答应我，好好长大。」

    ＊＊＊＊＊＊

    当那个男人彻底倒下去后，奥森维尔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敢想要是那个男人究竟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走到门口的，至少换了自己来肯定做不到。

    还好他死了。

    但是奥森维尔也感到很奇怪，身为沃尔康唯一继承人，他为什么会甘愿为一个贱民女孩做到如此地步？不管怎么说牺牲自己也要带她走也太过头了，明明前几年还听说这家伙把自己亲妹妹玩死了来着。

    不管怎么样，他终于还是死了。

    就算沃尔康家之后怀疑他，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把一切转移走。虽然要丢掉自己在沃尔康经营的一切，但比起之后的收益都不算什么——一念至此他不免心头热切起来。

    一看到周围那些护卫一个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群废物平日里一个个吹得比谁都厉害，真遇到事又都躲得远远的，最后还得靠自己。

    他往一个护卫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愣着干嘛，上前看看他死透了没有。」

    「是是是……」

    「一群废物。」奥森维尔吐了口吐沫。

    护卫拿着剑小心翼翼上前，用脚探了探地上的尸体，毫无反应。他终于放下心来，对奥森维尔兴奋招呼道：「老爷，他死了。」

    奥森维尔点点头，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你立刻去通知夫人，让她把该准备的准备好，然后再去叫那几个混账赶紧滚回家。」

    管家欠身离开。

    奥森维尔又对那个护卫喊道：「你马上把冬妮娅带……」

    话还没有说完，奥森维尔如同卡了壳一般呆若木鸡，因为他亲眼看见那个护卫凭空消散在空气中，就像一阵风吹走了一堆灰尘。

    这诡异的一幕瞬间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奥森维尔更是满头大汗，这都不死？话说他是怎么还有魔法的！

    他的疑问很快就有人解答了。

    封闭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气流，吹得众人东倒西歪。随即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的男人身上蔓延出来，被影子触碰到的血也被染成了黑色，然后被吸收。影子像蛆虫一样爬满了地上的护卫的尸体，尸体在人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了骷髅，又变成了飞灰。

    人们开始恐慌起来。

    这时，一阵尖锐的暴鸣响起，众人纷纷被震得双耳出血。

    奥森维尔也慌张起来，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半分，要是护卫们开始恐慌就全完了。

    有人惊呼了一声，他指着尸体面色苍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冬妮娅已经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两脚悬浮在空中，原本亚麻色的发丝被夜色染得漆黑，根根发丝无风飘荡。

    奥森维尔呸了口唾沫，张弓搭箭，一矢射出，箭矢触碰到冬妮娅肌肤的瞬间就变成了飞灰。

    冬妮娅睁开了眼，蓝绿色双眸没有一丝感情。

    柔嫩的手指轻轻一点，奥森维尔双手就仿佛被利刃切开一般掉在地上。疼痛都没来得及传入大脑，他呆滞看着光秃秃的双手确认了现实，两三秒后才爆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这是仅属于哥哥的身体，冬妮娅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她不含丝毫感情呢喃。

    如玉的足向前踏出，黑发的小女孩凌空而立，她看向惨叫跪地的奥森维尔，眼中再没有任何恨意，而是漠视一切的死寂。

    奥森维尔惊恐发现自己手臂皮肤渗出了紫红的鲜血，底下肌肉变得暗青无力。他慌忙举起断腕，皱巴巴的皮肤宛如衣服般脱落，肌肉化成脓水从断口涌出，片刻之间两臂就成了森森白骨。

    奥森维尔两眼瞪如牛眼，屎尿流了一地，他的大脑还能清晰感觉到双臂存在，哪怕此时只剩下了白骨。很快这仅剩的白骨也变得暗沉，然后如同朽木一样裂缝遍布，最终碎成粉末。

    会死。

    会死。

    会死。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死亡的恐惧击垮了他最后的自尊，他张大嘴想要求饶，然而却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忽然他只觉自己左眼一凉，低头一看圆溜溜的眼珠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接着右眼也掉在地上，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耳朵融化成腐败的水，整个下肢不知何时成了一滩恶臭的肉泥，与紫红的血和暗沉的骨渣混在一起。

    「这是亵渎独属于哥哥的冬妮娅的惩罚。」

    冬妮娅再没理睬过奥森维尔，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了人肉淤泥。

    这一幕让在场其他人头皮发麻，浑身冷得发抖，但除了呼吸声以外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冬妮娅闭上眼睛不再注视任何人，只是小手一指，随即就有人毫无征兆化成了飞灰。

    死亡的沉寂被彻底打破，恐慌一瞬间席卷开来，人们如同牲畜一样乱窜，曾经用于困住敌人的壁障如今成了锁住自己的囚笼。哪怕他们手里握着武器，也没人想过朝冬妮娅挥上一刀。

    光有很多种，唯独没有黑色，因为黑色的光变成了影子。

    冬妮娅小手一指，便有一人化成影子消失。结界的封印效果仿佛对她毫无作用，曾经善良的小姑娘变得对生命淡漠。

    有人精神崩溃，有人开始求饶，但都被她轻而易举拂去，惨叫的声音如同对生命的赞歌，暗红的血如同对死亡的颂词。直到最后一个人化成虚无，这场暗夜的游戏才宣告落幕。

    结界碎了。

    久璃世拿着滴血的剑走进来，看着那个变得陌生的小女孩神情复杂。

    「如果久璃世姐姐早点进来，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她淡漠问道，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手指指向久璃世。

    「冬妮娅……」

    久璃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酸涩的心情。

    「你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

    「这样不好么？」冬妮娅反问道。

    「不，你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善良、天真、乐于助人……这些东西是用来让人称赞的，却并不能保护自己。」冬妮娅转身看向血泊里的男人，眼神里满是依恋，「冬妮娅只想陪着哥哥，永远陪着他。」

    久璃世多么想呐喊一句：就是他，就是这个恶魔夺走了你的一切！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

    但是她不能，银蔷薇之印控制了她全身所有肌肉，她只能看着陌生的冬妮娅心如刀绞。

    冬妮娅抱着那具残破的尸体，指尖细细擦拭他脸上的血渍，痴痴露出笑容。然后脑袋依偎在他怀里，迷恋地深吸一口气。

    「冬妮娅只有哥哥了。」

    然后，举起一把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