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7 幽谷俳無徑

    (塔比羅斯‧華爾的視角)


   「雖說早前菲尼克斯公爵之子意圖行刺范諾文公爵的風波已經在兩國外交使節的努力下暫告一段落,但是似乎仍然有不少民眾對於與強大盟友鬧翻一事感到不安。再加上諾恩維多王后陛下康復的消息還未廣傳開去,人民對於現狀可謂惶恐不安。希望各位將軍指示屬下巡邏時盡量展現出自信與強大,向民眾傳達我國現況一切安好的訊息以穩定人心。」


    身為與王后派閥敵對——過去戰敗一方的象徵人物,再加上失去視力與左腳的身體殘疾而長年遭到忽視冷落的康迪卡帕‧法佐伊殿下,現在正以儲君的身份對我們軍部的一眾要員下達命令。此情此景勝過千言萬語更能說明托莫愛爾王國的政局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我明白在經歷克理斯陶前公主毒殺王后陛下未遂、鄰近的法亞理森林又遭到不明勢力襲擊等一連串事件,各位可能也感到無所適從。然而假若把恐慌傳染給人民將會為我國帶來更大的混亂,所以懇請各位於這非常時期能夠堅守崗位穩住局勢,讓王后陛下與范諾文公爵得以騰出手腳處理餘下的事情。」


    「「「「臣等謹遵殿下吩咐。」」」」


    「感謝各位合作。對了,華爾將軍,請不要忘記根據范諾文公爵編排的日程,三天後就輪到你的部隊向新任王儲、也就是我本人進行宣誓效忠儀式……唔,這麼一說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公爵堅持在如今動蘯的局勢必須以此法確立每一位軍人的信念,這點還請你們多多包涵。」


    在會議解散以後,我帶着幾位相識多年的戰友到自己王都邸宅歇着。妻子笑着為我們端出幾壺酒後,我們喝了幾口不約而同地吁出長長一口氣。


    「大嫂保養得可真好啊,跟我們幾個邋遢漢子的德行一比、她的容顏彷彿跟你們新婚那天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老化。」


    「還好啦,自從她用了從森密特王國進口的那些藥膏與面膜後就真的像是把時間靜止那般。一開始我還半信半疑,現在看來那些商品果然成效顯著。」


    「真的假的,我家那位老婆大人一向討厭藥草氣味只肯使用胭脂一類的化妝品,這下她可追悔莫及了。開發這些商品的,聽說就是森密特王國留駐於王都的特使以及她一位非常要好的友人。」


    「啊啊,那個友人就是前些日子率領整個森密特王國的醫療團隊拜訪王后、說話有點結巴的少女吧?我當時恰巧在王宮值班,她看上去年紀比我家的女兒還要小一些、實在無法相信那位少女已經在森密特王國作為草藥學者享譽盛名,這就是所謂天才吧?」


    這麼閒聊了一會以後,其中一名戰友如此小聲嘀咕着。


    「其實……在康迪卡帕殿下手底辦事也没甚麼不好的,你們覺得呢?」


    聽到這一句,一陣不自然的沉默降臨在我們這些聒噪的漢子當中。誠然,康迪卡帕王子身為過往敵對派系的成員並没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怨恨或者復仇欲望。他的個性謙虛親和,即使本應是他仇敵的我們一眾將軍也能心平氣和跟這位王子相處、說不定比起克理斯陶前公主仍然擁有王儲頭銜那會更為舒坦,只是……


    「嘖,誰來當王儲、誰坐上王位有甚麼區別嗎?現在托莫愛爾王國所有的事情還不是范諾文公爵一個人說了算?」


    「嘘,小聲一點!」


    其他同伴聞言立刻緊張地四處張望,即使身處屋內仍然生怕被別人聽到此刻的對話。而一開始語出驚人的戰友則執拗地繼續說下去。


    「怎麼?我不過是點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而已,又不是打算謀反。要是連這都容不下,那我也只能在死前嘲笑他的器量了……哼,康迪卡帕王子自不用說、就連諾恩維多王后都成了他手中的扯線木偶,也不知道范諾文公爵還有甚麼好怕的。」


    他說得没錯。康迪卡帕王子在內戰中失去了權勢、雙眼與左腳、還有雙親後,要不是范諾文公爵把他當成親兒子,撫養殿下根本活不到今天。這個事實幾乎舉國皆知,康迪卡帕王子不可能、也絕對不會願意反抗自己唯一的靠山。


    至於諾恩維多王后,從她醒來後對於范諾文公爵唯唯諾諾的態度、哪怕兩位親生女兒一個被通緝一個被送去聯姻後下落不明也完全不在意,就能看出她已經徹底落入公爵的掌控當中。想當初我們派閥當中最為位高權重的幾名老爺還滿心期待王后醒來後該如何反擊,現在他們也變得一籌莫展。


    「那傢伙怕甚麼這不是明擺着嗎?就是有人把他那套陰謀詭計學過來如法炮製,再上演一齣奪權劇把他推翻。」


    「從康迪卡帕王子的態度看來,范諾文公爵幹過的那些骯髒勾當他是一概不知情。那條狐狸似乎還挺着重在王子心裏保持賢明高尚的父親形象,要不試試跟殿下告状?」


    「別開玩笑了!没聽過疏不間親嗎?康迪卡帕王子肯定不會相信你,然後你最終只會落得拉着家人一同陪葬的下場。別忘了我們是怎麼坐上現在的位置。」


    怎麼可能忘得了呢?在過去慘痛的回憶被勾起時我不禁緊握着拳頭。當我收到那封神秘信件預告自己上司會的死亡時間與死法、還警告自己若果不乖乖聽話同樣的事情也會降臨於自己身上時,我只當成劣質的惡作劇一笑置之。正因如此,在之後看到信中所言的一切盡皆應驗時感受到的那份驚愕並非筆墨能夠描述。為了保護國民而馳騁於戰場之上的我們,居然淪落到被這種神秘力量操縱生死肆意玩弄。


    自己的前任上司驍勇善戰、對於王后陛下忠心耿耿,是我憧憬追趕的目標。即使自己也有出人頭地大展拳腳的願景,但是絕非希望透過這種方式、獲得如今被套上項鏈成為走狗這種有名無實的地位……!


   「再這麼吐苦水喝悶酒感覺快要變得一蹶不振了,我看今天還是到此為止吧。」


   「還好啦……如果不能發洩一下情緒誰幹得下去?而且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見面。」


    戰友一個接一個撐起搖搖晃晃的身體告辭離開,沒過一會昏暗的客廳裏就只剩下自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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