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走出國王的書房後，就發現威伯爾和索特已經在等候着。弟弟一看到我的臉就不禁苦笑起來。

    「又和父王吵架了啊，兄長。」

    「是啊……」

     腦海中翻騰的各種思緒讓我只能回答出這兩個字。對於一直仰慕追趕的目標其真貌不堪入目而感到失望、對於被欺騙了這麼久而感到憤怒、對於坐在權力頂點上的人如此昏庸而感到厭煩、對於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鴻溝大到幾乎無法跨越而感到苦澀，這些想法使我內心五味陳雜。

    「殿下看上去也已經挺累了，我們先回到書房休息吧。」

     似乎察覺到我情緒波動，我們在威伯爾的提議下走回自己的書房去。返回熟悉的環境裏，我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然後就向威伯爾下令。

    「詳細調查狒安格侯爵家已經被你扣查的帳簿以及其他可能記載資金流向的文件，同時派遣監察御史前往於內戰中立下戰功而受到封賞的幾家貴族提取領地的收支紀錄。過去父王很可能就是透過他們資助已經廢除的忌子監獄，說不定還一直瞞着我們另設一座新監獄。」

    「兄長的線眼都已經佈滿全國各地，現在暗中弄這套早就行不通了吧？」

     即使索特想要打趣讓氣氛緩和一點，威伯爾卻只是搖搖頭。

    「就算可能性很低，也並非完全為零。重要的是，若果真的找到證據、甚至發現另一座秘密監獄，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還能怎麼做？當然是將秘密監獄徹底摧毀，然後再把他們的秘密全部抖出來。要是找到跟國王有關聯的證據，更要確保全國人民都知道他把前任王家騎士團團長推出來為自己背黑鍋。」

    索特打量着我的表情良久，然後再幽幽地歎息。

    「兄長你這是打算徹底跟父王撕破臉嗎？」

    「為了森密特王國的人民，我有不容退讓的底線、不可原諒的事情。」

     在我簡潔地回應後，弟弟也一臉看開了般聳肩。

    「那好吧，當母后開始哭泣就由我來安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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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王，妳覺得現在的我怎樣？」

     父親那副坐在權力的最高點、又戀棧着自己的權力、看不見受苦的民眾——不對，是完全不在意人民痛苦的醜陋姿態烙印在我的腦海裏，昨晚都沒怎麼睡好。我十分害怕，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變成那樣、甚至已經變成那樣卻不自知。

    所以當我跟莎朵奈會面時，首先就向她提問。少女只是微微側頭，然後回答了三個字。

    「還可以。」

     我不禁微笑。這個答案，正正反映出莎朵奈完全不在乎我對她的看法。所以，她才能毫無顧忌表達自己的意見。那麼，接下來更為重要的問題，她又會怎麼回答呢？

    「如果換妳來當王，能不能做得比我更好？」

    「恐怕無法辦到。」

     看着她一秒不到就爽快地否定，我有點意外地挑起一邊眉毛。

    「為甚麼？妳頭腦可比我好多了。」

    「這就是原因。」

     莎朵奈只是隨便往我這裏一比，使我越發覺得迷惑了。我比眼前這位少女更為優秀之處，想破腦袋也找不到。

    「臣妾對殿下有許多未道盡全部真相的事情、向您隱瞞的事情、誤導您產生錯覺的事情、欺騙您的謊言。即使如此，殿下仍然願意對臣妾推心置腹。這就是氣度上的差距、是一個領導者的重要特質。也許殿下的個人能力不及臣妾，但是願意追隨在您身邊的同伴肯定比臣妾多。」

    「……可是暮星環盾不也是由妳成立、招聚了眾多戰士的組織嗎？」

     對於我提出的疑問，莎朵奈只是搖搖頭。

    「首先，他們是一群被王家騎士團所捨棄、被逼入絕境的人民。其次，過去他們所仰賴的不是隱藏真實面貌的臣妾，而是信任着臣妾的希爾芙、真正意義上跟他們並肩作戰的團長。」

    在我默默地思考剛才那番對話之際，莎朵奈又補上一句。

    「如果可以擁有十個能力與自己不相伯仲而且又足以信任的手下，臣妾倒是有自信能夠做得比殿下更好。」

    「喂喂，這是甚麼話啊？加上這種破格的前設，換誰都能做得更好吧？我也想要有十個莎朵奈啊！」

    這話脫口而出後，我才意識到好像有點不妥，於是急忙解釋。

    「呃……那個，剛、剛才的意思是希望能夠有十位能力與妳持平又忠心的臣僕，並不是……並不是說希望莎朵奈增殖成十人！有一個我已經很滿足了……抱歉，不應該說妳是我的所有物、我只是想說——」

    「臣妾明白的，剛才都不過是戲言而已，殿下不必為此過份緊張。」

    看着莎朵奈一臉從容地咯咯輕笑的樣子，我對於自個兒緊張起來亂說一堆有的無的這點生出了深深挫敗感。正在懊惱之際，少女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說到底，『十個能力與自己不相伯仲而且又足以信任的手下』本來就不可能存在，這些都不過是虛言妄語。」

    「……是啊，哪來這麼多能力足以跟妳比肩——」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除非走投無路萬不得已，否則臣妾是不會仰賴自己無法完全掌握之物。所以『能力與自己不相伯仲』和『足以信任』本身就是無法共存的特質。」

     在性格方面這就是她跟我最為不同的一點吧？到底是因為本身能力高進而無法容忍自己預判不了的軌跡，還是別的原因導致她有這種想法呢？

    「控制欲可真高吶。」

    「臣妾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坐上王位可能會讓整個國家窒息也說不定。不過殿下今天到訪不只是為了聊這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