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疑雲

所有人都專注地盯著盆子內部,然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卻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有水緩緩冒出的景象。

「欸~~~~為什麼還是不行啊?都可以看到精靈了!」

塔倫抱著頭哀嚎起來,沒能得到想像中的結果令他很是懊惱,伊里雖然沒有他那麼大反應,但也輕輕嘆了口氣。

他本人更是難掩失望地把伸進盆子裡的手收回,看著自己的掌心,忍不住握緊拳。

明明...明明有種這次說不定能成功的預感...結果他還是讓大家失望了...

他不是藍嗎?一個無法引水的藍...對這個世界一點幫助都沒有!

果然他不應該活下來的嗎?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會出現下一個藍了?也許下一個藍就不會有這種引不出水來的情形,這個世界就有救了。

過度沮喪導致他開始往最壞的方面思考,甚至起了犧牲自己的念頭───然而再度進入眼角餘光中的那雙手,令他突然回過神來。

抬起頭,契諾瓦仍捧著石盆,沉默不語地低頭看著空無一物的盆子內側,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在一旁哀嚎的塔倫,兀自沉思著什麼。

對了...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會連累契諾瓦的。

終於想起兩人之間的共存契約,他立刻將方才的荒唐念頭拋諸腦後,靜靜觀察眼前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契諾瓦還沒有放棄希望,於是他也忍不住重新燃起了一絲期待。

盆子裡面有什麼嗎?契諾瓦看得好認真...

他再度看向盆子內側,試圖從刻滿符文的表面發現什麼,正當他用力盯著都快變鬥雞眼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進了盆子裡。

他一愣,發現契諾瓦用單手抱著盆子,將右手伸進盆子後在內側摸了摸,突然抬頭朝一旁的伊里問話。

「你有確認過剛才盆子是完全乾燥的嗎?」

被契諾瓦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伊里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確認過了,是乾燥的。」

「現在摸起來有點潮濕。」契諾瓦說道,伊里立刻靠過來也把手伸進盆子裡摸了一把。

「...雖然只有一點,但真的變潮濕了。」

「真的嗎?那這下就可以確定了對吧?」塔倫聞言興奮地跳了起來,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強迫他一起跳著怪異的舞蹈,他罵罵咧咧地甩開兀自發神經的塔倫,跑回去契諾瓦旁邊。

「所以我真的是藍對吧?」

契諾瓦看著他,微微挑起眉。「你本來就是,而且從你看得見精靈甚至還能和精靈對話的那一刻,就足以證明你是藍了。」

「比較麻煩的是你的引水能力,還沒弄清楚你的能力無法正常發揮的原因,現在看來似乎有緩慢恢復的傾向,但不知道完全恢復需要多久,甚至連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恢復都無法確定,但是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磨蹭了。」伊里表情嚴肅道。

「既然有決定性的證據了!應該立刻讓全族上下都來幫忙解決恢復引水能力的事情!」塔倫一副已經按耐不住的表情激動道。

「沒錯,讓那些跑去尋找不存在的其他藍的下落的那些人回來幫忙...但是,必須有人回去傳達消息。」伊里同意道,然而卻皺起眉頭看向契諾瓦。「要現在返回嗎?」

「我和夜繼續前往多羅,你們兩個回去。」似乎已經作好打算了,契諾瓦毫不猶豫回答道。

「不行,只有你和夜太危險了。」伊里不同意道。

「我可以帶著他用最快速度趕路,一天之內就能到達多羅,你知道我的能耐。」

「......」

見伊里猶豫了,契諾瓦又道:「凱羅和傑洛特之後會來跟我們會合,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通報首領給全族下達指令,越快越好。」

「......」沉思半晌後,伊里嘆了口氣。「明白了,我和塔倫回去。」

做出決定後,秉持著行動迅速的原則,他們三個立刻著手分配物資,暫時沒他什麼事了,於是他回頭去關心他的褲子弄乾了沒。

攤開平放在石頭上的褲子看起來乾乾爽爽,他拿起來摸了摸,真的完全乾燥了,非常開心地向飛在一旁似乎在等著他誇獎的迷你精靈表達感謝。

「謝謝!你真的好厲害,才一下子而已褲子就乾了耶!你是怎麼做到的?」重點部分他完全錯過了,不免有些遺憾,但還是可以用問的了解一下。

───只要把水分離出來就可以了,很簡單喔!

受到誇獎的小精靈在半空中旋轉飛舞著表達開心的情緒,接著飛到他面前停下,露出有些靦腆的笑臉。

───我喜歡幫忙,但是大家都聽不見我的聲音,能遇到你好開心!

「好像是因為我是藍的關係,才能聽到喔。」

他好奇地伸出手指往精靈身上戳了戳,精靈大概覺得他在跟它玩,所以笑嘻嘻地閃來閃去,聽到他的話後表情疑惑地歪了歪頭。

───你是藍?可是我沒看到水之力...啊,等等。

精靈突然瞇起眼睛,在他身邊繞來繞去像在檢查什麼,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他面前。

───你的水之力好稀薄,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呢~為什麼會這樣呢?藍的水之力不應該只有這樣啊?

精靈一臉苦思不解,他則是因為精靈的一番話而愣住了......聽起來精靈所說的『水之力』應該跟他身為藍的引水能力有關,也就是說...確實有『某種原因』造成他無法正常發揮能力囉?

「那個...既然你能看到我的引水能力...呃...就是你說的那個『水之力』?那你有沒有辦法看出問題在哪?比如說...水管不通了,一定有哪個地方堵塞對吧?你找得到那個堵住的地方嗎?」

他極盡所能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為接近的方式將腦袋裡的想法具體描述出來,不過雖然他很拼命了,精靈卻依舊朝他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我不知道水管是什麼,不過堵塞我聽得懂,你是想說你的水之力這麼稀薄是因為堵塞了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他點頭如搗蒜道,幸好這隻精靈能理解他有些貧乏的詞彙。

───有哪裡堵塞了嗎...我看看...

小精靈這麼說著,可愛的臉蛋擺起了嚴肅又認真的表情,比剛才更加仔細地在他周圍繞來繞去,一下子摸摸他的手、一下又拉拉他的頭髮,掀起他的袖口朝裡面盯著半晌後,突然就鑽了進去。

「欸?等、等下...會癢、會癢啦!」

指頭大小的小精靈在他的皮膚和衣物之間鑽來鑽去,他實在癢得不行,又怕亂動會壓傷精靈嬌小的身軀,於是一邊姿勢奇怪地顫抖一邊唉唉亂叫起來。

「準備走了......你在幹嘛?」

分配完物資的契諾瓦等人一回頭,就見夜動作詭異地在亂叫,聽到契諾瓦的問話,夜眼角濕潤地趕緊求救。

「精靈鑽到衣服下面了...好、好癢啊!」

聞言,契諾瓦皺起眉頭,聲音一下子低了好幾度。「...它鑽進你的衣服裡幹什麼?」

「因、因為它說...唉呦好癢!它說水之力...伊呀!不要摸那裡啦......哇!」

聽著夜支離破碎的語言,契諾瓦二話不說一把將夜的上衣整個掀起來,比一般孩子更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的單薄胸膛突然裸露在空氣中,嚇得夜大叫一聲,急忙又把被拉高的衣服壓下去。

「你幹嘛...啊!別殺它、別殺它!」

剛想抱怨幾句,就見契諾瓦手裡抓著小精靈,一臉陰沉地盯著它,嚇得趕緊撲上去抱住契諾瓦的手臂。

「它只是要幫我檢查水之力是哪裡堵住了而已!別殺它啊!」

「...我怎麼可能殺精靈。」契諾瓦微挑眉道,事實上他只是把手輕輕攏著,一將手打開,小精靈立刻氣沖沖地飛了出來,躲到夜的耳朵旁邊,不停指責契諾瓦的無禮舉動,不過始作俑者因為聽不到所以完全沒搭理它,而是朝夜詢問。

「你說檢查水之力是怎麼回事?」

「喔,它說它能看到我的水之力很稀薄...水之力好像就是指我的引水能力吧?我就問它能不能看出是哪裡堵住了...」他把剛才的情況簡單解釋了遍,塔倫聽著聽著就爆笑起來。

「啊哈哈哈!你把藍的引水能力講得好像馬桶堵塞了一樣~~~笑死我了!」

「塔倫,現在先不要開玩笑。」瞥見契諾瓦朝自家弟弟掃來一眼,伊里趕緊出聲制止,免得發生血案。

「......」把視線從立刻緊閉嘴巴的塔倫身上拉回,契諾瓦看著躲在夜耳後的光點道:「結果?有看出問題在哪嗎?」

───正在看呢!誰讓你打擾了!

「呃...它說它才看了一半...」

因為契諾瓦他們聽不到精靈的聲音,他只好充當傳話的,順便適當修飾一下正在氣頭上的精靈說的話,否則總感覺兩邊會吵起來。

「那種東西真看得到嗎?不會只是想吃你豆腐才胡說八道吧?」契諾瓦雙手環胸,眼神極度不信任精靈道。

「你才是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他忍不住汗顏,沒想到契諾瓦竟然也會開這種無聊玩笑。

「這不是不可能的,精靈一向很喜歡藍,想吃你豆腐當然也是有可能...」

「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既然身為神聖種族之一的精靈願意幫忙,我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那就請它繼續檢查吧。」

終於聽不下去的伊里站出來打斷契諾瓦越偏越遠的話題,夜朝他感激地點點頭,然後拜託精靈再找找看...不過這次他特別叮嚀要精靈別再鑽進他衣服裡了。

契諾瓦表情有些不滿地哼了聲,但也沒繼續妨礙,兀自走到一旁靠著樹休息,不過眼睛仍緊盯著夜和那顆光球瞧。

這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氣氛實在令他渾身不對勁,幸好精靈沒花太多時間,檢查完畢後拍著翅膀一臉洩氣地飛到他面前。

───對不起...我看不出是哪裡堵住了,幫不上忙很抱歉...

見精靈如此自責的樣子,他趕緊幫它打氣道:「你不用這麼介意啦!我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提議的,那不是你的責任,你這麼努力幫忙我已經很感激了!」

───嗯...我知道了...

精靈雖然接受了他的道謝,但還是有些垂頭喪氣,他正絞盡腦汁想著還能說什麼來鼓勵它時,精靈突然想到什麼般,眼睛一下子睜大。

───還是說,你生病了嗎?

聞言,他愣了半晌,搖搖頭道:「應該沒有吧?我覺得自己身體狀況還不錯啊?」

或許是託了這兩天伙食很不錯的福,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有精神過,更別說是生病了,以前流落街頭的貧困生活他都能撐過來了,現在更是沒有生病的可能。

不過精靈會突然這麼問,也許有什麼原因?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生病了呢?有那種會讓人能力消失的病嗎?」

───以前我見過一個水之力在慢慢減少的藍姐姐,她跟我說是因為她生病了。

精靈如此說道,表情看起來有些哀傷,這時候他應該要先安慰安慰它才對,但方才聽到的訊息,直覺告訴他應該非常重要,於是他立刻轉向契諾瓦。

「藍的引水能力會因為生病就減少嗎?」

「...如果是嚴重到危及生命的重病,的確會減少。」契諾瓦離開背靠著的樹幹,朝他走過來。「為什麼會提到這個?」

「精靈說它以前見過一個水之力在慢慢減少的藍,聽說是因為生病的關係。」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契諾瓦問道,精靈明明知道這個問題是在問它,卻賭氣裝作沒聽見,夜只好自己又問了一次,精靈才終於回答。

「它說它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只知道那個藍名字叫『潔西萊亞』。」

他將精靈的回答複述一遍,契諾瓦聽到那個名字立刻皺起眉。

「是前任。」

「印象中的確有接到過潔西萊亞生病的通報,不過我記得當時通報只說是受了點風寒,沒說是會危及生命的重病啊...」伊里表情凝重地回憶道。

「...如果這是真的,就是弗瑞恩刻意隱瞞,做了不實通報。」契諾瓦的表情很是咬牙切齒,他感覺得出事情似乎很嚴重,但他還是聽得很茫然。

「我可以問一下...弗瑞恩是誰嗎?」

「是潔西萊亞的契約者...」聽到意外沉悶的聲音,他驚訝地看向塔倫,竟看到一張泫然欲泣的臉。「弗瑞恩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她是我心目中第一名的女戰神啊...不可能的...」

「我也...難以置信,畢竟對藍的事情做出不實通報,是要處極刑的重罪,她一向最重視規矩,實在無法相信她會明知故犯。」伊里露出難受的表情說道。

能夠成為藍的契約者,應該都是相當厲害的人,從這兩天的相處他可以看得出來,契約一族對於遵守規則這件事情相當重視,如今聽到身為菁英的族人破壞了這個規矩,肯定是非常震驚的。

他看向契諾瓦,契諾瓦沒有露出像伊里和塔倫那樣難受的表情,卻也不是震驚,而是憤怒,但是和之前聽到他輕生的自言自語時相比,已經算比較冷靜了。

「她們就是你們之前說的...下落不明的前任藍和契對吧?所以我的狀況可能和潔西萊亞生病有關係嗎?」他向契諾瓦問道,雖然不懂前任藍生病為什麼會影響他,但聽起來比較可能有關聯的事情就是這個了。

契諾瓦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回答。「無法判斷...如果收到染上風寒的通報時潔西萊亞已經得了危及生命的重病,那她們應該早就死了...可是潔西萊亞的初始之泉還沒乾枯,所以她們現在應該還活著...」

「夜成為藍也許就是在潔西萊亞瀕臨死亡時,但是後來病卻治好了,所以潔西萊亞繼續持有引水能力,而沒有轉移到夜身上...有沒有可能是這樣?」

從感傷中稍微振作起來的伊里加入討論,提出自己的猜測,契諾瓦沉思半晌後微微點頭。

「雖然沒有先例,但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如果病好了她們早該出現了,我無法理解有什麼理由需要隱匿行蹤。」

「...因為對病情做了不實通報,為了躲避極刑?」他試著猜測道,一旁的塔倫立刻跳出來反對。

「弗瑞恩才不是那種膽小鬼!」

「那為什麼要隱瞞病情還搞失蹤?難道她們不知道大家都在找她們嗎?」他說著說著,火氣忍不住冒了出來。

他不認識前任的藍和契,也不知道她們是怎樣的人,他只知道當這個世界陷入一片乾渴時,沒有出來盡自己義務的那兩人簡直罪大惡極!

被他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的塔倫表情有些扭曲,似是完全不願意去想那種可能性。

「我不知道...可是弗瑞恩...她不是那種人啊...」

「......」

氣氛很沉重,所有人都低頭不語,只有塔倫吸鼻子的聲音,伊里嘆了口氣後拍拍塔倫的頭。

「總之既然得到這個新情報,我們回去會一併告知首領,對潔西萊亞她們的搜索行動,可能必須列為最優先事項。」

「嗯,我和夜繼續照預定前往多羅,和機動組會合後,有可能會前往柏亞帝斯,你順便跟首領說一聲。」契諾瓦道,伊里明白地點點頭。

「果然最可疑的還是柏亞帝斯嗎...我知道了,你們自己小心點。」

沒有太多離別的話,就連一向聒噪的塔倫也只是簡單跟他說了聲「下次見」,就和伊里兩人一起離開了。

在精靈依依不捨的熱情道別下,他和契諾瓦踏上與伊里他們方向相反的路,繼續朝多羅前進。

即使還有太多不明確,也不能在這裡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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