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失根的孩子

分辨魔族的方式十分簡單,只要看頭上有沒有長角就知道了,這是她從書上學到的。

潔莉諾雅盯著界,無論哪裡都看不出有長角的樣子。

當然,如果有那樣明顯的特徵,她早在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就會發現了,就因為不是如此,她才會對祖父的說詞感到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被唬弄了。

「界雖然是魔族,但卻沒有長角,因此受到同族排斥,離開自己的國家後無處可去時被我撿了回來。」

瞥見潔莉諾雅的表情,祖父補充說明道。

...原來如此,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基因突變吧,雖然發生機率小,但並非不可能。

有著前世知識的潔莉諾雅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解釋,不再糾結於此,直接進入正題。

「請告訴我要如何使他人受到詛咒。」她朝面無表情站在一旁的界問道。

比她高了好幾顆頭的人沉默地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才開口。

「根據詛咒的時效性、威力大小、施咒者和詛咒對象的靈魂濃度差異程度,詛咒方式各有不同,如果沒有更詳細的資訊,很難推測施咒者會使用怎樣的詛咒。」

「時效性是指?」潔莉諾雅接著問道。

「完成詛咒要花費的時間,比如要讓詛咒對象死亡,是要在詛咒起動的當下立即死亡,還是詛咒起動後幾年才死亡,施咒者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有很大不同。」

聽著界的解釋,潔莉諾雅的研究魂有點小騷動,沒想到詛咒這件事還挺有研究價值的,她原本還以為詛咒是像前世某些老電影裡出現的在樹上用槌子釘稻草人那樣。

「若是要讓詛咒對象即刻死亡,施咒者需要付出多大代價?」潔莉諾雅好奇問道。

看著她突然閃亮起來的深藍色眼瞳,界微愣了下。

「...這樣的話,施咒者也差不多就只剩一口氣了。」

「欸?這也太不划算了吧?,還不如直接動手。」

界點頭同意。

「所以詛咒通常用於非急迫性的暗殺,比如讓詛咒對象身體漸漸衰弱,幾年後因衰弱而亡,由於分辨困難,在他人看來就像是病死的,這種詛咒比較常見。」

「就是這個!」

潔莉諾雅突然喊道。

「『在三年內讓詛咒對象身體衰弱而亡』,用什麼方法才能完成這樣的詛咒?」

界和祖父略顯驚訝地看著她,沉默半晌後界開口回答。

「至少要達成三個條件:取得詛咒對象約一支試管的量的血液、一件詛咒對象長年帶在身上的物品、和詛咒對象在一定距離內視線相對三十秒以上。」

聽到最後一個條件,潔莉諾雅問道:「一定距離是指?」

「大約伸直手能碰觸到對方那樣的距離。」

「還挺近的呢......」沉思半晌,她接著問道:「剛剛你還提到靈魂濃度差異,那是什麼?」

「這是一種籠統的概念,一般認為品性越高潔的人靈魂濃度就越高,對這樣的人就算施以詛咒,成功的機率也會降低甚至完全無效。」

「原來如此......」

想獲得的資訊已經理解得差不多了,但這樣的話,就不符合姐姐所說的情況了。

按照姐姐的說法,第一王子會受到詛咒是因為發生了某起意外,且這個意外和斯特奧雷克無關,因此才不會爆發兩國間的戰爭。

但界所說的詛咒條件,暫且不說取得血液和隨身物品這種可以交由他人代勞的事,要和詛咒對象在伸直手就能碰到對方的近距離內對視三十秒以上,這個理所當然必須由施咒者本人來做。

可是施咒者一定是魔族,先不說要和第一王子近距離對視三十秒以上有多困難,就算真的達成了,一旦發現王子受到詛咒,誰都能想到絕對就是曾和王子近距離接觸過的魔族下的手。

那樣的話,本國不可能放過斯特奧雷克的。

除非,那個施咒者和界一樣,有著難以看出魔族身分的外表。

「還有什麼問題就說出來,妳再聰明,自己一個人考慮也有極限。」

見她皺著眉陷入沉思,祖父出聲道。

潔莉諾雅愣了下,才發現自己又專注到忘記身邊人的存在了,稍微反省了下。

接著將自己方才所考慮的事情說出來,包括此事無法被認定和斯特奧雷克有關的資訊,當然消息來源是姐姐這點絕對不會說的。

祖父和界兩人也沉默了,果然要將這件事做到不被認為和斯特奧雷克有關很困難吧,畢竟詛咒只有魔族能夠使用。

「就我所知,沒有其他和界一樣完全沒有長角的魔族,但也無法肯定絕對不會有。」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祖父,果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能讓斯特奧雷克從中撇清關係的唯一辦法,就是犯人並非魔族───至少外表看不出來是魔族,那麼當第一王子身體突然開始衰弱,導致最終死亡,旁人也會以為王子是得了什麼罕見的病,而不會想到是因為詛咒,因為「不曾有魔族靠近王子」。

基因突變雖然少見,但並非不可能,可如果犯人看上去真的就像個普通人類,要揪出來就太過困難了。

「就算不知道施咒者是誰,還是有辦法預防詛咒的。」

思考陷入瓶頸時,界突然如此說道,潔莉諾雅和祖父一起看向他。

「無論是什麼詛咒,共通條件都是施咒者必須和詛咒對象有近距離的接觸,只要能防止這點就可以了。」

界補充說明道,潔莉諾雅聞言嘆了口氣。

「無論有怎樣的理由,身為第一王子的奧茲雷格殿下是不可能避免和他人接觸的,因為他不能缺席重要的社交場合,如果施咒者是有地位的人,就有可能在那種場合出現。」

「為了讓詛咒對象在三十秒內移不開視線,施咒者會使用一種類似催眠的技術,使用這個技術的期間會有很明顯的特徵,雖然被詛咒者本人不會記得,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聽了界的解釋,潔莉諾雅一下被勾起了興趣。

「是怎樣的特徵,你可以實際演示一下嗎?」

聞言,界微皺起眉頭看向祖父,祖父先瞥了眼潔莉諾雅,然後點點頭。

「給她看看吧。」

「......好吧。」

界勉強同意道,他走到潔莉諾雅面前蹲下身,讓視線和她平行。

「二小姐,我要開始了。」

「來吧!」

「......」

面對潔莉諾雅閃閃發亮的眼神,界露出一種很難理解的奇妙表情,不過還是開始了演示。

界那雙黑色的眼瞳,突然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潔莉諾雅有一瞬間感覺腦袋空白了下,但她立刻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對正發出紅光的眼瞳嘖嘖稱奇。

「真的很明顯耶!這樣的話根本不可能在公眾場合使用嘛!」

「......」

不知為何,界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後才站起身。

「因此除非殿下落單,否則是絕對能預防的。」

「太好了...雖然還沒辦法完全放心,至少找到預防方法了。」

潔莉諾雅鬆了口氣,接著看向祖父行了一禮。

「接下來的事就麻煩祖父了,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向上匯報時請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聞言,祖父看向潔莉諾雅。

「這樣好嗎?如果有誰意圖詛咒王子殿下這件事被證實,那麼阻止此事的妳就是第一功臣了,立下如此大的功勞,陛下或許會給予優渥的獎賞喔?」

「我只是個六歲的孩子,出這樣的風頭只會惹禍上身,我只想心無旁鶩地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而已,獎賞什麼的不需要。」

最重要的是,要是被王家知道她跟此事有關,肯定會要求她交代消息來源,那就不是獎賞而是災難了。

如此想著的潔莉諾雅,打定主意絕對不想跟王家扯上關係。

沉默半晌後,祖父轉身走到書房中間的沙發坐下。

「這件事我會慎重處理,也不會提到妳的名字,這樣就可以了吧。」

「非常感謝您。」

潔莉諾雅深深行了一禮後,和祖父及界道別,離開了書房。

這件事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雖然來的時候忐忑不安,但現在已經成功把鍋甩給祖父,接下來就不是她能插手的範圍了。

總算能夠鬆口氣,重新回到魔法研究中,潔莉諾雅返回房間的腳步輕快得像在跳舞。


「那孩子的事,你怎麼看?」

潔莉諾雅離開書房後,剩下的兩人開始另一方面的交談。

被詢問的年輕男子沉默半晌後,回答道。

「聰慧得不像個六歲孩子。」

「是啊,雖說身為法爾岡家的孩子聰慧點沒什麼不好,但那孩子似乎很容易惹上麻煩......」

法爾岡前任家主───伊羅塔‧法爾岡,扶著額頭嘆了口氣。

抵達王都時,進宮向陛下報告途中遭遇惡徒的事之前,潔莉諾雅提到錫里昂使節團的語氣太刻意了,經過調查後,發現那些惡徒跟錫里昂的商會有關聯,雖然很可惜無法追蹤到更上層的人,但潔莉諾雅彷彿早就知曉惡徒和錫里昂有關這件事更讓人在意。

阿修利恩甚至報告過,她對犯罪奴隸的事很上心,還託他去打聽某個奴隸的事...該不會是想買下來吧?但她手邊應該沒有能自由運用的金錢...話說一個六歲的孩子買奴隸要幹嘛也毫無頭緒。

雙胞胎的另一個,佩麗緹亞就是個很普通的千金小姐,對打扮和流行很感興趣,來王都後不是去逛街、就是跟烏里格蘭侯爵家的三兒子一起玩,除了特別崇拜潔莉諾雅和有點愛幻想以外,沒什麼需要注意的。

「要增加護衛嗎?雖然阿修利恩實力不錯,但經驗不足。」

聽到界的聲音,伊羅塔從思緒中回過神看向他。

「你......要不要去那孩子身邊。」

聞言,界微挑起眉看向他。

「你是要我奉那孩子為主嗎?」

「不是強迫你,把你撿回來的時候我就說了,留下來的唯一條件就是不得危害法爾岡家,至於要奉誰為主隨你高興。」

「......」

界沉默不語,轉過身朝窗戶走去,一個輕巧的跳躍站在窗框上,沒有回過頭,只低聲留下一句話後便消失了蹤影。

「我考慮一下。」

坐在沙發上的人輕輕勾起嘴角,對界的回答雖然不算意料之外,但實際聽到本人這麼說仍感到驚訝。

被迫離開自己出生地的界很難信任別人,就算是將他撿回來的自己,讓他主動開口說話也花了將近一年。

注意到他似乎有點在意潔莉諾雅,是在他們路途中遇到惡徒襲擊那次。

大概對初次見到他卻毫不畏懼的孩子覺得很稀奇吧,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著「你的孫女很奇怪」,害他以為自己年紀大到出現幻聽了。

在那之後,被他指派跟著想去圖書館的潔莉諾雅,也沒有抱怨地接受了,回來後卻又說了「你孫女果然是個奇怪的小孩」這樣讓他哭笑不得的感想。

那個曾經失去容身之處的孩子,要是能在這個重新開始人生的地方找到歸處就好了,伊羅塔如此想著。


於是這天,潔莉諾雅得到了一名優秀的暗衛,雖然本人完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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