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杭特博士與天授唱詩人

為了更深入了解天授唱詩人,隔天,我們就跟杭特博士約了在他的辦公室見面。


這天本來應該由副監督帕姆帶我們去參觀各個實驗室的,不過因為我們約了杭特博士,因此就變成由杭特博士負責導覽,帶我跟索菲亞帕四處看看。另外我讓諾拉跟帕姆去處理我們的裝備問題,我們自己準備的裝備差不多該運到了,不過還有一些設備需要公司額外準備。


杭特博士的辦公室離我們很近,我們從下榻處搭乘電梯一路向下,穿過層層居住區前往城市節點的地下四層,之後轉搭另一個橫向電梯,一分鐘後就到了杭特博士所在的辦公地點「環形實驗室」。


洛克公司所屬的「環形實驗室」如同插在地底的巨大圓柱,每一層都有無數的實驗室與辦公室圍繞著圓心,而中心處則是幾台電梯,有的橫向與外界連結,有的則直通最底層。

電梯一開門,我們就看到一排漆成深藍色的鐵門環繞著展開。這一層全部都是辦公室,每個鐵門上都有一塊門牌,寫著辦公室所有者的名字與房間編號,乍看就像監獄一樣。


我們在這一層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出杭特博士的門。


詹姆斯.杭特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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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了敲杭特博士辦公室的門,他很快推門出來。


「早安,各位。詹姆斯.杭特博士,很高興你們能準時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與我握手。

「我剛才的意思是說,您說過會這時過來,而且也準時到了。不過總是有些人喜歡遲到,遇到那種情況我就只能在一個地方乾等,而討論的時長又不可能縮減,這就導致之後的所有安排都得往後推遲,或者取消,這實在很惱人——不過我今天其實沒有其他安排。」


杭特博士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們可以直接叫我詹姆斯,也可以叫我杭特博士——這裡的人一般都叫我杭特,因為按照他們的說法,我像個獵人......Hunter在英文裡是獵人的意思,你懂,雖然現在沒什麼人用英文了,大家都說國際語,但我的姓氏還沒有擺脫狩獵時代,哈哈......嗯,不好笑?」


我有些尷尬的看著這位不拘小節的博士,不知道該回些什麼。不過他倒是很自然的轉變話題,彷彿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


「歡迎來到我的鼠窩,請進。」

杭特博士讓開身體,讓我們進入他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雖然很大,但因為堆滿了各種設備,反而讓人覺得很狹小。


飲水機、冰箱與服務器嗡嗡作響,桌子與地板都堆滿了紙箱,放著各種瓶瓶罐罐以及植物標本。一雙皮鞋與襪子塞在積滿灰塵的電烤箱裡,檯燈上掛著衣架,一堆攝影器材堆在桌子下,線材散落一地。


杭特博士一路踢開各種雜物為我們開路,並且搬開一台掃描機與一些乾燥過的植物標本之後,給我們騰出兩張椅子。


「這裡有點亂,因為我很少待在這裡,所以沒怎麼收拾。你們需要茶嗎......抱歉,我忘了我的茶葉已經用完了......我們可以用公共茶水間裡的茶葉,或者咖啡也行。」


杭特博士翻了翻他空著的茶葉盒之後,又火急火燎的站起來,想去外面給我們弄點茶水,結果差點被地上的電線給絆倒。一台小型防潮箱被他從櫃子上扯了下來,玻璃摔個粉碎。


「喔——算了,反正我也沒在用它。這個老傢伙差不多該退休了,這屬於正常的設備損壞,實驗室的經費還剩下很多,我完全可以......」

他說著用腳將防潮箱與碎玻璃撥到牆角,在那裡還堆著其他廢棄物。

「好了,我剛才想幹嘛?喔,對,茶水。兩位想要茶還是咖啡,加糖加奶——」


「好,停!你先給我坐下,我們不需要飲料。」

我連忙把這個傢伙按住,讓他不要亂動。

如果我現在不阻止他,等他端著茶水回來,一定又會碰壞什麼東西。並且他大概是那種,如果我不打斷他,就會說個不停的類型。

「茶水無所謂,我們又不是來喝飲料的。我是來聽你對綠星的見解,還有天授唱詩人的。」


「對,對,唱詩人。很多人都對這個感興趣,但還沒有人能搞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人怎麼可能突然獲得一段記憶呢,而且不同時代、不同個體都完全一樣?這可不是生物的本能。」

杭特博士坐回他的座位。

「即便我成了天授唱詩人,我也搞不懂——你們為什麼對天授唱詩人感興趣?難道說跟傳說中的『秘密任務』有關?」


「你想知道?」


「呃,我可不敢多問。讓我知道您此行跟這個有關就夠了,我絕對不追問......公司有公司的考量,我不希望過多的好奇心害我丟掉這份工作。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關注唱詩人這件事,即便是我,成為唱詩人之前也不怎麼在乎——但我現在不可能不在意,所以如果公司確實有人在研究這件事,我會很高興的。」


「唱詩人牽扯的事情很廣,涉及項目很多,沒有人會忽視,不過這些研究多半與我無關。我詢問是因為我自己想知道,能跟我們說說唱詩人的事嗎?」


「是嗎......也行。您想知道什麼?」


我瞄了一眼索菲亞:「就從天授唱詩人到底怎麼來的,什麼樣的人會成為天授唱詩人開始,如何?」


「不錯的開頭。通常來說生了場大病、作夢、劫後餘生......以某些經歷作為契機,人們突然可以吟唱特定詩文,這就是天授唱詩人了。不過目前還不知道什麼樣的條件才會觸發天授,因為即便經歷了同樣的事,會獲得天授的人就是會,不會的就是不會。」

杭特博士停頓了一下。

「雖然我們沒有特別實驗過,不過光是洛克公司的唱詩人就有三個,其中也包含我。我們蒐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做了統計,但依然沒有找到規律。我們也考慮過基因的問題,但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況且這聽起來就不太可能,詩文是人類思想的產物,怎麼可能儲存在基因裡,去影響記憶?」


「那你是怎麼變得能唱詩的?」


「在綠星,每隔幾年駐地的科學家就會輪替一次,我就是在早期的一次輪替中獲得天授的。當時的研究人員不多,我是生物小組的頭,負責採集和分類新物種,我們跟隨探險隊出去,結果遇到暴風,臨時營地都給掀飛了。隊上死了兩個人,回來之後我受到感染,昏睡了一週,醒來之後就滿腦子詩文和旋律了。」


「其他人呢?」


「我只知道我們公司的情況。有一個工程師,在綠星駐地輪換期間連續做了十幾天的怪夢,夢中有人唱詩給他聽,醒來時都記得。還有一個生物學家,是我以前的手下,她是在這裡得了感冒,之後就能唱詩——不過她在一次事故中死在綠星了。」


「你們唱的詩文都一樣?」


「當然,不然怎麼能叫做天授。實際上我們有一份完整的詩文紀錄,還有每個人唱詩時的錄影,這些都有歸檔。不過已經很久沒碰了,我忘記放在哪個資料夾裡。」


杭特博士的手在空中比劃著,我知道他這是在操縱他的頭戴式。沒多久,他朝我跟索菲亞各投送了一份有幾個G大小的壓縮檔,打開來一看,裡面滿滿的都是各種文字記錄以及影片。


我點開其中一份記載著完整詩文的文檔,讀了開頭幾行。接著我又點開了一個影片,撥放了一小段,旋律也確定了。這確實是我所知道的那首「阿爾米雅神王敘事詩」,也是索菲亞會唱的那首。


為了進一步確認,我悄聲問索菲亞這些檔案裡的詩文事不是跟她記憶中的一樣,結果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看來這個世界真的與<星河無邊>這款遊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為什麼<星河無邊>的一個支線劇情中,用於解謎的詩曲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為什麼人們可以通過天授學會這首詩,又為什麼這首詩可以開啟「微卵」這個古文明留下來的東西?


接著我注意到檔案的標題,問道:「你們把這個詩文叫『消亡史詩』?」


「畢竟這詩沒有自帶名字......但名字不是我起的。雖然很少人知道,但我特別查過,發現天授唱詩人其實是自古就有的事,不只出現在綠星,同一首詩在其他地方也有人唱,唱詩人分散在世界各地......雖然我不確定是哪裡先開始的,但名字應該就是那時候取的——先不論名字好不好聽,至少它起得挺貼切,畢竟是個述說一個文明消亡的故事。」


「我同意。不過按你的說法,天授唱詩人就不是希維利澤特有的了。」


「是啊。但我認為我們的天授跟這裡的環境多少有點關係。按照這裡的人口,我們這兒出現天授的機率高的不正常,不可能沒有一點聯繫。」


「所以你覺得是綠星特有的環境影響了天授的觸發?」


「我覺得跟這裡的古文明遺跡有關。還記得我說的那個生物學家嗎?她是在這裡獲得天授的,在藍星,並不是在綠星維達,而這裡全部都是舒適的人造環境,當然她所經歷的也不是什麼特殊感染,只是冷氣吹多了造成的感冒而已。所以我認為很有可能是遺跡——藍星布魯安與綠星一樣都有遺跡。」


「遺跡造成天授啊......遺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倒塌的房子吧?在我的印象中那就是一堆石柱和磚塊,就科學理性的分析,那種東西怎麼能引發天授嗎?」


「我同意......而且大部分遺跡就是一堆石柱和磚塊,不過這裡或許有特別的什麼超自然力量也說不定。我知道那聽起來很玄乎,但也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我們測量過輻射、電磁波,那些遺跡沒有什麼能影響人體的要素——至少在已知範圍內沒有。」

杭特博士聳聳肩。

「也許存在某種未知的神秘力量,悄悄改變我們的記憶。或者你可以用比較迷信的講法:神、上帝......祂們試圖給予指引,那些唱詩人都是先知。」


「你認真的?」


「反正沒有人知道天授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也沒有人能證明這個推論是錯誤的。」

杭特博士說道。

「不過有時候我會想,或許真的存在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神秘力量,也許人們過去的神話與信仰都是確有其事的。尤其是在我獲得天授之後,這種想法變得更強烈了。我突然有一種使命感,彷彿有人透過這首詩試圖告訴我什麼,讓我去找到某種......東西?」


「東西?」


「不確定是否為實體。反正就是通過詩文去找到什麼,那種感覺很難描述。」

杭特博士說。


不過我卻很能理解他這種感覺。

雖然我並非唱詩人,不過在遊戲的背景設定裡「阿爾米亞神王敘事詩」就是遠古時代的神王後人留給我們的訊息,並且這首詩同樣指引著我們去發現塵封在時間中的秘密,帶我們找到深藏在山洞中的上古飛船。


穿越過來之後,這個世界與遊戲千絲萬縷的聯繫,也讓我感覺似乎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等待我去發掘,而「阿爾米亞神王敘事詩」則是所有線索中相當重要的一環。


「妳也有這種感覺嗎?受到指引,要去找到什麼之類的。」

出於好奇,我轉頭問在旁默默聽我們談話的索菲亞。


「沒有呢。」

索菲亞搖搖頭。

「那感覺更像是想起許久之前的一場夢,並沒有什麼感情在裡面。」


「這樣嗎......」


「怎麼了,這位......秘書小姐也是唱詩人?」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我打斷了杭特的話,不打算對外人多談這件事。

「說起來,我有個問題想問。天授唱詩人有沒有可能人為的製造出來?」


「怎麼個人為法?人為誘發,還是植入記憶?」


「唉,我也不清楚,兩者都有可能嗎?」


「先說人為誘發,至少目前我不覺得有人能做到......我們連誘發的原因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啊。雖然我猜跟遺跡有關,但就算真的有接觸遺跡的探險隊,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天授。」

杭特博士搖搖頭。

「至於植入記憶,技術上我認為是有可能的,但存在風險,我還沒聽到有誰嘗試過,而且這實在沒必要呀?既然能植入記憶,那就代表手上已經有天授的詩文了對吧?完全可以用頭戴式隨時顯示,或者乾脆背起來。」


對呀!這確實奇怪。

我回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與「阿爾米雅神王敘事詩」有關的事,發現這首詩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旋律打開從日神集團搶來的那個蛋形物體「微卵」。


在這個世界中,知道這首詩的人很少,因此日神家的人就成了少有的能打開「微卵」的鑰匙。

但實際情況是,打開「微卵」用的是旋律密碼呀,只要能哼出旋律,誰都能打開,我後來試過,就算我也能!


索菲亞的對詩文的記憶顯然是被刻意植入的,是一個「人授」的唱詩人。

但如果開啟「微卵」只需要唱出旋律,那何必大費周章的給索菲亞植入記憶?


想到這裡,我認為這裡面必定大有文章。


不過索菲亞對此似乎也不太清楚——她知道的話沒理由不告訴我。考量到她以前被人操控時並沒有留下記憶,我認為只有讓索菲亞親自操作「微卵」才能找到答案,看來只能等我們回去之後再慢慢挖掘了。


之後我又問了一些關於唱詩人的問題,都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回覆。

我甚至還問了杭特博士有關微卵的事,但很可惜,儘管他對這方面興趣十足,但能提供的情報也沒有比我們知道的多出多少:「微生物卵殼儲存艙室」是上古文明遺留的「方舟」,用作保存物種基因與文物。


杭特博士甚至不知道唱詩人與微卵間的關係。


雖然我也有想過只有我們的那顆「微卵」是特別的,日神集團重設過密碼,把「阿爾米雅敘事詩」——也就是他們所謂的「消亡史詩」——作為「微卵」的啟動密碼。

但我覺得不太可能。詩文、古遺跡,這些東西之間都存在關聯,而且日神集團根本就沒有研究明白「微卵」,只是拿它當保險箱而已,我不覺得他們知道該怎麼換密碼。


天授唱詩人的話題告一段落後,杭特博士帶我們去其他實驗室參觀。

我們搭乘電梯穿過所有辦公室的樓層,來到實驗室的那幾層。杭特博士帶我們一間一間介紹,走了一遭我才發現這傢伙的職位比想像中的還要高。


「最早的時候,洛克集團在這裡所有跟生化有關的科研團隊都歸我管。不過人多了之後我們就把部門拆分了,現在我主要帶植物與微生物相關的團隊——反正綠星上的動物其實不多。但名義上他們還是得向我報告,然後由我們來做資料統整的苦差事。」


這裡的實驗項目很多,從微生物培養到食物改良,全部都有團隊負責。

而環形實驗室也不僅僅只是負責生物方面的實驗而已,還有一些工程團隊開發專門的裝備,給在綠星駐地的科學家使用,同時也會賣給政府。


由於科考隊主要是由政府組織的,因此這些公司在藍星就像承包商一樣,給政府提供必要的物資與技術支持。

不過由於這裡豐富的生態系與上古遺跡,每間公司都想在這裡分一杯羹,因此大公司都有自己贊助的科考隊,公司的科學家也會真正的參與科學考察。這些科考隊所帶回來的資料理所當然要交給政府單位,不過贊助公司自然也能拿一份回去,而研究成果則會在一定程度上互相流通。


雖然其他團隊不是杭特博士負責,不過他還是帶著我們一間間實驗室參觀下去。

我們參觀其他實驗室時,大多數人都認識杭特博士。而杭特博士則把我介紹給他們,靠著我家族成員的頭銜,每個團隊都很樂於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給我們看。


我個人還是對負責設備研發的實驗室更感興趣一點。

他們有很多不同型號的動力輔助裝甲,雖然在能力上比不上阿瓦隆號的那些裝備,但有些設計很有趣。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小工具,比如手錶外型的彈射索、效果類似電鋸的震動切割刀等等。


還有一個團隊專門開發各種塗料,比如抗腐蝕的塗料、太陽能塗層,以及防雷塗層等。


「綠星的午後雷陣雨可不是開玩笑的,頻率跟強度都很高。而那些裝備動力裝甲的人就是絕佳的靶子,尤其是在平原地帶。」


塗料團隊的其中一個組員拿起一個燒杯,給我們展示裡面黑糊糊的顏料,似乎這就是他們口中的防雷材料。談話間,我得知這似乎是杭特博士的研究成果——參考了一種長得很高的植物自帶的防雷機制。


除此之外,我也了解到杭特博士其實十分博學。


「這個傢伙經常會來其他部門串門子。如果他沒有其他事,就會整天泡在別人的實驗室裡騷擾那裡的研究員。有時候我們會把他當作背景音樂,就像古早時代人們收聽廣播那樣。說真的,我是不介意他跑來,只是我們有那麼多專家,我覺得他沒必要浪費時間去學習其他專業。」


但杭特博士不以為然:「在這個時代,專精一門學科已經沒有意義了,分類太細。必須學習不同領域的知識才能發揮優勢,除此之外我們這裡的情況也很特殊,每個人派駐到綠星的科學家都必須學會照顧好自己,一定的生化知識、裝備修理能力都是必須的。何況願意長期待在這裡的人大多是科學瘋子,比起電子娛樂或者參加派對,泡在實驗室裡更令人開心。」


「別聽他胡扯,只有這個人是科學瘋子。順便一提,其實很多人會去酒吧,因為我們有員工折扣,但是就算我們把杭特拖去,他也只會點一杯無糖可樂。」

塗料團隊中的一人說道。


「我們在嘗試用新的鏈式反應生成甜菊醇糖苷,我那算是在測試實驗結果。」

杭特博士聳聳肩。


最後,當我們結束今天的參觀時,杭特博士告訴我們一個消息,說他也會去綠星。

「下一輪的輪替很快就要開始了。沒意外的話,我會跟各位一起下去綠星,希望我們能相處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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