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寒风

乔治死了。

以袭击公爵家千金的罪人而言,本来就是被判处极刑也不奇怪。……如此冷血的开脱也无法使我的心情舒缓半分。

就算乔治的性命我可以咬着牙表示无关紧要,但赫尔南奶奶呢?格兰呢?那间药铺现在怎么样了?连最早动身的我都脱险得如此命悬一线,别的人究竟……

无论结果如何,我一介弱女子都无力去改变。数不清的人们慌忙赶来,越过我身边手忙脚乱地试图灭火。有士兵注意到我过来确认了我的身份,再过去不久,在我来得及见证这场大火造成的灾害前……迪马尔科驾车前来将我接回家中。

父亲据说一早就出城去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忙于工作。

有医师被请来照料我肩上的烧伤,处理伤口疼得我眼泪直流,还依稀听到了会留疤之类的对话。最糟糕的状况,说不定我此生都将与露肩装无缘……但实际上我无暇关心那些事。占据我内心的是无尽的震惊、疑惑与混乱。

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贫民窟里会突然间四下起火?火势又缘何蔓延得如此之快?以及最令我关心,始终困扰着我的,那股混杂在焦煳味里的「硫磺气」味道,为什么会浓烈到连在王都另一头的这贵族住宅区都依稀可闻——那可远远超出了「制药」的程度,恐怕把运到药房的硫磺都一把火点了都不会有此等威力?

答案在不久后全部揭晓。天色尚亮时分,自王宫发来了对我的传唤。



自马车中朝外看去,贫民窟的方向依旧浓烟滚滚,不过来往的行人都没了先前的紧张之色。火势应该是控制住了,这场景让我少许松一口气,随即又挂念起当中那些相识的安危。

格兰小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可惜行程并不给我余裕。马车的停驻打断了思绪,我迈步走出车外。

王都里恩特尔的核心,王宫·辉煌宫。

光是远望着这扇富丽堂皇的外层宫门就能理解其名称的由来。迪马尔科跟着我走过刻画着各色精妙雕饰的纯白大理石立柱,装饰其上的各色宝石今天也沉甸甸得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似,途径宽广得大概能装下一整支军队的广场,自生长着各色奇异花木的花园中穿过,最后来到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入口之一前。除开那些仿佛是贴了银片般闪着亮光的墙壁和大块玻璃幕墙,后方隐约可见的林立高塔尖顶是其最大特征,堂堂炫耀着将之创造的高超技艺,以及其背后赞助者的雄厚财富。

身为仆人的迪马尔科只能送我到这里,在侍卫的引导下,我走过幽深的走廊,被带到了某间宽阔的大厅中。

「丽兹菲儿·德·泽兰公爵千金到——!」

实际上我并非首次造访此地,幼时记得曾来参与过某次庆典。只不过那时的谒见之间点满了灯火,装点着各色彩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不是如今这般清冷得甚至有些阴森。仅有王座上那位陛下,布拉德国王,仍保持着熟悉的模样。

「丽兹菲儿·德·泽兰,遵循您的召唤拜见御前,我的陛下。」

大厅里已经有了先客,穿着士官服的黑发青年,以及一身白裙外套着毛皮裘衣的女性正跪服在一边——是先前没有现身的杰瑞尔和列妲夫人,我便在行礼后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嗯,无用的寒暄就免了——今日孤传唤汝等前来的原因,心里都该有数的吧?」

陛下保持着右手撑脸颊的姿势,用不知是慵懒还是威严的嗓音说道。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很不高兴。「是的,臣妾十分清楚。」列妲夫人出声回应,起身跪到陛下面前。

「嚯哦,这回居然主动出击了吗,『冰霜女士』?」

「陛下说笑了。」

「先来看看汝的表演也无妨,说吧。」

我才反应过来陛下口中的「冰霜女士」指的是列妲夫人,是因为她一袭雪色的外貌吗。「先前发于王都西侧贫民窟区域的火灾……」在我琢磨这外号含义的期间她开口说道,「根据臣妾的调查,有大量的硫磺在大火中烧尽,这不禁让人怀疑那些硫磺就是火源。」

「哼嗯,为何会有大量硫磺突然出现在贫民窟内?」

「那些硫磺……恐怕来自臣妾的娘家,维斯洛公爵家在王都设立的贸易办事处。」

说出这些内容时,列妲夫人的脸色的确如冰霜般惨白苦涩。「发现端倪后臣妾马上就联系了办事处,得到的回答是,近日的确有大量的硫磺被调出库存,署名则是臣妾,以及……」她突然把那副神情对准了我,「那边的泽兰公爵千金小姐。」

「咦!」

我小小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是有那么回事,调取硫磺用作原料。

「哼,明明有着自己的署名……」陛下突然换了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问道,「但看汝的样子,却似乎并不知情啊?」

「陛下您如此认为,也不能算错。」

列妲夫人继续说,「在数日之前,的确是臣妾接待了上门拜访的泽兰公爵千金小姐,答应了支援她矿产原料的请求。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结果……」

「是吗,此事暂且不提,孤现在更好奇,泽兰家的千金突然要那么多硫磺作甚?」

「那,那是……」

「是炼金术。」

面对一脸难色的列妲夫人,我鼓起勇气出身坦白:「是小女子研究的炼金术需要硫磺作为原料,陛下。」

可以感受得到,「炼金术」这词出口的瞬间,整个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又更厚重了一层。连陛下都直起身来看向我的位置。「甚是有趣。」他沉声问道,「看在汝年岁尚幼的份上,孤问,汝可知涉足炼金术代表着何种意义?」

「知道的,陛下。炼金术乃异端不洁之术,身为贵族却对其出手实乃伤风败俗有损门面。」

这也是世间对炼金术的普遍看法,但亲身了解过的我现在可以堂堂对陛下解释道:「但是,它可以做出净水的灵药。」

「灵药?」

「是的。陛下可周知,贫民窟的居民们正饱受饮水不洁之苦?居住其中的某位炼金术师发现了一种灵药的制法,只消片刻便可将脏水化作澄澈清水。小女子认为此药不仅可解饮水问题,更可在炼药、医治伤患等处发挥大用,因此致力助其研究。」说着我看了一眼列妲夫人,「当日我向夫人求援,亦是用的如此理由。」

父亲那样的人会为了颜面避之不及,那国王陛下呢?

能意识到当中价值的人肯定是存在的,我坚信。世间的成见可以束缚贵族,但奈何得了王室吗?若能由王室起头,利用其影响力,是否就能让这灵药,让炼金术重回应有地位发挥作用……像这样直接对王室进言其实早考虑过,没想到机会就在这里。

而且还有列妲夫人这样能干的大人助阵,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原来如此。确有其事吗,齐亚尔卿?」

在我和陛下的共同注视下,列妲夫人俯身摇了摇头,低声答道:「……臣妾不知。」

「……哎?」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继续说了下去:「那日泽兰公爵千金登门之时,只表露了希望助力的意愿,看在和那位宰相大人交情的份上臣妾便答应下来……却不知她要去何用。」她抬起头,「若是得知用于炼金术,臣妾必然会慎重三思。」

这是什么?她在说些什么?

为何会与我所知的大相径庭?我瞪大眼睛望向列妲夫人,记忆中,她在光辉之中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幕仿佛在迅速失去色彩。

「而且,对泽兰公爵千金小姐所言的炼金术,臣妾也认为多有疑点。」

没料到她接下去说出的话更加令我心惊:「当初臣妾答应下来,也是心想举手之劳无伤大雅。却不想今日去办事处询问时,竟得知这位千金小姐在过去几日已调出了整整五车硫磺,令娘家的商会也有苦难言……以『研究炼金术』而言,实在是多到异常。」

整整五车是怎么回事!?从列妲夫人那得到的支援,不该只有搬到药铺的那三袋吗?我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些背着袋子的人,但即使开始支援别处的炼金术师,也还不至于用掉那么多才对啊?

「……不,我,我哪有……!」

对这毫无头绪的内容,我试图辩解。

「孤现在是在听齐亚尔卿讲话,哪轮得到汝插嘴!」

然而陛下饱含不快的喝令,如炸裂的雷鸣般吓得我不敢动弹。

「说下去,齐亚尔卿。」

「……不,请陛下恕罪,臣妾现在十分后悔。因为接下去的内容,在臣妾看来实在不应明讲。」

「讲,孤命令汝。」

「遵命。」

那个与我所知的列妲夫人大相径庭的「冰霜女士」,皱着眉点了点头继续开口:「如陛下所知,为了扩建西侧市场,您前段日子将那片贫民窟的迁徙工作交给了泽兰公爵宰相大人。但近期频有传言说不太顺利,也一直看不到实质性的进展……」她说着用似乎饱含关心的表情望了我一眼,「所以,臣妾有猜想过,会不会就是此事变成了泽兰公爵千金小姐的动机呢?」

「动机?」

「像是『只要把贫民窟一把火烧了,父亲的工作就会顺利了』之类。望陛下明鉴,未谙世事的孩子会萌生此等念头,倒也不奇怪。」

放一把火,把贫民窟烧光——

我能感受到血气迅速自面部褪去。这与懂不懂事根本无关,要残忍到何种程度,才会有如此狠毒的想法!

「虽然结果这场火灾受灾甚广,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但可否陛下念在她一心为父的份上,开恩减轻一些惩罚呢?臣妾身为牵连者掉以轻心监管不严,也愿一同受罚,万望陛下体谅。」

语毕她伏地行礼表示结束。而注意到陛下视线转移过来的我忙不迭说道:「不,不是这样的,陛下!」

「不是?说来听听?」

「我,我从来不知道调走了五车硫磺的事!经过我手的硫磺根本没那么多!父亲大人在处理什么工作我更是一概不知!更不用说擅自觉得能去帮他的忙……我,我使用那些硫磺,真的仅仅是为了做灵药而已!」

「那么,汝口中的灵药呢?」

「现在……呜……」

我一时语塞,「该不会是打算用『在那场大火里烧掉了』这样的话来煳弄孤吧?」陛下讲出了我心中所想。

在拿不出实证的当下,我根本无力反抗。

为什么会这样……

在绝望中我下意识地四下环顾,试图求援。然后居然真的找到了个救星——一路陪伴我身边,见证了一切的杰瑞尔。「嚯,那边的杰瑞尔公子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呢。」陛下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令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稍稍宽松。

我曾不止一次地嫌弃过他的死脑筋,但这死脑筋却成了当下我最大的依仗。连特赦几个平民都要一再以护法之名阻挠的他,想必是会秉持公义之心,把实情都说出来的。

「杰瑞尔,孤命令汝,坦白汝知道的内容。」

听闻陛下的命令,黑发的士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个自见面以来始终未变的单膝跪服的低头姿势。

「……在下……不知……」

断断续续的言语,自他口中吐露。

刺骨的寒意爬上了我的嵴背。

「在下……的确,在过去几日中,负责了……泽兰小姐的,护卫……但,每次,来到贫民窟前,泽兰小姐就会,打发在下回去……在下,实在不知,泽兰小姐……在贫民窟中,具体做了些……什么……」

我试图与他对视,他却始终不肯抬起头,就仿佛他敢于直视的东西……就只有地面一般。

他说了谎。

那个恪尽职守、不知变通的杰瑞尔……说了谎。

我勐地回过神来,位于他一直隐隐显出逃避的方向的,是列妲夫人。

她并未做什么表示,而仅仅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但这无机质般不带感情的视线,却盯得杰瑞尔汗如雨下,丝毫不敢动弹。

他屈服了。

不论平时何等硬派古板正气凛然,他还是屈服在了母亲和家族的压力之下……口吐谎言。

「……是吗……」

接在后面的是陛下长长的叹息,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而我早已发不出声,只能神志恍惚地望着发生在眼前的的一切。

全都是假的。

不论是列妲夫人的温柔善良,还是杰瑞尔的刚正不阿,抑或我以为依靠自身才学取得的成就……全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一戳便支离破碎。最后只剩一个罪孽深重的孤独的我。

「……哼,亏孤还考虑过为了拉拢泽兰家,让王子与汝定下婚约之事……」

唯有陛下的话语如此真实,清晰可辨。

「现在看来,汝这幅模样实在难当王妃之位啊。」

宛如晴天霹雳,又宛如坠入冰窟般的错觉,使我脱力瘫倒在地。

何其相似的审判场景。

区别在于地点从学园变到了王宫,下达判决者也从希罗王子殿下变成了国王陛下。后者口中的决定,毋庸置疑更具备实在的效力。原本重新变得触手可及的殿下,又开始在不断远离……遥远到了比先前更遥不可及的地方。

被我……搞砸了吗。

即使有幸回到过去……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样的结局吗。

「泽兰公爵宰相觐见——!」

内侍的通报意外打破了这难熬的气氛,所有人都惊奇地望着泽兰公爵——我的父亲,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大厅,来到陛下面前跪礼:「陛下,臣有要事相商!」

「来的正好,孤正在聊汝这不成器的女儿之事呢。」

「为何会……是吗,原来如此。」

他仅仅环视四周,确认了每个人状况,便像把握了状况一般点点头。接着准确地将矛头锁定在了列妲夫人身上。

我察觉到她嘴边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以几乎要擦出火花般的锐利视线回敬父亲。

但父亲似乎根本无意与之对峙,「容臣斗胆一猜。」他马上转身回去正对陛下,「有关这场大火的事,齐亚尔夫人是否如我预料的般将原因都归到了小女身上呢,比如『为了帮助的臣的工作』之类?」

「汝觉得呢?」

陛下没有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态发展。

「恕臣直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这段时间臣忙于出城考察,压根没有给小女说明工作内容的闲心——倘若真如那般,了解臣工作的详情的话,就更不会有『把贫民窟烧掉可以帮忙』的念头。」父亲说着展开揣在怀里的一些文书,「这些是我带领的队伍撰写的水土考察结果报告,而这边这些……则是我与包括贾科莫·艾拉克斯等人在内的帮派首领签订的合作迁徙协议。陛下您一看便知,两边的接洽已在臣协调下办妥,只消再过些时日,陛下领内就会多出几个提供税收的开拓村庄,居民散去的贫民窟也就能顺利开展改造工作。」他不卑不亢地陈述着,「若是得知臣的这些工作进度,不说小女,天底下哪个神志正常的人,会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一把火烧掉贫民窟是在『帮忙』呢?」

「言之有理。」

「所以点起这把火的,绝不会是与臣有牵连致力于完成陛下交托的工作之人。」父亲停顿了下,「而是……恕臣冒犯,恐怕是某些不乐见这份功劳落在臣等头上之人,某些用心险恶,给王都、给陛下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却不但不愿认罪,还企图嫁祸给泽兰家之人。望陛下明察。」

他没有明说,但听者都心知是在指谁。

我狠狠盯着列妲夫人,她依旧保持着冰霜般的冷静,倒是远处的杰瑞尔似乎把头压得更低了。

「……孤倦了,汝等都退下吧,此事待禁卫军详作调查后再从长计议。」

出乎意料地,陛下并没有当场给出定论,而是带着似乎十分满足的表情起身进了别宫。

所有人都安静地目送陛下退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帷幕背后,我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而紧随而来的,是几乎要将我淹没的迷茫。

近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恍如一场梦。

而梦醒后的我不仅一无所有,赫尔南奶奶、杰瑞尔、格兰、灵药……都随着那场看似突然却注定会来的大火化为飞灰,甚至比先前摔得更很。若没有英明神武的父亲最后救场,我恐怕真的会坠入万劫不复。

「该走了,丽兹菲儿。」

我眨眨眼,是父亲在召唤我,杰瑞尔和列妲夫人已先行离开了的样子。

他没有伸手来扶,而是等着我自己起身。

我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大厅,走过了长廊,一路回到了宫外,听着他口中的抱怨和担忧。

早春的猎猎寒风吹在身上,撕扯着我单薄的衣裳。

家庭教师曾教过我,大火之后会有大风,大风之后则是大雨。然而这风再凛冽也无法让我感到寒冷,因我刚刚才经历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胆寒。

杰瑞尔,列妲夫人,布拉德国王陛下。

算计,阴谋,以及……恶意。

第一次知道,这些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颠覆一个人的全部。第一次了解,有人为了欺骗他人可以做出如此精妙的演技。

真是蠢到家了啊,我。

仅仅是王座前的这一次谒见,底下便有各种暗流的涌动。

那么诸如前世的最后,我被当众破弃婚约的那场景,背后又潜藏着多少诡计与陷阱?玩着欺负同学的家家酒,傻乎乎地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我,又怎可能有资格站到殿下身边去呢,光想想都觉得可笑。

何等沉重得难以负担,却无比真实的「现实」。光是试图正视它,承认其存在就令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希罗王子殿下与我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越来越深的隔阂。

而是其实从一开始……便遥不可及。

我抬头望向前方的背影。

洛迪根王国的千古名相,我的父亲,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的吗?

在这日常与尔虞我诈为伍、以谋权心计防身的残酷世界里?

杀出了一条血路,带领整个王国走向繁荣?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开始理解父亲的伟大之处,那种强大,天真的我恐怕穷尽一生都无法望其项背吧。

更何况他也并未苛求于我,还劝诱过我选择别的活法。

「……丽兹菲儿。」

就如现在在做的那样。

一路上我不发一言,他估计也早有所察觉。于是在上车之前,他转过身来,微笑着向我敞开了双臂。

那个姿势是什么意思呢?

我其实是知道的,我想。

那宽阔温暖的胸怀,意味着救赎,意味着安宁,意味着……我的妥协,和放弃。

只要我像过去那样扑过去,贴在他的胸口朝他撒娇,或者干脆大哭一场,父亲他就会温柔地接纳我的一切。接下来他会兑现承诺,帮我找到一个珍惜我的夫君,守望着并未改变、依旧纯真可爱的宝贝女儿过上美满的生活,并以此为幸福和目标过完余生吧。正如他所企盼的。

但我并没有那么做。

「……呐,父亲大人。」

取而代之的是,我朝他发问道。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您一样厉害呢?」

凛冽的寒风之中,我与父亲沉默地对视着。

于是在短暂的停顿后,父亲大人收起了双臂,将两手挽到背后。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成了某种极其郑重其事的神情,如同要向哪位大人物汇报什么重要事项。



那后来成了我最永生难忘的三个场景之一。



他对我说:「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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