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真用功呢，恩普利昂。」

    正在全神貫注地閱讀鋪滿註解的《巴萊恩領地的近代史》的我，在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後抬起頭赫然發現母后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守望着我。她是何時進入房間、又站在我前方多久了，這些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

    「失禮了，母后。兒臣只顧着念書把您晾在一旁，實在萬分抱歉。還有……前些日子擅自外出久久不歸，也害您擔心。」

    母后伸出手掌輕撫着我的臉頰時，一道暖流從心裏湧出。果然隔了一段時間再次親耳聽到母后的聲音、親眼見到母后的身姿，自己一下子就振奮起來了。

   「你的弟弟，索特可是很寂寞哦。三天兩頭就纏着我和爸爸問『王兄甚麼時候能出來？我想跟王兄一起玩！』，聽到爸爸回答還未可以後就不滿地撅嘴。」

    「這樣啊……麻煩母后跟索特說，這段時間先好好用功學習、待我出來以後再陪他玩。」

    母后一言不發地盯着我的臉好一會，神情不知為何變得憂傷。

    「一模一樣啊……你剛才回答我時的表情和語調，跟你的父親推託掉你和索特提出一起玩耍的請求時完全一致。恩普利昂，在王宮裏跟你弟弟嬉戲、盡全力鬧一頓後倒頭大睡，或者跟其他貴族子弟比試下棋，對你而言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嗎？」

    ……是啊，換成以往，要是連續一星期取消空閒玩樂的時間、連下棋的對手也沒有，大概早已無聊到發瘋了。但是我在這一週裏幾乎不曾想過要幹這些事情。

    「兒臣認為，自己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需要辦妥。」

    母后聞言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走到我旁邊坐下來。

    「你的父親聽到這句肯定會很高興吧，自己的兒子總算是長出了身為王子的覺悟、開始着手準備領導整個國家了。可是啊，母親我始終覺得，不管是王子還是貴族，十歲的孩子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天真無邪地耍任性、無憂無慮地度過童年的最後一段時光……而不是去為大人的問題煩惱。恩普利昂，你真的要這麼早就捨棄這一切嗎？」

    我思考了一會，然後很快就苦澀地點點頭。洛克和安莉、其他的奴隸、躺在暗巷裏的屍骸，他們連耍任性的機會都不曾擁有過、更別說無憂無慮地過日子了。正如德拉可千金所言，他們的身影會永遠留在自己的腦海裏，成為驅使自己繼續奔跑的詛咒。

    「那就這樣吧……但是當你覺得疲倦需要吃些點心回復、忍無可忍到不得不大吼大叫發洩怒氣、或者撲上來盡情撒嬌時，母親的房間永遠都會為你打開……只有這點，恩普利昂千萬不要忘記哦。」

    當母后的雙臂環繞我的肩膀擁抱着我時，自己的雙眼一瞬間變得滾燙。在恍如永恆的一剎那中，除了母后胸膛的心跳聲，自己甚麼都聽不到。我暫時容許自己忘記一切，單單只是沉浸於此時此刻。

    「……那麼，恩普利昂還需要些甚麼嗎？哪怕是要母親擰着你父親的耳朵，也一定會逼他答允的。」

    母后在放開我後關切地詢問，我沒怎麼多想就非常自然地回答。

    「除了學習知識，兒臣認為自己也需要擁有強壯的體魄才能應付日後繁重政務，所以希望能請人協助兒臣進行體能訓練。至於人選，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但是……」

******

    「參見殿下，我是王家騎士團的新兵亞歷克斯‧庇利特。」

    眼前年紀比我略大的男孩單膝跪下對我跪下行禮，而我則示意他站起來。亞歷克斯的體格比我壯上一圈、臉型也顯得相當剽悍。他的頭髮跟我一樣為金黃色，這是擁有聖光資質的證明。

    森密特王國的開國之君璀晶王戴亞蒙達，以自身強大的聖光之力將魔獸驅逐至東邊的荒野、打下了國家的根基。繼承其力量的後裔，都有着白皙的皮膚以及金髮這些外貌特徵。一開始擁有聖光資質的人當中很自然地以王室貴族佔大多數，然而在漫長的歷史中璀晶王的血脈逐漸流入滲透進平民當中，到如今在森密特王國不管身份地位如何，擁有聖光資質已經不是甚麼稀罕的事情了。

    「我從房間的窗戶經常看到你在廣場中獨自練習、直到晚霞浮現於天上仍然不知疲倦地繼續操練，是有甚麼原因嗎？」

    「作為有幸入選王家騎士團的新人，勤加操練以回應加諸於自身的信賴與期待不是很正常嗎？雖然有幸被殿下留意到，但這種稀鬆平常的小事實在不值一提。」

    亞歷克斯微笑着如此回答。如果他對於跟第一王子面對面交談這回事感到緊張，至少從他的言行舉止當中沒有流露出來。我在內心給他進一步提高評價後追問。

    「可是根據負責指導你們這批新人的教官所言，你在新團員中的綜合表現可是最為優秀的。其他團員、當中不少都比你大幾歲、全都只能遙望項背。教官也表示你並沒有表露出盡快晉升的欲望，能告訴我你如此勤勉地鍛練的真正的原因嗎？」

    亞歷克斯先是一怔，繼而苦笑着聳聳肩。

    「看來是瞞不過殿下了。我急切地希望變強，是因為打算討伐塔拉結爾魔龍。」

    「三年前襲擊塔拉結爾領地、造成了莫大損失的那頭幻之魔獸？你打算親手將其打倒？」

    我一邊回想起昨天與哈列迪的對話內容一邊向亞歷克斯確認，他有點尷尬地搔搔臉頰。

    「嗯，我知道單憑自己現在的實力可謂痴人說夢，畢竟那可是推斷需要至少兩個團才能與之抗衡的強敵。即使如此，那也是我的目標。」

    「不，你訂立了明確的目標、而且確切地為此而努力不懈。就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也絕對不能成為嘲笑你的理由。」

    跟他比起來，我顯得要可笑多了。說着要成為明君，但是在認真開始學習後才了解到自己跟父王、德拉可公爵、甚至是德拉可千金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即使如此，我也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從窗戶遙望他獨自練習的背影時，我就感受到我們是同類。

    「也許這樣會佔用你平常鍛練的時間，但是我希望亞歷克斯能與我陪練。」

    「此等榮幸我怎可能推托呢？只是……恕我冒昧，明明應該有其他更優秀的指導者人選，為何殿下偏偏指名我？」

    他說得沒錯，只不過是體能訓練的教官，性格更為成熟、經驗更為豐富的人選多的是。如果單單是一個負責體能訓練的教官的話。

    「我有預感，不只是單純的日常鍛練這種小事，若果是跟你一起，在將來我們的合作空間將會擴大至現在無法想象的地步。畢竟大家都是一邊抬頭抑望着遠大且看似無法觸及的目標，同時邁出腳步一點一點的縮窄距離的去求道者。如何，要試試和我成為同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