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粗糙不平的水泥地板之上，还未刷漆的房檐之下，昏暗的小屋之中，两道身影在破旧不堪的沙发上懒散的交叠在一起，在电视的亮光下忽明忽暗。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毫无气力，或者该说毫无生气？

黑发黑眼的双胞胎，双眼无神的玩着电视游戏的少年与趴在腿上借着电视的光亮看着漫画杂志的少女，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

「饿了，晚上吃什么？」

「蕾斯……我们昨天刚到这里。」

「所以？」

「所以还没采购，不如说没办法出去采购。」

仿佛早已预见到了一般，少女既不惊讶也没有失望，面无表情的翻着杂志。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吗，卡斯？」

「冰箱的话……」

名为卡斯的少年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柄，推开了蕾斯的腿，走向角落的冰箱。

「……只有『肉』了，没关系吗？」

「诶……还有剩的吗……」

面无表情的蕾斯带着郁闷的语气，有气无力的翻了个身。

「没办法……就那个吧，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是最后一块了，吃完之后就想办法买些食物吧，所幸钱还有很多。」

卡斯将冷冻的肉块取出冰箱，走向简易的灶台。

「卡斯。」

「怎么了，蕾斯？」

「那是什么的『肉』？」

「啊……我找找……在哪来着……」

卡斯放下手中的菜刀，在沙发旁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我看看……」

卡斯翻出的，是一本老旧的笔记本，页纸泛着黄色，破烂的封皮也被红黑的污渍所填满，散发着略微难闻的味道。而卡斯全然无视这些，打开笔记本，直接翻到了被书签标记的一页。

「安……安德？谁啊这是？」

「安德大叔，我们不是把他干掉之后逃到的这里的吗？而且是卡斯下的手。」

蕾斯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好像有点印象，好像是咱爸妈被杀那天？他用沾着血的手扯过你的头发，难怪我下手的时候总想先把他手砍下来。」

「所以今天的晚饭是安德大叔的胳膊？」

「嗯，左手。」

把笔记本塞回背包，卡斯走回了灶台，继续处理肉块。

「卡斯，你在玩什么游戏？」

百无聊赖的蕾斯放下了看完的杂志，将视线转向了暂停的电视屏幕。

「啊，galgame合集？卡迪小哥临死前向我推荐的，黑帮居然也在做盗版游戏的生意，该说是意外还是不意外呢……」

「我能玩会儿吗？」

「随意。」

对话貌似告一段落，卡斯专心的将安德大叔的左手烹饪成料理，放血去皮的肉块，很快就散发出料理应有的香味。

「卡斯……」

「嗯？」

「总感觉，卡斯做菜的样子就像汉⚪拔一样。」

玩着游戏的蕾斯转过头来，冷不防的说道。

「很遗憾，我可没汉⚪拔的厨艺好。」

卡斯将覆满酱汁的肉块分到两个盘子中，端了过来。

「卡斯。」

「又怎么了，蕾斯？」

「我在玩游戏，两手腾不开。」

好像预见到了未来，卡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

「喂我。」

面对态度光棍的蕾斯，卡斯显然也习以为常，将插着肉块的餐叉，塞进蕾斯的嘴里。

味道？难以形容，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大部分的味道被红酒与酱汁覆盖，吃到的人也只能给出「这是肉」的感想。

「你在玩什么？」

「这个？⚪之空？好像叫这个来着？」

「什么主题的gal？」

「我还没玩到后面……大概是双胞胎恋爱的故事？」

「诶，还有这种主题的游戏啊。」

将蕾斯喂饱后，趁着没凉，卡斯也开始解决自己的那份。

「卡斯不想谈恋爱吗？」

「没什么想法，再说也没办法，我们可是在被通缉着呢。」

卡斯不喜欢思考太复杂的事。

「也是，卡斯的社交障碍首先就没得治。」

「社交障碍的话，蕾斯也是半斤八两吧……」

卡斯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将餐具放进碗池中。

「那，卡斯，我们也试试吧。」

「嗯？」

卡斯闻声回头，但说话的蕾斯依然将脸对着电视，没有回头。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们无家可回，我们背负着仇恨，仇恨抓着我们的双腿，它被我们拖在地上，所经之处都是血污。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活下来了……」

并非生活，而是生存。虽然难以称之为活着，但至少没有死去。

「因为卡斯还在，卡斯要是死了的话，我也就不会活到现在了吧，不，我一定在十年前，在我们的父母被杀，家被付之一炬的那一天就会死去。」

蕾斯轻轻的放下了手柄，回过头来看着卡斯。

「所以……我是爱着卡斯的……？大概吧？」

「……」

突如其来，却又平淡的，收到了家人的告白。

慌乱……是不可能的，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卡斯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二人不可能分开，从出生开始，到死亡为止，二人都会在一起，无论接受与否，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姑且问一下，如果我拒绝了会怎么样？」

「我会面无表情的蒙混过去，然后在睡袋里偷偷的哭一整晚。」

速答……

「这可真是……」

不得了，说真的，从十年前的事发生开始，卡斯就没再见蕾斯哭过一次，如果蕾斯不是在开玩笑，那这对卡斯就是惊天的大事。

「好吧，我是无所谓。但就算我们成了情侣，蕾斯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话说情侣都要干什么来着。

「和卡斯睡一张床。」

「你钻进我睡袋的次数还少吗。」

「在外牵着蕾斯的手。」

「如果冒着弹雨逃跑也算的话……」

「喂蕾斯吃饭。」

「刚刚才做过。」

「……」

「……」

二人对恋爱一无所知。无可辩驳的知识盲区。

「啊。」

蕾斯紧盯着电视屏幕，漏出了一声。

「求婚。」

萤幕中的男主角，向双胞胎的女主角，递出了闪着银光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许下了永恒的誓约。

「卡斯，向蕾斯，求婚吧。」

「求婚？啊……我记得从安德大叔那拿来的走私珠宝里有不少戒指来着，用那个行吗？」

「嗯，逃到这里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废弃的教堂。」

「那明天就去那求婚吧，我去整理一下日记。」

「嗯，我很期待明天。」

轻描淡写的完成了婚约，这理所当然，二人从未产生过分歧，他们从未拒绝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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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放好睡袋，把夜灯点亮。

「蕾斯的睡袋……算了吧。」

反正肯定会钻过来。

拿出陈旧的日记，上面记载着十年至今的一切，我们的生活，毁灭我们生活的人，我们要杀的人，我们杀死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提刀的手不再颤抖，拿到枪的时候会先检查弹匣和保险，习惯鲜血的气味。我们知道，我们在变得强大，我们的人性在被淡化，甚至扭曲变形。

是从第二个仇人开始，还是第三个？名字好像叫瑟夫。我们突发奇想，把他们的肉割下来吃掉吧！然后我们就立刻实践了，毕竟蕾斯跟我都是不怎么会犹豫的人。可怜的瑟夫先生被绑在水管上，被我们从肋骨间取走了两块肉，当着他的面放进了嘴里。

那味道糟透了，这是我为数不多记忆犹新的事，脂肪的粘腻感和血液的腥臭味瞬间就麻痹了我的味觉，虽然我强忍着呕吐感咽了下去，但我还是让蕾斯吐了出来，毕竟两个人一起坏肚子就麻烦了。

从那之后，我们失去了部分味觉，必须依靠大量的调味料才能勉强感受到味道。我们发誓绝对不再生吃肉类，就算吃也要先放完血。

「今天倒也没什么可写的。」

追杀他人和被他人追杀的日子，居然也有无事可写的时候。

也罢，来定一下之后的目标和计划……

「诶？」

「卡斯，怎么了？」

正好准备睡觉的蕾斯来到了我身边，被我的疑惑吸引了注意。

「结束了……」

「结束了？」

「六人……安德是最后一个……」

「……」

这可真是……滑稽。

愚蠢的复仇剧，没有任何铺垫，不存在任何伏笔，甚至没有与之相配的音乐，就这么迎来了落幕。

比根，阿萨兹，瑟夫，卡迪，鲁多夫，安德。或化为尘土，或化为食粮的，杀死我们双亲的可恨的仇人们，如今一一映在脑海中。

深夜之中，夜灯未被熄灭，蕾斯在睡袋里紧靠在我的胸口，我们二人，睡意全无。

「卡斯。」

「嗯？」

「好无聊。」

「嗯。」

无聊，或者说空虚更为恰当。

结束了，我们日思夜想的目标达成了，我们被黑帮追杀，被警察通缉，追赶着仇恨，燃烧着人性，一路前行。

结果仇恨消失，留下了已经非人的我们。

「我感觉我突然理解了被剥夺了存在意义的⚪雾战士的心情了。」

「……」

蕾斯总能找到我能听懂的梗。

故事中失去了人生目标的主角们都会做些什么呢，一定是甩甩头就能露出笑容继续前进吧。

我们做得到吗？我们做不到……我们不想做。

我们累了。

东躲西藏的生活也该结束了，我能做的事，只剩一件。大概蕾斯，我唯一的家人，与我想的一样。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我们自杀吧。」

「嗯。」

「在求婚之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