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Katharistís 的「清潔工」,我负责销毁任务失败的Lycoris。
直到遇见逃亡的朔夜抱着濒死的灯織 闯入我的处理室。
「救她!」少女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我默默打开暗门后的医疗设备——这里本该是她们的坟墓。
「您为何背叛组织?」朔夜看着灯織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音颤抖。
「因为你们,不该只是用完即弃的道具。」
从此,我陆续迎来无家可归的Lycoris。
而她们看我的眼神,渐渐染上了不该有的温度。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如同无形的实体,顽固地钻入远山信明的鼻腔,更深层则缠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甜腥——那是无数次「处理」后渗入建筑骨髓的味道。这混合的气息早已浸透了这间位于总部最底层、最偏僻角落的地下处理室。每一寸裸露的混凝土墙壁,每一块闪着寒光的不锈钢台面,甚至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几乎褪去原本深蓝的Katharistís制服,都散发着这股死亡与洁净交织的独特气息。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面前是唯一一件家具——一张光洁得足以映出人影的金属台。台面空旷,反射着头顶惨白灯管投下的冷光,空得令人心悸,如同等待祭品的祭坛,无声地宣告着它的最终用途。
几小时前,祭坛上曾陈列着一件「失败品」。一个甚至没来得及获得代号的年轻Lycoris。信明闭上眼睛,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按下销毁指令时,那冰冷金属按钮的触感,以及之后系统运转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再然后?只有彻底的寂静和数据的永久删除。痕迹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这就是他,远山信明,Katharistís的「清洁工」的职责——回收那些失去了利用价值或可能暴露组织秘密的「道具」,确保她们彻底、干净地消失,如同从未在这世界上绽放过、便已凋零的花朵。高效,无情,且必须。
沉重的脚步将他拖向角落那张同样冰冷的小办公桌。桌上,除了组织标配、闪烁着待机绿光的加密通讯终端,只有一样私人物品:一个朴素的青瓷笔筒,孤零零地插着一支笔。笔筒旁,压着一小片裁剪下来的宣纸,上面是他自己用毛笔写下的两个字——「花谢」。墨迹早已干涸,字迹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道,仿佛要将纸背穿透。每一次执行「清洁」,这两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心上。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温度,有名字(哪怕只是代号),有……不该只是冰冷的「道具」!这个念头如同剧毒的藤蔓,在他心中疯狂滋长,缠绕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他盯着那两个字,指节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在坚硬的桌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那是内心无声的挣扎在物质世界的投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把他彻底吞噬时——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爆裂的巨响,猝然从遥远的上层通道传来!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一颤,如同被巨人狠狠跺了一脚。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一场肮脏的雪。头顶的灯管疯狂地闪烁、呻吟,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稳住,投下更加惨淡、摇曳的光影。信明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弹起,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硬弓,所有的麻木和挣扎在千分之一秒内被纯粹的、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取代。右手闪电般按在了腰间配枪的握把上,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Katharistís总部遇袭?这念头荒谬得近乎天方夜谭!然而,紧随爆炸之后的,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急促、踉跄、沉重到极点、并且以惊人速度逼近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那声音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隔音门,敲打在信明的耳膜上。不是警报尖啸,不是组织增援整齐划一的步伐。这声音里浸满了亡命奔逃的绝望,带着一种液体不断滴落在地面的、粘稠而令人心头发紧的节奏。声音的源头,正不顾一切地冲向这间象征着终结的处理室。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轰鸣着冲向四肢百骸。信明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后,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枪口稳稳抬起,指向门口,屏住了呼吸。无论门外是什么,闯入这个最终处理室的结局,早已注定。
咚!
沉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沉闷如巨兽低吼的巨响,整个门框都似乎在痛苦地呻吟。紧接着,是密码锁被某种暴力手段强行破坏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刺啦——嘎吱!
砰——!!!
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带着无匹的决绝和绝望,重重砸在后面的墙壁上,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门口那被惨白灯光切割的光影,被两个交叠、狼狈不堪的身影粗暴地撕裂、填满。
一个穿着深色Lycoris标准作战服的身影,几乎完全失去了支撑自身的力量,像一具沉重的破败玩偶,被另一个更小的身影拼尽全力地拖拽着、支撑着撞了进来。支撑者——那是一个同样穿着染血作战制服的少女,齐肩的黑发被汗水和粘稠的血污紧紧黏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嘶哑。她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作战服从肩头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沿着她无力的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像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幼兽,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决绝。
而她用尽生命支撑着的同伴,正是Lycoris最耀眼的王牌之一——锦木灯織。此刻,那头宛如流淌阳光的金发黯淡无光,沾满了尘土和凝结的暗红血痂。她身上那件标志性的浅色常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如同风中残破的旗帜。最致命的伤口在胸前,一大片布料被彻底浸透成令人心悸的深黑色,每一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都让那片深色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像是生命在边缘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她的双眼紧闭,面容灰败,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
信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枪的手指瞬间僵硬如铁,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直窜头顶。
锦木灯織。守月朔夜。
Lycoris最顶尖的双子星,组织的王牌与骄傲,此刻一个濒死,一个重伤垂危,像被无情猎手追捕到穷途末路的珍贵猎物,狼狈不堪地撞进了他这个本该是她们最终归宿的坟墓。
朔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灯織那沉重、冰冷、几乎感觉不到生气的身体拖向房间中央那张空着的、象征着最终程序的金属台。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但她仿佛失去了痛觉。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饱含着无尽绝望的眼睛,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阴影里的信明身上——认出了他制服上那刺眼的Katharistís鹰徽,也认出了他作为「终结者」的身份。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碎块,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救她!」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扎在信明毫无表情的脸上,试图撬开一丝缝隙。「求你…救她!」 最后的两个字,再也无法抑制地带上了一种破碎的颤抖和濒临崩溃边缘的哭腔,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下,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脆弱和恐惧。她支撑着灯織身体的手,因为失血过多和脱力,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松开。
信明没有动。冰冷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门口的方向,也无情地笼罩着这两个闯入死地的「祭品」。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完美的、毫无波澜的面具,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灯織胸前那片不断扩散、象征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深色血渍和朔夜那燃烧着地狱之火、却已摇摇欲坠的眼眸之间,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移动了一下。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凝固在这片惨白的光影里,只剩下朔夜粗重痛苦、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灯織气若游丝、随时可能彻底断绝的微弱呼吸声,在空旷冰冷的地下室中绝望地回荡,一下下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也敲打着信明心中那块名为「职责」的坚冰。
医疗室内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冰冷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一种无形的、微妙而脆弱的东西,在这个本该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在血腥味与消毒水味交织的空间里,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