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9 命絕荒急行

    (斯迪‧普拉姆的視角)


    「嗚……啊……」


    一覺醒來就聽到希碧正痛苦地呻吟着,感覺不妙的我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燙得如同燃燒的柴木般。昨晚還是受了風寒嗎?還是說因為燒傷沒有處理好導致她生病了。不管怎樣,我都沒有相應的知識或藥物應對,在無力感湧上胸口的同時我忍不住緊握拳頭。


    「希碧、希碧,聽得到嗎?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先吃一點東西吧。」


    在我一邊哄着一邊輕輕拍打臉頰下,希碧緩緩地睜開眼睛。也許在補充了營養和水份後她的狀況會有所好轉吧,我懷着這份希望把昨天採集到果實與溪水喂到她嘴邊。雖然吃完後希碧看上去比剛才更精神,但是她才剛站起來走了幾步就一個踉蹌摔進了我的懷裏。


    「沒辦法了,由我來背妳走吧——喂,別哭啊!只要把妳送到森密特王國,那邊一定會好好照顧妳的!不用再在天寒地凍的野外露宿、也可以好好地吃一頓像樣的飯不用再靠果實充肌了,所以在這之前給我稍微忍耐一會!」


    我以為希碧是因為覺得太辛苦或者害怕才會哭泣,所以她接下來以宛如吐血一般的語氣擠出來的那番話使我格外地感到震撼。


    「……不甘心……不甘心啊!!直到最後的最後,我都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拖別人後腿的累贅……!」


    「……好啦好啦,別把我辛辛苦苦採集過來的水浪費掉。拖別人後腿甚麼的,根本就沒有這回事。要不是妳救了我,我大概早已死在那場大火裏。」


    在擦拭希碧流落到臉頰上的淚珠同時,我內心裏對於她口中「最後的最後」感到隱隱不安。在眼前少女的身體支撐不住以前,我能及時把她帶到森密特王國接受治療嗎?不,我一定要把希碧活着送到森密特王國,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送命!


    「那只是因為、就算我視力完好身體無損,不寄生在你身上也一樣無法獨力離開此處。」


    「還寄生,別再說這些難聽的喪氣話、幹勁都要被打擊沒了。真要是覺得不甘心,那就在恢復健康用自己的雙手親身去幫助別人。在那之前我不會讓妳死的,所以放心吧。」


******


    「在王宮裏,學習的主要是自己國家的事情、各個領地出產甚麼、作為王族的舉止禮儀、舞蹈之類的。本來還應該了解多一點鄰近國家,但是母后說這一點不用急、先把托莫愛爾王國的事情學好以後才考慮,所以對於森密特王國也不太清楚。」


    下山以後,希碧開始說起她被送到我們一族這邊之前的事情。本來我想讓她別說話溫存體力的,但是轉念一想這麼做至少希碧能夠保持意識清醒、於是最後還是決定陪她談話了。


    「妳一直學習的都是與治理國家、跟貴族打交道的相關事情嗎?那麼希碧並不像妳自己所說的那麼一無是處,只是一身本領在現在這狀況發揮不了而已。」


    「這可……難說呢。作業經常做到一半就拿去問姐姐,禮儀和舞蹈也……覺得累時就跟老師撒嬌說想要休息了。被送來這裏之前甚至都未舉辦社交出道,大概母后也覺得……我還未準備好吧。」


    雖然裝作自己明白希碧正在說甚麼,但實際上對話內容我都是似懂非懂,這就是一輩子都沒有從森林走出來的弊端吧?為了讓話題能夠承接下去,我只好分享自己的體驗。


    「在璃索利弗族這邊,男子的成年禮是先讓人忍受赤蟻之毒、然後再獨力地完成一次狩獵,證明自己的實力。女子通常不用經過這個儀式,只是若果她希望加入狩獵班就得一視同仁。」


    「不錯呢……給予一點試煉……證明自己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來到這裏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過往實在太悠閑了……可以說是被母后……和姐姐寵壞的孩子。」


    察覺到抱着自己脖子的手掌勁道開始減弱,我按捺着自己內心的驚慌一邊不著痕跡地加快腳步、一邊強行擠出笑聲繼續對話。


    「至少和家人關系很好啊,以後再努力一點補回過往的不足不就好了?我最後一次跟母親見面是在八歲、之後她就病逝了,到了現在我偶然也會很想念她。」


    「是啊……世上最愛的……就是她們兩人……唯一一次……吵架……姐姐花了一天……應付某個難纏貴族……回來吩咐御廚弄一份精致的甜點……卻被我擅自吃掉了……」


    不妙,希碧說話時的停頓越來越多了、聲音也越發低沉。我急忙找到一片樹叢把她放下來,只見希碧的臉色已經變得比腳下的積雪還要蒼白。


    「來,先把這些吃了,休息一會再繼續趕路。」


    「……你留着吧……我吃了……也已經沒用……」


    正想把果實喂到希碧唇邊,她卻把頭扭到一邊還用手擋着嘴巴。看到希碧拒絕進食的模樣,焦急的我忍不住高聲咆哮。


    「別開玩笑!!我答應過會把妳平安帶到森密特王國自然會說到做到,妳倒是再堅持一會啊!!妳是堂堂一國公主人家才可能答應派出救援,我一個部落族長的兒子跑到門前別人會理睬嗎?!再給我……振作一點……」


    明明必須說服希碧才行,淚水卻不爭氣到開始從眼中湧出。不待我說完,希碧就伸手以笨拙的動作把掛在耳垂的小石頭摘下來。


    「……你們……當初搜身時……漏掉了這個呢……只要……拿着……法佐伊王家……代代相傳……的耳墜……再覆述……剛才跟你說的……往事……其他人……就會相信……你是被我派來的……」


    「我討厭當傳聲筒!!所以拜托了!!再堅持一會就好!!看,已經能清楚見到燈塔了!很快就——」


    希碧艱辛地伸手搭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她也開始流淚。


    「對……不起……斯迪……這份溫柔……本來是……想盡可能地……報答你的……最後……卻只能……把更多重擔……」


    「哦,找到了找到了。」


    聽到第三者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猛然回頭,只見有四個人拿着武器朝我們迫近。連我跟希碧最後的時刻也要奪走嗎?!我迅速抹掉淚水、拔出腰間的獵刀指向他們發出低哮。


    「想動她,先踏過我的屍身再說!」


    「喂喂,放輕鬆點。瞧你的容貌跟布拉達描述的一致,你應該就是璃索利弗族的少主吧?我們是布拉達的同僚,來幫忙的。」


     聽到為首的人提起布拉達的名字,我半信半疑地降下獵刀。在他仍然以槍指着我的同時,另一個人收起佩劍舉起雙手以示自己沒有加害之心走近我。隨着一道白光從第二人的掌心射出,我昨晚受的傷就如同魔法般消失不見。


    「既然是來幫助我們,為甚麼要架起武器?」


    「為了提防襲擊法亞理森林的歹徒故意放走難民作為偷襲的誘餌、甚至假裝成難民反咬一口,黑羊大人命令我們絕對不能放鬆警戒。只要你們不輕舉妄動,我們也不會動手。」


    黑羊大人?這群自稱布拉達同僚的人提起那個名字時都會露出尊敬的神情,莫非他是曼荻家族中擁有極大權勢的人物。


    在我思考當下,剛才替我治療的劍士蹲下來仔細檢視希碧的傷勢。


    「這位小姐狀況不太妙、已經超出我能夠處理的範圍了,得趕緊把她送到治療師那邊。」


    我已經没有猶豫的餘裕,只能在他們身上賭一把。我朝仍然舉槍指着自己的首領深深地低下頭。


    「拜托了,雖然跟你們侍奉的主人素未謀面,但我相信布拉達的朋友。請你們一定要救救希碧!」


    在我把獵刀收起來並抱起希碧準備跟他們離開時,一陣笑聲在那四人當中響起。


    「素未謀面……這說法可不太準確。那位大人不是以『小黑』這個自稱跟你們相處了好幾天嗎?」


    ……啥?


    「呵呵,當我得知那位大人的真身時臉上的表情大概也跟你現在一模一樣。她對於假名、代號、偽裝一類的東西情有獨鍾,用不着多久你就會變得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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