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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提要:

五十嵐君= 五十嵐棋路,蓮華的朋友,中等部學生會副會長

鬼明= 鬼明凜悠,歡愉社副社長,蓮華的傲嬌朋友

黑卡蒂= 星野佳琳,蓮華的前中二朋友

大神= 大神圓文,蓮華的現充朋友

哈哈君= 蓮華在社交媒體結識的網友

藤院先生= 藤院勇,負責接送蓮華還有擔任保鑣工作

阿巍= 郭脩巍,蓮華的朋友,自稱為蓮華的守衛

林舒小姐= 負責照顧蓮華,郭脩巍的姨母

眼線醬= 納戶淺蔥,瑪莉亞的朋友,負責在學校監察蓮華的工作




我把情緒發洩完畢、甚至開始滿臉緋紅地聊戀愛話題的鬼明帶回社辦,查看一下我們社團的入場人數——果然有校園風雲人物在場的時間段才是高峰期,明星合影+握手會就是這種感覺吧。


那之後我受託於五十嵐君,拜託我幫忙巡察一下學校各處有沒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這工作的必要性令人質疑,我想五十嵐君依然介懷著昨天的事,沒有膽量給我複雜困難的工作,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拜託」我巡察校園。


我沒有揭穿他的意圖,朋友間避忌的地方不要輕易越線。我漫無目的在校園遊逛,嘗試到每個攤位或者表演者那了解情況,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去分心。


但我還是成功做到一心二用。這種能力真沒用。我邊與校工先生交談,邊想著五十嵐君的事。


之前和阿巍觀念不相符的事已經令我挺受打擊,雖然我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類型,但再度與朋友產生分歧還是會讓人心煩意亂。算得上是分歧嗎,就是有種越行越遠的感覺。


所以,我就說了社會階層不一,會產生的問題更多啊。像是灰姑娘那種美好結局的後續肯定不會一帆風順。每天做著打雜工作的美麗女孩與未來一國之主的王子相遇後一見鍾情,那之後都幸福快樂地生活?開玩笑,肯定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啊,這童話故事也太莫名其妙了。


啊,我不是想要質疑現代童話帶給人們美好希望的意圖。其實我是在思考關於友情的事。


我並非是沒有見過,原本關係良好的朋友,因為各種原因、雞皮小蒜的事、或者根本沒有原因,而變得疏遠最後形同陌路。


幻想著三五成群毫無芥蒂的好友圈,擁有關係永遠美好的閨蜜或者好哥們⋯⋯這些都只是人們對朋友關係的理想化。


在現實中,朋友間有時候會爭吵,有時候會疏離,有時候就算你付出一片真心也沒辦法得到同等回報;最後見識到的可能是期待與現實間的洪溝,然後便開始失望、對感情麻木。


想起了許多曾經見識的鬱悶的事。那現實教給我的,是不要相信任何感情都可能長存嗎?


不!現實教給我的是,要珍惜自己擁有的,將心比心對待自己的朋友。對著五十嵐君那種人,應對方法就如同黛理這種人,就該死纏爛打讓對方放心。


維護感情不在於轟轟烈烈,而是在於用心細水長流!以魔王不死的精神,重新用時間讓五十嵐君對我重建信任!


喔!有時候效仿帝王的永不言棄精神是正確的!不僅是疊浪君受惠,我也獲益良多啊!帝王,謝了,改天請你吃巧克力!


我幹勁滿滿,在學校裡到處跑,黃昏時才回到公共區的庭院。我想觀看這次的頒獎典禮,今年的獎品不是領舞資格,而是更棒的知名酒店雙人晚餐券:除了能品嚐精巧美饌還能180度眺望灣橋夜景,享受酒店餐廳帶來的至高服務。這顯然比甚麼舞會跳舞出醜好多了!


我看見實沢騎士與學生會的負責老師在草地上一台外殼包裝成卡通城堡的機器前搗鼓,憶起學生會的文化祭計劃上列有「閉幕式使用肥皂泡製造機吹起難忘氣氛」的一條。


那個外型繽紛的機器就是肥皂泡製造機?真像遊樂園裡會出現的那種特效機器,從哪裏搞來的?學生會的開支花在奇怪的地方上了。


我走到蹲在地上的實沢騎士身後,好奇地彎腰從他的頭頂上方望進佈滿大小不一、緊密鑲合的齒輪的機器中。原來拆開外殼後內部是這樣的啊~


「無法接聽。唉,看來沒辦法了,這種機械老師我也搞不懂。如果是以電子零件或電路板弄的話,我還能試著啟動。


「西野同學,就請你先聯繫寶琢同學那邊吧。關於機械故障的賠償,我們老師會與租借商那邊商談。別灰心!這次文化祭多虧你們日以繼夜地反覆完善行程,沒甚麼延誤或者特殊狀況發生,大家都很享受。你先休息吧,辛苦了。」


「謝謝,老師你也辛苦了。」


老師直起腰操作著手機打算離開時,見我立在實沢騎士身後不禁嚇得手機也掉到草地上了。


真讓人傷心,我真的這麼可怕,令人退避三舍嗎。我替他撿起手機,露出討好無害的微笑,對他說了句辛苦了。他也哈哈乾笑著謝謝我幫忙,讓我享受剩下的時間,便往校舍方向走去。


「琉璃宮,你會有甚麼辦法啟動這台機器嗎?」


實沢騎士穿著我們社團與美術社替他準備的純白服裝,垂著金縷與縫上金邊的裝束令他看上去有如白馬王子般。可惜如今他脫下白手套,袖子也挽起來露出前臂,有的地方也有摺痕與土垢,難免破壞了那種高貴的無瑕。


他注意到我在打量他的服裝,不好意思地拍打手上不可視的灰塵,不再屈膝跪在草地上。


「對不起,不僅沒有前往歡愉社幫忙,還弄髒了你們辛苦為我準備的衣服。違背自己的承諾,我深感抱歉。」


原來實沢騎士沒有到PS參與合影工作。不過沒關係,他只是我邀請前來幫忙的對象,沒有出席也沒差。志在參與嘛。我對他笑笑。


「沒關係。我相信其他同學也不會介意的,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是再適合不過了,看到你的來訪者們也會有驚喜的感覺吧。


「唔,讓我看看。就如同老師所說的,倘若是Arduino,我倒是能試著接駁至電腦查看程式碼。這種機械工程般的機器,我也不會修。讓你失望了,抱歉。」


這種精密如齒輪時鐘的玩意兒,我修不來。租借商的租借服務不太好啊,居然無法撥通電話,售後服務可是很重要的。除去專業人士,五十嵐君和他的朋友們倒有可能修復,或者阿巍的朋友還能說出問題所在。但他們現在不在場。


「Ar...?抱歉,我不懂。」


「你們是怎麼認為它壞了?」


「接駁電源後,按下開關也沒有按照預期噴出泡泡。」


我看向自己的手錶上滴答轉動的齒輪,又看向肥皂泡機器的手把和零件。說不定,它需要的是上發條,或者轉動手把。手動提供啟動所需的能量後,後續的能量會更輕易從電源那取得吧?令老舊機械運作的同等道理——以蠻力征服吧。


「試著在開啟電源後轉動手把吧?剛開始可能會很困難,但之後也許能順暢運作。像健身單車那般。」


「健身單車⋯?呃,那就按照琉璃宮你說的試試看吧。已經沒有時間試驗了。」


聽不懂我用的諸多例子,實沢騎士伸出右手遲疑了一陣子,然後緊握住機器後方的把手,左手則支撐著旁邊的硬殼方便施力。


「琉璃宮,你能提醒我甚麼時候開始轉動嗎?我們本該在59分啟動機器,在戶外舞台那的寶琢前輩和寶琢同學看到泡泡後就會點亮舞台。」


為甚麼要以肥皂泡為信號。易破的感覺真不可靠。打個電話就行了吧?是學生會的浪漫因子作祟嗎?


因為啟動方式不同,所以我提早打開電源,讓實沢騎士試著轉動把手。


起初,他使力以體重與臂力往下壓,費勁讓把手慢慢往下移動;重新抬起手把時,他手臂肌肉繃緊,臉也開始因為使力而變得通紅。我被他的努力感染,身體也跟著僵硬起來替他打氣。


本來以為這個方法失效,肥皂泡機徹底沒法用,但實沢騎士咬著牙、絲毫沒有放棄的意圖。他因為使力而粗重的鼻息慢慢減緩,表情也越來越輕鬆,把手就像是抹了油,一圈接一圈順滑地轉動著。


最後實沢騎士躊躇著放開手——這時我才發現,瑰麗落霞傾流在火紅如紅葉的秋空中、飄蕩著許多透明輕盈的玻璃球般的肥皂泡。每一個泡沫就像是包裹著一整個微型世界,把黃昏糅合在脆弱虛幻的泡影中。


我低頭看向機器,它正自己轉動著——所以實沢騎士成功驅動了機器。隨著肥皂泡漂浮在空中的還有寶琢兄弟作為閉幕頒獎典禮主持人的聲音,他們的朝氣是夜幕低垂前最後的餘熱吧。


啊⋯⋯即漫長又短暫的秋季就這樣過去了,自己的收穫好像意外的豐盛,但又像是一無所獲。無論如何,站在這片模糊邊界的暮色中,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


我現在的心境,很祥和。


「琉璃宮,謝謝你幫忙。」


我懶洋洋地看向實沢騎士一貫優雅的微笑,身邊飄舞的肥皂中映著許多他的身影。難怪學生會寧願花費大量經費也要搞來一部壞掉一半的機器,是為了增添浪漫氣氛啊。


「我也沒幫上大忙,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他搖搖頭,耐心地解釋。


「不只是這台泡泡機器,還有許多其他事,也多虧了你的幫忙。像是運動會還有這次的文化祭。」


喔,這些啊。一切都完結後,再度回顧這兩個月,倒也過得挺充實。因此我只是笑笑,然後繼續看向夕陽,想著不著邊際的事物。


「琉璃宮,我還有一個請求。能請你聽聽嗎?」


我緩慢轉動眼珠看向實沢騎士,心態有如燒盡卻仍有餘熱的媒灰,就算清爽的秋風也沒有降低我身體深處暖洋洋的愜意。


請求啊,會是甚麼呢?現在我好像甚麼都會答應,思考遲緩。


他以手撫平自己衣袖的皺痕,正色看向我、認真提出請求。


「如果你沒有舞伴的話,能請你在聖誕舞會上⋯成為我的舞伴嗎?」


⋯⋯嗯⋯⋯甚麼?


因為空氣太舒服,我一時理解不了他剛才說的話,腦筋打結理不順頭緒。甚麼舞伴來著?喔,聖誕舞會?實沢騎士見我歪著頭遲遲不回應,便紅著臉繼續說明。


「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我需要舞伴,而琉璃宮你是我所想到的適合對象。」


為甚麼會臉紅?啊~是了,他是管弦樂團的成員,在運動會上獲得領舞資格了。他所想到的「適合對象」只有我嗎,又說出了讓我誤會的話。


天然遲鈍男真可怕。你永遠不知道,他說出來的話是真心實意,還是溫柔的同情話語。因為,他以同樣的溫柔對待所有人啊。我只是他以禮相待的所有人中的其中一人。


我的理智稍微回籠,顫動手指,這時我才發現,長久站在秋風中手腳不禁有點發涼,肥皂泡碰到我的臉頰時也有一絲刺麻感。


我揮開虛幻易碎的泡沫,擺出微笑。


「⋯⋯怎麼辦呢,我想的可是,你以青梅竹馬、幼馴染的身份邀請我。」


他的臉更紅了,但同時也有點困擾地垂下眉。


「喔,那,就是這個。我沒有其他特別意思。」


那,要不要答應好呢。老實說,成為實沢騎士的舞伴是很麻煩的一件事。而且他真的是以普通朋友身份邀請我嗎⋯⋯明明有更多會毫不遲疑願意成為他的舞伴的人。我顯然不會是最適合的那一位,除非他喜歡我。


不不不,以為他喜歡我甚麼的,果然是我太自以為是吧,我並沒有那種吸引他人的特質。實際上擁有戀愛腦的不是同學們,而是我。


再說了,先不論他是否真的對我抱有朋友以上的好感,我想我現在對他的感覺還是停留在朋友階段,「愛」字都沒有一撇。


無可否認,我會對帥氣、美麗、驚奇的人或事心跳加速,會被奪去目光,但那並不代表我喜歡上那件事或者那個人⋯⋯雖然秋季旅行時大神她們問我認為學校裡最帥氣的男生是誰,而我的答案是實沢騎士,但那也只是因為這個答覆最安全,而且範圍是在學校裡。


唉,為甚麼我要羅列自己對實沢騎士的看法!現在是考慮舞伴邀約的時間,不是這種戀愛問題!再說戀愛不是由心而發、自然而然的感情嗎!


為甚麼我是愛情笨蛋?明明是心跳加速諮詢室的成立人?


我看著實沢騎士緊張地站在原地、可憐兮兮的樣子。唉,其實答應也無妨吧?他好像真的需要一位不會引起粉絲不滿的舞伴,所以身為兒時玩伴的我就成為了「適合對象」。


我不相信學校流傳的不可思議領舞傳說,趁機讓同學們把猜測對象轉換為實沢騎士也沒什麼大礙吧。同學們,你們期待的魔王戀愛故事ver.6現正接受投稿!我們會在諮詢室廣播時間把各位的來信朗讀出來喔!


明德真的需要一個廣播部。扯遠了,反正實沢騎士已經特意前來邀請我,我也不擅長拒絕他人的請求。


「請問我跳女步嗎?」


「是的?」


「你不介意我踩到你的腳?」


「不介意,因為我也會緊張。」


緊張的話,也可以選擇放棄領舞機會啊,又不是強制性⋯⋯不過,說不定這是他唯一並且最後一次的領舞機會。我就大發慈悲答應你吧。


「好,那麼,請多指教。」


他臉上浮現驚喜的表情,欣喜地彎起眼向我行了個標準的紳士禮。


「謝謝你答應我的邀請。我會好好練習,不負你所望的。」


我沒什麼特別的期望,只是希望不要跳得太醜。唉,領舞啊,我寧願繼續與黛理在月光下共舞。這麼說,我也該練習嗎?既然是領舞就不能隨便跳了。


「一起加油吧。」


他靦腆地點頭,然後看向天空中的肥皂泡,一臉釋然。我也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就算是在同一片天空下,近在咫尺的人們也是各有所想⋯⋯真奇妙。


我站了好一陣子才想起要留意聽得獎名單。我豎起耳朵,遺憾地得知文化祭最受歡迎的活動並非屬於3F或者PS,而是屬於天文部。據說是他們獨自製造了星象儀,以全息投影把星塵灑滿整個天文館,同時教授天文知識。我倒是今天才發現學校有天文館。


去年的獲獎班別也是因為在學校文化祭使用高科技了吧?也是全息投影。是從那得到靈感嗎?


看著天文部的部長和副部長興高采烈地上台領獎,而帝王也跟著上台了。看著他一舉一動都不自覺洩露出自豪,總感覺自己輸給了太陽⋯不,是整個宇宙。明星效應在浩瀚無垠的宇宙相較下果然顯得渺小啊!


我聽著附近的人們嘰嘰喳喳地興奮討論天文部的活動有多麼美妙,甚至還有青年雜誌的記者在天文部下台後前往採訪,便拿出手機搜索明德天文部。


一整天都沒有查看手機,未讀訊息居然多達七十多條。我先在社交平台搜索明德天文部,結果發現不少人都特意前來明德天文館打卡,一時興起微熱,明德天文部甚至上了熱搜。


其中一張轉發最多的照片,是穿著一身暗夜星光色王袍的帝王,站在璀璨星河中45度昂頭的優美側臉。留言區一片混亂,全是懷疑自己眼睛是不是被閃瞎的誇飾。


嘛,你們直接看「陽」的話,的確會導致視網膜灼傷,甚至失明⋯⋯


可惡,區區悶騷冰山臉!居然成為一日網上紅人了,而且還獲獎!我肚子好餓,想要吃著美食看美景!偏偏是那個悶騷,為甚麼是天文部!


不,我不可以因為對悶騷有偏見就否定天文部的成果,從帖子上的照片來看,他們的星象儀做得還真是很美,甚至有宇宙形成方式的全息影片?現在的中學生不可同日而語啊。


為了切實參觀天文部的展覽,好讓自己日後與同學們有共同話題,我直接走向了帝王。去恭喜他吧,然後拜託他為我導賞。


我走向正在與社員(理所當然是男生)交談的帝王,男社員見我走過來,便退下好給我們單獨聊天的空間。


「帝椿同學,恭喜你們天文部在文化祭大放異彩!不僅製作了浪漫的空間,還結合天文科普知識,真是完美呈現明德學生多才多藝、靈活運用知識的模範啊!」


「⋯⋯琉璃宮,你的討好不會使你從我這得到甚麼好處。」


話雖如此,但他的表情卻沒有平日那麼冷冰冰,反而是更加得意忘形了。這個人究竟為甚麼只對朋友的奉承話起反應啊。


「啊?是嗎?真可惜,因為這兩天一直都很忙,沒有機會去見識天文部卓然的成果。本還打算請帝椿同學分享自己淵博的天文知識給我這位半懂不懂的人聽呢。」


「你想讓我當嚮導?」


不愧是努力天才家!一點就明!


「如果帝椿同學願意賜教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雖然我對成為你的嚮導不敢興趣,但倘若你在參觀後留下來整理天文館,我也並非不可以帶你參觀。」


帝椿還真是帝蠢啊,就這樣被我的甜言蜜語搞定了。我點頭答應他,他哼笑一聲,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轉身走到部長那說明情況,好像是天文館在不久前已經閉門不予參觀了,所以他需要獲得批准。他拿著鑰匙朝我晃晃,我連忙跟上去。


帝王一路上心情奇好,我的心情也非常不錯,雖然沒有聊天但我並沒介意。我們來到我從未踏足的天文館,帝王發現門沒有鎖上,便安靜地把它推開。天文館裡黑漆漆的,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大片無邊無際的星海,一切的光都吸進腳下不時移近的星球中。


我昂起頭四處打量,本以為天文館中不會有其他人的存在,卻見星河上有兩個黑影安靜坐著,如同在靜看宇宙變遷至海枯石爛的永恆狀態。


我向旁邊的帝王投以疑問的目光,隨即意識到在這片黑暗中僅靠著影像散發的微光難以看清楚對方的表情,便悄聲問。


「帝椿同學,不是說已經閉館了嗎?怎麼還有人?」


剛才帝王已經與同社團的人打過招呼,說會由他負責整理天文館,讓其他人回家休息。按理說這裡應該只有我和他呀?


他沒有回應我,恐怕是不想表現出自己有不知道的事吧。我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兩個黑影,瞇著眼發現他們的雙臂幾乎要碰到對方,那種若離若即的距離在如此浪漫的星空下添上一絲朦朧的旖旎。


「不會是偷偷前來幽會的情侶吧?」


「......這裡不是用以散發荷爾蒙的地方,是學習與感悟、與天冥合的神聖場所。」


冥合?天文館是供被貶謫的人們進行道家思想反思的地方嗎?可以不要用「散發荷爾蒙」來形容親密行為嗎,你以後的所作所為可能會打現在的自己的臉耶。


「把他們趕走吧。」


我連忙扯住他的披肩,把他拉到一旁的椅子後方躲起來,噓聲說。


「他們的氣氛這麼好,就這樣打破這片祥和,不符合我們身為明德學生的禮儀。」


打擾別人約會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他罕見地嘖舌翻白眼。不會是從我身上學來這些沒禮貌的行為吧?有點對不起帝椿夫人。不過帝王對情侶就這麼討厭嗎,是有甚麼潔癖之類的?


「帝椿同學,我們就不要打擾陌生人約會了。」


「他們不是陌生人。是鹽谷和櫻宮。」


我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摀住嘴巴痛苦地忍耐著不發出聲響。你是怎麼認出來的?我從椅子的縫隙間往外看,剪影的確是有點像,有頭有軀體有手有腳——這不就是廢話嗎。


這時,疑似疊浪君的人開口說話,令我確信了他的身份。


「櫻宮同學,我記得我們以前也曾經一起看星星呢,不過那次是真正的星空,而且我們沒有並肩坐著。」


疊浪君的聲音很柔和,是氣氛使然嗎?他們甚麼時候一起看過星空......呼呼,我嗅到了八卦的氣味。黛理的聲音響起,語氣並不如平日在人前那般正式。


「嗯,我記得,當時你還告訴我帝椿同學的秘密。」


「你記得呀!哈哈哈,真好。」


不,一點都不好,在我旁邊的帝王老羞成怒啦!皇上息怒!疊浪君你幹嘛要以帝王的秘密拿來當作拉近關係的方法,雖然秘密是令兩人締結親密感的好工具,但偏偏是帝王的秘密......其實我很好奇那是甚麼。


「驅逐他們吧。」


「帝椿同學,冷靜點!先聽聽他們說甚麼!」


不過他們都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了,接下來的對話也只是放閃吧?我壓著帝王的肩,和他掙扎著不要造成過大動靜。


「那時候你對我說的話,我現在還銘記在心,難以忘懷。」


疊浪君的說辭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與多次訓練後才能流暢地說出來。他的詞庫含量可不能讓他臨場使用這種詞彙。嗯?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你告訴我,有自己特別珍惜的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疊浪君深呼吸幾次,再次開口時聲音微顫,但也飽含真摯。


「櫻宮同學,我想告訴你,現在我有珍惜的人了!每次想到她,我的心就暖暖的;每次看到她,我都忍不住笑意;和她相處時我都特別幸福,感覺不再孤獨,被喜歡填滿了胸口。」


欸?欸?等等,這怎麼像是......告白!?我倒吸一口氣,連忙拉起帝王,奮力扯住不想離去的他狼狽地爬出天文館。


就算我本性再怎麼頑劣,也不會偷聽別人私密真誠的對話,特別是告白。聽上去就像是告白啊?疊浪君還沒告白嗎?黛理說他們在磨合期來著。怎麼搞的,好混亂。


還沒告白,但黛理卻認為他們已經是情侶關係......我好像懂了。


我從天文館入口的石地板上站起來,帝王也慢吞吞站起來拍走身上的灰塵,不甘心地看向我。


「剛才...不該繼續允許鹽谷濫用社員身份的。」


你現在也在濫用啊!?不過,疊浪君你也太會尋找告白好地方了吧?趁著文化祭可以晚歸,無需特意找黛理出外,便可在氣氛良好的時機告白。


我突然驚覺,其實明德就是最佳的約會聖地。有綠草如茵的草坪,鬱鬱蔥蔥的樹林,種滿花草的溫室,夢幻告白聖地天台,甚至還有這樣的天文館。環境優美的地方多不勝數。


明德這個舞台,從一開始就不是學習好地方,而是校園情侶、曖昧者你追我逐的天堂啊!這也是小說的手筆嗎?每一部戀愛小說都必須有這種浪漫場所。可惡,太不現實了,可是此時此刻就是現實。


「無法得知後續,應該要掌控一切狀況的。」


帝王來回踱步,就像是為了兒子的喜事而緊張兮兮的老父親。雖然平日應該是反過來,疊浪君為帝王的事操心。我們的悶騷帝王也開始懂得表達自己內心的急躁了,還真是讓人欣慰。


「我想櫻宮同學會答應他的。畢竟她以為他們已經是情侶了。」


帝王張大嘴巴露出震驚的神情。以後恐怕不能再喊你悶騷冰山臉了,隨著年齡增長而越來越豐富的表情,令我有種謎之得意成就感。


「鹽谷現在才告白,她怎麼...?」


帝王突然停下來,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唔...我想黛理是認為,告白並不是確認關係的必要一環吧。因為她有好幾次的戀愛經驗,心理年齡也過了敢於說「喜歡」的年齡,自然而然在一起對她來說是理所當然。


但情竇初開的疊浪君一直認為告白後才能成為黛理的男朋友,他現在還以為黛理把自己當作朋友。


也就是說,最近黛理以為自己和疊浪君在交往,而疊浪君卻一直在尋找告白的時機。


這也太滑稽了。


帝王沒有再說甚麼。我打算先行離開時,卻被他搭上肩膀,我忍著沒有下意識回擊,無辜地轉過頭。這次輪到他以質問的目光看著我。


「帝椿同學,很感謝你願意為我導賞。按照現在的情況,我想這個期盼得落空了。因此,我就在此告辭...」


「整理後續。」


我們的交易是,我參觀完畢後才幫忙整理吧?我只是進去聽了一些令人想要大喊「咿呀好青澀」的話就退出來了耶!狼狽地爬出來!


「帝椿同學,我的門禁...」


「門禁!?」


帝王生氣的時候,我感覺方圓幾米內的空氣都驟然下降至冰點。我還真沒見識過冰山臉發怒,真的很冷呢。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家有門禁,不是與朋友在夏夜去祭典遊玩了嗎?你不會打算讓我獨自等候裡面兩個偷偷摸摸濫用職權將會成為情侶的人離開吧?完全不用理智思考,任由感情帶跑自己的理性,鹽谷那種人變得更蠢了。」


我必須咬住臉頰內部才能不在對我發牢騷的帝王跟前大笑。那樣很沒禮貌,取笑朋友不是值得表揚的事。


原來帝王發怒時會變成話癆。噗呼,悶騷的特性全跑出來了。


「圍著櫻宮轉的時間有那麼值得高興嗎?比起那種無意義的事,倒不如把心力與時間投放在學業上。成功人士能夠獲得異性青睞,只把目光放在眼前對他日後的發展毫無利益。目光長遠才能有充實的人生。」


悶騷同學你究竟是在嫉妒甚麼,自己的朋友被愛情橫刀奪愛嗎?還是自己以後得孤零零一人,因為朋友談戀愛了?


「模擬考將至,他每天的話題只有遊戲、籃球、櫻宮。倘若考不上高等部,櫻花飄落當日就是他離校的日子。」


疊浪君的成績才沒有那麼差。我拍拍他仍然搭在我肩上的手,以慈愛的目光看向他安慰到。


「帝椿同學,你還有許多朋友。像是我。」


被我打斷碎碎念的他終於恢復平靜,放開自己的手,閉上眼睛穩定自己的心境。


「也許,將來你深陷愛河時,也就能體會自古以來文豪們訴說愛情時的那份想法,有所感悟。按照帝椿同學的能力,你一定能心領神會。」


他半帶幽怨地瞥了我一眼,翹起手倚在牆上靜待裡面的兩人離開。見他神經兮兮的,我也不好意思把他扔在這裡一走了之,便也站在一旁看向樹林中的黑影幢幢。入夜後的氣溫開始下降,我輕搓著雙臂,拿出手機尋找人間溫暖。


我這才發現,大神和黑卡蒂有邀請我一起逛文化祭,但見我忙著到處跑便作罷了。而哈哈君在今天前來明德的文化祭參觀了。大神也告訴我哈哈君應該發現我就讀於明德。


這也無所謂吧,心底深處擔憂著她會不會也像五十嵐君那樣,得知我的身份後開始敬而遠之。我希望不會,但事實上,換作是我也會想要避得遠遠的以免扯上麻煩。


所以,富貴人家也有不少煩惱事。站得越高便越冷。想要接近他人就得變得熱情。我做得到吧⋯⋯因為朋友很少,所以就更要珍惜在明德認識的這群朋友。那我稍微熱情點也是可以的吧。我做得到。


感觸良多。現在的一切都是來之不易的,每次都覺得要比以前更加、更加珍惜所擁有的。


「帝椿君,高處不勝寒啊......」


我感覺到他錯愕地向我投以目光,我抬頭看著明朗的夜空,試圖掩蓋自己改換稱呼的尷尬。明明只是改了一個字,怎麼感覺這麼彆扭。


「喔⋯⋯」


他並沒有無視我,而是回應了我。要知道悶騷冰山臉可是從來都不會說沒意義的話,然而他現在回以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單音,這是他在與人溝通上飛躍性的進步!


尷尬,但總比甚麼都沒有要好!


等到疊浪君和黛理從天文館出來時,已經是將近六點半的時間,兩人都極其安靜,藉著入口的燈光可見疊浪君正在呆然放空,黛理則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和帝王私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兩人真的成了嗎?必須搞清楚。


「出來了?」「重新進去。」


帝王推著被嚇得驚叫一聲的疊浪君回到天文館中,我走到黛理身旁,她疑惑地看向我和走進天文館中打開燈光的帝王。


「你們剛才一直在外面嗎?」


該怎麼說呢~我們看到勇者大人鼓起勇氣向你告白,本來打算跳出來大喊「在一起」去撮合你們~這樣嗎。不行啊,偷聽不是值得宣揚的事。為甚麼人們總是不能習慣性鎖門。


「鹽谷君很懂嘛~在天文館約會。你們運用星象儀,度過浪漫的時光了嗎?小姐。」


我浮誇地堆起笑容,黛理只是摩擦著雙手取暖,語氣平淡,雙頰卻因為回想起剛才的事而泛紅。


「我們只是在裡面靜坐,普通地聊天,看投影。」


黛理對普通地聊天的定義較為特別。我奸笑著點頭,往天文館走去。也許她是認為自己的誤會難以啟齒,沒關係,我可以問疊浪君。


「黛理,如果你不想幫忙整理,便趕快落跑吧。帝椿生起氣來超冷的。」


「不,我會幫忙整理。模擬考後,我們需要開會討論來年開學的計劃。」


她垂下眼眸,我輕笑著答應了她。讓黛理安心也沒有壞處,不是嗎?


我把椅子堆起來時,移至疊浪君和帝王身旁,疊浪君神不守舍地拆著牛皮膠帶。我看向帝王,他斷然別過了臉。


「琉璃宮⋯⋯」


疊浪君弱弱喊著,蹲在地上的他朝我招手,我只好矮身蹲到他身旁。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剛才告白了,哈哈哈⋯⋯」


我發現他不斷抖著身體,像在秋風中瑟縮的葉子般。同一時間,他還直著眼睛哈哈發笑,怪懾人的。


「呃,抱歉我們誤闖進來。但做得好,鹽谷君,看得出來你很用心了。」


我拍拍他的背以示鼓勵,這是被甩了嗎?不可能,按照黛理的態度,她不至於討厭起疊浪君了。


「嗯,沒關係啦,是我沒有關好門,幸好進來的是你們。我在告白後也覺得很開心,終於能把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這段時間忍著不說「喜歡」都快要憋死了。但是,但是櫻宮同學沒有給我答覆!我想問清楚時,已經過了最佳時機......」


他撕下一大段膠帶,天文館中空洞地迴盪刺耳的嘶啦聲,我感覺到不遠處的黛理向我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是因為你學業成績不好,沒有可靠感。」


帝王不知何時出現在我們身後,冷冰冰地對朋友吐出冰箭。快別這樣了,疊浪君很可憐啊。


「會不會是,她認為你早就已經是她的男朋友的原因呢?」


疊浪君咬牙撕下不小心黏在自己手上的膠帶,不舒服地晃著手。


「琉璃宮,也許你知道,又或是你不知道⋯⋯其實櫻宮同學性格挺直率的。反正,我覺得她是認真看待問題的人。」


黛理這個時而嬌羞的人是不是直率我也說不清楚,但疊浪君最後一句的評價倒是正確的。黛理一向都認真地看待生活。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撐著膝蓋站起來。


「放心吧,鹽谷君,我去試探她的想法。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我不斷嘀咕著麻煩透頂,走到黛理身旁。


「黛理,親愛的,你的男朋友感到不安了。」


「他怎麼不安了?剛才還好好的,非常亢奮。」


疊浪君的告白在黛理眼中變成亢奮了。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和你交往。」


黛理手一鬆,紙張紛亂地散落在地。這兩人好麻煩啊⋯⋯我們撿著紙張,黛理恍然大悟地說。


「難怪,有時候總感覺我們之間的對話和距離有落差。」


「你不是說去買文化祭的東西時,你們就確定關係了嗎?還說甚麼磨合期,交往就交往啊,怎麼會有試用期啦。」


「我的意思只是指,我們在互相適應雙方的步調。」


「這導致你以為你們在交往,而他今天向你告白後就可憐兮兮地等待著答覆。做得好,戀愛大師。」


「啊⋯⋯所以今天他在告白。」


「那你以為他在做什麼?發表自己對《理智與情感》的看法嗎。說到底你們當天究竟做了甚麼,會讓你認為你們確定關係了?」


「你在含沙射影?他說下次再一起出來玩,我就答應他了。這不就是默認在一起了嗎?」


「黛理。鹽谷君不是情場高手,他還很稚嫩。我想他需要的是確實的答覆,那樣他才會放心。」


黛理愣了愣,沉默著把紙角摺起再展開。


「我⋯唉,是我的錯,我以為他剛才的告白,只是如同其他後宮那般,開始滿嘴跑火車。」


好吧,有時候他們說話的用詞著實令人無從適應。


「那麼,現在你該去彌補自己的誤會了?相信我,誤會持續的時間長了,就會像雪球般越滾越大,最後造成雪崩⋯⋯一切過往的努力都會不見蹤影,消失在雪霧中。」


「⋯⋯呵,看來你深有所感。還有你說話的方式也很浮誇。」


無論是誤會還是被誤會,對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可我不認為自己的說話方式很浮誇。黛理把紙張放好,低聲對我說。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


「我沒想過,自己會和鹽谷疊浪交往⋯⋯」


我忍不住笑了,眼角掃到疊浪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和黛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說「喜歡」這句話⋯⋯」


「我明白。長大後,有些最簡單、最能讓人感受到愛意的話,反而更難說出口了。」


像是「對不起」,像是「謝謝」,像是簡單的問候,甚至是「我愛你」。


「多練習不就行了?你的練習對象在等你。」


我奸笑著往黛理背後推了一把,她也順著我施加的力度,往疊浪君走去、小跑完成最後幾步。


「櫻宮同學⋯」


黛理舉起手,截斷他想說的話,微笑著伸出手。不是禮貌得體的笑容,也不是具威脅性的可怕笑臉,而是溫柔的、燦爛的笑。


「既然我已經是你的女朋友了,你叫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我也會叫你疊浪。」


⋯⋯不是要說「我也喜歡你,所以交往吧」嗎。現在直接宣告自己的身份了?黛理,悶騷冰山臉還在旁邊聽著呀,看你把這純情的孩子嚇得,嘴巴都變成一個洞了!


疊浪君瞪大眼睛,喜悅、感動、急躁、幸福⋯⋯多種感情堆積在一起,他直接張開雙臂撲在黛理身上,緊緊以手臂抱住她,激動得落下雀躍的眼淚。哭了!?


「太好了!櫻⋯不是,黛理!黛理!我會努力讓你幸福的!我不會讓你覺得寂寞,會成為一個出色、成績優秀的人!會讓你覺得選擇我是值得的!」


我笑著哼起結婚進行曲,然後注意到,疊浪君的雙手都沒有碰到黛理。既然疊浪君珍惜著黛理,那我就安心了。


我們收拾好天文館,把一切恢復原狀,星象儀推入儲存室以供日後使用。疊浪君特意跑去洗手間洗走雙手黏糊糊的感覺,才大膽地在走向校門時牽起黛理的手。你們才剛正式開始交往......


疊浪君一點也不青澀。還以為他會猶豫十天半個月,與我們傾訴自己想要牽手卻難以把握時機的煩惱,才能鼓起勇氣去握著女朋友的手。


嘖,果然是現充。帝王倒符合我想像中的表現,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雙握的手。不會是想著甚麼「不知羞恥、毫無禮儀」的話吧?啊,搞錯了,那更像是鬼明會說的話。


我與他們道別,坐到車子上後開始回覆朋友們的訊息。坐在我身旁的阿巍不斷換著坐姿,我頭也不抬地用手機告訴他黛理和疊浪君在一起了。


他露出厭惡的表情,沒好氣地說。


【這種事不用向我匯報吧。咳哼,我的意思是,真是可惜了,那個男的沒有看清楚那位可怕大小姐的真面目。啊!琉璃宮蓮華你幹嘛!】


哎呀,我的鞋不小心踩在阿巍的腳背上了呢~對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


【藤院先生今天的車技不太好,顛簸之時我就不小心踩到你了。沒有弄痛你吧?要不回家讓林舒小姐替你呼呼?】


【非常抱歉,大小姐,我剛才老毛病犯了,突然很想踩油門,感受風馳電掣的快感。】


藤院先生真機靈,我也明白想突然踩某人的腳的心情。阿巍翻了個白眼,面對我們主僕一唱一和毫無反駁之力,只得委屈地把腳交叉起來、縮在一旁。


【男子漢大丈夫,不和你計較。】


我笑了笑,繼續操作手機。回到公寓吃完晚餐後,阿巍邀請我到樓下陪他練手。我為什麼要自找沒趣,但他臉上嚴肅的神情不像是要報復剛才的意外一腳。


我跟著他來到樓下、以往練習防身術的廳房,他仔細關好門後,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了。


我們先做了點仰臥起坐和波比跳,然後阿巍出其不意說了一句。


【你記得之前那個甚麼坎比西斯嗎?我從你的網友那聽到他的消息了。】


不要破壞我今天的好心情啊——我無奈地放下啞鈴,以免自己一個激動把它扔到牆上。


【好吧,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你的那位網友,哈哈君?從他那拿到文化祭入場券,就連她爺爺的醫療費用也全付了,轉介至能夠治好他的腿的醫院。】


【這不是挺好的嘛,哈哈君的爺爺說不定能夠重新走路。】


我語氣輕鬆地說著,對坎比西斯的懷疑卻深不見底。雖然黛理對坎比西斯的評價是好好先生慈善家,但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知道以主觀想法判定事物並無法得到持平理智的結論,但坎比西斯這個名字令我很不舒服。就像是陰冷溝渠中的蛇。


嗯?蛇,蘋果,亞當?坎比西斯,蘋果醬,帝王?


【吶,阿巍⋯⋯哈哈君是怎麼得到入場券的來著?】


我的心跳聲在耳旁鼓噪不定,阿巍張口說話的動作都顯得異常緩慢。


【我沒有仔細聽,但她說了,是那個慈善家去她家裡作客送的。】


【混帳,有哪個慈善家會跑到受惠者家裡的,他以為這是家訪啊?社會工作者還是老師嗎!】


阿巍被我抓狂的大吼嚇到了,我抓起手機衝出門外,瘋狂按電梯按鈕,最後不耐煩地直接打開逃生門跑上樓梯。回到屋子裡時隨便踢掉鞋子、隨便應付家裡三位大人的慰問,到書房翻出自己的秘密筆記本,再重新跑到玄關。


阿巍滿臉狐疑地打開門,然而我直接推著他回到門外、重新回到樓下的房間對談。


【你怎麼了?跑來跑去的。】


我獨自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腦海中的疑雲逐漸化成風雨欲來的各種瘋狂猜測。怎麼又双叒叕是這個坎比西斯,每次聽到他的名字就不會有好事發生,心情糟透了。我語速飛快地問。


【阿巍,你當初是在商店街附近,也就是哈哈君的家附近見到她的爺爺被車子撞的嗎?】


【呃,是啊?】


我扔下筆,開始操作手機。阿巍完全摸不著頭緒。


【怎麼了?這個坎比西斯很危險嗎?他不是慈善家嘛,免費替爺爺治腿,很有善心啊。】


阿巍只是在鬼明誤以為自己家破產那次的事件中聽說過坎比西斯的名字,真虧他把這個名字給記下來了。那麼,要不要告訴他這個人是誰呢?黛理說過,阿巍本來該是這位坎比西斯的左右手。


告訴阿巍所需的風險,我可以控制得了嗎?按照阿巍好打不平的性格,如果坎比西斯真的做過甚麼壞事,他不可能死心塌地跟隨他吧?難道這個慈善家真的只是在做善事,是我自己太過敏感......畢竟,和他牽扯上關係的事所帶給我的印象都是負面的。


【啊,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只是問問而已。】


阿巍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抬眸看向他。我必須得回應他的信任,再加上也得讓這天真的小子——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他不會去主動發掘人性醜惡的一面,極具正義感——對坎比西斯有提防之心。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想拜託他去做,因此我一五一十把我直至目前為止對坎比西斯的懷疑告訴他,當然不含括小說的部分。


說完後,阿巍挑眉哭笑不得地看著我,來回踱步開始總結。


【讓我重複一次。因為你覺得這個名字令你很不爽,而他和那個吊吊眼副社長的合作告吹,提供援助金給試圖傷害你還有琉璃宮健樹的組織,還有這次突然纏上你的朋友,外加上有個與他有關係的雙面人在學校騷擾你;所以你對他很不爽,覺得他是個壞傢伙。哈、哈哈哈!】


雖然他把我長篇大論的話都縮減成我的個人被害妄想偏見,但沒錯,我就是不爽。有那麼好笑嗎,我很認真的耶。阿巍揉著左眼繼續問。


【哈哈哈,那你認識他嗎?有見過他嗎?】


【沒有,但!說不定有,只是我忘記了而已。】


【忘記了?你記性不是超好的嗎?】


【就是說啊!我自從四歲開始記憶就斷斷續續,我懷疑這與坎比西斯有關......】


【噗哈,哈哈哈......拜託,琉璃宮蓮華,小時候的事忘掉了很正常。我就忘掉了許多,連小學同學也記不清了。】


我憋屈地看著他坐到地上笑個不停,總覺得自己被當作小孩子了。


【還有,讓哥哥我告訴你吧:】


【你不是我的哥哥。】


【不要在沒有見過對方的情況下就把別人看作壞人,我重新遇見你之前也認為你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但實際上不是嘛。當然,看起來是好人的傢伙也有可能很可怕,就像那位座敷童子。】


我勸你還是少在家裡說座敷童子,她說不定會逃跑,然後家裡就會厄運連連。


【那你怎麼解釋他頻頻出現在我們附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會有慈善家前往一名素未謀面的學生家裡表示自己要無償提供幫助!他是怎麼知道哈哈君的爺爺入院了?又是怎麼找到他們家的?


【這是陰謀!我懷疑哈哈君的爺爺的腳傷就是他造成的!先是搞清楚哈哈君家的地址,然後碰地撞上可憐的老爺爺!這樣就造成哈哈君一家陷入經濟困局,最後機械降神!搞定!】


阿巍像是在看瘋子般看著我指手畫腳,不知所措地搔搔頭。


【怎麼我們像是搞錯角色了,理智冷靜地看待事情是你常做的事吧?琉璃宮蓮華,你這個控訴很嚴重啊。】


當你前世是在巴士翻側後莫名其妙死掉,你的母親是被衝上行人路的車子撞死,也許你就會明白車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深呼吸,試圖令自己的身心回歸平靜。


【好吧,好吧,冷靜。那你如何解釋坎比西斯無時無刻都可能出現的情況?】


【這證明他善行遍天下啊?你們琉璃宮家,Confort的旗下品牌和公司不也遍地都是嘛。幹嘛大驚小怪。】


還不至於遍地都是吧。難道真的只是我自己想多了?庸人自擾而已?


【其實你不是討厭這個坎比芝士,而是喜歡他吧?不是常說愛恨只有一線之差,你覺得他無處不在是因為你喜歡上他⋯】


【你在胡說八道甚麼啊!怎麼可能討厭芝士⋯不對,怎麼連你也非得把事情弄得浪漫化啊?集體得了戀愛病嗎!】


我怎麼可能喜歡坎比西斯,阿巍你不是會討論戀愛話題的人啊,不是遲鈍男嗎!


【我剛才只是在活躍氣氛而已。但我真的搞不懂你怎麼這麼...神經兮兮。他很可怕嗎?】


⋯⋯也沒有很可怕。事實上,大多數的負面形象都是從我的幻想而生,我獨自把自己的想法當真,一個奸詐神秘的坎比西斯便在腦海中形成了。他和西海有關聯並不代表他是居心險惡之人。


【並沒有⋯⋯只是他神出鬼沒,總是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不認識他,自然會這樣認為吧?像是蟑螂,突然出現很討人厭,但其實很弱。】


【不要小瞧蟑螂,牠們可是從恐龍時代活下來的物種,繁殖能力超強。】


阿巍說的話很有道理,我怎麼沒有想到。需要深刻反省,到頭來說不定只是我疑神疑鬼罷了。過份臆想反而被阿巍提醒,認識懂得正向思考的人的好處便是,你能把問題簡單化去看待。


我暫且把坎比西斯的問題放到一旁。


【也許吧。好了,先不談這個人,我們來談談卡西米爾。】


【蘭哥...不對,那個人嗎?】


阿巍皺起眉,不快地問我。


【他又做甚麼了嗎?】


因為考慮到他和坎比西斯說不定是有關聯的,再加上蘭宮邱莉暑假時的警告,我想做點遲來的預防措施。


【還沒有,所以我想請你和他繼續保持聯繫。你不是有他的聯絡方式嗎?你不會把他拉入黑名單...】


【沒有啦,我本來是想那樣做的,但對方不就會發現嘛。你不是說不要在你面前提及他嗎,現在又讓我和他保持聯繫。】


特殊情況就得有特殊應對方式嘛。


【他不聯繫你的話,就不要主動找他,慢慢建立關係,從他那套出有用的情報。還有,給他點關於我的錯誤情報,裡面當然要混點真的進去。】


他向我爽朗地笑著豎起大拇指。


【交給我!就像是玩間諜遊戲,挺酷的!】


要為這個行動取個代號名字嗎,「芝士」如何。


除了阿巍,我也該找個時間再次和眼線醬詳談了啊。不可以坐以待斃,我也得佈下圈套,起碼要收集用得上的情報,或者誤導卡西米爾。倘若他真的想要實現他父親的慾望......唉。


最後算不上問題的事情,便是哈哈君吧。我拿起手機,目光閃爍。聽到阿巍說坎比西斯把文化祭入場券送給哈哈君後,我就在想——


哈哈君說不定是百戀林檎。


雖然她的家庭結構與生活背景完全對不上黛理說過的「一家九口」與「貧困潦倒」,但如果坎比西斯找上門表示要資助她入讀明德的話——她不就很有可能是蘋果醬嗎?


哈哈君等於蘋果醬,這個發現並沒有令我大驚失色,反而還鬆了口氣。所以,就算我碰上蘋果醬,也不會突然變成萬世之惡的化身,甚至沒有升起邪惡的念頭。黛理所說的強制力不會改變我的思維與性格。


如果哈哈君真的是蘋果醬,那不是挺好嘛!我自認和她的關係不錯,友好關係早已確立,總比是不認識的人好。


我看向手機,剛才我問哈哈君是不是打算以特招生的身份入學,她已經回答我了。


「是的!特招生可以學費全免,而且還有其他雜費豁免。我會努力考入明德的!希望日後可以一起與拉蕾小姐討論課業。」


這也是和小說不同的地方,哈哈君沒有打算收下坎比西斯的資助,而是選擇以特招生身份入學。雖然阿巍說的話令我放心不少,但我還是需要提起警覺。


如今為了復興舊區,哈哈君那一帶由我們家和史密夫家徹底接管了。杜絕莫名其妙的人士入內還不簡單,打個電話給瑪莉亞讓她幫忙注意點陌生訪客就行了。


我看著屏幕上我和哈哈君的對話,鬼使神差般地開始打字。


「哈哈君,你是百戀林檎嗎?」


我看著這句話,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問這條問題。無論她是哈哈君還是蘋果醬,她都是我的朋友,是一位普通的好女孩,喜歡烹飪,好奇心強,每次談及自己的三位弟弟妹妹都停不下來。


我不想現在就破壞這份驚喜,作為網友自然得恪守尊重隱私的規條。她說不定不是蘋果醬。當然,我還可以從其他途徑得知她的名字,但還是算了吧。萬一真的發現她是蘋果醬,我豈不是要面對黛理的怒意?就先把這個猜測藏在心底。


咦?可是,就算現在的哈哈君決定不接受坎比西斯的幫助,但倘若她沒能獲取特招生的資格,她會接受援助嗎?奇怪,為甚麼小說中的蘋果醬成為特招生後,學費卻是由坎比西斯資助的?


我上網查了查,發現明德的特招生計劃在幾年前更新了制度,如今會為特招生提供更多福利,包括學費豁免;多年前是沒有這個資助的。是了...小說中的年代與我現在所身處的年代不同啊。


唔,我還是希望哈哈君能得到特招生的名額,不需要再從坎比西斯那得到任何協助,靠自己的能力考入明德。無償得到幫助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所以我本人也注意著不去依靠別人。


好,決定了。我重新在手機上打字,然後傳送。


「哈哈君,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一起探討課題啊。我有一些明德的考題,一起學習總比孤軍奮戰要有效率。」


要成為明德的特招生可不簡單,但哈哈君的成績貌似很不錯,外加上身為明德學生的我的協助,呼呼呼......來考入明德吧!由蓮華大姐我罩你!


「可以嗎!謝謝你,拉蕾小姐,我會非常非常努力學習的!」


我和哈哈君愉快地在物理課題上討論到很晚;待我重新醒過來時,坎比西斯帶給我的厭惡感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關於實沢騎士的舞伴邀約的後續匯報。


還沒告訴伊森呢......裙子是需要訂製成與實沢騎士的服裝相符的主題吧?我走出客廳,打了電話給伊森,他卻告訴我昨晚實沢騎士已經親自打電話通知他了。


「那父親大人,你允許了嗎?」


說不定他拒絕了,那我就不用跳舞咯!雖然對不起實沢騎士,但拒絕他的不是我而是伊森的話!


「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所以我允許了。我替你約了這個週六量度禮服尺寸和挑選款式;既然要領舞就得驚艷全場。」


喧賓奪主?雖說社交舞的主角通常都是女生,但要艷壓全場還是需要有技術吧?技驚四座我可辦不到,我會的只是普通的基本舞步啊。


正所謂有甚麼不懂就去圖書館,今天就到學校的圖書館找找看介紹跳舞技巧的書吧。




這一話的帝椿陽:(゜ロ゜) 嘴巴變成一個洞

悶騷的執念:

1)鹽谷明明說自己不想要女朋友但現在卻有了女朋友,真可惡  

2)去年琉璃宮居然沒有去看天文部的活動,我不服   

3)為甚麼琉璃宮叫鹽谷和西野是「君」但我是「同學」,好不爽

恭喜帝椿同學2和3如願以償,想必1也不遠了?



註:

Arduino,一款開源電子平台,可在軟件編寫程式,接駁至電路板及硬件實行運作。

《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珍・奧斯丁(Jane Austen)的作品,故事中的姐姐穩重不善表達情感,代表理智;妹妹熱情浪漫衝動,代表情感。

「蛇,蘋果,亞當?坎比西斯,蘋果醬,帝王?」,根據《創世紀》中的記載,蛇引誘夏娃摘下知善惡樹上的禁果(普遍認為是蘋果),而後夏娃也讓亞當嘗試了果實;蓮華認為坎比西斯像蛇,林檎的名字則被她取以暱稱蘋果醬,帝椿陽的英文名字為亞當,才有了這句話。

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出自古希臘戲劇,當劇中角色陷入困局時,一位意料之外的「神」便會降臨,替人們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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