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叮咚──

在響脆的電子鈴鐺聲下，我們便來到了自家附近的便利商店裡頭。

「好了，要買什麼吃的隨便妳，趕快選完趕快離開吧。」

我嫌麻煩似地這麼催促。

畢竟現在已經是小孩該睡覺的深夜時間點了，不過這對早已習慣熬夜的我而言根本無所謂。現在的我只想早點擺脫這小鬼，然後繼續看動畫。

更別說最近電視都在報導搶劫犯之類的新聞，吵得沸沸揚揚的。

「嗯……人界的食物就只有這些嗎？」

黑蒂絲似乎對架上所剩無幾的微波食品感到不滿意。

「少挑剔了，這種時間點還有得吃就已經不錯了。」

我有些無力地說著。

畢竟這小鬼不止有妄想症，還有暴力傾向……就算她是腦袋問題的小屁孩好了，可是不知為何，她身上卻有著十分強烈的壓迫感，簡直就像是國王一樣不可一世。

還是說……這一切都只是我在作夢？

（沒錯，剛才在家裡所發生的事情，其實只是做夢而已。）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開始半逃避地在心底解釋。

反正最糟的情況，就直接把她丟給警察處理算了。

「喂──」

東看西看了兩眼，黑蒂絲以一副興致缺缺的表情說：

「這些東西太寒酸了啦，最起碼要有巴西利斯克炙燒雞蛇肉或是梅杜莎髮菜湯，才能滿足朕的神之舌啦。」

「正常人才不吃那種玩意啦！」

再說吃那種東西不會變成石頭嗎？

「而且人界的食物就是長這個樣子，妳就算再抱怨也沒用。」

「真是的……這些東西看來看去，頂多比小刻的狗飼料美味一丁點呢。真虧你們人類還真吃得下這些垃圾呢。」

「不喜歡的話就別吃嘛。還有妳該不會真的有吃過狗食吧？」

「怎麼可能，那種嚼起來像是充滿蠕動的黏稠物外加腎結石般噁心又堅硬口感的肉塊，鬼才會想吃哩！」

「……聽妳的口氣來推斷，妳一定有吃過。」

還有那種東西也能拿來當狗食嗎？妳家小狗也未免太可憐了吧。

「順便說一下，木乃伊的肉比狗食更為難吃，又乾又硬又難咬，而且嘴裡還有種類似福馬林的臭味一湧而出。不瞞你說，其實朕幾百年前就曾經咬過一口圖坦卡門的木乃伊，簡直爛到可以打上難吃印了。」

「給我對死者放尊重一點啦！再說木乃伊又不是食物，妳是想被法老王詛咒到死嗎！」

「不過朕倒是蠻喜歡吃米諾陶洛斯牛頭怪耶。肉質軟嫩的程度，簡直比最上等的菲力牛肉還要美味，嘿嘿……一想到那種入口即化的口感，朕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只可惜基於眾神絕種怪物保護法的限制下，想吃到簡直難如登宇宙呢。」

「夠了……我已經跟不上妳的節奏了……」

我已經無力吐嘈眼前這位中二小鬼了。

「說起來，妳會離家出走……不對，妳會來到人界，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考量到對方的暴力傾向，我只好先跟這小鬼玩起中二病的設定遊戲，看能不能找機會把她趕走。

「也沒什麼啦，只是朕本來想去美索不達米亞，結果坐騎遭到暗算而出了故障，於是便墜落到你家來了。」（註：古代的兩河文明，相當於伊拉克一帶。）

這是什麼鬼理由啊……我超想吐嘈。

而且黑蒂絲所說的「坐騎」，應該是那顆隕石吧？

明明是石頭，卻說的好像是生物一樣，卻又有「故障」的機械術語，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生物還是機械？也許搞不好只是一顆普通的隕石才對。

因為實在太過荒謬至極，讓我完全不知該怎麼應對才好。

「不過這還只是原因之一，因為你身上有朕的『東西』。所以在那之前，朕必須先『等待』才行。」

「……抱歉，我聽不懂妳到底在說啥？」

我想就算是一般正常人，想必也是霧煞煞。

結果反而引來黑蒂絲的不滿。

「啥！你搶了朕的東西還想賴帳啊！還是你想賭命嚐嚐朕的冥界流CQC奧義給你死上一○八回？」

「……那晚餐買三明治跟漢堡可以吧？」

「別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啦！」

小不點冥王揮手抗議。

雖然搞不懂黑蒂絲刻意栽贓於我的動機何在？不過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根本沒有「拿走」她任何東西才對。

反正面對這種超不合理的事情，選擇視而不見就對了。

畢竟家裡還有動畫要看，我可沒那種閒時間陪這小鬼玩遊戲。

於是不理會黑蒂絲抗議的我，正準備前去櫃台結帳時，卻好死不死遇見一件十分糟糕的情況。

櫃台的前方，有兩個人。

他們頭戴安全帽，手中還拿著像是西瓜刀般的玩意不斷在店員前揮舞。怎麼看都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善男信女。

「喂，你在幹嘛──嗚！」

我急忙摀住黑蒂絲的小嘴，並躲進商品架的後方低聲警告。

「別出聲啦！要是被他們發現到就完了！」

沒錯，對方一定是最近新聞熱烈報導的超商搶劫犯。

結果那死小鬼竟然還趁機咬我一口。

「還有哪兩個傢伙是誰？明明都敢對朕沒大沒小，竟然還會怕他們喔？」

「妳白癡喔，他們可是搶劫犯耶，怎麼可能不害怕！」

「搶劫犯？喔！朕明白了，就是像社會垃圾一樣的存在嘛。直接宰了他們不就好了。」

「妳是腦袋有洞喔！我哪打得過他們！」

典型的小孩子對大人，勝負不用說也知道結果，更別說還是一打二。

（該死……只希望打劫完就走，可別找上我啊！）

我在心底求神拜佛。

畢竟自己只是一位孱弱的國中生，根本不可能像電影動畫裡面的主角一樣，擁有打敗惡徒的特異功能。

「呿！這貨根本就沒啥油水嘛！」

強匪們見到金額不如預期，便操了一口髒話。接著，他開始把頭轉向我們所在之處。

「喂，你，就是你！快把身上的錢全交出來！」

「咿咿咿！」

被對方這麼一喝，嚇得我沒差點漏尿。

想不到這年頭的搶匪，已經沒品到連小孩子的零用錢也不放過。

「拖拖拉拉的幹嘛啊！當心老子砍死你這臭小鬼！」

另一名搶匪更是裝腔作勢的揮舞著刀。

「是、是……」

我趕緊以顫抖的手摸索錢包。這時卻──

「膽子真不小啊，垃圾。說誰是臭小鬼啊！」

黑蒂絲突然上前，並毫無懼色地面對搶匪，看得搶匪當場發愣。

「死丫頭妳還真有膽啊！要是身上沒錢的話，當心老子把妳捉去賣了。」

儘管搶匪是戴著全罩式安全帽而看不到表情，但我卻可以感受到搶匪身上面目猙獰的氣息，而不斷往後退。

至於黑蒂絲則是不為所動，面對著體積比她還要大上一倍的搶匪。

眼見其中一位搶匪伸手要抓住黑蒂絲潔白地玉頸時──

噗啾────！

「啊！？」

某種奇怪的音效，讓搶匪停頓了一下，接著便顫抖地低下頭。

──一只潔白的小手，貫穿了他的胸膛。

我不知道那名搶匪此刻是怎樣的表情，但我想應該是一臉震驚又不敢置信吧。

「──死吧。」

女孩只說了這句話，便將手刀抽出。

搶匪身上噴出大量鮮血當場倒地，血花甚至染紅了白磁磚地板與四周的商品架。

「啊啊啊啊啊──！」

在收銀台看到這一幕的店員，也是在驚叫聲之下當場昏倒在地。

一股胃部翻騰的噁心感逐漸湧上喉嚨。

「怪、怪物……！」

另一名搶匪見狀，早已嚇到失禁而跌坐在地。

「再來，換你要選怎麼個死法呢？」

黑蒂絲帶著陰森的微笑，緩緩走向那名搶匪。

只見搶匪還手腳並用地向後倒退，同時嘴裡還吐出「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做壞事了，求求您饒了我一命！我家有老母下有妻兒等著我要養啊！」之類的話，而且還說得意外順口。

該不會這傢伙平時都已經說慣了吧？

然而這位代表死亡的蘿莉冥王卻不當作一回事，象徵死亡的纖細玉手直貫入對方的胸膛。

噗啾────！

大量的血花再度四處飛濺。

又是那種奇怪的音效，但這一次我已經忍不住所到一旁乾嘔了起來。

這恐怕會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噩夢吧。

「嘖，真是沒用。本來朕還以為人界的搶匪有多大能耐呢。」

至於造成慘劇的元兇，則是一臉無趣的表情說道。

「妳……妳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總算可以說話的我，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景象。

「為什麼不能？誰叫他們敢罵朕是臭小鬼。」

竟然就為了這種理由……

如果給警方聽到這種動機，恐怕也會直搖頭吧。

「姑且不說妳殺了他們的理由……但現在該怎麼辦啊？」

親身蒞臨命案現場的我開始頭痛了。

（儘管這起殺人事件跟我無關，但要是我成為命案關係人的話──）

「『是不是該直接逃走呢？可是如果哪天被警方查到的話，反而會讓自己的嫌疑加重……』嗯嗯，原來如此啊。」

「等等，妳在聽什麼啊？」

「你的心聲啊。」

「…………」

「你剛剛是在懷疑『真的假的？』對吧？」

完全被她猜中了……

沒料到這小鬼連讀心術也會，這讓我不禁開始相信她真的是冥王黑蒂絲。

「順帶一提，到剛才為止你偷在心底偷罵朕『小鬼』也有十一次左右。要不是看在朕不小心撞死你的份上，早就用剛才的手法送你下冥界去受刑了。」

「感、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事到如今我可不想變成那種死法。

「順便告訴你一點，朕雖然『殺』了他們，但這兩個廢物可沒有『死』喔。」

「這話又是怎麼回事？」

我完全搞糊塗了。

「看看這個。」

只見黑蒂絲伸出右手，上頭還有兩顆像是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光球體在掌心上。

話說她剛才也是用這支手打入搶匪們的心窩吧？為啥她身上完全沒有沾到任何血跡啊？

「這個是……？」

「是人類──應該說是所有生物維持生命能量運作的核心系統。以你們人界的術語來說，就叫做靈魂。」

原來靈魂是長這個樣子啊……我這還是頭一次見到。

雖然在許多玄學裡，靈魂大多都被描述成人形，但事實上也是從沒有人見過靈魂真正的模樣就是了。

「只要靈魂保持原樣，以朕的本領來說，就算讓死人復活根本是輕而易舉。」

「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復活？」

「那當然，也不想想朕是誰。」

黑蒂絲得意地挺起沒什麼料的胸膛。

太好了──我暗中鬆了一口氣。

雖然對這兩名搶匪並沒有任何好感，但畢竟為了別讓自己惹上多餘的麻煩，我還是希望黑蒂絲可以讓他們復活，好讓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那就趕快讓他們復活……」

在我的催促下，黑蒂絲便將握著靈魂的右手高舉──

 

啪嘰！

 

──用力握了下去，兩棵光球頓時消散。

簡直就像某款97年代格鬥遊戲最終魔王的絕招一樣。

看的我完全傻眼而呆愣了好一陣子。

「……」

「……」

「……妳、妳妳妳妳妳……」

「擬尼掜伲婗個大頭鬼啦！有意見就給朕直說啦。」

「妳……到底做了什麼？」

「捏爆它。」

「竟然還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不是要讓他們復活嗎？」

「朕幾時有說過要讓他們復活？」

這麼說來……好像沒有。

「再說，搶匪不就是人界裡面的垃圾嗎？那麼就算死個一兩隻也無所謂吧。」

「就算這樣，也不能隨便殺人啊！」

「呿，朕勸你最好別去學那些高聲談論道德理念的傢伙，因為那些只會空談幻想又自以為是的傢伙，往往就是助長犯罪的元凶。」

就像有人提倡說死刑不能嚇阻犯罪而提倡廢止，卻反而造成犯罪率增加這一矛盾吧。

「再說，如果不多死幾個人，朕旗下的冥界就沒有業績可以賺了。」

「到底誰才是自以為是的傢伙啊！」

最後那句話肯定是黑蒂絲的真心話。

這下可好了，我已經完全脫離不了這起命案了……就算人不是我殺的，多半也會被當作是重要關係人而被抓去偵訊。

搞不好還會嚴重到被當作是幫兇，而被送進少年監獄也說不定。

雖然沒有目擊者，可是一旦警方到達現場，一定會找那名昏倒的店員問話，到時候我們來過這家超商的事情一定會曝光。更別提上頭還有監視攝影機。

「如果不想因此鬧上官司的話，朕倒是有一項不錯的條件喔。」

「條件？」

似乎看出我內心煩惱的冥王，便藉機落井下石提出要求。

但這只會讓我有股不祥的預感。

「很簡單，只要讓朕在你家住上幾天就可以了。」

乍聽之下是很簡單的條件啦，但我並不認為事情有這麼單純。

「……那如果我拒絕呢？」

「這裡就交給你善後囉。順帶一提，只要朕有心，人類根本就碰不到朕任何一根寒毛。至於你就好自為之吧。」

意思是說……這起殺人罪名，會完全嫁禍到我身上對吧。

（這個惡魔……）

如果她不是冥王的話，我早就直接痛扁她一頓了。但是剛才歷經過超乎常軌的事件，這也讓我不得不相信神的存在──而且還是位帶來災禍的死神。

「朕把決定權交給你。不過要是拖太久，然後被其他人看到的話……」

「我、我知道啦……讓妳住個幾天總行了吧！」

面臨這種狀況，已經沒有讓我可以選擇跟拒絕的餘地了。

 

交涉成立後，黑蒂絲便開始替死去的搶匪進行復活。

「話說回來，妳不是把他們的靈魂給捏爆了嗎？這樣又要怎麼復活？」

「你真的很笨耶，也不想想本王是誰。就算靈魂被毀掉，只要朕高興，還是可以用冥王的力量來修補靈魂，並進行復活。」

也就是說，不管靈魂有沒有被毀掉都無所謂囉？

看來這小鬼打一開始就故意這麼做吧……

只見黑蒂絲緩緩地將破碎的靈魂重新聚集，接著又將修補好的靈魂送進搶匪體內。

「只不過重新修補的靈魂會有些副作用，所以朕也不太常用。」

「是什麼副作用？」

「智商減半。」

這簡直比死亡還要慘啊……

我不禁對搶匪們的未來感到可悲。不過追根究柢，要不是他們跑來搶劫，然後又很白目到招惹這位心狠手辣的蘿莉冥王，變成笨蛋也只能算他們活該吧。

「話說回來，那我呢？既然被隕石打死過一次，該不會連我的靈魂也……」

「放心好了，靈魂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這麼容易就碎掉的。」

「這話從妳口中說出來，感覺很沒信服力耶……」

「少頂嘴啦，再說你本來就是個笨蛋，就算智商減半也還是一樣吧。」

「那又是哪位神明苦苦哀求要住進笨蛋家──痛痛！」

隨口頂嘴個兩句，就讓我臉上挨了冥王一腳。明明只是個小不點，腿上功夫卻意外的高明，該不會是有跟金卡法^*學過功夫吧？（註：格鬥遊戲「拳皇」的角色。）

「好了，搞定了。」

黑蒂絲拍了拍雙手。不單只是搶匪們恢復了心跳，就連原本沾染血跡的犯罪現場也頓時恢復了原樣。一塵不染的店內，簡直就像是打從一開始就沒發生過殺人案似的。

「太、太厲害了……這就是神明的力量！」

簡直方便到令人恐懼的地步……我不禁這麼想。

換句話說，如果黑蒂絲有心犯罪，恐怕連FBI出馬也抓不到她吧。

「別再說廢話了，朕肚子餓了，趕快回家吃飯啦。」

「啊，等等。」

「幹嘛？」

一瞬間，我彷彿從黑蒂絲嬌小的身上感受到龐大的魄力，而忍不住縮了身子。

「把他們丟在這裡可以嗎？」

「朕才沒那種心力去管這些小事，丟給警察處理就好。快走啦！」

「啊，再等一等！」

「又要幹嘛啦？」

「這些東西……還沒結帳呢？」

偏偏負責值班的店員還在昏倒中，這讓我十分為難。

「直接拿走不就好了。」

「這是偷竊啦！」

真不愧是唯我獨尊的冥界之王，恐怕人界的法條都無法約束她吧。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掏出與商品相符的金額放在櫃檯上，然後便跟著黑蒂絲的腳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