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玛格丽特·斯图亚特视角 ）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这个声音……

      原来如此，是梦吗。

      「玛格丽特～！」

      我回过神来。

      「……克琳娜。」我露出一个笑容，「抱歉，刚才我走神了。」

      「嗯？为什么要道歉？而且『抱歉』什么的……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

      「刚刚我们说到什么了？我突然不记得了……」

      「就是那个糕点，我想要吃。」

      啊，我想起来了，是那时候吧。

      有一种民间小吃，我生活的地方一般叫它绿糍，一般做成口感软糯的小团，一口一个，做完后无需烹饪便可直接食用，这也是最常见的食用方法，只有过圣诞节时有可能会炸一炸。

      绿糍带着淡淡的苦涩，我本以为克琳娜不会喜欢那个味道。但是那时给克琳娜尝了一个以后，克琳娜觉得很美味，甚至向家里人要了一大堆香料给我让我帮忙做。其实克琳娜一开始并没有食材方面有可能会有问题的意识，毕竟克琳娜生活的环境中从来不需要考虑食材的价格，只需要考虑季节——克琳娜甚至连这方面的内容都不太清楚。在她的世界里，想要吃什么，只要叫人做就会有。后来我说明了，克琳娜才有食材有可能有麻烦的意识。

      克琳娜大概从那道小吃中尝出了香料的味道，但又无法判断是哪一种，于是干脆让人把家里各个种类的香料都送一点过来。实际上绿糍的独特味道和香料无关，主要来源于一种在斯迪瓦特王国随处可见的植物，贵族大多把那当做杂草。

      为了得到软糯粘牙的口感，制作过程中需要多次揉搓摔打，其实非常麻烦。

      我记得当时我直接答应了下来，毕竟是朋友，而且克琳娜其实有些挑食，如果这样能够让克琳娜从心理上接受更多的可能性，我当然乐见其成。当时我还邀请克琳娜一起去摘那种杂草，俗称钩脚，因为我想让克琳娜自己亲眼看看钩脚，并让克琳娜试一试直接吃钩脚叶子，因为叶子那种略微带着苦涩的甜味非常清润。总而言之，我觉得美味。刚好学院里生长着钩脚，我就带着克琳娜去摘了，克琳娜因为觉得新奇也摘得很开心。

      不过，那是当时的想法。

      成熟钩脚的茎身上有倒刺，所以采摘用于食用的钩脚时只会摘嫩钩脚。克琳娜这种没什么经验的人采摘过后衣服上一定会构上不少钩脚，只是那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而已——实际上让公爵千金穿着沾着草木的衣服回去，而且钩脚的叶子长相也不怎么样，这蛮糟糕的。如果中途遇到其他贵族，风把没钩稳的钩脚吹过去，那就更糟糕了。

      同班的学员我以前仅仅只是记得名字而已，但是现在我知道那些名字代表的含义了——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和查尔斯家族的关系比较微妙，如果在这之上又发生了摩擦，最后很可能闹到查尔斯公爵那里让他收拾残局。对于查尔斯公爵和其他人来说，就是克琳娜又闹事了。

      就算只是梦境，我也……

      「好啊。」

      「说起来，那个是用什么做的呢？」

      「主要用土豆和一种普通的杂草而已。」

      「没有香料吗？而且草和土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口感呢？是因为草吗？什么草？」

      「其实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总之我们那边是叫钩脚的。」

      「钩脚……？好奇怪的称呼啊。」

      「其实很平常的。」

      「你说是杂草……学院里有吗？」

      当然有，教堂附近的空地一大片一大片啊。

      「有。如果你想看的话，到时候我摘几颗给你看看，还可以直接吃哦。」

      「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去摘呢？」

      ……果然是梦境吗。

      「因为如果钩脚挂到你的裙子和袖子上，那样不太好吧？」

      「那拿下来就可以了吧？」

      「钩脚要是钩得深了，不湿水是拿不下来的。」

      「可是，我想要去看看……」

      「……好吧，那就去吧。」

      回去的时候注意一点，走少人的路吧。而且，说不定还没走过去梦就醒了呢。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

      「怎么了？」

      「我以为玛格丽特应该会说『刚好那边有一起去看看吧』之类的话，然后拉着我过去，『就是这个！』什么的。玛格丽特，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

      「……」

      是的。

      你说的没错，如果是以前的我并不会想那么多，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身份带来的麻烦，只会凭借着最朴素的热情，带着你去看一看你不知道而我知道的好东西而已。

      但是，那是玛格丽特·兰蒂斯。

      「不舒服吗？」克琳娜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心情不好？」

      「不是。」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就好了。

      但是，顺着这个方向深想下去，又会觉得可怕。因为如果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么观念和思维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我，还能够和克琳娜成为知无不言的朋友吗？我相信仅仅只是成为朋友的话并不困难，可是现在的我要是回到过去，最后我和克琳娜的关系会发展成什么样？从我身上感觉到的不属于那个年龄该有的部分，会不会最终让克琳娜和我产生原本没有的隔阂？

      最重要的是，我还能像是以前那样对待克琳娜吗？

      不可能。

      因为，做出那个选择以后，再也见不到克琳娜以后，克琳娜就不仅仅只是朋友了，还是被我背叛的人，被我伤害的人，被我……害死的人。面对这样一个人，我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放松。而感受到这点的克琳娜，也不会放开来吧。

      改变了的我，会给克琳娜带来什么影响？

      那个影响……是好是坏？

      如果不保留记忆，那么回到过去仅仅只是再重复一次罢了。如果不完全暴露，那么混乱的记忆也会带来许多未知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果然回到过去是不现实的。即使回到过去，做了就是做了。做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除非连同自己也一同抹去。

      越是像是这样梦到以前的事情，就越是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最开始的自己，是怎么做到那样乐观积极的呢？

      无法理解那一点的我，让我觉得很陌生。

      梦境突然结束了，我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原来是西维尔叫醒了我，他说因为看出来我正在做噩梦。虽然画面很温馨，不过的确是噩梦没有错。某种程度上，一般意义的噩梦，诸如克琳娜回来找我复仇之类的，于我而言不意味着恶梦。但是，由于不意味着噩梦，所以它是噩梦。

      今天还要见查尔斯公爵……先别 @胡思乱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查尔斯公爵突然提出说要和我单独见面，有护卫也可以，只要没有别的贵族在场就好。

      能想到的，只有和克琳娜有关这一点。但是为什么选择现在这个时候？

      我整理仪容，查尔斯公爵已经在等着了。简单问候以后，查尔斯公爵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献礼。

      护卫走过去接过礼物并帮我打开——是羊毛毡工艺品，综合了多种动物的特征，看起来相当可爱。

      为什么送这种东西？

      是在暗示什么吗……虽然查尔斯公爵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过没有征兆地突然送礼物，还是这样从外观上来评判明显完全不适合王后的礼物，实在是可疑。

      棕色，黄色，丝带，脖子，综合特征的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动物，没有特别的说明……

      难道……是谋反？还是对我的警告？

      ……不行，需要单独交谈。

      抱着试探的态度，我写给了查尔斯公爵一封信。然而查尔斯公爵给予的回复像是献礼完全没有深意一样，并没有回复我暗藏的试探。

      在那之后过了三个月，查尔斯公爵也没有做出值得警惕的活动。

      难道真的没有深意？

      ……那样是最好的。因为对查尔斯公爵，我于心有愧。

      查尔斯公爵对我和西维尔的态度表现都得相当平常，是查尔斯对国王和王后应有的态度。正是因为如此，我更加无法面对他。

      只有一次，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他似乎找过西维尔——这还是西维尔和我说的。

      那时查尔斯公爵到底有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查尔斯公爵每年都会准时去扫墓，还有过站整整一晚的举动，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他的想法。

      无论在想什么，对克琳娜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因为她的时间已经停留在过去的一个时间点上了。

      黑夜，到来了。

      今晚会做梦吗？

      为了王后的健康，王宫各方面的安排都非常细致。因此即使我觉得自己应该因为心思杂乱而睡不着觉，但最终还是能睡得很香甜。

      真的，为什么我做不出被谴责的梦呢？

      我明明在抢过来的位置中睡得这么香甜。

      偶尔会梦到自己在海中漂浮着，浮动的海面折射着阳光，还有过去的画面。只是那些画面总是凌乱的，并且一旦波动太大就会消失，换成另外一个画面。

      看起来很近，但是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离得很远很远。

      即使真的触碰到了，那也只是虚假的。

      我闭上双眼，等待入眠。

      希望今晚能够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