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前~硬派研究部的追憶!!!!Like Past, Like Present

人物提要:

帝椿/ 晴君= 帝椿晴,明德高等部學生會會長,本次外傳系列的吐槽擔當,帝椿陽的父親

琉璃宮/ 少爺= 琉璃宮伊森,明德硬派研究部部長,帝椿晴的宿敵,琉璃宮蓮華的父親

鹽谷= 鹽谷海斗,明德高等部學生會康樂幹事,帝椿晴的好友,鹽谷疊浪的父親

藤院= 藤院勇,明德硬派研究部部員,貌似是統領地區不良的裏番長

櫻宮= 櫻宮正代,明德硬派研究部部員,同為風紀委員,內心叛逆;櫻宮黛理的父親

西野= 西野福之, 明德硬派研究部部員,忠愛一切搖滾音樂,西野實沢的父親




帝椿晴抬起頭,便看見裝模作樣掛著毫無破綻的社交笑容的死對頭,琉璃宮伊森。他可真是不想頻頻碰到他,無奈他的女兒與自己的兒子是同學...兼朋友。


兩個家族碰頭後,「熱情洋溢」地握手,寒暄著彼此的近況。火花四射的兩人沒有注意到兒女朝他們投以怪異的目光。


與聖誕晚會的主辦人打好招呼後,帝椿也不好留著兒子,便任他去找朋友。實際上,帝椿不清楚兒子除去鹽谷疊浪、筆友阿方索...以及琉璃宮蓮華外,還有哪些朋友。兒子甚少與他分享在學校的社交體驗,兩人的聊天內容全是學術性為主。


「不要和其他人跳舞。特別是異性。」


帝椿聽見琉璃宮如此叮囑女兒,然後轉頭別有用心地盯住自己的兒子。


「我可以放心讓蓮華和你一起玩吧,陽君?」


帝椿神情一凜,冷笑著看向帝椿。他以為自己的女兒有多大魅力,帝椿家的孩子怎麼可能和琉璃宮家友好相處,還一起跳華爾滋!?正所謂「年少深情,相看兩厭」,更何況他和琉璃宮根本沒有其樂融融感情深厚,就已經彼此看不對眼了!

註:出自《如懿傳》的一句「原來年少深情,也可以走到相看兩厭」。順帶一提,我和大冰山都沒有看過《如懿傳》。


「啊,大少爺,我相信帝椿少爺一定如同帝椿大人般,擁有良好的品德。」


帝椿回想起自己中學時代跳舞時頻頻踩到舞伴的腳,結果對方哭著在舞曲中途跑離會場的尷尬過往。待兩個孩子走遠後,帝椿冷笑著說到。


「琉璃宮先生,據我所知,令嬡的舞蹈能力尚未發掘,你事先提醒興奮忘形的孩子,可真有先見之明。」


「帝椿先生,令郎的舞蹈能力想必更勝你一籌吧!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我不希望蓮華與令郎跳舞時受傷呢,畢竟他們前方還有很長的路,沒必要傷感情。」

註:你們說話可以不要夾槍帶砲嗎。


帝椿可真想把琉璃宮拖到舞池上跳一首殺氣洶湧的探戈。


「我同樣不希望看見兒子被其他人慫恿去做一時興起的事。」


兩人別過臉,在溫暖的禮堂內不約而同憶起那年的冬天......

註:回憶殺這麼突然!?






帝椿晴繼續疾筆書寫,就算手腕疼得厲害,眼睛發澀眼皮重若千斤,集中力大幅下降使眼前卷子上的文字在打旋,他也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無法停下。他不停鞭策自我。


自從九月開始,帝椿晴陸續收到不同海外大學的面試邀約,報名全是由父親監管,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報考了多少間大學。現在,他還得在百忙之中準備一月的統一考試,所謂的寒假變成二十四小時被關在牢獄中的無間斷溫習時間。


說是牢獄並無言過其實。房間的窗口架起鐵欄,房間四處設有監視器三百六十度零死角,房門從外鎖上,要去洗手間得舉手示意、還規限了時間......


帝椿晴漸漸模糊了眼前的目標。他所走的是自己的路還是父親安排的路?他會有做出自我主見的一天嗎?新一年即將來臨,可明年、今年、去年,又有何區別?


年歲漸長,他彷彿早已無暇顧他,腦子裡塞滿的全是迷茫與憂慮。


他心懷內疚與些微的不忿,決定前往學校參加本不用出席的考前座談會。他只是想喘口氣,還是逃離現狀?他不知道,只是想稍作休息。


「哇!晴君,你的臉色太恐怖了吧!」


返校走到禮堂時,鹽谷海斗擔心地走上前來向朋友問好。鹽谷無法想像朋友居然能比放假前的模樣更為憔悴。他這樣下去會不會過勞死?鹽谷在外闖蕩的數年間曾見過過勞死的前同事。這豈不是最悲愴的活法之一?人生在世,究竟是為了折磨自己,還是活得精彩?


起碼,他能坦言,帝椿絕對不是為自己的夢想奮鬥,痛苦之中也絕無快樂。只是被壓迫著、緊追著、箝制著。


「嘿,不如你來我家裡住吧?放心,不是鹽谷家,是我自己租的單人間。」


帝椿看著人聲鼎沸的禮堂,腦子疼得嗡嗡作響。其他的同學們雖然疲憊,在見到朋友時卻也有說有笑互相打趣;自己呢,則怎麼都笑不出來。他只是覺得很疲憊,想在原地躺下來直接睡過去。暈倒也不容易啊,他的自尊心不允許。


一股衝動,說不定是遲來的叛逆、孩子氣的報復心,在帝椿晴體內爆發,鹽谷看著朋友幽怨地說。


「好。我去你家住。我們現在就去。Let’s go。」


鹽谷見帝椿心意已決,沸騰的怨氣彷彿肉眼可見地蒸發著。無可奈何,帝椿家的事,就算是朋友也難以插手。何況鹽谷家同樣的半斤八兩。


鹽谷帶著帝椿在座談會開始前離開,從隱密的側門溜出學校,直奔車站,前往單身公寓。


帝椿任由滾燙的感情與不離不棄的友誼帶著自己離家出走,來到鹽谷的家門前。鹽谷租來自住的單位算不上大,步入玄關一條短小的走廊後便是臥室加客廳,只放著最簡單的傢俬,旁邊的推拉門可以通往廚房,小小的浴室沒有浴缸。


從小到大在優渥環境中長大的帝椿,站在狹小的房間中看著鹽谷整理屋子,說不出口的灰心湧到喉嚨間。


「隨便坐吧。你睡床,我還有一張被子可以打地鋪。小小陋居還請多多包涵。」


帝椿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旁的育兒與教育雜誌,盤腿坐在地上,鹽谷把坐墊遞給他。


朋友來來回回收拾東西,自己卻無所事事,帝椿好像有所頓悟。


他小時候本以為,自己成年後將會得以獨立生活,擺脫父親的監視。現在,他將要升讀大學,步入社會,卻難以想像自己脫離父親掌控後的生活。


身處鹽谷的小房間,他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帝椿自認沒有興趣、沒有愛好、沒有夢想,只是個書呆子,一切只為繼承家業。倘若離開學校,放眼世界,他並非是天才或者多麼卓越的人。


一事無成,生活白癡。終年綁手綁腳戴著枷鎖地生活的鳥,自由只是幻想;等到飛離籠子後,說不定會無法自理而死亡,或者選擇回到籠子裡。


「我可以做些甚麼?」


帝椿晴大聲提問,鹽谷彎著腰停下收拾的動作,眨動錯愕的眼睛,然後苦笑著說。


「我不知道。那得由你自己去決定。」


最後,帝椿拿出背包中的卷子開始溫習。他出門前可沒計劃過離家出走,只是習慣性攜帶溫習材料。


在鹽谷的家溫習,比在自己家舒適得多。剛開始他還不習慣民居附近的噪音,地板太硬、桌子太矮、光線太暗,渾身不自在。漸漸的,他適應過來。


能自己決定休息和溫習的時間,成為時間的主人,他覺得很好。


就這樣在鹽谷家住了幾天,鹽谷海斗替朋友推掉帝椿父親的追查,私下聯絡校方讓他們不必擔心。帝椿晴自然不知道友人所做的一切,他大部分時間呆在屋子裡,吃飯時鹽谷則會和他一起到附近的商店街找吃的。


除夕當日,鹽谷在中午出門,帝椿自己在家裡躺著默背理科公式。臨近傍晚,鹽谷與一群鬧哄哄的人的到來使他目瞪口呆。


琉璃宮伊森與西野福之挽著大包小包不客氣地踏進房間,把袋子中的食材往冰箱裡放。


「你們、你們怎麼會...」


「年末嘛,我們硬派研究部自然得開個年末火鍋party。你也得幫忙。」


那個小廚房擠得下四個人?帝椿晴閉上眼睛繼續默背,卻被力氣比他大的琉璃宮拉進廚房。他只得迷糊地站在廚房,摘菜和遞遞碗碟,反正最輕鬆的工作都是由他負責。


終於,寒風敲打在窗子上,四人圍坐在爐子旁,舒舒服服地看著水蒸氣飄散在房間裡。帝椿晴想著衣物被子肯定會黏上火鍋的味道這種事時,西野拿過他的碗,打下兩顆生雞蛋。


「帝椿同學,把雞蛋打混,加點芝麻醬和醬油,以及蔥花和蒜酥作醬汁更好吃。」

註:我餓了。


帝椿呆看著自己碗裡黃澄澄的蛋黃。吃生雞蛋?碳酸飲料、刨冰、烤紅薯,他能接受,但生的雞蛋?


Raw Eggs?


「生雞蛋有沙門氏桿菌,吃下後有機會上吐下瀉、腹痛難當、發熱,我不想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鹽谷海斗把牛肉放進沸騰的水中,頭也不抬地回答。


「唉,倘若你曉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就要學會,不要任由他人對你進行情緒勒索,試圖搞壞身體去填滿對方深不見底的要求。」


帝椿知道鹽谷是在暗指自己的父親,他默默擺弄筷子,以沉默回應。自己的人生,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同而活嗎?他究竟該為甚麼而活?為甚麼在座的其他幾人,看起來總是很開心,只有自己……


他這十八年來做過些甚麼?


「唉,事實勝於雄辯,你吃就懂了。」


琉璃宮撈起一塊油花分佈均衡的牛肉,沾著黏稠的蛋汁放進嘴裡,肉味濃郁的嫩滑感滑入口腔。帝椿見他吃得一臉陶醉,皺起了眉。


「剛才那塊肉,還沒滾熟。」


「......就是這樣吃的。你去西餐廳吃菲力牛排,不也會點三分熟?」


「不,我只吃全熟。」


「你是不吃生魚片的人嗎。」


三人見帝椿一臉有話想說,不用多想便知道他想說的是「細菌沒有完全消去、沒有衛生、寄生蟲、好髒、噁」這類令人食慾大減的話,連忙給他夾沒熟透也可以吃的炸魚皮。


帝椿噶喳嘎咋吃著魚皮,如同在吃薯片,專心致志。待鍋子中特意為他煮熟的肉滾成熟透的淺棕色後,鹽谷貼心地為朋友張羅美食。


「滾得太熟的肉口感很乾燥的,肉質像是老透了。」


帝椿無視琉璃宮的話,小心翼翼在白嫩的雞肉上沾上些許蛋液,呼著白煙放入口中。富有彈性的雞肉挺有嚼頭,鍋子飄出的肉香味縈繞在鼻尖,待他吞下口中的雞肉,便意猶未盡地夾起另一塊。


「四個人用一口鍋,不太衛生。」


「到頭來你還是會說這句啊。」


「帝椿同學有吃過火鍋嗎?」


帝椿仔細一想,發現自己並沒有與人一同圍著爐子吃火鍋的經驗。


「鋤燒。」


「既然是壽喜燒的話......」


西野撈起一尊豆腐,放入小碗中遞給帝椿。帝椿默默接過,又開始朝輕輕搖晃著的豆腐呼起低風。


「貓舌在火鍋比賽時勝選很低。」


「沒有人說要和你比啊......」


「晴君!?用不著勉強自己吃下去吧!」


「嗚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們是在比誰更幼稚嗎?」


西野福之被朋友捶打肩膀時,帝椿吐著舌頭驅散喉嚨炙燒的熱度。


「這叫作囫圇吞棗,得不償失。」


「你是喝醉了嗎,怎麼今天戰鬥力異常高?」


實際上,四人之中只有鹽谷在喝酒。帝椿重回爐子旁,下定決心要多吃點不同的食物,無視只懂得亂吠的琉璃宮。清爽滑嫩的豆腐溫暖了胃、媲美肉類的飽滿杏鮑菇、微辣的魚卵卷、新鮮滋潤著心肺的菜苗,最後再配上所謂的「即食麵」,喝下混合著各種食材味道的湯水,驅散四肢的寒意至指尖外。


「冬天就是該吃火鍋啊~」


四人坐姿隨意,誰也不想離開座位去刷鍋子。乾脆躲在被爐裡吃酸酸甜甜的蜜柑去火。


「離新一年還有三個小時啊。要不先睡一覺?」


說完,琉璃宮就躺在地板上閉上眼睛。帝椿完全不知道為甚麼他作為客人,在別人的家裡能居然如此沒有禮貌地睡覺。他該不會打算今晚在這裡過夜吧!帝椿又開始抓狂。


西野福之察覺到他的想法,苦笑著擺手。


「我們沒有打算在這裡過夜,只是呆到半夜。要我和你一起對答溫習嗎?」


帝椿從善如流,兩人就此開始對答複習。鹽谷把電視的音量調低,拿著鍋子開始收拾,琉璃宮挺起身子,幫忙整理桌面和洗碗。


十二點轉眼即至,四人放下各自的作業,在不遠處的除夕鐘聲響起後,紛紛互相祝賀。


「那麼,我們走吧。」


帝椿看著三人站起來開始穿上大衣,有人在門外敲門,西野開門後,步入擁擠房間的是身穿皮風衣與黑手套的藤院勇。依次打招呼後,他臉帶微笑看向帝椿。


「帝椿大人,倘若你不想我們目睹你更衣時的模樣,我們可以在屋外等候。」


帝椿愣住了。他的計畫裡可沒有陪硬派研究部在新年不知道去哪瘋的打算。多次被社團牽著鼻子走,他豈不是白癡?


「我...」


「你可別逼迫我用部長的權威,這是我們研究部最後一項大型活動了,每一位成員都得出席。」


他可沒聽說過這種事。更何況,櫻宮正代不也缺席了?帝椿陰沉著臉,與琉璃宮緊緊對視。最後一項「大型」活動,這句話值得商權。


「只是佔去午夜至早上的部分時間,絕不枉此行。」


帝椿充耳不聞,眾人可不管那麼多,抓住掙扎的他替他套上毛衣外套,再穿上擋風的衣物,便半抬著人離開公寓。


這絕對是綁架。帝椿氣憤地想著,看見道路旁停著三輛很拉風的摩托車,心中大感不妙。去體驗新年參拜他倒是無所謂,但摩托車是怎麼回事?


一個看起來很老成、卻比幾人矮小外表稚嫩的少年無聊地在摩托車旁踢著石頭,見藤院帶頭走來,連忙跑上前對他說了幾句話。帝椿聽不清楚兩人在討論甚麼,但他沒想到傳說中統帥著地區一帶不良少年的藤院,居然把孩子當作手下。


藤院和小孩把手套和頭盔分給眾人,帝椿陌生地看著兩物,看上去雖然嶄新卻總覺得曾被不良少年使用過。


帝椿的想像力再豐富點的話,說不定會認為這是不良少年們用以騎車行劫路人的道具吧。


「那麼,我和萬戶同騎,琉璃宮大人與西野大人同騎,鹽谷大人和帝椿大人同騎。這樣的分配,大家有異議嗎?」


帝椿幾乎要把手中的手套甩到藤院身上,當然,他並不是想決鬥,況且他絕對撐不了一個回合。


「鹽谷喝酒了。」


眾人露出一臉「有甚麼問題」的表情。帝椿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國度,他可受不了不遵守安全規則。那條線絕對不能越過。

註:醉酒駕駛屬於違法行為,非常危險,請各位安全至上,切勿模仿!


「醉酒駕駛違法,起碼得等酒精完全揮發後的八小時。」


「晴君,我喝的只是攙和了1%都不到的酒精果汁。我沒有醉。」


「我絕對不和酒鬼同騎。」


「說沒有醉的人通常都是醉了。」


「那,你和琉璃宮大人同騎?」


「Let me die。」


「我的技術很好的好嗎?」


眾人僵持不下,小孩百無聊賴地提議。


「讓那個沒用的膽小鬼自己騎啊。」


帝椿意識到他是在說自己,壓下可笑的心態認真解釋。


「我沒有車牌。」


西野弱弱地提出。


「抱歉,我也沒有,所以我沒辦法載你。」


「那,帝椿大人,請你和我一起吧。萬戶和琉璃宮大人一起應該可以。」


帝椿總覺得自己像是在把西野推去替補自己的危險位子,帶著歉意與自己衰退的責任感,生硬地坐到藤院身後。


「那我們出發吧!請緊跟著我。」


藤院說完後低聲對身後不知所措的乘客道。


「帝椿大人,請允許我提醒你一句:我比較喜歡在道路上飆速飛馳的快感,你最好緊抱著我的腰。」


帝椿生平第一次想對藤院勇說髒話,也許這便是他僅剩的勇氣。


三輛摩托車緩緩出發,在大道與其他車輛交會,化作長長車河中的小光點。


帝椿剛開始還覺得尷尬,當他感受到風吹得衣襬獵獵作響,頭盔外看到的灰暗世界在身後飛速被遺下後,便不再顧忌尷尬,緊緊環抱著藤院堅實的腰。


摩托車在國道上穿梭,藤院十分清楚自己要去往何方,帶著身後的兩輛摩托車熟練地駛上或高或低的道路。帝椿閉著眼睛,幻想各種摩托車翻側的畫面,始終安然無恙。


很快,他們進入比較偏僻的道路,所見到的摩托車開始增加,往他們靠攏。直到帝椿看到其中一輛立著一面旗幟,他這才知道,這是一列摩托車車隊。暴走族,帝椿莫名想到。


不知道在路上行走了多久多遠,大多數寒風被騎者破開、而不太受寒意困擾的帝椿,也開始覺得手腳發麻。藤院始終直視前方,冷硬的頭盔使他顯得英姿颯爽。道路開始進入兩座小山的狹縫間,駛過隧道,在不停灌入空洞中的呼嘯風聲消失時,帝椿看見一片深沉的黑暗,與黑暗中黯淡流動的反光。


「看見海了!」


不知是誰大喊,帝椿瞪大眼睛。原來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是萬物之母的海洋。


本以為他們會往海邊的方向駛去,車隊卻轉去左方繞山爬升,來到一處平坦的山崖上。那裡停泊著不少摩托車或保母車,還有一架塗有橙色塗鴉的藍色小貨車。帝椿僵硬地下車,與學業、未來、父親有關的事統統忘卻,滿腦子只剩「好冷」、「我在哪」、「風好大」之類基於所見現狀的陳述。


步入更深處更廣闊的地面,一頂頂各式各樣的帳篷樹立著,燈光從一些帳篷中照亮五顏六色的溫馨氣氛,不少人(估計是不良少年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撲克牌、掰手腕、有吃有喝、甚至在彈結他。


看來不良少年們也不是無所事事的莽夫,帝椿靜靜想著。


「哦,帝椿也來了啊。歡迎。」


幾人走到最靠近平地邊緣的帳篷旁,櫻宮正在煤氣爐前煮著甚麼,空氣中瀰漫開一股成熟的果香味。


「離日出還早著呢,你們先去睡一會兒?」


帝椿這才知道,眾人聚集在此是為了看日出。他被帶到一頂帳篷裡,依靠手電筒與帳篷外的微光,摸索著不知道誰帶來有可能被用過的毯子蓋上,絕對說不上舒服,周圍不時傳來的哄笑聲與風聲同樣使他感到緊張。


直到緊繃的精神終於放緩,他這才進入淺眠。再次渾渾噩噩睜開眼睛,卻因為有點冷而睡不著。爬出帳篷,依舊有零零散散的人在竊竊私語。他坐在帳篷前的椅子上,望向遠方模糊的輪廓。


他可以在下方小小的路燈下看見沿海的道路、另一座高地、以及灰暗的大海。前不久還在伏案複習,不過半天,居然就和一群不認識的人一起,來到一處沒有城市亮光的地方,等待不曉得會不會升起的旭日。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離家出走、與朋友住在小小的單人間、圍在被爐旁有說有笑地吃火鍋、騎著摩托車夜遊、在陌生的地方露營等待日出——這些事,他無法想像自己在短短幾天內做到了。


不,僅僅只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做的只有孩子氣的逃避。


「嘿,晴君,睡不著?」


帝椿搖搖頭。


「只是在思考。」


鹽谷低笑幾聲,坐到他身旁,把手放進大衣口袋裏。


「你時常在思考啊。我還以為你在看風景。這裡挺美的,對吧?」


「你來過這裡?」


「沒啊,但我的幻想中、在我的腦海裡,這裡應該很美。太陽升起後會照亮整片大海,波光粼粼。」


「說不定實際上你會看見成噸的紅藻與被污染的海洋。太陽也不一定會生起,烏雲會帶來密雨。」


「......也對,有時候想像幫不上忙。我就無法想像自己成為父親後的模樣。」


鹽谷的實際年齡比帝椿等人大,早已與未婚妻有了孩子,只不過還未出生。


「Shotgun wedding。」

註:此字原意為,當女方未婚先孕,女方的父親會拿著槍要脅男方負責任結婚。


「也算是奉子成婚啦。但我想像不到自己為人父母的樣子。你能想像嗎?我居然有孩子了!我連怎麼抱嬰兒都不會,我甚至不知道孩子究竟是怎麼長大的,這、這像是個謎。」


帝椿機械式回答。


「從生物學的角度...」


「那我也理解,像是胎兒如何透過臍帶吸收所需營養的理論,我知道。我只是沒有能夠成為好父親的信心。」


「為甚麼?」


帝椿倒是認為鹽谷很擅長照顧人。


「你不是經常擺出憂傷的神情嗎?這個世界好像沒什麼希望,也沒有開心的事,完全沒有未來。」


「......」


帝椿知道鹽谷除去向他坦白自己的心事,也有揶揄他的意味。


有人走到兩人身邊問好坐下,帝椿適應黑暗才從陰影認出來者何人。


「在海邊額外冷。兩位要喝熱紅酒嗎?加入了柳橙乾與香料包,味道很不錯。」

註:冬日美食節目???


「啊,請給我來一杯。」


帝椿想起櫻宮剛才在帳篷前煮著甚麼,看來就是在煮熱紅酒。他看著櫻宮在保溫瓶間摸索,拿出馬克杯倒入冒著熱氣的熱紅酒,傳給鹽谷。


香醇迷人的果香飄過,坐在兩人間的帝椿微微吸鼻子的聲音在寂靜的黎明被數倍放大,兩人暗自覺得好笑。


「帝椿,你也來一杯吧?」


帝椿義正嚴辭地拒絕,把目光重新投向大海。一個略嫌滾燙的不鏽鋼杯放到他的手中,解開他冷得發僵的麻木關節。他在左右兩人鼓勵的目光下輕輕啜飲,還未適應的酒精味嗆得他眯起眼睛,活絡四肢的熱度外僅留下辣味。


很好,沒想到自己今天又多了一個新嘗試,那便是喝酒。他絕對不喜歡這種味道。


「總比喝咖啡好吧?咖啡上癮者。」


「總比酒精上癮要好。」


三人呆呆看著沒有任何日出徵兆的天邊,櫻宮正代打破沉默。


「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開著摩托車、或者玩搖滾樂了。」


帝椿看著櫻宮挫敗的側臉。短短一個季度,他好像被無情的生活重重擊敗,秋天所見的那團火早已冷掉、化成灰燼。


「我打算繼承家業。既然如此,就不能再碰這些...離經叛道的物件。現在回想,過去這幾年做過的事真的很傻,叛逆期的青少年想要宣洩自我。」


櫻宮乾笑兩聲,鹽谷輕聲說到。


「是甚麼令你的想法有所改變?」


「......時候到了,自然而然就...發生了。就只是這樣。像是小孩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停止吸奶嘴的行為?時間會為你準備該有的智慧與特質。」


「聽起來如同老師說的:長大了就會明白。」


「正是如此。我本以為那只是藉口,但有很多事情......長大後就會明白。」


「嗯......恭喜你得以繼承櫻宮家家業?」


「謝謝。」


帝椿反覆琢磨櫻宮說的那句話。他豁然開朗的時間甚麼時候到來呢?同樣睡在這片山崖上的人們,他們又有自己的煩惱、自己的頓悟嗎?


「希臘三賢,在探討哲學嗎?」

註:希臘三賢,則蘇格拉底(Socrates)、柏拉圖(Plato)、亞里士多德(Aristotle),三人為師徒關係。


琉璃宮從帳篷中爬出來,帝椿斷言他在偷聽,這比他剛才居然與頭號敵人睡在同一帳篷裡還叫人氣悶。


「你們誰是亞里士多德?」


「你想成為亞歷山大大帝?」

註:亞里士多德是古希臘國王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


櫻宮問完,他和琉璃宮都擺出一臉作噁的神情。帝椿無法理解他們為何討厭這位知名的大帝。


「唉。日出時間快到了吧。」


「時候到了太陽就會升起?哈哈哈。」


剛才嚴肅的氣氛被鹽谷搗破,帝椿看向琉璃宮。


「......你是在以太陽代表希望?希望總會來臨?」


「你的想法真深沉......」


「在極地,永夜可長達三個月;在這期間,由於失去日光,人類也會更為憂鬱。」


「那是歸根於太陽運行啊。太陽又不是徹底消失不見,起碼在他變為黑洞前,太陽仍會照耀世界別的角落,極地也總會迎來極晝。」


「人類怎能和大自然的規律相提並論?人類的煩惱只能由自己解決。除非發生大天災,那煩惱說不定就會自然而然,被解決。」


帝椿話畢便後悔了。這種消極的想法豈不是合了身邊這些人的意?


「雖然很極端,但不得不承認挺有道理的。」


帝椿認為自己對「極」這個詞含有偏執的執著。


天邊開始泛白,一絲銀線浮現在海平線上,四周變得更加寂靜,只聽見少年們開始從各處聚集的沙沙聲。


「啊,出來了!」


此時的初日柔和靦腆,透白的晨光一瞬間照亮營地,海洋與天空全是深藍色、紫色、與深淺不一的白色。並不足以用萬丈光輝形容,但使生物朝氣蓬勃,一切顏色活過來了。


帝椿看向另一道山崖,上面的小屋沐浴在光熹中,山崖邊原來塗上了白色油漆。


目之所及都變得清晰,沒有誰在這美景前還能顧及心中的煩惱吧。寒冷的風染上從溫暖地帶吹來的新喜悅。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大地海洋與天空如故,從黎明到破曉,人們的生活又重新注入新活力。或許這便是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吧!


「如果你在這日出美景前還想著那些不一定會有答案的煩惱,那可就太可惜了。」


「我只是在思考自己未來會變成怎麼樣的人,自己現在究竟有何成就而已。」


以琉璃宮這吊兒郎當的模樣,帝椿肯定對方無法理解。他們永遠都是對立面。


「嗯......人們經常說:一生懸命。努力便能成功,堅持便是勝利。人人自小便懂得這道理,但為甚麼人人都無法成為成功的人,闖出一片天呢?我想那是因為,真正會犧牲樂趣、拼盡全力咬緊牙關、持之以恆三省吾身的人,萬人中也不一定有一個吧!」


「道理和辦法,令你可以變輕鬆的捷徑,每個人都可以告訴你。但他們不是你......我想說的是,真正做到努力堅持、我深感佩服的人,我只認可一位。」


帝椿晴看著晃開到朋友身旁的琉璃宮伊森,一時語塞。他預想中的人生解答可沒有琉璃宮的隻言片語。


隨著太陽緩緩上升,少年們向著遠方大喊自己的新年祈願在空中迴盪,鹽谷走到帝椿身邊,哈哈笑著攬過他的肩膀。


「不枉此行啊!我們現在回去吧!」


「要不去吃拉麵?正月拉麵,加上溫泉蛋,戳破蛋白時蛋黃便會流到拉麵上,彷彿春暉流溢大地,滋潤萬物——」


「福之,別說了,你令我很餓。」


「少爺,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一大早便開店的拉麵屋。」


帝椿晴聽完西野的描述,忍不住想像拉麵的味道。鹽谷愉快地喊。


「那我們一起去吃吧!」


一行人吵吵鬧鬧地走往停泊著車子的空地,新一天的陽光、慈藹地送給他們新的祝福,令他們充滿面對人生新階段的活力......






「十二月過去,一月便將到來。」


原硬派研究部的部員們終於在多年後團聚明德裡,帝椿晴對此絲毫不覺感慨,反而對這段孽緣置之嗤笑。


「人老了,大腦細胞也會退化。連十二月後是一月也分不清,難不成有十三月?」


「你不知道有的地區有閏月嗎?這會使一年有十三個月。」


滿口狡辯倒是沒有絲毫改變。西野和鹽谷打著哈哈活絡氣氛。


「哎呀,看著孩子們,就會回想起當年自己就讀明德的美好舊時光(good old days)。」


「四季更迭,我們都是那樣走過來的啊......」


這股大叔的酸臭味是怎麼回事,這便是懷緬青春的同窗會嗎?帝椿慶幸自己過往只是作為校友會委員投放錢去支援運行,沒有真正參加過任何聚會。

註:大冰山你怎麼了,身為大叔居然嫌棄其他大叔!?


如今,他們的學生時代已成輝煌的過去;處於新時代的、正是在學院中歡笑,他們的兒女的故事。






《硬派研究部》完結。祝各位新春快樂,新一年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為甚麼只顧著寫外傳?呵呵。




琉璃宮:等等,我的女兒怎麼不見了?

西野:哈哈哈,蓮華這麼冰雪聰明,她的追求者一定很多啊。

櫻宮:這令我想起,琉璃宮大人當年的稱號正是高嶺琉璃。

眾人:......(黑歷史啊啊啊啊!)

藤院:居然有臭小子...抱歉,失禮了,會在我們眼皮底下奪走大小姐的心!?

鹽谷:我剛才看見,好像是一位女生把琉璃宮小姐帶走的。

西野:追求者男女不缺啊......

眾人:......(時代改變得真快!?)

鹽谷:這使我好奇我的小女兒和末子會不會有追求者呢?

西野:我也好奇,我的兒子過分單純了。

櫻宮:我的女兒想必成為男女間的女神吧!

帝椿:(一群各界別領導級人物居然在討論兒女的戀情???我絕對不想被認為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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