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所謂夥伴

本來是想看著契諾瓦洗褲子的方式來學習,但是他在契諾瓦換過兩次水之後就放棄了,因為契諾瓦的褲子是黑色的,就算沒有洗得多乾淨也看不出來,而契諾瓦好像也沒打算去糾結黑褲子到底洗乾淨了沒,見換過的水越來越清澈就當作已經差不多洗好了。

契諾瓦抬頭瞥了他一眼,見他還緊抓著褲子站在邊上,什麼都沒說就走到一旁,晾自己的濕褲子去了。

他看了看契諾瓦留在原地的洗滌用具,有些笨手笨腳地走上前,先去葫蘆池裝了水,把契諾瓦用剩的那種有清潔功效的草揉碎了扔進去後,將自己那條模樣悽慘的褲子放進水裡浸泡,過了一會兒見水髒得看不見泡在裡面的褲子時,把水倒到一旁的樹叢再去裝乾淨的水,如此重複了三次,褲子依然很髒。

當第四次換水情況依舊沒有改善時他開始心慌了起來,方才拒絕了契諾瓦的好意,實在拉不下臉再去拜託他,尤其是看到契諾瓦靠坐在大樹旁盯著他這邊瞧,好像在用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說著「不知道怎麼做了對吧?來拜託我啊?」的樣子,他立刻轉過頭尋找伊里。

「請問...乾掉的血漬洗不乾淨,要怎麼做才能洗乾淨呢?」

他詢問道,靠近了才發現伊里和塔倫不知什麼時候去摘採了很多果子和葉菜回來正在整理著,伊里看向他還沒開口,旁邊的塔倫就急著搶話。

「那個很難洗乾淨啦!乾脆就當抹布好了~你不是還有別條褲子嗎?」

他忍不住送過去一記白眼,在心裡暗道還不是你害的!

「能洗乾淨的話就不用浪費一條褲子了啊!」

「為了把褲子洗乾淨浪費水就沒關係嗎?」塔倫涼涼地回了一句。

聞言,他愣了很大一下,晴天霹靂───對啊!他為了洗褲子用了好多水,明明水是這麼珍貴的東西他竟然光想著要把褲子洗乾淨就忘了?就算這裡是傳說中的綠洲也不可以這樣浪費水啊!

見他刷白了臉一副倍受打擊的樣子,塔倫很沒良心地笑了出來。「喔呀你竟然忘了啊?明明是藍~」

「別欺負夜了。」伊里無奈嘆了口氣阻止自家弟弟。「乾掉的血漬本來就很難洗淨,尤其你的褲子是淺色,如果沒洗乾淨看起來就會很明顯,實在不行的確也只能換一件了。」

「這樣啊...」他有些沮喪道,對他來說因為弄髒了就換一件褲子是種非常奢侈的行為,如果不是被血噴得觸目驚心,穿著去到村裡可能會嚇到別人,他其實是不太想管的。

「我覺得你可以去跟契諾瓦請教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他其實有點潔癖,對清潔這方面應該比較有心得。」伊里提議道。

「真的嗎?我看他洗自己褲子洗得很隨便啊?」辛迪雅之前好像也說過契諾瓦有點潔癖這件事,但他完全感覺不出來。

「契諾瓦的潔癖是針對別人啦~」塔倫笑嘻嘻道。「他超討厭別人進他的房間、碰他的東西,甚至連講話的時候站得近一點都會一臉嫌惡哩~」

「以前還不曉得的時候,有一次我碰了他的杯子,結果他為此燒了一鍋水把杯子裡裡外外徹底殺菌了一番才總算滿意。」伊里回憶道。

「我曾經偷跑進去他的帳篷裡,結果差點被他砍死!幸好被首領救了下來~」塔倫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不過他因為那件事被其他人起了個勇者的稱呼,現在被他當成自豪的事件。

「後來契諾瓦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他房間裡所有東西都擦過、洗過一遍呢。」提起那件事,伊里感觸良多,塔倫也頻頻點頭附和。

「沒錯沒錯~明明他自己是個『因為黑色髒了也看不出來』這種理由才穿得一身黑的隨便傢伙,可是卻把別人都當成不想觸碰的細菌似的~」

「......」他覺得與其說是針對他人的潔癖,不如說這已經接近病態了吧?

「可是契諾瓦讓我進他的帳篷,甚至抱著我睡覺耶?」他靠近契諾瓦從來沒接收到他們所說的排斥反應,反而覺得契諾瓦靠他太近了,所以完全不曉得契諾瓦有這種情況,只是以為他特別不喜歡別人進他的帳篷而已,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因為你是藍吧~」

「因為你是藍啊。」

塔倫和伊里異口同聲道。

藍對契諾瓦來說果然是很重要的存在啊...如果他不是藍的話,在踏入帳篷的那一刻估計就會像那隻惡食犬一樣被砍成無數塊吧。

...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他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沮喪。

「好吧,我去請教他!」

深吸一口氣,他決定把那股沮喪拋到腦後, 回過頭去找那個還靠坐在樹旁盯著他的傢伙。

「契諾瓦,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把血漬洗乾淨?」

他站到契諾瓦面前問道,契諾瓦抬起頭沉默地看著他,臉色看起來有點臭,不過這傢伙平時也擺著一副臭臉所以他也不太確定契諾瓦有沒有生氣,他和他還沒熟絡到能從小細節分辨出對方的情緒。

「...辦法是有,但是下次你有問題不第一個先來問我的話,我就什麼都不告訴你了。」

「......」

看著契諾瓦站起身經過他走向洗滌用具那邊的背影,他突然很想翻白眼。

這個號稱契約一族當代最強的傢伙...怎麼這麼幼稚啊?

脾氣古怪、又有針對他人的潔癖、明明看起來很酷某方面卻很幼稚...他的契約者真是個超級怪人。

邊在心裡評價著,邊從契諾瓦身後探出腦袋看他怎麼處理那條髒兮兮的褲子,就見契諾瓦拿出一個用草編織的橢圓形物體,在水裡對著那條褲子搓揉起來,原本怎麼洗都不見改善的髒汙竟然很神奇地隨著搓揉,顏色越變越淡了。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草編物體是剛剛契諾瓦靠坐在樹旁時拿在手裡編的東西吧?還以為他只是因為閒著沒事幹才隨手玩草,沒想到竟然是拿來洗衣物用的?

這麼說的話...契諾瓦早就準備好要幫忙他了嗎?可是他卻和契諾瓦賭氣,先跑去向伊里請教...要說幼稚的話他自己也是半斤八兩啊。

默默反省自己,他向專心幫他洗褲子的契諾瓦搭話。「那個東西怎麼編的,有空的時候可以教我嗎?」

聞言,契諾瓦側過頭瞥了他一眼。「你不用學。」

立馬被拒,他不灰心接著道:「教我一下啦,如果我學會了以後就不用麻煩你啦!」

「如果怕麻煩我就不會跟你訂契約。」

契諾瓦這次看也不看便回答道,原本好聲好氣拜託的人忍不住歪了嘴角。

「你是要我什麼都不用會,全部都交給你弄是嗎?」

「嗯。」契諾瓦點點頭,他的火氣終究還是冒了出來。

「這算什麼啊?我們現在是夥伴吧?哪有什麼事情都交給別人做的夥伴啊!」

聽到他抬高音量的話語,契諾瓦終於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側過身看著他,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你是藍,我是你的守護者,你的工作只有引導水源,其他事情都交給我做就行了,有什麼問題嗎?」

看到契諾瓦一副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都傻眼了,愣了半晌後又道:「怎麼會沒有問題?這樣太奇怪了!雖然我沒有過夥伴這樣的存在,但夥伴的意思至少我還知道,才沒有這種什麼麻煩事都由其中一個人負責的夥伴!這樣子與其說是夥伴,不如說是...是......那叫什麼來著......」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不起來形容那種不平等關係的詞彙是什麼,苦惱地想著。

「是在說包養小白臉嗎?」

「啊哈哈哈~所以小白臉是指夜囉?」

「誰是小白臉啊!」他沒好氣地看著走過來就沒好話的兄弟倆怒道,然後發現兩人提在手裡的背包裝得鼓鼓的,正想提問,伊里就先開口了。

「既然都進來了就順便補充一下糧食,綠洲可是個寶物庫。」

聞言,他把自己的背包卸下,因為裡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件毯子,所以還有很多空間。「我的背包還能裝,要不要多拿一點?」

原本只是想多少幫上忙,沒想到伊里卻搖頭拒絕。「現在的庫存足夠我們四個吃兩天了,不需要拿太多。」

「咦?多拿一點不是可以吃比較久嗎?」他疑惑道。

「也有其他生物要吃啊,而且還得留一些讓植物能繼續繁殖,這樣才能生生不息。」伊里微笑著解釋道。

「喔......?」

他聽得有些似懂非懂,只覺得有種很了不起的感覺,一直以來他的行為準則只有一個───『想辦法活下去』,光是這點就足夠他煩惱了,從沒有思考過為其他物種延續生命這件事。

怎麼說呢...感覺他們的思考模式和他完全不同,目光注視的地方也完全不一樣,總之就是很厲害的樣子。

如果能和他們看到一樣的風景、用一樣的方式生活,他的視野也會像他們那樣變得更加開闊吧?

「那個...能多和我說一些關於植物和其他生物的事嗎?」

「喂,才剛跟你講完...」契諾瓦用不贊同的語氣道,他立刻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你不是老說我無知嗎?那我多了解一些知識沒有壞處吧,而且我才不想當個只能依賴你卻什麼都幫不上忙的夥伴哩!」

他話剛說完立刻轉身就跑,不給契諾瓦否決的機會,見洗褲子洗到一半滿手泡泡的人想起身卻猶豫了下的樣子,塔倫一臉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別擔心啦!我會跟著他~」塔倫擺擺手,追在夜後面跑了,伊里看著契諾瓦皺著眉頭明顯很難放心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立刻就被狠狠瞪了眼。

「反正褲子沒辦法這麼快洗好吧,就當作是消磨時間,教他一點東西他也比較不會無聊啊,我也會跟上去,有兩個人保護就不用那麼擔心了吧?」

「......」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囉?」伊里笑了笑,剛走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雖然我明白你想保護好不容易得到的契約者,但夜怎麼看都不是那種只會乖乖接受保護的藍,抓得太緊小心被討厭喔~」

扔下這番話,趁那個散發出殺氣的傢伙還沒拿出暗器之前,伊里追著夜他們離開的方向跑了。

契諾瓦皺眉瞪著那個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方向,半晌後才低下頭繼續清洗夜的褲子。

「抓得太緊...嗎...」

他喃喃自語,洗著褲子陷入沉思中,同時將五感的敏銳度放大,以便隨時察覺周遭一定範圍內所發生的任何不對勁。

藍是很重要的存在,為了避免一切可能危害到藍的事情發生,最佳方法就是滴水不漏的保護,所有事情都由他來做,這樣應該就能防止藍接觸到任何危險。

藍的工作是引來水源,只要做這件事就好,其他什麼都不需要管,這樣也比較輕鬆不是嗎?他認為這個方法對藍而言,是最好、最安全、最不麻煩的。

雖然夜和他所知道的歷代的藍很不一樣,但那個經過思考所得出的最佳方案對夜來說應該也是最容易的,為何夜不肯照他所說的去做呢?

明明只要待在他身邊,他就會為他準備好一切。

如果夜什麼事情都能自己做的話,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什麼意義了。


「───哈哈,鬧彆扭了。」

聽到後來追上他們的伊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夜疑惑地轉頭看向他。

「我沒鬧彆扭啊?」他只是怕擠出來的勇氣被契諾瓦一瞪就滅掉,才把話一股腦扔出去後就逃跑而已。

「是說契諾瓦啦~他什麼事都想幫你做你卻說想自己學會,絕對很鬱悶吧~」塔倫笑嘻嘻道。

「可是那樣真的很怪啊!那叫什麼夥伴嘛...」

「你覺得夥伴應該是什麼樣子?和契諾瓦對等嗎?」伊里突然問道。

他皺起眉想了想,搖搖頭。「我跟契諾瓦不可能對等,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啦...我當然不可能像他那麼厲害,但如果是我也能做得到的事,我也想幫忙分擔啊!這樣他也能稍微輕鬆一點吧?」

「可是契諾瓦就是想為你奉獻一切,他一點也不需要你幫他分擔什麼,既然如此,還有必要自己動手做那些事嗎?通通交給他做他反而會比較開心喔?」

伊里突然走到前方,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看著面前露出溫和笑容的人,感覺有點背脊發毛。

「那樣...不叫夥伴吧...」

「可是契諾瓦是那樣期望的喔,他就是希望你全部交給他做,完全依賴他,你不覺得順著他的意思也是種溫柔嗎?只要你什麼都別做他就會高興地全幫你做了,這樣對雙方都好不是嗎?」

伊里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眸此時像是沉積著什麼般深沉,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被猛禽盯上的感覺,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他張開口想說話,聲音卻哽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突然有點氣惱,在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時用力握緊了拳頭,沒有好好修剪過的指甲刺入掌心,疼痛的刺激讓他一下子提振了精神,深吸一口氣後,語氣堅定道。

「真抱歉我不是那種溫柔順從的藍!就算那樣契諾瓦會高興我也高興不起來!雖然外表長這樣但我也是個男人,才不要當一個什麼事都要別人代勞的小白臉!」

「噗哈哈哈哈!的確沒有這種一副想咬人的樣子的小白臉啊~」聽了他好不容易吼出來的話之後,塔倫直接爆笑了。

「不要再提小白臉了!」他咬牙怒道。

「呵呵...」

聽到伊里輕笑出聲,他再度看過去時,方才那種令人無法動彈的壓力突然消失了。

「抱歉試探了你一下,你說的沒錯,那樣的不叫夥伴,是契諾瓦太死腦筋了,不過那是因為你對他來說太過重要,要他改變大概很難,但是只要你表現出堅定的信念,他多半還是會退讓的,所以請你更堅強一點喔。」

看著伊里露出和平時一樣的微笑,他忍不住吞了口水,一邊想著要是剛才回答錯了會怎麼樣、一邊點點頭。

「我、我會加油...」

大概是發現他看著伊里的表情有點畏縮,塔倫朝自家哥哥投以有些責備的目光。

「對著一般人放出那麼濃烈的殺氣不好啦,你看阿夜都被你嚇到了~」

「欸?」

沒想到自己終於感受到了他們一直說的那個叫『殺氣』的東西...還是同行的夥伴朝他放的,他不知道該不該覺得高興。

「因為夜比較遲鈍,如果我不抱著強烈的殺意他根本感覺不到吧?」伊里解釋道。

「嗯~的確如此。」塔倫重重點頭表示同意。

「......」

那還真是抱歉啊!和你們比起來我就是超遲鈍沒錯!

他在心裡憤憤不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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