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癒回春展翼

    「剛才見面沒有第一時間向您問候,還請原諒我的失禮。」


    我轉過身去,只見今天的主角尼斯特‧德拉可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第一輪舞曲已經結束,亞歷克斯和麗陶在舞池邊緣陪着璃忒恩休息。


    「那種事用不着介意。比起這個,我能問一下為甚麼會想邀請煌昇金風嗎?」


    「前往萊塞爾裘領地提供援助時,和當地的孤兒院院長聊天,她提到有一個孩子在外面大展拳腳並且以此為傲。我一直都希望跟亞羅小姐說上話,但是她總是專注於暮星環盾的任務裏、我又不能埋伏在萊塞爾裘的孤兒院等待她回去探望。難得亞羅小姐出席今次社交聚會,所以就覺得不能放過珍貴的機會……雖然她似乎不太習慣這類場合,待會得去道歉才行。」


    過往以莎朵奈向麗陶一家找茬為契機,開始了德拉可公爵與靴霍伯爵的友誼以及前者對後者援助,原來這幾年裏是由尼斯特負責啊。這麼說來,他應該也跟麗陶與靴霍伯爵頗為熟稔。我懷疑這背後也是莎朵奈暗中指使,好讓這位德拉可家真正的繼承人更容易打進我的圈子裏。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因為費爾卡被煌昇金風打得一敗塗地、害得德拉可的名字淪為笑話,所以才伺機報復。」


    「哎,不是這樣啦。那是一場公正的決鬥,當時殿下又要推動變革解散王家騎士團,所以是沒辦法的事……」


    說到這裏,尼斯特的聲音變小,開始窺探我的臉色。過了一會,他才深呼吸下定決心開口。


    「殿下,能否考慮一下讓費爾卡回來?」


    我環視四周,確認附近沒有人聽着我們兩人的對話,然後才歎了一口氣作出回答。


    「我說,德拉可公爵把你搬來王都與自己同住,你不明白這當中隱含的意思嗎?從今以後,你就取代了費爾卡、成為德拉可公爵家以至整個派系領袖的繼承人。費爾卡是一個失格的兒子、和未能保護人民的王家騎士團一樣,屬於被埋葬於黑暗中的一方。如果讓他回到王都,會給你們自家派系造成多大混亂、外界又如何解讀這舉動?」


    「費爾卡因為統領王家騎士團不力没有保護好眾多人民而被廢掉、還有伯父希望由我當繼承人,這些我都明白、也沒有異議。可是縱然他有錯,如今也已經失去了一切、每天都在無底暗牢持續執行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的任務。殿下還要懲罰他多久才消氣?」


    我仔細盯着尼斯特的臉,他的表情和晚會開始時一樣柔和、完全不帶半點強硬。


    「你是真心為費爾卡着想,所以才向我提出這個要求嗎?」


    「殿下這是甚麼話?費爾卡是我的堂弟,從小就一起玩到大的親人,我關心他有甚麼奇怪嗎?」


    看着尼斯特毫不做作、發自內心地輕輕笑出來,我心想他果然和德拉可公爵不一樣……和莎朵奈也不一樣。


    「主張嚴厲處置費爾卡的不是別人,正正是他的親生父親。與其來找我,不如先說服德拉可公爵。」


    當然,還得讓背後的莎朵奈也一併改變主意才行。在我看來這是幾近不可能成功的任務,然而尼斯特只是點頭表示理解。


    「果然是這樣嗎?感謝殿下告知,我會盡力向伯父爭取。」


    「……果然、嗎?也就是說,你在之前就已經從他們的父子關係中隱約猜測到這些都是公爵的意思?在你眼中他們一家到底如何?」


    對於費爾卡,除了明確知道莎朵奈很希望把他弄死外其餘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而且也許還能從尼斯特口中聽到關於莎朵奈小時候的模樣,這點我很感興趣。


    「殿下若果不嫌棄無聊,就聽我說說家族的往事吧。從小開始,費爾卡就覺得自己不被伯父所疼愛。因為我——原諒我不夠謙虛——在伯父眼中作為貴族算是像樣,不論是學習還是別的事情費爾卡都會被伯父拿來跟我比較一番。這導致書信交流和當面聊天中,費爾卡每次都少不了一頓埋怨、希望跟我交換。」


    「他想說如果能交換才幹與頭腦,德拉可公爵就會願意愛他嗎?」


    「不,他是說如果是我的父親,肯定不會介意才幹與頭腦之類的事情、無論孩子如何都會無條件地愛着他。反正伯父總是誇獎我,對我而言也沒差,那不如乾脆我們兩人掉換家庭好了。」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我意料,而且總覺得有點傷感。尼斯特停頓了一下然後就悠悠地說下去。


    「我勸費爾卡,伯父對他的認可和伯父對他的愛是兩回事。倒不如說,正因為愛他,所以才有所期待、希望他能進步。可是……伯父對費爾卡表達親情的表現,有點……過於含蓄。很遺憾,費爾卡並不相信我的話。他開始從父親以外的對象尋求認同感好建立自信,之後的殿下大概也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所以費爾卡對於王家騎士團的紀律管理才會如此鬆散嗎?因為渴求他人認同的費爾卡害怕被團員捨棄。至於德拉可公爵和莎朵奈則順水推舟把他當作棋子利用去擊潰早已腐敗不堪的王家騎士團……打從費爾卡決定不遵從德拉可公爵所昭示的成長道路開始,他就失去了獲得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物——父愛的機會了。


    「在最近的書信中,費爾卡向我哭訴整個家族彷彿已經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有我仍然保持和他聯絡。他也表示每天都提心吊膽前往無底暗牢、自己和同伴總是身受重傷才勉勉保住一命回到據點,他已經反省自己當年疏於管理王家騎士團是多麼愧對人民。如果說對犯錯的人施加懲罰這才是正確的做法,那麼是否應該在懲罰結束以後給予他再一次站起來的機會?畢竟我們大部份人,在一生中也是這麼碰碰磕磕地走過去的。」


    當我想起自己在遇到莎朵奈之前是甚麼德行、在礦洞中的經歷以後,一股認同感油然而生。其實我也知道自己還遠遠未稱得上成熟,之所以能不犯下甚麼大錯一直治理國家到今天,全賴有一群可靠的同伴。正當我打算對尼斯特表示會跟德拉可公爵再談談時,卻不自禁瞪大眼睛、話語凍結於喉嚨裏。


    本以為不會出現的莎朵奈,沿着樓梯急步走下來、視線直勾勾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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