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5 狂峻鎮魂冠

    (雷歐列斯‧德拉可的視角)


    「老爺,今天搜索隊也回報說沒有結果……」


    「知道了,退下吧。」


    在僕役退出房間後,我氣得忍不住一拳打在牆壁上。在塔拉結爾遭到魔龍擄走復被尋回的莎朵奈,在不到一星期後居然再一次失蹤。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家裏沒有任何人看到她走出邸宅。


    「父親大人……」


    本以為再也聽不到的這道嗓音響起時,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急忙轉過頭去。不知何時開始,莎朵奈就站在那裏、連衣裙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而且還沾滿血污,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


    「妳都跑哪裏去了?!知不知道我動用了多少人四出去尋找妳!總之先去找治療師看看妳的情況,之後我會好好的進行說教。」


    「不必了,我自殘所造成的傷勢全都已經復原……說實話,真的讓我非常傷腦筋。」


    「妳、妳這是在說甚麼?」


     淚珠開始從女兒的眼眶浮出,而她對此似乎渾然不覺、繼續擺出那副詭異的笑臉說話。


    「吶,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仍然不行。我,無法把自己殺死。您會幫我的吧,父親大人?」


******


    從那時開始的三年裏,可謂地獄一般的日子。


    就算我姑且在莎朵奈的房間設置了結界,但是其實我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靠那種東西攔不住暴走的魔龍。在地道也挖通後,莎朵奈就以在塔拉結爾受到太大刺激為由整天窩在房間裏,實際上是通過地道使用影潛到外面尋找阻止忌子變身成魔獸的知識……以及嘗試殺死自己的方法。


    就結果而言,兩個目的都落空了。要說莎朵奈在這漫長的旅途裏得到了甚麼,那就是在踏遍森密特王國全境的過程中把所見所聞寫到筆記中、以及結識了一群同伴成立了暮星環盾。


    還有,因為不斷重覆的失敗與無數次目睹國民受苦,而在內心積壓得越發膨脹的挫敗、不甘和怒火。以自己的雙眼見證國家裏最為黑暗醜陋的部份後,也許爆發是必然的事情。


    「坐在王座之上的混帳東西這些年裏都幹了甚麼?!父親大人,您可知道我在外面闖蕩時看到多少人民餓死在路邊、多少本應被父母悉心照顧的小孩淪落到被賣去當奴隸甚至是童妓、多少村落遭到王家騎士團無視而被魔獸毀滅!!身為國王理應讓人民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這些義務他有放在心上嗎?!」


    即使女兒指責的對象不是自己,我仍然雙拳緊握為難地別過臉去。整肅紀律日漸渙散的王家騎士團以及一部份中飽私囊的貴族,我不止一次向斯庇達爾如此進諫。只是,這位友人旣不願意開罪支持自己的武裝力量、亦無意因為捍衛綱紀而樹敵,結果就放任成如今這個局面。


    「只能寄望第一王子恩普利昂殿下繼位之後能夠扭轉這個國家的頹勢,現在我們能——」


    「別開玩笑了!!這麼做還要等多久眼睜睜看着多少人民死去?旣然當今國王是一個德不配位的無能廢物,那就應該立刻將他從王座上踢下來!!」


    眼見莎朵奈情緒激動地猛力搖撼我的書桌、瘴氣都開始從她的身體徐徐冒出,我趕緊離坐走上前抱着她。


    「冷靜點、冷靜點!我知道莎朵奈正為森密特王國目前的狀況憂心不已,可是妳有想過要是掀起武裝革命會導致多少人死於戰亂、動盪的局勢加上乘虛而入的鄰國又會將多少國民打進不幸嗎?」


    「區區一個王室家庭而已,要除掉它何須發動戰爭?我現在就前往王宮變身成魔龍,把國王、王后以及第一王子通通殺掉,留下最年幼的孩子作為父親大人手上的傀儡操控就行了。」


    聽到女兒以極其冰冷的話語吐出殘酷無情的計劃,我震驚地抬起頭。


    「不行!!莎朵奈妳在胡說些甚麼?!這種做法怎麼可以——」


    「為甚麼不可以?因為國王是父親大人的朋友嗎?您當年可是把泰道爾公爵滅門,僅僅留下塞巴托法一人。父親大人,請您誠實地回答我,錫塔王室被剷除對於森密特王國而言到底是利多於弊還是弊多於利?」


    我直盯着女兒那雙澄黃色的眼睛,本來蘊藏着的平靜安穩在經過這三年以來多次自盡未遂以及目睹眾多悲劇後已經轉變成滿溢的怨憤。


    「……就算當今國王確實德不配位,可是恩普利昂殿下難道不應該被賦予機會證明自己跟他父親不一樣嗎?如果妳執意要剝奪幼苗的生存空間、在殿下能夠以自己的意志選擇要走的道路之前就封殺他的未來,那麼我會不惜一切去阻止妳。」


    「呵,這話由親手葬送懷有一子的泰道爾夫人的您說出口可真夠諷刺。再說,就憑父親大人能夠阻止我嗎?在這個國家裏有誰能夠阻止我嗎?」


    最後一句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是懇求更為貼切。如果有甚麼力量,能夠連暴走的魔龍也能夠制住,那麼莎朵奈也不用如此痛苦地不斷尋死了。在我們兩人無言地對視半晌後,莎朵奈失望地歎息、把視線移到剛才搖動書桌時跌落地上的書信。


    「這是甚麼……我和第一王子殿下的婚約?」


    「因為你們兩人年紀相若,陛下向我提議締結婚約,並且希望幾天後你們能夠見上一面。當然,他不知道妳的特殊情況、單純只是念在我們的交情才作出這個安排,為父會替妳好好回絕的。」


    害怕莎朵奈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一怒之下衝過去王宮那邊大開殺戒,我急忙表示自己會處理這件事。沒想到,莎朵奈卻發出了一陣輕柔笑聲。


    「剛才父親大人說過要給予第一王子機會證明自己,這不正好嗎?請您答應陛下的邀請,由我來鑑定他到底是否具備身為王族的心志。」


    「……」


    「請父親大人放心,在讓他好好體會過錫塔王室管治下的人民有多痛苦以前,我會盡量讓他活下去的。當然,如果父親大人認定殿下不可能及格,那就用不着弄得這麼麻煩了,我現在就出發去王宮那邊。」


    到頭來,我根本沒有別的選項。當莎朵奈與殿下兩人「失蹤」時,我一邊裝作憂心如焚協助王家騎士團搜索,一邊祈禱恩普利昂殿下能夠在慘烈的虐待中挺過去。在一星期後兩人被帶回王都,我一直透過窗戶觀察宮殿的狀況,害怕着下一秒魔龍會從化為廢墟的火海中昂首咆哮。


    結果莎朵奈毫髮無損的被宮廷侍衛送回來,她臉上的表情就跟當初自殺失敗回到我房間那時一模一樣。


    「殿下就這樣把妳放回來嗎?」


    「他說,待這個國家變好以後才殺我。」


    「……那麼,他是否及格?」


    莎朵奈聳聳肩轉身走向房門。


    「如果殿下有能耐做到上述兩者的任意一項都足以讓人拍手稱慶了……也罷,至少他知道自己該做甚麼,跟現任國王不一樣。我就先保留結論再觀察一會好了。」


    然後,經過不到一年的時間,莎朵奈就在萊塞爾裘領地向恩普利昂殿下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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